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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重生记》饭团桃子控

第二十章 武氏贱婢

西屏的娘一听,越发的愤怒,将她所知道的当年往事,一一道来。

说起来府邸里没有人知道那武氏来自何方,她是被人伢子带进府中来的。

那时候鲁老妇人在长安为质,鲁氏儿郎全部镇守边城,煞是威风。十八娘的生母鲁萍负责打理宅中事物,她虽然聪慧,但是多少染了军中之风,说得好听一些,是大气,说得难听点,是不讲究。

或许因着家中的人多直鲁,她更偏爱知书达理的人一些,不然也不会看上了沈泽。一见到武归,便将她收为了贴身婢女。

沈泽当年名噪一时,多少世家女子想要嫁给他,偏偏他受了鲁萍的救命之恩,沈家夫人问鲁萍何以为报?

鲁萍却是当众直言:“唯愿嫁与泽郎。”

当时这事在沈家闹得天翻地覆的,沈泽前途大好,怎可娶一个莽夫之女呢?

可救命之恩大过天,沈泽到底是应了。

鲁氏出嫁那天,十里红妆,八百烈火流云军送嫁,那一抬抬的金银珠翠,流水般的进了沈府后院,便是世家沈氏,都被鲁家的大手笔弄花了眼。

鲁公多生儿子,只得鲁萍一个女儿,恨不得将心肝肺都掏给她。

到现在人家提起晒妆,都不得不提鲁萍。

鲁萍嫁入沈家之后,很快便自尝苦果,她满山遍野的野惯了,又怎能适应大宅门里的四方天地。

更何况,沈泽并不喜欢她。

一开始,他也试着和她谈琴论画,可是鲁萍却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鲁萍心中甚爱沈泽,便按下性子,日日学那世家做派,学那诗书礼仪。武归便是在那时候脱颖而出,一下子成了鲁萍最信任的人,常带在身边。

这一来二去的,等到鲁萍怀了沈耀的时候,武归便爬了沈泽的床,成了她的侍妾。

西屏的娘,说到这里,忍不住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她到现在都记得鲁萍学刺绣,将那十指扎得都是血窟窿的样子。

武归温柔小意,一打扮起来,容姿更盛,她明明出身乡野,却是懂诗书的,一下子便得了沈泽的喜爱。除了初一十五,沈泽几乎都是住在武归那儿的。

武归在沈泽面前柔弱不堪,却常在鲁萍面前挑衅炫耀。鲁萍性子急躁,哪里经得住她的挑拨,很快便发作了一次她,却没有想到,沈泽竟然选择相信武归。

打那以后,鲁萍再也不学什么绣花,画画了。她在内宅里日渐消瘦,渐渐地也有了世家主母的风范,懒得与武归争。

武归却像是耀武扬威似的,生下沈瑜,又接着生了沈琅,沈泽越发的宠爱看中重她。

直到后来,鲁家出了大事,鲁家儿郎全部战死疆场,只剩下鲁萍父亲一人,烈火流云旗被鲁家儿郎的血染红了!

鲁萍那时候有孕在身,又受到了沈家人的嘲讽挤兑,本来她就是格格不入的存在,往常看在鲁家的份上,无人敢欺辱于她,可是现在鲁家落败了,那些捧高踩低的人纷纷露出了丑恶的嘴脸。

鲁萍挺着孕肚要去祭奠兄长,武归却选择了在此时候发难。

鲁萍死了,她不就可以上位扶正了吗?也不知她使了什么计,鲁萍落了胎,连兄长们最后一面都没有见成。

而武归则在不久之后生下了沈瑞。

自此,鲁萍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与武归争锋相对,两人却是不死不休。

只不过那武归实在是太会装了,沈家族里的人,只说鲁萍刻薄善妒,连个妾室都容不下。

再后来,沈家人遇袭,鲁萍却死了。

西屏的娘亲说着,忍不住抽泣起来。

十八娘用帕子捂着脸,她想,鲁萍不知道在内宅里经过了多少搓磨,才在最后能够一箭三雕的护住他们兄妹。

沈庭紧紧地抓住椅背,他也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说起母亲。他突然想起来,在沈琴和十八娘之间,母亲的确是还怀过一个孩子的,那时候他年纪尚小,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母亲成日里哭,肚子也一夜之间变平了,没想到竟然是武归害的。

他这些年镇守边关,每次回来,沈泽都对他横眉冷对,反倒是武归嘘寒问暖的,很有大妇风范,他竟是忘了,这个女人,曾经是想要杀死自己的母亲的。

“那最后母亲的死,与那贱人,是否有关。”他咬着牙,握住椅子的手紧紧地,青筋暴起。

西屏的娘亲却是摇了摇头,“我不知,也无法回答。”

沈琴在一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十八娘突然开口问道:“那武氏,是否喜欢荷花?”

