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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重生记》饭团桃子控

第三十章 莫名其妙

十八想问,便直接开口问了,“问天是谁?我不认识,可是谁的表字?”

李子期一副看蠢货的样子看着她,说道:“你不知道,我不是把它送给你了吗?就是那只小狗。”

一条狗非要叫它问天,你怎么不叫通天,啸天,上天呢?十八娘简直无语了,每次看到李子期,她都有一种头疼的感觉。

李子期好似看出了她心里所想,认真的说道:“它的母亲叫通天,哥哥叫啸天。”

还真有……

“你快把你的问天接回去吧!你的那锭金子就算是当初你占我屋顶观星的租金了。不然,问天就要叫百两了。”十八娘想着,正好是打算把小狗送回去的,只是他神出鬼没的,找不到人。

“百两挺好的,你不亏是闻名天下的贵女。”李子期勾了勾嘴角,一脸的赞赏。

十八娘简直要捂额,兄弟,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无人能及!被夸奖的人一定以为这是在讽刺吧!

闻名天下的贵女,给小狗取了个满身铜臭味的名字。

“问天,不对,百两它喜欢喝牛乳,不喜欢吃羊乳。它的母亲喜欢吃猪后蹄,不喜欢吃猪前蹄,它长大了应该也是吧。每三天要给它洗一次澡,洗完了要记得用棉布擦干……”

你是养狗,还是养爹呢?看着十八娘一脸的不赞同,李子期又开口说道:“我每隔一阵子会去看它的。它只认一个主人,你要是不要它,它就要死掉了。”

十八娘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睁着蓝眼睛的李子期,像极了那条蠢狗。

她无奈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若是无事,我先走了。姐姐怕是在寻我了。”

李子期却伸出手去,拦住了十八娘的去路。

“王六郎是个没担当的窝囊废,配不上你。”他的眼神有些阴郁,好像和刚才那个叨叨着养狗时宜的人,是全然不同的一个。

十八娘神色一冷,“你都听到了?”

李子期点了点头,十八娘这才感觉到,他的身量真的很高,站在面前,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里,置于他的臂膀之下。

“若是我,才不管什么家族礼法,都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可能呢?再说了,世家兴衰,也不是一个人能定成败的。王六郎真是夜郎自大,太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

他的声线很清冷,明明说着一些大言不惭的话,却丝毫没有什么起伏,像是吃饭喝茶一样的平淡。

“所以他才被称赞是朗朗真君子,而你不过是人人讨厌的……”十八娘说着,突然住了口,心烦意乱起来。

李子期的确是恶名在外,但是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对她释放出来的都是善意。

他们萍水相逢,她对他这个人了解也不多,怎么可以口出狂言,对一个人进行评判呢?还是这么恶毒的评价。

王六郎,到底是影响到了她。

十八娘冲着李子期行了个礼,“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李子期没有说话,直到十八娘以为他要暴露黑羽卫的残忍本质,一剑斩了她的时候。

一个惹人生气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看来你不光是有病,还眼瞎。”

他怎么知道她有病的?十八娘心中一动,突然又哑然失笑,他是黑羽卫,天子的鹰犬,又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呢?

她突然很想念自己的清越剑!若是带在身上就好了,劈死这个莫名其妙戳人伤疤的疯子。

可她转念一想,自己刚刚不也戳了李子期的伤疤吗?扯平了。

想到这里,十八娘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可不是眼瞎吗?路那么宽,我哪里不好去,偏要让你在这里怼我。管他真君子伪君子,现在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了。李世子这么有空,还不如去同太子饮酒。”

李子期看着她的笑脸,终于轻舒了一口气。

“你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哭一点都不适合你。尤其是皱眉的时候,很丑!”

你才丑呢!蓝眼睛羊毛头!

她沈十八娘,不管是前世今生,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和丑这个字绝对沾不上边。

见十八娘气鼓鼓的,李子期突然俯下身来,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道:“武归是朝华夫人的亲妹妹,她们是湘郡人士。武归有个奸夫,她的……”

说完,也不等十八娘回应,就大步流星的走掉了。

十八娘脸红红的,她今天是走了什么运呢?总是遇到莫名其妙要帮助她的人?

她的心中更是激起了惊涛骇浪,李子期最后一句话,小声得几乎听不到,却将她炸得一个激灵,完全清醒过来。

武归她,竟然还隐藏着这样的惊天大秘密!

十八娘揣着心事,到了花厅,小娘们都挤在一起饮酒,气氛十分的热烈。

秦昭一边和沈琴说着话,一边偷偷的往门口张望,看到十八娘过来了,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好似在说,怎么这么久!

这个狐狸精!

秦昭本来就生得好,尤其是一双凤眼,平常里她要作端庄姿态,只觉得美;如今眼波流转,竟然十分的勾人,充满了魅惑!

只是她的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十八娘可是真正的小娘,不是什么见了美色就丢魂的臭男人。

“有事耽搁了,秦姐姐可给我留了好吃的。”她赶忙入座,面前的盘子里都堆满了她喜欢吃的菜色。

秦昭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夹了个大猪蹄,放到了她的碟子里。

十八娘的脸色莫名起来,怎么办,她以后大概再也吃不下猪蹄了。一见到,就努力的想要分清楚,这到底是百两喜欢的后蹄,还是它讨厌的前蹄。

“你快吃罢,九娘也真是的,都出嫁了,还使唤你替她忙东忙西的,连口喜酒都没讨上。我看啊,十八娘你比她的亲妹子都亲了。”

在座的王家小娘也笑了起来,可不是,王九和十八娘投契,所以还真的很有可能,有什么不放心的交代了她。原本对十八娘怎么晚来的好奇心,也全都被打消了。

十八娘感激的看了秦昭一眼,替她夹了一块西湖醋鱼,回敬了过去。

秦昭和李子期,到底为什么帮她呢?

她可不相信,什么莫名其妙的好意……

过了不久之后,当十八娘真的知道了秦昭的心思,只能感叹到,姐姐你真是所谋甚远,十八不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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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绝地反击

十八娘和秦昭笑闹着,想着李子期的话,四处了看了看,却没有看到沈珂和沈玉。

她心里咯噔一下,悄声问沈琴:“姐姐可看到珂娘和玉娘了,她们怎么不在附近。”

沈琴刚喝了些酒酿,小脸儿红扑扑的,行事也比往常大胆了些,只见她摆了摆手,笑道:“管她做甚?怕是随着荣阳进宫去了吧。”

荣阳是公主,要带人去东宫道喜,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来。

十八娘用手指轻敲桌子,忍不住皱起眉来,她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沈珂和沈玉该不会想什么歪心思吧?

事实证明,十八娘的确有些乌鸦嘴的潜质。

沈珂身坐东宫小花厅,看着高谈阔论的荣阳,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这里金碧辉煌,用来招待客人的,都是葡萄美酒夜光杯,鲍参翅肚金玉盘。

太子爷风姿绰约,又岂是孙连成那个草包能比的!最可恨的是,他竟然是一个断袖。她,已在绝地。

她伸出手去,捻起玉盘里放着的一颗圆滚滚的荔枝,轻轻地放在嘴里。甜甜的汁水在唇齿间流淌,沈珂却只觉得酸涩无比。

“姐姐,你怎么哭了?”沈玉和荣阳说着话,突然转过头来,看到泪流满面的沈珂。

沈珂用手一抹,湿湿的,原来她真的哭了。

她看着一脸单纯的沈玉,心中暗恨万分,怎么可以有这样的人,害了别人终生,还能一脸无辜的问,“姐姐,你怎么哭了。”

“无事,风太大,被沙子迷了眼了。”沈珂状若无事的说道,摸了摸袖子里的小纸包。

沈玉摇了摇头,大殿之中哪里就有风了!