西屏的娘亲惊讶的看着十八娘,“小娘怎么知道?那武归在当奴婢的时候,确是叫武荷的。只因大人不喜,所以改名为归。在范阳她的院子里,大人还特意为她挖了一个荷塘。”

那就是了,十八娘紧握手里的平安扣,的确是没错,就是武归。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寻得那样的高手,混在圣上刺杀世家的队伍里,却肯定是她没错。

看来沈玉的性子,倒是像了年轻时候的武归,一样的简单粗暴,却是直击核心。

只要鲁萍死了,谁还管你什么宅斗计谋呢?人死如灯灭,命都没有了,还怎么斗?

十八娘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对着沈庭说道:“哥哥不要纠结于内宅之事,珂娘这事你也看到了,父亲是万万靠不住的。哥哥若不能长点心,谁又能护我姐妹平安?十八再有雄心大志,也不过是内宅女子,外头的那些事情,是半点都说不上话的。”

复又对着沈琴说道:“姐姐也不必自责,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已经寻着了袁阿么,她说母亲的遗言,是让我们兄妹平安喜乐,不必想着那报仇之事。姐姐只需拿出嫡女的气势来,嫁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还怕那武归翻出天来么?”

武归不过是个小角色,她的身后可是站着滔天巨鳄,等着她,一步步的,将他们通通掀翻。

若是恨武归,能让沈庭和沈琴清醒一些,那也不枉费她费尽心机,前来长安了。

毕竟路是要靠自己走下去的,沈十八没几年好活了,又怎能护住他们一世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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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大哥沈耀

今夜便是与崔闽约的好的一月之期。

十八娘躺在沈耀院子的屋顶上,等着崔闽。她穿着一身夜行衣,今夜月色正浓,洒在不远的荷塘上,波光粼粼。

在寸土寸金的长安,沈泽还是为武氏挖了一个荷塘。

繁华情爱虽好,可是十八娘却时常想,她若是重生成了鲁氏多好,才不管那什么美男沈泽,大马金戈塞外任游才让人热血沸腾。然而,终不能。

崔闽很准时,他还是那样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让十八娘觉得,她为兄长请来了一个绝世小倌。

阿来跟在他的身后,背着一个大大的药箱,在十八娘的四周东张西望的。

“我阿哥没来,夜间与好友饮宴,喝多了些。”

阿来一听,小脸垮了下去,整个人都打不起精神来了。

崔闽也不言语,直直地在十八娘身旁躺下了,“你在看什么?”

“看我大兄每日看的风景。”十八娘声音淡淡地,却与那夜色格外的融洽。

“你没有去看过他?”崔闽的声音却是九转回肠,抓人心肝。

“你不是医病的么?怎地还医心。”她却是没有提前去看沈耀,不是怕看到一个暴虐的他,却是怕看到一个心如死灰的他。

沈庭与沈琴,已经够让她心酸的了,若是再来一个要死不活的沈耀,她为鲁氏不值。

若是沈耀也立不起来,可如何是好?

崔闽没有说话,十八娘叹息了一声,站起身来,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说道:“走罢,再磨蹭,天都要亮了。”

崔闽哑然失笑,这臭丫头,到底是谁躺在这里磨蹭了。

沈耀的院子里静悄悄的,连鸟鸣蝉闹都没有,如同死寂一般,只有那墙角的几丛竹子,郁郁葱葱,雨后春笋破土而出,增添了几分人气。

卧室大门竟是敞开着的,一个小厮坐在门槛上,拿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炉子里的药。十八娘瞧着,他那颗比常人略大几分的头,竟是险险的要撞到火炉子上了。

她伸出手去,在他的背后轻轻一点,那小厮便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她迈进门一看,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正在那里看着书,明明屋子里黑漆漆的,并没有开灯。

“没想到,你竟然成了神医。”他头都没有转,一开口却对准了崔闽。

原来是旧识。

“崔家不需要一个文彩绝伦的庶子,皇后也不需要一个有出息的弟弟。”崔闽笑了笑,却是从药箱里拿出一壶酒来,放在桌子上,往沈耀的茶杯里,倒了一杯。

沈耀终于把眼睛从书上挪开,“你倒是还是这么不讲究。浪费了我一个好茶杯。”