……

磨蹭着这宴席总算是完事了。十八娘与秦昭告别,又约了下次一同游园,便和沈琴准备打道回府。

一出门,就见那天上乌云密布,春雷轰鸣,眼见的下起雨来。

都说春雨贵如油,今年春天的雨,下得却实在是太多了。

沈庭坐在马车口上,看到十八娘姐妹二人,抓起两把油纸伞,就冲了过来。

“北流快给你家小姐撑伞,淋湿了可是要感染风寒的。”他最近心事重重,看起来竟然削瘦了一些。

十八娘上了马车,从小柜里取出一条大帕子,替沈庭擦了擦头发,“叫我们撑伞,自己跟个愣头和尚似的,坐那儿淋雨,回去让阿武给你煮姜茶吃。”

沈庭咧开嘴笑了笑,“我一个糙老爷们怕什么淋雨。对了,十八娘,外祖不日将归京一趟,你去探他吧。他还没有见过你呢。”

他们的外祖父是战功彪炳的鲁国公,鲁氏满门忠烈,如今只剩下这么个老头子死守着边关了。

十八娘点点头,“自是应当上门拜见。不过此次,外祖父怕是要卸甲归田了。”

鲁国公功高震主,此番平定西域,短期之内边关稳固,足够天子换将守城了。天下只能有赵家军,怎么可以有鲁家军呢?

沈庭一愣,不由得难过起来,十八娘说的话,总是没有错的。

见他情绪低落,十八娘眨了眨眼睛,笑道:“不久之后将有一个天大的惊喜降临,你们且等着吧!”

沈耀已经能够起身行走了,可不是天大的喜事!只是他们二人性子单纯,还不适合告诉他们。

“什么惊喜,莫不是你为琴娘寻到了一门好亲?”沈庭惊喜的看向十八娘。

琴娘的婚事,已经是他的一块心病了,他实在是怕,再出什么乱子。

沈琴俏脸一红,说话像那蚊子声一样,“说我干甚?倒是哥哥年岁已经不小,是该给我们娶个嫂嫂了。”

沈庭听到这里,却是有些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想让我的第一个儿子姓鲁,为鲁家传承香火。”

十八娘皱了皱眉,这事儿可不好办。且不说沈氏宗族强势,怎能容忍沈家子弟改姓?就是鲁国公想要嗣子,也不是想想就能有的,这涉及到爵位问题,而且,天子不一定想要鲁家传承下去。

“先等你娶了嫂嫂再说吧!八字都没有一撇呢,你就想到儿子去了。”

沈庭一听,也是,挠了挠头,大笑起来,真是杞人忧天了。

兄妹三人气氛好,回到府中,却是吓了一大跳。

沈泽那常年带着笑的狐狸脸,如今冷若冰霜,他看着坐在地上头发凌乱的沈珂,像是看着一只蝼蚁。

十八娘曾经在祖父的身上,看到过这种重如高山的压迫感。沈珂发生什么事情了?

武氏跪在一旁,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轻声说道:“事已至此,大人就圆了珂娘的心思吧,她到底是你的女儿啊。如今她已经是太子的人,太子妃都已经同意她进门了。”

沈泽冷笑出声:“无知蠢妇,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今天的举动,就是在王家人和孙家人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东宫太子妃,良娣的位置都已经满了,你女儿婚前失贞,要去给太子当良媛吗?”

沈珂却是凉凉一笑:“父亲果然凉薄,只在乎脸面,不顾女儿死活。我也不想做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情,只不过,让我嫁给孙连成,就是逼我守活寡,逼我去死!”

沈泽看着她的样子,突然捂着头,好似苍老了好几岁:“我真后悔,听你娘的,将你们留在长安,没有送回范阳,才养得你们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你们大概不知道吧,沈家绝对没有当妾的女儿,就是庶出的,也不行。”

说完,沈泽环顾了一下在书房里的这些子女们,严厉的说道:“你们且谨记。”

说完袖子一甩,走出门去了。

武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她神色紧张结结巴巴的说道:“十八娘,你告诉我,你父亲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沈家没有当妾的女儿?有这个规矩吗?王家女不也进宫当贵妃了吗?”

王家日薄西山,连脸面都顾不得了,论规矩严苛,谁又比得过诗书传家的范阳沈氏呢?

沈家女,是绝对不能当妾室的。妾,玩物尔,通买卖。也只有武归,才是个特例。

就是天子,也要被骂一声贩夫走卒,何况是靠祖荫的太子。那些宗老们打心眼里,就瞧不起,他们低贱的血。高贵的女儿家,怎能给他们做妾?

“珂姐姐可以如愿以偿的入东宫了。只是,再也不是沈氏女了。”

沈珂闻言,突然大哭起来,这是要除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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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除宗(青云加更)

后宫女子,若无家族撑腰,便如那无根的浮萍,只能靠美色一搏君恩。

沈珂美吗?美!

可是君不见五皇子赵理的母亲燕姬,号称天下第一美人,只可惜她是采纳而来的民女,无权无势,即便生了皇子,也只封了美人。连带着儿子,也不招人待见。

沈珂再美,还能美过燕姬?更何况,她还在太子妃的新婚上,抢了她的洞房花烛夜。

虽然此事被掩盖了下去,但是……沈珂越想,越觉得寒冰刺骨。

她怔怔的看着窗外,天快要黑了。

……

十八娘三兄妹坐在寻梅院里,气氛十分的凝重,并没有惩治了仇人的爽快感。

“十八娘,珂娘真的会被除宗吗?”沈琴咬着嘴唇,柔声的问道,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受到的惊吓。

“父亲定不会违逆族老的意思的。珂娘以后都不能姓沈了,家族也不会给她一丝帮助。女子,就是如此生存艰难。”十八娘轻声说道,她对沈珂,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如今的下场,也是她自己作出来的。有那些心思去献身太子,为什么不干脆想办法退了孙家的亲事呢?

明明孙连成那厮,就有一百种自己突然身亡的方法……

放着通天大道不走,偏要挤去那步步血光的羊肠小道。

若是沈耀知道十八娘在想什么,定然要气绝!妹妹啊,现在把你回炉重造还来得及吗?

沈琴闻言身子一抖,喃喃自语道:“这些事情,我们都是不知道的,从来都没有人和我说过。”

哪个世家女没事想着去当妾啊,自然不会有人刻意提起。

十八娘眼睛一亮,“我倒是认识一个很好的教养麽麽,不若替姐姐请来,以后也就不用担心这些事儿了。”

沈琴看着十八娘的样子,突然有些不祥的预感。但是她一想到沈珂,便咬咬牙,应承了下来。

兄妹三人一同用了晚膳,沈庭便送沈琴回去了。

十八娘轻叹了一口气,坐到窗前,寻摸了一本《左氏春秋》,迷迷瞪瞪的看了起来。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真是太多了。

也不知道如今王九是个什么心情,想必很难过吧。

明明是自己的新婚之日,夫君却宠幸了别的女子。本来东宫就已经有了两位良娣,三个良媛,份位低的不计其数,如今又要再添一人了。

其中那个张良娣已经为太子生了庶长子,真的是一团乱麻。若是沈珂一朝有孕……

十八娘想着,就听南枝在一旁有些焦急的说道:“小娘,百两今儿吃不下东西,莫是生病了吧。给它准备的羊乳,它也不喝。”

“百两喜欢喝牛乳,不喜欢喝羊乳。喜欢吃猪后蹄,不喜欢吃猪前蹄;每三天要洗一次澡,用毛巾擦干……”她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南枝睁大了一双杏眼:“我的天!百两简直比小娘你还难伺候!我这就给它换成牛乳。这雨一直下,也不敢给它洗澡儿,怕毛不得干。”

这时东珠突然插话道:“小娘,近日阴雨绵绵,城郊庄子的老农说,地里头的种子都泡烂了,是否再补种一次?”

十八娘皱了皱眉,推开窗子,雨越下越大,像是瓢泼的似的,打断了窗外的腊梅枝。

“补种就不会泡烂了吗?”

东珠摇了摇头,“他说若是雨水少些还好,若是雨水太多,田地都要淹了,今年怕是要少了收成了。”

“补吧。让庄子里多囤粮,别让大家吃不上饭。”

东珠笑着点了点头,替十八娘传话去了。

长安本是干旱之地,如今都这样了,那其他的地方呢?

十八娘摇了摇头,打开了箱笼,将自己压在最里头的首饰盒子打了开。

上头那几层晃眼的贵重珠宝,她是看也没有看,就将它们挪开了,直接打开了最下面的那层暗格。

将王六今日送她的牡丹花簪放了进去,放在了之前他为她编织的手圈旁边。

又将那枚磨毛了的平安扣拿起来,放到鼻尖闻了闻,若有所思。

……

三日之后,沈珂被一顶小轿送进了东宫,说是武夫人老家的亲戚,名叫武珂。

她穿着一件桃红色的春衫,擦着厚厚的粉,看也没有看武归和沈玉,却是直直的朝着十八娘走了过来。

“接连两次,你都没有救我。第一次,你知道沈玉不怀好意,你救了沈琴,却把我推进了火坑里;第二次,你明知道沈氏女不为妾,却纵容我去东宫自寻死路。是也不是?”

十八娘睁大了眼睛,“姐姐真是好没有道理,荣阳带你去东宫的时候,我还在王九家里头饮宴呢,如何害你?”

“你的手段哪里有那么浅显,你不消亲自动手。只需要让东宫侍卫,为我放行,顺利药倒太子即可。沈庭是武将,做到这些简直太容易不过了。”

沈珂说着,她很冷静,眼睛里却充满了野性的光芒。

十八娘在心中哀叹不止,她以为嫁给孙连成已经够悲惨了,其实并不想害沈珂。那到底是谁遣走了东宫守卫,让沈珂长驱直入呢?

不可能是沈庭,他那么个鲁直的货,干不出这种事情来。

“你想多了,王九是我好友,我断不会在她的新婚夜,给她添堵。你都已经烂到泥里了,我犯得着要出手对付你吗?你太高看自己了。”

对付这样的小姑娘,对于当过宗妇,上过战场的沈十八娘来说,还不跟切菜玩儿似的。再说这种打蛇不死的手段,不符合她的风格。

年轻人就是不明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个道理!

她只要推掉了她们的依仗,她们还不是任人搓扁揉圆。

沈珂笑了笑:“是我魔障了,你不害我,就是恩典了,何谈救我。沈十八,下次见面,我会让你仰望我。”

她说完,直直的上了轿,一句话都没有和其他人说,想来,真的是与这个家里的人,恩断义绝了。

武氏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她心爱的女儿,就这样,没有聘礼,没有嫁妆,一顶小轿的嫁人了。

十八娘看着她,心中暗想,若是母亲在天有灵,看到沈琴嫁孙连成,被搓磨致死,是不是,也会哭得这么伤心呢?

武归,这不是过一个开始,以后,还有得哭呢。

她甩了甩袖子,冲着沈瑜笑道:“瑜哥哥可真是冷心冷情,亲妹妹被除宗了,也不见你这个长兄为她美言一句呢。明明,父亲就很听你的话呀。”

说完,也不顾沈瑜又青又白的脸,径直的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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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剑指朝华

王九出嫁了之后,这长安城的天,就像是被戳破了个窟窿一样,见天的下雨。

世家小娘最爱的春季游园也被迫停了下来,一个个的闷在家里简直要长蘑菇了。

十八娘拿着秦昭给她的信,神色莫名,她和秦昭就这么成了至交好友了。若秦昭是男子,她当真要以为,她对她一见倾心!

隔三差五的送个信儿,隔五差三的送朵小花……就连沈琴都支支吾吾的试探她好几次了。

她和秦昭真的不是那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关系啊!

寻梅院里的雨滴滴答答的,打在屋檐之下,百两打了个哈欠,又窝在十八娘的脚上睡着了。

前院里嘈嘈杂杂的,武归正在为沈瑜准备聘礼。公中给了三千两银子,武氏哪里看得上,她借着朝华夫人的东风,如今也算产业颇丰,拼了命的要炫一把富。

沈珂一走便了无音讯,整个府里再也没有敢提起她了,怕触到武氏的逆鳞。

十八娘看了看外头的天,这雨下得确实是有点久了,她突然出声问道:“东珠,若我没有记错,我们在黄河边上的郡县里,有不少米粮铺子?”

她这辈子财运亨通,几乎每次出门都能捡到钱,更不用说,东珠替她打理的铺面了,说出来,简直是让人惊叹。

人人都道朝华夫人是陶朱公,富可敌国,可是却不知道,沈十八娘不乏多让。

东珠翻开账簿,认真的点了点头,“小娘,一共有一百零八家,其中大约五十家挂着谨记的招牌,其他的都是散铺。”

“我看这天好不了了,今年黄河估摸着有春汛,你让铺子里多囤粮。尤其是红薯玉米和土豆,多囤一些。铺子里不要断粮,比寻常价高个两层即可。红薯玉米土豆卖便宜些,卖的时候,让掌柜的提醒一下,都是朝华夫人的功劳。”

东珠有些摸不着头脑,“那红薯玉米土豆虽然是好,但是不容易保存,尤其是土豆,容易发芽,潮湿了也容易腐烂。明明就是小娘自己好心,怕灾民到时候买不着粮食,怎么把功劳都让给别人。”

十八笑了笑。这是她对朝华夫人出的第一剑。

“朝华夫人心地善良,若不是她种出了红薯玉米土豆,一到灾年,还不是饿殍遍野。寻个可靠散铺的掌柜的,让他等到灾后,寻几个老农,给朝华夫人送个万民伞。”

她说着,端起了面前的茶盏,南枝煮的茶,和她的人一样,细腻香甜。

说起来,朝华夫人当真是个奇女子,比起崔氏皇后,她才隐隐是这大楚地位最高的女人。

“你可听说过,《左氏春秋》里,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

“郑庄公对弟弟共叔段步步忍让,使他越来越贪婪,谋取王位,这时候庄公师出有名,一举灭了弟弟。若是想要打倒你的敌人,先得把他纵容得不知天高地厚才是。”

朝华夫人之于天子赵义,就如同共叔段之于郑庄公。共得了患难,共得了富贵,一定共不了江山!

东珠若有所思,重重的点了点头。

突然之间,十八娘脚上躺着的百两伸了个懒腰,又翻了个身,继续的睡了过去。

十八娘无奈的将它抱了起来,这些天它吃多了猪蹄子,个头见风涨了!

这雨下得委实心烦,十八娘想了想,还是应了秦昭的邀约罢,她也不知道在哪里学的这种附庸风雅之事,非要约她去茶楼听雨。

长安城有一条大大的胭脂河,河边满是茶楼楚馆,是世家子弟常去的销金窟。

十八娘带着西屏北流坐着马车就出了门,突然之间,马车夫狠狠的拉了一下缰绳,让整个马车都往后颠了一颠,马车小方桌上的碟子碗儿撒了一地,发出咣当的声音。

“怎么回事?”西屏大声问道。

车夫也是惊魂未定,大声回道:“小娘,突然冲出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老太太躺在地上没动静了。”

“你去看看吧。”这该不是武氏给她设的陷阱吧。

不怪她小心,虽然沈珂的事情按说是她们自作自受,但是武氏却毫不犹豫的把罪责全都安在了十八娘的头上。

西屏披着蓑衣,出去一看,过了一会儿又上了马车。

回道:“小娘,是个来赶考的穷书生,家中只有一个老母亲了。不料来了长安之后感染了风寒,正想送医馆呢。咱们的马车压根没有撞到她,书生也说是他们自己突然冒出来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反正闲着无事,送那老人家去医馆吧。”