他的眼睛虽然有些发灰,却还透着亮光。

十八娘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怒道:“两个大老爷们,磨叽个什么,快点看完了,我好回去睡觉。”

武氏的人虎视眈眈的,就等着抓她的错处,夜不归宿什么,着实是个好罪名。

更何况,她并不想让人知道,她为沈耀请了崔闽,免得节外生枝。

这一下子,屋子里的六只眼睛,全都看了过来,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场景。

沈耀终于笑出声来,“这就是十八妹吧,长得很像他,性子却像娘。你身边的人送来的枣糕很好吃,是范阳的味道。”

崔闽被他这么一怼,什么叙旧的心情都没有了,狠狠地瞪了十八娘一眼,拉过沈耀的手,便开始把脉。

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当年他入沈氏青山书院的时候,沈耀已经是名镇天下的少年英才。说是来也是丢脸,那时他心气颇高,见人就怼,偏又男生女像,总是被人调戏。天天和人打得鼻青脸肿的。

他不过是个庶子,那些嫡出的公子们高高在上,谁又将他看在眼里。去青山书院,都是他娘求了很久,方才破格成行的。

而沈耀替他解过一次围,以后两人便算是点头之交。

那样高高在上的沈耀,却是这样半身不遂的过了十三年。

“沈氏没有为你请过医吗?”崔闽有些不明白,沈耀是长子嫡孙,缘何沈氏并没有为他求遍名医。

沈耀看着他皱眉,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淡淡地说道:“请过,药石无医。现在想来,只因贤弟当年尚未学医罢。”

这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他一开口就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崔闽不由得想,要是李子期那个臭小子,说话也能这么中听就好了。

十八娘却是听出了他话中的酸楚,旧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沈耀再有资质,也不过一个少年,这样的少年,在世家大族里多了去了,多谁不算多,少谁不算少。治得好,自然是好,治不好,也最多是茶余饭后提到时,道一声惋惜。

到如今,又有几个人还记得他呢?看人家评四公子,就忘记了当年惊艳绝伦的他。

“毒可能解?”十八娘这话一出,又是四双眼睛望着她,阿来在一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怎么知道是毒?”那二人齐声问道,沈耀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当年御医说是断了脊梁。”

十八娘皱了皱眉,“祖父同我说的,母亲当时也身中剧毒。”

原来这些沈耀竟然不知道的!那祖父为何十三年后,又透露给自己知道,他在谋算什么?

沈耀想不透,十八娘也想不透。

“自然是能解,不能治的病我是不会治的。”崔闽说着,从药箱里拿出一整套寒光闪闪的银针。他这针与寻常的不同,竟然每一根上都带有血槽,看起来颇有种邪佞的感觉。

十八娘心中一喜,却也是无语,感情你的神医之名是这样来的?会治的就治,不会治的拒了!

“阿来,拿盆来,放血。”崔闽说着,将那银针在泡在一个大银瓶里。又扭过头对十八娘说,“能掌灯否?”

十八娘摇了摇头。

崔闽哼了一声,说道:“那扎错了我可不管。你且扶着他点,疼着呢。”

庸医!然而人在屋檐下,不的不低头!

十八娘赶忙过去扶住了沈耀,崔闽一撸,将沈耀的裤腿卷了上去。阿来见不用自己掌灯,乖乖的站去门口,警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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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女人可怕

扎前九针的时候,沈耀一点感觉都没有,十八娘可以看见他眼中的繁星,又渐渐的暗淡了下去。

到了第十针,却是有几颗水珠,滴滴哒哒的落在了十八娘的手上。

沈耀,他竟然哭了。他张了张嘴,说道:“十八娘,我疼。十三年了,我第一次感觉到疼。崔闽,我欠你……”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十八娘打断了,“哥哥可不欠他,我是用玉牌请的他。”

她将自己与王六郎的将来卖得一干二净,才换来了崔闽这几针。沈耀不欠他的。

崔闽瞪了十八娘一眼,却是没有说话,接着下针,到了第三十六针的时候,突然一股难闻的味道在房间里散发出来,接着,那三十六口针突然齐齐出血,黑到粘稠的血,从血槽里汹涌而出。

沈耀的脸一下子惨白惨白的,他咬紧牙关,满头豆大一点的汗珠,他抓着十八娘的手在颤抖。

十八娘觉得,自己的这半条胳膊怕是要废掉了,可见沈耀有多疼。

“崔闽,你那个噎死人的大药丸子还有没有,快给我哥吃一颗。”她可是亲眼见了,李子期吃了那个大药丸,一下子就解了毒,活蹦乱跳的。那绝对是好药。

崔闽却是摇了摇头,装模作样地说道:“就那一颗,价值千两,还被阿来偷偷送给你们了,哼,哪里还有。”

“两千两,你给我来三颗罢。”十八娘豪气的说道,前几日东珠不还说她的山头出了玉吗,那她应该很有钱吧。

沈耀被她的豪气震伤了眼,突然想到,当年他号称风流才俊的时候,也没有像妹妹一样,如此纨绔的一掷千金……

这姑娘,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到底长成了个什么样子?再想起偶尔听到小厮们说起的沈庭和沈琴,他突然觉得自己中毒的地方可能不是腿,是肩膀。快要被压垮了!

崔闽一听,欣喜若狂,大手一挥,“没问题,买三送一,三日后我来扎针的时候,给你带过来。”

突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怎么办?十八娘突然很想一巴掌扇死崔闽,但是看到沈耀生气勃勃的样子,她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心里,还是很感激崔闽的,不过是两千两罢了。

直到黑血不那么黏稠了,崔闽方才收了针。对着沈耀说道:“三日后,我再来,这儿有一瓶补血的丸药,算是我多谢你当年的解围之恩,就不收钱了。你且末心急,等毒彻底解了,再让人扶着,尝试着行走。你有个好忠仆,你这腿伤了十三年,按说早就要枯萎了,如今却还好好的,想必花了很多工夫罢。”

沈耀看着门口的小厮,眼神柔和起来。他遭难之后,原本围在他身边的那些人,渐渐地散了去,又来了长安,被武氏败坏了名声。身边竟然只剩这小厮阿松一人。

阿松每日里为他按摩腿,不知道私下里寻了多少偏方,受了多少次骗,才让他这一双腿,除了不能行走,与常人无异。想他一个前程远大的世家子,竟然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连如厕都不能自控的废物。

一夜之间,天都塌了,是阿松用他稚嫩的肩膀给他留下最后一丝光亮。

崔闽说完,又带着阿来走了。

十八娘看着沈耀看着小厮柔和的样子,心里颇不是滋味。

“哥哥,其实不止是他待你深重,孔家姐姐到如今,都还没有出阁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沈耀的裤腿绑好,又帮他把鞋子穿好。

沈耀一听,愣了神,苦笑起来,“是我误了她。我原想着淡出世人面,退了亲,她便可以自寻好前程,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固执。”

“哥哥,当年祖父遇刺,却累得阿娘的事,你怎么看?”

这是他思考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问题,答案自然能够脱口而出。

“天子此人,胸有大志,焉能让天下权力分散于世家之手?藐视皇权的一群人,简直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改元之后,天下大定,又正是混乱的尾声,他先屠鲁氏满门,狡兔死,走狗烹。再假借前朝遗孤之名,派刺客试探世家虚实,那一阵子,许多家都或多或少的遭了刺杀。大家心知肚明,却谁也不会撕破这个脸。没看到清河崔氏,不照样将女儿嫁进宫中了吗?”

他见十八娘点头,又接着说道。

“至于阿娘的事,明显就与其他家的不同。那些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看起来刺杀祖父,对我们几人,却是狠戾异常,刀刀致命,这不是试探,是真的刺杀!想来是阿娘的仇敌。起初我想的是因为她是鲁氏女,可是天子连外祖父都容下了,不可能容不下这外嫁之女?”

“后来我认为是武归,她性情偏颇,与阿娘又有嫌隙,若是阿娘死了,她就是内宅之主,我死了,沈瑜就是父亲的长子。可是她出身低微,又哪里有本事掺和进去呢?所以我又糊涂了,但是我直觉,多少和她是脱离不了关系的。”

十八娘直直的看着沈耀的眼睛,她的眼中满是熊熊之火,好像一不小心触碰到,就要起燎原之势,将整个世界燃烧殆尽。

她一字一顿的说道:“就……是……武……归。”

她从袖袋里拿出那个平安扣,放在沈耀的手中。

“这是阿娘临死前,交给袁阿么的真正遗物,从凶手身上扯下来的。这是和田玉,只产自鲁家军驻扎的那一片地儿,这上头绣的是荷花,武归以前的名字是武荷。我遣人去打探了,武归就是边城人士,晋末战乱民不聊生,卖儿卖女的多得是,草莽之人发际,一跃成新贵的也多的是。若是那武归,在入鲁府之前,便有故人呢?”