“诺。”

西屏又出马车,将那老太太抱上了马车,让那穷书生与车夫一道,坐在马车门口。

“小姐,小生这厢有礼了,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小生无以为报,只能……”他的声音洪亮,就像是一个念着关关雎鸠的老学究。

十八娘一听,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声,“举手之劳,就不用你以身相许了。”

那书生听着,半天没有再说话了。

“北流,取些帕子给老人家擦擦,我瞧着她有些发热,先帮她把湿衣服给换了,然后再用帕子冷敷一下。”

北流听着,麻利的按照十八娘说的一一办好。马车上有很多常备的衣衫,她选了颜色最深的那套给老人家换上了。

很快,就到了最近的医馆回春堂。

西屏抱着老人,跟着书生一起进去,坐诊的老大夫一看赶忙上前将她抬到内堂里去了。并从袖子里舀出二十两银子,硬塞到了书生手上。

“小生怎敢要这个钱。”他虽然身无分文,但是也不能凭白无故的接受别人的施舍。

西屏笑了笑,小娘当真料事如神。

“我家小娘说了,这是借给你的,你若是高中了有钱了,再还回来便是。还是先救人要紧。”

书生冲着门口的马车鞠了一躬,朗声说道:“小生是巴蜀张问天,他日定还小娘恩情。”

说完朝着内堂母亲那儿狂奔而去。

十八娘坐在马车上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张问天!哈哈,问天!

日后他要是与李子期同在朝堂,该有多有趣啊!

西屏掸了掸身上的水珠,不知道十八娘在笑什么。莫名其妙的说道:“小娘越来越会赚银子了,这回春堂,本就是小娘的产业。借给那书生的银子,其实还是还回自己的口袋里了嘛。”

马车越走越远,张问天却是追了出来,怔怔的站在门口,开始的那位姐姐忘记说自己是哪个府上的了。让他如何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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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少女

十八娘到茶楼的时候,秦昭已经坐在哪儿了,身后站着她的大丫头黄莺。

她正托着腮,津津有味的看着一本诗集。

“在看什么古书,边儿都卷了,可有些年岁了。”十八娘伸开手,北流替她取下了身上的蓑衣,挂在一旁的柱子上。

秦昭的眼睛笑眯眯的,将书小心仔细的放到一旁的锦盒里,盖好了,方才嗔怪的看了十八娘一眼。

“你怎地比我阿娘还管得宽?是我最喜欢的一个诗人写的,这是他的私印版,千金难寻。”

她说着,脸上浮起一团红云,伸出手去,轻抚了一下盒子。

十八娘自顾自的倒了一碗茶,又让北流把带来的点心蜜饯放到小桌上,抿了口热茶。

“我府上寻了一个江南的厨娘,做的点心又甜又糯,你且尝尝。这才子就像是点心一样,偶尔吃吃是雅致,天天吃就难受了。秦姐姐聪慧,该明白,我等的婚姻大事,自己是做不得主的。”

秦昭叹了口气,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

“谁说不是呢?我祖父虽说是新贵,但最喜欢读书人,他打算把我许给今年的新科状元。我连那状元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若是个丑八怪可如何是好?”

秦相真是老谋深算,秦昭身份太高,不做太子妃,也要做皇子妃,他不想站队,就想出了这么一招。

十八娘咳了咳,打趣道:“那倒真是有可能,通常来说,长得好看的都点了探花……状元嘛……你懂的。”

秦昭更是泄了气,“若你是男子多好,我就嫁给你了。”

她说话的时候,好像是透过十八娘,看着另外一个人。

十八娘被她看得肢体发寒,沈耀?不可能,他在外行走的时候,秦昭还在麽麽手里抱着呢!

沈瑜?不可能,上次她还主动说了孔景娴,表情并无异样!

沈庭?不可能,秦昭看起来比较喜欢读书人,沈庭差太多了!

难道是沈泽……十八娘简直为自己的脑洞惊呆了!

沈泽,人美多金,有才华!那本诗集又有些年岁了……完全有可能!

“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喜欢我爹。虽然我爹长得好看,但是他真的是一把年纪了!而且有一大堆孩子了。”十八娘一开口,自己也后悔了。

没办法,太匪夷所思了,她一下子转过弯来,就脱口而出了。

秦昭拍着桌子,大笑起来,简直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一边笑着,还一边戳着十八娘的脑门,“你说什么呢?要是你爹没生你这个臭丫头,我说不定就嫁了!哈哈哈哈!”

十八娘虎着脸,恨不得一头撞在柱子上,没脸见人了好吗?

秦昭笑到肚子疼,看十八娘脸上挂不住,站起身来,拉着她走到窗边,哄道:“好啦好啦,不笑你了。说好来听雨的,你仔细听下,雨点打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很好听。”

十八娘低头往下一看,却看到一队穿着血衣,挂着黑羽,陪着长刀的男子,骑着马快速的飞奔而过。

那打头的那个,身高异常,一头长发淋了雨,微微的卷起,正是李子期。

秦昭皱了皱眉:“黑羽卫越来越猖狂了,不知道又是谁家要被抄家。狡兔死,走狗烹。他们也不怕阴损事做多了,没个好下场。”

十八娘抓着窗棱的手紧了紧,那日她自己说李子期的时候,不觉得。如今听秦昭这么一说,竟是分外的刺耳。

那么李子期,在听到这样的话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马蹄声渐渐远去,却像是阎王爷的鼓点,声声敲在长安城勋贵们的命门上。

“李子期不是世子吗?怎么也成了黑羽卫。”十八娘悄声问道。

秦昭皱了皱眉,好奇的看着十八娘,说道:“你怎么可能想不到?黑羽卫设正副两个指挥使,正主是段齐,从天子发际的时候,就跟在他的身边了,黑羽卫多是穷苦出生,段齐在其中声望很高。这样的人,天子怎么可能放心呢?所以才有了李子期。”

是了,李子期出自镇平王府,是陇西李氏的嫡枝。镇平王是天子义弟,很受信任。黑羽卫掌握太多阴私,段齐不能一家独大,李子期就是去监督他的,他的那一支,除了寒门子弟也有很多在家族里不受重视的人。

李子期有胡族血统,为世家所不容,这个位置,倒是正合适他。

十八娘没有接话,转而说到:“你别说,小楼听雨,还颇有禅意呢。也不知道,明年今日,姐姐还能不能在这里陪我听雨。”

秦昭也看了看天空,明年的今日,她已经不是少女秦昭了吧。她心里难过,口上却说:

“你伤感个什么?哪怕我明年嫁人了,你也可以约我来听雨嘛。又不是嫁人了,就门都不得出了。我到底是宰相的孙女,恶婆婆还能管得住我不成?”

十八娘戳了戳秦昭的胳膊,小声的说道:“厉害的秦姐姐,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看上了我们家的谁吗?难道是沈琅?他虽然是个色胚,但是文采还是不错的。”

秦昭红了脸,喃喃地说道:“等我定亲之后,我就告诉你。”

十八娘还想说话,却听到了一阵上楼的脚步声,一看,北流回来了。先头李子期打马而过的时候,她便让北流下去打探了下消息。

显然现在有了结果。

“小娘,黄河有一段溃堤了。孙家危矣,全都被黑羽卫下了大狱了。”

秦昭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家珂娘,当真是太没有福气了。黄河溃堤,又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遭殃了,长安定然会来许多流民,这天要乱了,妹妹还是回家早做准备吧。”

十八娘点了点头,沈泽到底没有告诉孙家那事儿。孙家因为沈珂的事情,与沈泽有了嫌隙,所以,他容不下他们了。

孙连成死了,婚事自然作罢,沈珂的拼死一搏,如今看来,竟然像是一个笑话。

她之前让名下的矿山,去孙家主管的县里大肆招工,也不知道,救下了多少人。

“北流,我们回去罢,让东珠带着账册来寻我。”
————

第三十五章 中毒

白驹过隙,转眼会试就到了。而沈瑜的亲事,就定在了三日之后。

十八娘戴着帏帽,替沈耀整了整身上的褶皱,又从南枝手中接过了食盒,忧心的说道:

“哥哥,这春闱不能带小厮,却要考九日,极不人道。我让南枝做了些葱饼,馒头之类的,你就着豆酱和肉脯吃。水一定要放到小炉上加热,把饼搁在壶上,不一会就热了……”

说起来,这还是十八娘第一次送人上考场。大晋不搞什么科举制,名士豪族,一经举荐,就能入仕,封侯拜相,也不是什么难事。

沈耀哭笑不得的拍了拍十八娘的头,“够了,你再拿东西,就要将整个贡院都塞满啦!放心吧,我就是下场一试,虽说不一定给你考个状元回来,金榜题名总是能的。”

一旁的书生看到他那副自信的样子,都纷纷冷哼出声。

哥哥,谦虚是美德!你要被群嘲了!