沈耀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不在的时候,他的妹妹到底受了什么管教啊!一掷千金也就算了,怎地就如此如此一言难尽呢?她这可是想着法儿,往自己亲爹头上整绿帽子啊!

若她的假设是真的。那岂不是说,武归在幼年时期,就有了心上人,还送了这么个平安扣作为定情之物。后来不知怎地得知他成了天子的狼犬,便让他借机除掉自己的敌人……

那武氏和父亲的你侬我侬,甜言蜜语他可是全看在眼里的。

这样人,竟然也另有心上人?

女人,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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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大胆猜测

十八娘见沈耀吃惊,又抛出了一个震撼的消息。

“虽然去打听的人说,武归是家中独女,父母早亡,被舅舅卖了。但是我却心存疑虑。天下都说朝华夫人出自陇西李氏,但是我与李家姐姐交好,李家的人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朝华夫人当年不过是唐王府上的丫鬟罢了,谋个出身,只是为了好看些。”

她见沈耀不吭声,又接着说道。

“而且不是家生子,也是从外头买进来的,一样的乡野村人,却识文断字。朝华夫人如今对武归另眼相看得紧。十字绣是朝华夫人近年首创,而这个荷包上,是武归多年以前用的十字绣。那如果武归根本就是朝华夫人的亲妹妹呢?这就是为什么,父亲那么无情无义之人,却独宠武归一人,为什么最重礼数的沈氏族人,却容忍她妾不成妾,妻不成妻。”

沈耀觉得,自己不只是脚疼,头也疼。

他的这个妹妹,胆子要捅破天了!对父亲也没有半点敬畏之心,开口便是无情无义……

可是一想到她被扔到范阳,十三年无人管,又忍不住心软。人生而善,长大了成什么样子,只能是被周围的人和事,搓磨了的。沈家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宅院,他还不清楚吗?

年幼又孤立无援的沈静,究竟是靠着什么,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可是她说的未必没有道理。

都说母亲疼爱幺子,沈老太太怎么可能放任沈泽不娶正妻呢?一定是武归的身份异常的高,让他们动不得。不然这等乱了嫡庶的红颜祸水,早就被惩治了。

武归,很可能就是朝华夫人的妹妹。就算不是,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

“朝华夫人势大,妹妹不要轻举妄动了。武归容易惩治,可是朝华夫人不倒,父亲便不会让她出事。”沈耀此刻,只恨不得自己快些好起来,然后出仕,封侯拜相,为母报仇!

朝华夫人是当今天子最信任的人,还与他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若是想要报仇,简直就是要把大楚翻个天去,可见的血流成河。

而且,那些杀手,本也是天子唤来的。若是要报仇……

沈耀不敢想,再想就是大逆不道了……可是他却觉得热血沸腾,好似他和沈静一样,天生反骨!

十八娘点了点头,她此刻心情很好,沈耀的腿还有得救,他心中有成算,又很冷静,是个成大事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活得很久,他的子孙活得更久。

她感觉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好似轻了一些,之前简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咱们的好父亲,可是已经警告过我了呢。只不过,她要是想自己作死,谁也拦不住对吧。”十八娘说着,勾了勾嘴角。

乘着看药炉的小厮还未醒,她对着沈耀行了一个礼,便告辞而去。

刚行到寻梅院的附近,她就感觉怪怪的,她这里已经不是之前的松散样子了,四婢到齐了之后,将这小小的寻梅院,清理得跟铁桶一般,井然有序,这种时候,怎么可能连守夜的婆子都没有一个呢。

她抬头一看,果然看到屋顶上坐着一个人。看着她望过去,那人一双蓝眸冷冷地看了过来。

又是李子期!