十八娘其实心中颇为担忧,沈耀年少成名,对自己极有自信,这次若是没有考上,怕是会遭受很大的打击,那可如何是好?

可是她担心得再多,沈耀还是得排队进考场。

周围的人嘈嘈杂杂的,虽然一早就清了场,却还是有很多流民在附近徘徊,希望能有好心人,将他们买了回去。

其中一个老叫花子坐在地上,将一个烤红薯递给一旁的小姑娘。

小姑娘脸上脏脏的,腿上全是黄泥巴,一看就是远道而来,饿了好多天了,看到食物就像狼一样,发出幽光,哪里抵挡得住红薯的香气。

她一边吃着,一边说道:“朝华夫人真是活菩萨,若不是这种红薯从铺子里都买得到,我们哪里走得到长安。全家人早就饿死了。”

老乞丐点了点头,指引她道:“你是才来长安的吧?朝华夫人还在城南设了米粥铺子,每人每天可以领到一个烤红薯,一碗玉米粥。那粥浓稠着呢,能饱肚,管一天!”

小姑娘两眼放光,高兴的说道:“一会我就去领,不过老爷爷,你知道应该去哪里送万民伞吗?我们县为了感念朝华夫人的恩德,要给她送万民伞!让天下人知道,上天无德,朝华夫人却有好生之德!”

老乞丐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做得太对了!我听说啊,朝廷根本就没有派人开仓放粮,那些粮食啊,衣物啊,帐篷啊,都是朝华夫人自己出的呢!这事儿,长安城中都传遍啦!”

……

排队的书生都竖着耳朵,好奇的听着,其中时不时的也有人窃窃私语。

却不见,有一个人,很严肃的看着老乞丐和女童,若有所思。

十八娘勾了勾嘴角,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今年策论的题目一定是和治水相关的。

不知道有多少名书生,听到这番话,写出一篇朝华夫人赋呢?她很期待。

“南枝,我们且去随意逛逛吧,九日之后,再来接哥哥。听说城南有很多人家施粥,我们也去吧,说不定,能听到更多朝华夫人的感人故事呢。”

南枝点了点头,心里却莫名其妙,明明沈家早就设了粥棚了,连谨记都设了一个,为何十八娘还说要去施粥。

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好开口相问,只等十八娘上了马车,才开口问道:“小娘,我们当真要去城南吗?”

十八娘摇了摇头,“回府吧,沈瑜就要大婚了,我还没有好好还礼呢。再说送哥哥出门,我连朝食都还没有用呢。”

回道府中,南枝从大厨房里传了膳,一碗虾仁秋葵粥,配着黄金的小米饼,肉酥,甜品是双皮奶。

十八娘外表看起来英气勃勃,其实是个无糖不欢的主儿,最好的就是那双皮奶,几乎顿顿都吃。

原味的,红豆的,水果的,蜂蜜的轮番上阵。

那膳食一端上桌,十八娘果不其然的端起双皮奶,可是刚舀了一勺子,就一口血喷了出来,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南枝一看,赶忙大声叫了起来,“快,快,西屏快去请医,小娘晕过去了!怕是中毒啦!”

她平时里细声细气的,没想到喊起来竟然声如洪钟,一阵鸡飞狗跳的!

住在隔壁院子里的沈琴一听,手一抖,碗跌落在地上,碎了个彻底。她提起裙子,冲了寻梅院。

一看到晕过去的十八娘,忍不住大哭起来,“快快,去回春堂请大夫。父亲不在,请不了御医。回春堂的孙大夫,与我府中多有往来,请他,快去请他。北流,快使了前院的管事,去请父亲回府。”

西屏点了点头,快马加鞭的去请孙大夫。

那孙大夫,是个白胡子的老头儿,三步一喘的,被西屏几乎是提溜着进了府。

他扯了扯自己的衣领,走上前去,翻了翻十八娘的眼皮,然后拿着一根银针,在她的人中上一扎,十八娘就悠悠转醒了。

只见她又是一口血,面如死灰,像是只吊着最后一口气了。

孙大夫刚施完针,沈泽便会来了。他看起来黑了些,瘦了些,最近因为水患,很多官员人头落地,作为吏部尚书,他忙了个倒仰,已经七八日没有回府了。

他一回来,就看到神似自己的十八娘,躺在病床之上,鲜红的血从她的口中喷涌而出。

恍惚间,好似躺在那里的不是十八娘,而是年少时候的自己。

“孙大夫,小女怎么样了!”

孙大夫摇了摇头,“小娘这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中毒了,老夫见识浅薄,只能给她催吐,然后开一些解毒的药草,尽人事听天命吧!”

十八娘,竟然要死了。

说实在的,沈泽本来以为这又是十八娘使的阴谋诡计,目的就是将武归拉下马,可是现在,他却不确定了。

真有人狠倒拿自己的命来赌的吗?

这催吐的药,气味十分难闻,十八娘才喝了一口,便哇哇的吐了出来。孙大夫一看,高兴极了,也顾不得脏,刷刷就是几针,将十八娘扎得像是一个刺猬似的。

他转过头来说,“过了今夜,要是不再晕迷,小命应该就保住了,还好发现得及时。不知道小娘是吃了什么,才发生这样的事情?让老夫验看一下,也好看看是什么毒。”

南枝含着泪,端过桌子上的双皮奶,说道:“就是这个,一大早让厨娘现做的,小娘刚吃了一口,就吐血了。”
————

第三十六章 断臂

孙大夫拿着双皮奶闻了闻,又往里头插了一根银针,不一会儿,那银针肉眼可见的变黑了。

他的脸色一变,对着沈泽说道:“是砒霜,下毒之人很小心,每次的分量不多,日积月累的,方才见效。看小娘吐血的症状,大约已经连续服用了月余了。”

这个时间,刚好是沈珂出事,入东宫的时间。

沈泽脸色黑了又黑,沉声道:“把做这双皮奶的厨娘带过来。”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戴着银簪子的妇人被带了过来,她穿着一件蓝底白花的裙子,干干净净的,尤其是一双手,又白又嫩的。她一开口,带着些江南口音。

“你是什么时候进府的?”沈泽的声音很严厉,那妇人一听,直哆嗦。

“奴家进府三月,原是江南郡人士,因府里招新厨娘,便进府了。这双皮奶一直都是奴家在做?可是不合口味吗?”

竟然是不是家生子,厨房重地,就是他一个大老爷们都知道,要用可靠的人,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武氏竟然也敢用?

沈泽第一次有些期待,孔景娴快些嫁入府中来了。

“是谁招你入府的,在这府里你可原有认识的人,你做双皮奶的时候,可还有别的人接过手?”