十八娘轻轻地一点脚,飞了上去。

“李世子可是又将我的婢女们打晕了,深夜降临,不知有何贵干?”十八娘有些恼,这人真的是太无法无天了,来这寻梅院,像是来自己家一样。

李子期看了她一眼,却是没有说话,自顾自的躺了下去。

站着目标是在太大,十八娘也选了个位置隐蔽的坐了下来。

李子期见状,竟然手指一弹,将她推倒了……十八娘触不及防,一下子便中招,躺在了李子期旁边。

漫天的星辰。

“观星。”他开口说道,声音有些沙哑。

“我竟是不知道,我这屋顶上的星辰,比镇平王府的要好看一些。若是这样,世子是不是得给我地租,不贵,一百两就行。”这么明显的借口,鬼才信,十八娘嘲讽的说道。

“好。”李子期竟然这样回答。

十八娘懒得理他,夜晚的风有些凉,但是长安的夜晚,委实很美。

她突然想起,之前她便是这样在沈耀的屋顶上躺着,然后崔闽过来了。

所以,李子期是在暗示她,他看到崔闽来给沈耀医病了吗?

她胡思乱想着,星星却是看不下去了。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突然之间,一个暖暖的小东西,被放到了十八娘的怀里。

十八娘一看,竟然是一只刚出生没有多久的小奶狗,它身上的毛短短的,看起来不像是狗,倒像是狼。此刻已经睡着了,暖哄哄的,摸上去就让人颤抖。

难怪她之前看李子期胸口鼓鼓的,原来是藏了一只小狗。

“谢礼。”李子期不等十八娘开口,便起身飞走了,十八娘要寻,却寻不到了。

她只好抱起怀中的小狗,轻轻的伸出去,摸了摸小狗的背,果然和她想的感觉一模一样,让人的心尖子都软了。

十六就有一条小狗,是她的哥哥送的,腿短短的,怎么长也长不大,很是惹人喜欢。沈老太太也有一只,胖胖的,毛有些卷,不知道是下头哪里孝敬来的。

十八娘却是没有的,她在范阳的时候,一开始想着要怎么掩盖自己不是沈静,后来要谋得祖母喜爱,美名远扬,又要结交世家贵女,打好关系……因为没有娘兄扶持,她事无巨细,都要自己一一想到,打点好,哪里有这闲工夫养狗。

小狗好像感觉自己被摸了一样,微微的睁开眼睛,在十八娘的身上嗅了嗅,又乖乖的睡着了。

十八娘抱着小狗,偷偷的溜回房间。守夜的南枝,此刻正趴在床沿边,睡得香甜。

看来这次李子期没有点穴,用的是迷香。

她脱了衣服,抱着小狗,一下子便入了梦想。

十八娘不知道的是,在她进屋了之后,李子期又从阴影处走了出来。直到屋子里没有动静了,他才一跃而出,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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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添妆王九

一夜好眠。十八娘是被一只软呼呼的小家伙舔醒的。

它的眼睛亮晶晶的,泛着水光,好似饿了,对着十八娘就是一顿舔。

十八娘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对着帐外的南枝说道:“你可知小狗儿要吃点什么?”

南枝一惊,醒了过来,赶忙站起身来,说道:“小娘恕罪,我昨儿也不知怎地,睡了过去。连小娘何时回来的都不知道。”

十八娘撩开帐子,将小狗放到它的手上,笑道:“许是太累了吧,放心吧,我又不是不会自己穿衣洗漱。早就说了,我不需要有人值夜了,打今儿起就撤了吧。”

连西屏都防不住李子期,其他人,守了也是白守!

南枝心有戚戚,赶紧起身唤小丫头端来洗漱用的水,开始替十八娘梳妆打扮。

又唤人弄了些羊奶,给小狗儿喝。至于狗是从哪里来的,主子想说自然会说。

南枝一边给十八娘插着花,北流就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小娘,今儿是王家九娘的添妆日子,小娘可要去?”

十八娘神色自若,笑道:“王九是我的好友,自然是要去的。把那套缠枝花头面取来,给九娘添妆。”

北流松了一口气,复又说道:“听闻今天孔家大姑娘也会去。她已经三年没有参加宴请了。”

十八娘敲了敲桌子上的胭脂盒子,看来这孔大姑娘,是冲着她来的了,她想问什么?