那厨娘一听,像筛糠一样的跪倒在地,“大人,你可千万要还奴家的清白啊,我是绝对没有在里头放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对了,我做双皮奶的时候,还有个烧火的丫头青桃在那里。”

她仔细的回忆了一下,一咬牙说道:“做双皮奶,耗费的时间比较长,我经常将它搁在凉水里冰镇,然后出去和其他人打叶子牌,很多人都看到的。”

沈泽将桌上的杯子猛的一扔,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府上已经成这个样子了,下人们不干活,光天化日之下去打叶子牌,过得比他这个大人,还要舒服呢!

武氏这时候也过来了,她看着十八娘,神色不定。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被捆住的丫头,正是那青桃。

青桃一进门,就哈哈大笑起来,“活该!谁让你害死我的姐姐青梅,我就是故意对你下了毒,只可惜我买不到致命的毒药,没毒死你!”

砒霜还不是致命的毒药?那你想买什么,鹤顶红吗?

这青桃竟然审都不用审,就直接承认了。

砒霜是一味药材,只有在药铺里才弄得到,青桃一个烧火丫头,上哪里弄的药?青梅是沈玉身边的丫鬟,害得沈珂落水之后,被杖毙了,她要恨就恨沈玉和管家的武归,怎么会要毒害十八娘?

这不合常理。

“你的药是哪里来的?”沈泽嘴里闻着,眼睛却看向武归。

“哼,哪里来的,药铺里买的呗。”青桃丝毫不惧,大声说道。

“哦,是吗,给我打,就在这里打。”沈泽话音刚落,就来了两个五大三粗的麽麽,将青桃按住了,狠狠地打。

她每打一次,武归的眼皮子就跳一下。

她的确是给沈十八娘下了药,可是她下的是让人身体虚弱的药,死得不着痕迹,她怎么就突然吐血昏迷了呢?虽然沈十八娘要死了,对于她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可是下药的事情若是被捅出来了,到底讨不了好。

好在,青桃的爹娘弟弟都在她的手心里拽着呢,她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乖乖的听话。不然……

青桃被打得嗷嗷叫,不一会儿,便弱弱地说道:“大人,我说,我都说,是武夫人给我的。她说这个药会让十八娘身体虚弱,变成痴呆。大人,你就饶了我一命吧!”

武归大惊,不可置信的看着躺在那里的青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青桃这个贱人怎么突然反水了!

她父母弟弟的性命都不要了吗?

武归赶忙跪下,对着沈泽就是一通哭,“泽郎,她血口喷人,我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十八娘也算是我的女儿,我与她有何仇怨,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一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她和十八娘还真是有仇怨。

“泽郎,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我就算要用毒药,会用砒霜吗?就是那位大人,也会嘲笑我的吧。”

听到她提起朝华夫人,沈泽有些迟疑……

这时候躺在床上的十八娘咳了咳,满脸焦急,“父亲,这可如何是好,我见这双皮奶做得好,前几日,还端去与宰相秦大人的孙女,秦昭一块儿用了。秦姐姐不会有事吧?”

沈琴也哭着跪在地上,大声说道:“父亲,这事情不查清楚。今日毒害的是十八娘,改日中毒的说不定就是父亲呢!”

她这一句话,振聋发聩,让沈泽整个人如同泡在了冰水里,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搜院子。”

武归却是放下心来,别的药她是下了,砒霜还真没有,沈泽怎么可能搜得到?

不一会儿,沈泽的几个心腹仆人走了进来,禀道:“大人,在刘麽麽的屋子里搜到了砒霜,已经用了一大半了。小的去查探了一番,刘麽麽一个月前,派了十几个有对牌的下人,分别去不同的店里买了十几副药材,大约就是这样,凑成了一大包砒霜。别的店里没有记录,但是有回春堂,还有保芝堂对于每次抓药都有详细记录。”

他说着,将证据和名单一一呈上。

刘麽麽的脸色面色如土,夫人为了配让十八娘虚弱的药,的确是让她寻了人去配药,可是她对天发誓,这些药方里绝对没有砒霜这种东西啊!内宅杀人,讲究不见血,谁会用砒霜这么直白啊!

那回春堂和保芝堂的记录里,怎么会有砒霜呢?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她若是不认,就要引火烧到夫人身上了!

这个局,除了药不对,其他的全是真的!沈十八娘……

“大人,都是奴婢干的。奴婢见十八娘一来,就害得珂娘……奴婢看着珂娘长大的,不忍心啊!一时之间就犯了大错,希望大人能留老奴一个全尸。”

武归跌坐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刘麽麽是朝华给她的麽麽,她有什么事情不知道办的时候,都寻刘麽麽拿主意,要是没了她,她等于是断了臂膀。

还有名单上的那些人,个个都是她的心腹……

沈十八娘!武氏一口血吐了出来,真正的晕了过去。
————

第三十七章 探病

十八娘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将计就计,第二天会引来这么多人。

第一个来的是秦昭。

她看起来脸色很不好,是她的哥哥陪着她过来的,一来先去前院见了沈泽,再来探望十八娘。

“别装死了,快起来吧,就你跟个人精儿似的,哪里会中毒。接到你的信,我都莫名其妙的,你何时给我吃过双皮奶了,连本姑娘都敢算计,也不怕我戳穿你。”

十八娘在床上滚了滚,苦笑道:“你来得太好了,我都快要被那个孙大夫给扎死了,太疼了。”

秦昭对着她翻了一个白眼,骂道:“活该,三十六计那么多,你偏要用苦肉计。”

“我这是将计就计,除了下的不是砒霜,别的可都是真的。日防夜防,毒妇难防。”若不是她大风大浪见得多了,时刻保持着警惕之心,保不齐就被武氏得了手。

“这武氏也是想不通。都让你好端端的活到这么大了,一副嫁妆的事情,还用得着下毒?”秦昭没好气的说道。

十八娘却是脑海中一道白光闪过,好像有什么事情,却又抓不着。

“秦姐姐,你说的什么?”她问道。

“我说内宅争斗,何必伤人性命,要害也是害男丁,害你作甚?”

“不是这句。”

秦昭也有些迷糊了,不确定的说:“好端端的,和你相安无事这么久,突然……”

就是了,武氏与鲁氏好端端的过了那么多年,她怎么就突然要上升到买凶杀人了?

鲁家战死疆场算是一个理由,可是她为何要用这么激烈的手段?等到鲁氏生产的时候让她一尸两命不是更神不知鬼不觉?

她突然想起李子期告诉她的事情,很有可能是武归的秘密,被鲁氏发现了。她怕她拆穿,所以下狠手,一不做二不休……

那么,鲁氏手中会有武归秘密的证据吗?如果有,又会在哪里?

秦昭看着十八娘出了神,刚要开口,就听到北流禀告说,又有个小娘,来探望十八娘了。

是李娉婷。

她看起来瘦了很多,肚子显得越发的大了,不过气色还算好。

“秦妹妹也在呀。昨儿我身边的丫头去回春堂抓药,看到你们府上的急急忙忙请医,才知道十八娘你病了,可好些了?”

十八娘看着李娉婷有些难过,最近孙家动荡,李娉婷是长孙媳妇,肯定是忙到不行。

而且上次答应她的好参,一忙倒给忘记了。

“娉婷姐姐可安好?孙家无事了吧?难为你大着肚子还来探望我,家中丑事,就不与姐姐说了。”她欲言又止。

李娉婷心领神会。

“祖父舍了三房,又辞了官,总算是勉强护住了家族。”她的眼睛红红的,表情却很轻快。

李娉婷上次就表现出来,很讨厌三房的人。其实对于孙家而言,不过是割掉了一个毒瘤,反而病好了。李聘婷心中高兴,在府里却是不能表现半分,而她与秦昭不熟,自然也不能多加表露。

“姐姐来了正好,我的好参还给你留着呢。对了,九娘上次还给我留了个项圈,让我转交给你。她如今是太子妃,孩子出生时,怕是不能登门了。”

李娉婷笑了笑:“我来探病,还平白无故的得了你们的好东西。真是赚大发了。”

她顿了顿,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我来,也不全是探望你的。你父亲救了我孙家一脉,祖父登门道谢,我才一同来的。人人都只会落井下石,只有沈大人火中送碳。”

十八娘若有所思,沈泽真不是一般的会拉拢人心。

三人说了会话,见十八娘面有疲态,便相携告辞了。

秦昭原本想要问的话,都没有来得及问出口。

十八娘躺在床上,口里黏黏的,她开口喊道:“南枝,给我来盏清水漱漱口。”

很快一只大手端着杯子,伸了过来,他的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个铜盆。

十八娘喝口水一吐,吐出来的水,竟然红红的,像极了鲜血。来人手一抖,水差点撒了出来。

十八娘皱了皱眉,抬头一看,才发现端水的根本就不是南枝,而是李子期。

这人真是胆大,如今天刚刚才黑,他竟然就敢闯进女子的闺房了。

“李世子,你几次三番的闯入我的房间,这不太合规矩吧?”可怜她的丫头们,脑子不会被迷香薰坏了吧。

李子期却是不回答她的话,结结巴巴的说道:“你怎么吐血了?不对啊,你发病没这么早。”

十八娘莫名其妙。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大哥,你的智商被狗吃了吗?谁吐血了还这么生龙活虎的?

“不是血,就是果酱而已,内宅手段,你们这些男子是不会懂的。”她说完了之后,自己也愣住了。

这种事情,不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吗?她为什么要告诉李子期?

难不成因为李子期知道了她的秘密,又告诉了她更多的秘密,她就对他产生信任了?

太掉以轻心了。

李子期醒悟过来,“原来你没有中毒,是骗人的,果然是美如蛇蝎。”

不会说话就闭嘴好吗?十八娘觉得自己脑仁子疼。

“我刚回来,没来得及想。回春堂和保芝堂都是你的产业,你自然是想中什么毒就中什么毒。”

十八娘一看,他的衣衫上都是骑马时溅的泥浆,眼眶下面也是乌青乌青的,看起来脑子有些不清醒,估摸是连夜赶路,快马加鞭的回了城。

黑羽卫每日到底要残害多少人?才把他累成了这副模样。

“黑羽卫连小女子有什么嫁妆都要查吗?”十八娘忿忿的问道。

她对他一无所知,他却连她手里有什么牌都一清二楚。

“我只查了你。”李子期说完,竟然坐在椅上上,靠着床睡着了。

什么叫我只查了你?难道皇上近期要整治沈家?还是黑羽卫有法眼,一眼就看穿了她是个大晋来的孤魂野鬼,根本就不是沈静,自然对这个破王朝,破天子没有什么敬畏之心?

十八娘想了很多,而李子期却在一旁没心没肺的呼呼大睡。

他睡觉的时候很安静,也不打呼噜。平常总是冷冷的脸,也变得柔和起来。怎么看,都不像是手上沾满鲜血的活阎王了。

十八娘突然很想画画,她蹑手蹑脚的走下床去,拿起毛笔,画了一张李子期睡觉时的侧颜。

她的画很传神,这张画得尤其好。十八娘拿出铜盆,将这画点燃,烧掉了。
————

第三十八章 怨偶

沈瑜大婚这天一大早,整个府里已经是张灯结彩一片欢腾。

十八娘侧躺在床上,愉快的吃着南枝一口一口喂着的双皮奶,嚷嚷着红豆加得太少了一些。

沈琴坐在她的身旁欲言又止,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刚刚差点被双皮奶毒死的人,见到这东西,还下得了嘴。

“十八娘,我们真得不用出去帮忙吗?到底是府里的脸面。”沈琴有些忧虑的问道。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花瓶杯盏摔碎的声音了。武氏管家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操办这么大的事情。

十八娘张开嘴又吃了一口,小白眼儿一翻,惊讶的说道:“姐姐你去帮忙了,谁来照顾我这个刚从阎王殿里走了一朝的人呢?脸面?丢的也不是我的脸。”

南枝看着她悠哉悠哉的样子,心中暗想,小娘真是越来越厚颜无耻了,说得好像自己真得中了毒一样!

沈琴一听,也不敢再提帮忙的事情,接过南枝手里的碗,亲自喂给十八娘吃。

那感觉就像是端着一碗毒药,对妹妹说,快来吃快来吃!沈琴的手,有些抖。

十八娘愉快了,武氏就不愉快了。

她简直是头疼欲裂,不就是办个喜事吗?怎么有那么多的问题要问。她将杯子往桌子上一搁,烦闷的问道:“又出了什么事儿?”

那仆妇支支吾吾的回答道:“那嫁妆里的床,宽了一些,屋子里搁不下去了……”

武氏也傻眼了,孔景娴的不愧是世家嫡长女,嫁妆非常的气派,一张雕花大床,还是特意从南边请了工匠打的。她这一时之间,上哪里寻一个替换去?

“不是量过尺寸了吗?这也会弄错。孔家人到底怎么办的事情。”武氏气呼呼的骂道,“开我库房,把以前我给珂娘准备的床放进去。”

仆妇欲言又止,看着武氏难看的脸色,到底没有说话。

没有刘麽麽,武氏突然觉得,这内宅琐事一天里,比过去一年的还要多。

不一会儿,就听到府外炮竹声轰鸣,沈瑜骑着大马,把新娘子娶回来了。

十八娘吃完双皮奶,翻身下了床,拉着沈琴的手,笑着说道,“走,姐姐,我们一起看热闹去。孔景娴之前那么坑我哥哥,还不得让她见识一下,什么是刁蛮的小姑子。”

沈琴愣了愣,刁蛮的小姑子……难度太高,教养麽麽没有教这个呀!

等十八娘和沈琴到堂屋里的时候,已经准备要拜天地。

武氏刚准备上座,看到椅子上的一块牌子,整个人都愣住了。这竟然是鲁氏的牌位。

她脸色发青,这玩意到底是谁放在这里的,简直就是啪啪啪的打她的脸。

十八娘一看气氛不好,打圆场道:“还愣着干什么?武夫人有心,让我母亲也看着瑜哥哥娶妻,总不能让她在一旁站着吧,快给她搬个椅子去。”

宾客一看,也是这个理儿,拜父母被来就应该拜见当家主母,武氏是生母,能有个座儿已经算是很厚道了。

尤其是以前受过武氏闲气的那些世家夫人,一个个的恨不得笑得把牙齿都露出来。一想到自己以前和一个妾室平起平坐,还谈笑风生的,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尤其这个妾室,还过得比她们都好,独得夫君恩宠。

下一秒,她们也愣住了,只见一个小丫鬟,端了一个小凳子,放在主座旁边,一溜烟又跑掉了。

无数双眼睛看着武氏,她的脸色铁青,若不是自己亲儿子的大婚之日,她真的想要拂袖而去。

一旁的司仪,悄悄提醒到,吉时要到了!

还是沈泽出面解了围,让身边的小厮,再去给她加了个椅子。

之后的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孔景娴被送进了洞房,她的心里砰砰直跳,虽然说淑娴妹妹和她说的事情让她不舒服,可是她总算是嫁出去了,不用常伴青灯古佛,真是可喜可贺!

可是盖头一揭开,她就看到了极其刺眼的一个人。

荣阳公主正站在她的对面,冲着她笑,而沈玉和沈十八娘一左一右的围着她,分外的亲热。好似今儿她才是新嫂嫂一般。

“孔姐姐,你今儿可真好看!你看我瑜哥哥,笑得合不拢嘴了都!”