王九要嫁的是当今太子赵潋,一成亲便是太子妃,想必今儿要去添妆的人不少,十八娘想了想,让北流唤了沈琴一块去,也好露个脸儿。

说起来这赵潋身份颇为尴尬,当今天子赵义先头是唐王李渊麾下的一员猛将,他出生寒微,是个游侠,跟着唐王之后,方才显露出过人之处。李渊很看好他,将自己的亲生女儿许给他为妻,刚开始也算是夫妻恩爱,可是李郡主生赵潋的时候,不幸难产而亡了。

到后来,唐王一脉几近覆灭,赵义登基,为了表示对唐王的感恩之情,立了尚是幼童的赵潋为太子,那时候赵义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可是后来就尴尬了,赵义立崔氏女为后,又封太原王氏女为贵妃,王贵妃生了二皇子赵岐,三皇子赵珉,崔后又生了四皇子赵渊,还有母族低微的五皇子赵理!

这下赵潋的位置就坐得不太稳当了,虽然说汉人讲究立嫡长,可是他母族唐王府都没有人了,陇西李氏虽说是一脉,到底远了些。他若是死了,二皇子赵岐就是长,四皇子赵渊就是嫡!

并且在十八娘看来,皇上当年就不一定想将位置传给他,立太子,不过是堵住天下的悠悠之口罢了!不然又有多少人骂他是窃国者,对唐王一脉忘恩负义呢?

王九娘结的这是一门愁人的亲事!

她是太原王家嫡女,要嫁的却是和王贵妃的儿子争皇位的太子,夹在中间也是进退两难,叫人不知怎么是好!

果然,到了王家的时候,整个府里已经熙熙攘攘的全是人了。

王九娘穿着一件玫红色的春衫,笑意盈盈的和周围的小姑娘们说着话。她的身旁坐着的是宰相的亲孙女儿,秦昭。

秦宰相执掌中书省,是沈泽的顶头上司,也是大楚新贵的首领,实权在握。秦昭自然也高人一等,原本她才是太子妃的热门人选,可是太史局的那些人便说,她与太子八字不合,于是这太子妃的头衔,便落在了王九身上。

明明身旁坐着的是抢了她夫婿的女子,秦昭一个小姑娘,竟然还笑得开怀,其本事可见一斑。

王九一看到十八娘,便站起身来,快步走了过来,她拉起十八娘的手,一下子红了眼。

“好妹妹,你可是来了。”说罢,她又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是我哥哥对不住你。”

十八娘鼻头一酸,她没想到,收到的一个对不起,竟是王九说的。

她那日里和沈泽说的没错,王六郎若是真的非她不娶,又何必截道诉衷肠,只需遣了媒人上门提亲就好了呀!说到底,还不是与十六定了亲。

“你的好日子快到了,我们相交多年,可不得来送你一程。下次再见,不知是何时了。看我送你的礼物,可喜欢?”十八娘说着,从北流手中接过一个长匣子,放到了王九娘手中。

王九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定了定神,打开匣子一看,满心欢喜,这是一套红宝石缠枝花收拾。如今世家多流行戴翠,祖母绿才算是好物。红宝石甚少,要寻摸很久,放能寻到一块水头这么足的,毫无杂质的。

王九别的不爱,就爱红色。十八娘也不知道提前准备了多久了。

她将盒子一收,拉着十八娘便向秦昭走了过去。

“秦家妹妹,这是我的好友范阳沈家的十八娘,也不知你们是否见过。”

秦昭一听,冲着十八娘俏皮的眨了眨眼,“听闻桃花会上沈氏姐妹夺了头魁,秦昭早就盼得一见了。”

十八娘却是将沈琴一推,笑道:“若是秦姐姐去了,那桃花会可不就没我们什么事儿了。我说王姐姐怎么来了长安,对我爱搭不理的,原来有了新欢忘了旧人啊!”

王九一听,拧了拧十八娘的脸,跺了跺脚,笑道:“牙尖嘴利!看我不把你的这张铁嘴给拧下来。”

秦昭也笑得直不住,一把搂住十八娘,说道:“美人,以后你就是我的新欢了。让王九出门子去吧。”

王九娘红了脸,众人笑作一团。

渐渐地,宴会散了,送礼的人很有眼色的离开了,人家小娘要出门子了,主家事情多着呢,不好久留。

王九却是将十八娘拉进了房里,哪里还有半点嬉闹之色,满脸愁容。

“你祖母为何给你簪昙花,可是你生病了,我娘吞吞吐吐的不说!得的什么病,要紧吗?”她的手直哆嗦,紧紧的抓住十八娘的手,复又打开箱笼,翻箱倒柜的找起来。找了半天,拿出半块玉佩,开口说道:“这个给你,是我娘给我的,说是能请神医。你去试试。”