孔景娴被她的首饰晃得有些眼花,她常年被看得牢牢的,已经三年不出去活动了,对荣阳一点都不熟悉,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一个美人,通身华美,好似在这里耀武扬威。

沈瑜,喜欢的就是她呀。孔景娴想着,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沈瑜见她并无欢喜之色,也有些不悦,但还是完美的走完了流程,出去和男宾们喝酒去了。

十八娘也拉着沈琴出去招待女宾,临走前笑问道:“嫂嫂,你这床是哪家老字号做的,可真好看。”

孔景娴这才发现,沈家用的竟然不是她嫁妆里的床,这个床明显就是北方的风格,大朵大朵的牡丹花,简直是俗不可耐。

沈家这是什么意思?

孔景娴冲着她的乳娘使了个眼色,老麽麽心领神会,出门打探去了。

十八娘勾了勾嘴角,自然有人会告诉她,这床是一个多好的东西。

老麽麽回到屋子里,整个脸都是铁青的,“沈家欺人太甚了。他们给的尺寸不准,小娘的床打得太大了一些,这屋里搁不下。你那婆母,竟然拿着沈珂的床,给你当新床。”

沈珂是谁?

在外人眼里,她是定给了孙连成,不久之后就重病去世了;然后,她的未婚夫婿孙连成家一房人,全都被问斩了。

虽然沈珂如今还在东宫好好活着呢!可是对外,在家谱上,给她的都是一个大大的卒字!

这床,想必是原来给沈珂准备的嫁妆。

孔景娴赶忙站了起来,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个床上,散发出的黑色的倒霉气,和床被人睡了的女鬼的怨气。

她终于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一切,武氏当然一无所知,在她眼里,沈珂只是改了名字而已!而且这床也是当初她花了大力气,请了长安最好的工匠打造的,怎么可能配不上孔景娴?

可想而知,孔景娴的新婚之夜,在这张糟心的床上,实在是难以言表。

而一觉醒来,却有更糟心的事情等着她。
————

第三十九章 沈琅

第二日一早,新人就要起床去认亲,经过昨日的一夜春宵,孔景娴的脸色好看了许多,面带娇羞。

“景娴,我们快起罢,别让父亲和母亲等久了。”沈瑜也是满面春风,虽然没有娶到荣阳有些遗憾,但是孔景娴也是不错的。

孔景娴点了点头,撑起手要下床,一看到床上雕刻的牡丹花,又是一阵心塞。

她替沈瑜更好衣,又穿上特意准备好的大红便服,跟着沈瑜一块儿去了主院。

人都已经等着了,男子站了一边,女子又站了一边。

孔景娴先是给沈泽端了茶,接着就犯了难,武夫人是妾,世家的礼教让她喊不出那句母亲,可是她又是沈瑜的亲娘。

她这一迟疑,武氏和沈瑜的脸色就不太好了。

孔景娴察言观色,赶紧端了茶,递到武氏手中,“婆母请喝茶。”

十八娘瞅着,勾了勾嘴角。突然一个邪声邪气的人,欠揍的开了口。

“娘,你看你,何必为难嫂子呢。人家原本可是沈耀的媳妇儿,嫁给沈瑜已经够委屈了。”

只见沈琅披头散发,头簪一朵大大的菊花,藐视众身的站在那里,他说着,还打了个哈欠,散发出一身的酒味。

十八娘乐了,没等到恶毒的小姑子登场,等到了嘴欠的小叔子。

孔景娴花容失色,沈琅这话太诛心了。

沈泽将杯盏重重的一搁,骂道:“看看你像什么样子,烂泥扶不上墙。”

沈琅毫不在意,嘲讽的说道:“我是烂泥,你们是什么?出污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吗?明明一个个的恨不得喝对方的血,还要在这里粉饰太平。小十八,你不是很能吗?还让别人抢你哥的媳妇儿?”

十八娘笑了笑:“哪里就是别人了,沈瑜也是我的哥哥呀。再说了孔姐姐哭着寻上门,说她与瑜哥哥两情相悦,我又岂能做乱打鸳鸯的那根棒槌呢?”

沈琅冷哼了一声,甩袖就离开了。沈瑜脸上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沈泽气得不行,“家门不幸,出了这样的孽子。景娴不用在意,继续吧。”

孔景娴红着眼,将茶搁在了武氏一旁的小桌子上。

武氏心中咬牙切齿,难怪沈瑜硬要娶孔景娴,还说看中了她的家世什么的!明明是她不守妇道,早就……以后,儿子还能听她的吗!

孔景娴给小叔子和小姑子的礼物都是一样的,男子一方砚台,女子一只玉镯。

前头都相安无事,到了十八娘那,只见她笑眯眯的接过孔景娴递过来的手镯,喊道:“嫂嫂,兄弟之间喝多了抱怨几句,也算不得什么。琅哥哥也是为兄长的名誉忧心呢。希望你早生贵子。”

沈瑜惊讶的看着十八娘,好似在疑惑她怎么说得出这么中听的话来。

而孔景娴却咬住了唇,垂下了眸。沈耀就是废人,怎么可能喝什么酒?十八娘话里有话,谁喝多了抱怨了这桩婚事,又是谁觉得有损名誉呢!

不光是沈瑜不满意这桩婚事,武氏也待她不好,却用花言巧语,哄骗了她!却把一切,都推到她的头上来了,沈家真的是欺人太甚了!

喝过了新媳妇茶,众人就都散掉了。本来就看对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还腻歪在一起干什么呢?

十八娘回到寻梅院里,北流立刻迎了上来,低声说道:“小娘,青桃一家已经安顿好了。她虽然被打了板子,但是性命保住了。等风声过了,就给她的弟弟去了奴籍。”

十八娘点了点头,青桃什么不过是件小事,北流自然会处理好。

奇怪的是,今天沈琅的态度,他好似觉得,是沈瑜抢了沈耀的妻子,非常的不满!

可是,沈瑜才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啊!

一会儿,等孔景娴知道了沈瑜妾室有了身孕的事情,那才是鸡飞狗跳呢!一对互相不满的新婚夫妻,再参杂着婆媳妻妾大战……想来以后沈瑜要天天家宅不宁了吧!

真的是太好了,若是沈耀能高中就更好了!她等不及想要看某些人大惊失色气急败坏的样子!

孔家,会不会以为沈家故意骗婚呢?明明原定的嫡长子好好的,却故意给改订了庶子?

“这次春闱,可有什么名士参加?谁是状元的热门人选?”自从沈耀说要去参加科举考试,十八娘就让各家掌柜的收集相关的消息。

“小娘,有三个特别厉害的,第一个是孔家的孔端方,是孔景娴的堂兄,他在国子监里算得上一号人物;第二个是咱们青山书院里出来的李谦之,他是赵郡李氏嫡子,在范阳也颇有名气;第三个是寒门子弟,巴蜀的张问天,听说他在巴蜀人尽皆知,号称愣头儿,连当地县丞,都被他拉下马了。”

十八娘听到张问天的名字,忍不住笑了出声。

“原来那个书呆子这么有名气啊!那我岂不是赚大发了。”东珠那日不在,并没有见过张问天,所以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南枝一听,蹦了过来,“我的天!那个打着补丁,跟丐帮长老似的书生,竟然是名士呀!那不应该,连饭都吃不上,病都看不起吧!”

要不说是寒士呢!

“小娘你还借给他二十两银子呢,我就说嘛,一个书生怎么这么狂妄,只说自己个的名字,以为他是天王老子啊,大家都认识他。没想到,还真是个人物。小娘,你说要他还多少银子好。”

南枝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小嘴儿跟切菜似的,噼里啪啦就是一通。

十八娘被她说得脑仁子疼,“你以为放利子钱呐,还还多少的好?”

她们正说着呢,北流就出跑了进来,一脸八卦之色:“小娘,要打起来啦!瑜公子房里,一共有三个妾室通房有孕了。孔姑娘当场就气晕了,醒来了就大哭,说是回门的时候,一定要让瑜公子好看呐!”

十八娘也愣住了,她之前让人透露说沈瑜要外放几年,孔景娴信佛不会杀生,一些心大的妾室肯定会抢着有孕。

没想来,竟然有三个同时有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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