十八娘却是推了回去,“宫中险恶,太子地位尴尬,又已经有了两个侧妃,你娘给你的,你自己留着罢。我以后怕是嫁不着什么好人家,不能履行当初咱们守望相助的盟约了。”

王九一听,却是嚎啕大哭起来。从小到大,只要十八娘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成的,她既然这么说,想必是……

“人家看着光鲜,世家贵女,却不知道里头有多少鲜血,你我的命,怎地就这么苦呢!”
————

第二十五章 孔大姑娘(青云加更)

王九越哭越伤心,像是要把她心中的愤怒之气全都哭出来。

过了一会儿,才用湿帕子擦了脸,认真的对十八娘说道:“你我姐妹一场,虽然你年纪比我小,可我总受你照拂。这太子妃虽然没什么好的,总算有些权势和地位,等日后,我为你请太医。”

十八娘点了点头,冲着她笑了笑,说道:“我还要等着你当皇后,为我请遍天下名医呢。你进了宫,别的不说,先生下嫡子的好。世家好女不为妾,侧室多是些新贵家的女儿。秦昭你也看到了,厉害得紧,你切莫轻敌。”

王九娘有胆有谋,她是不担心的,担心却是,太子这棵看起来参天的大树,不知什么时候会倒?

王九娘一是太子妃,二是王贵妃的侄女儿,怕是在皇后眼中,这几个皇子是想结盟,先干掉嫡子四皇子,那么王九在宫中的日子,可就不好说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体己话,十八娘便告辞了。王九出嫁日子近在眼前,也没有留她。

临走之时,王九突然又说道:“我六哥也来长安了,为我送嫁,以后许是会留下。”

十八娘却是一笑,“那挺好的。只不过,以后王六是王六,沈十八是沈十八。”

说完,她甩了甩衣袖,拉着沈琴走出了王家大门。

她刚一走,王六便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喃喃地说道:“王六是王六,沈十八是沈十八了。”

沈琴见十八娘脸色不好,也不好多说什么,她消息不灵通,压根不知道十八娘和王六之间有什么事情。

两人刚要上车,便见一个婢女走了过来,轻声说道:“两位小娘请留步,我家姑娘有请。”

十八娘一看,确是孔家的马车。孔大姑娘想必已经等很久了。

“阿姐,走吧,看孔姐姐寻我们有何事。”沈琴有些发怵,可又不忍心十八娘一个人去面对孔家人的责难,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马车上空空的,竟然只有孔大姑娘一个人。沈琴松了一口气,她实在是怕了孔大姑娘的两个妹妹。

十八娘仔细一看,这孔家大姑娘看起来十八九岁的样子,面若桃李,一双杏眼暗含波澜,手中戴着一串佛珠,磨损得厉害,看来主人经常使用。

孔大姑娘名叫孔景娴,祖父是国子监祭酒,听说是一个很严厉的小老头儿,有些食古不化。

也不知道孔景娴,是怎么顶住家中压力,到现在都没有嫁人的。

“你便是十八娘了吧,和沈耀长得挺像。”她一开口,顿时有了一股长姐的气势。

十八娘点了点头,“孔姐姐身体可安好,上次在桃花会上见到了另外两位孔姐姐,只是没说上话。”

孔景娴一听笑了笑,“妹妹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见十八娘不说话,她迟疑了片刻,开口道:“沈耀现在如何了?其实我不嫁人,并不是因为他。他出事的时候,也不过十岁而已,我那时候才三四岁,若说有什么情谊,那也只是笑话,只是因为从小就订了娃娃亲。”

十八娘看了一旁的沈琴一眼,好姐姐,你不是说他们郎有情妾有意吗?怎么对不上啊……

“等他十六岁的时候,沈家上门来退亲,我祖父却是不肯答应,说孔家没有二嫁之女,更不能做这种乘人之危的事情。即便沈耀不娶,我也不能另嫁他人!你听,这是祖父该说的话吗?即便我娘当时应了退婚,在我祖父那里,竟是不算的。妹妹们都定亲了,唯独我,只能在佛堂里挑豆子。”

原来这才是决不定二夫的出处!十八娘抬了抬眼皮,说道:“不知道孔姐姐到底想跟我们说什么?若是无事,我们姐妹就先告辞了。”

孔景娴有些激动,摸了摸手上的佛珠,又冷静下来。

只见她坚定的开口道:“当年定下婚约,不过是你父亲和我祖父一时的口头之约,也并未说我是要嫁给他的哪个儿子。只是因为沈耀是长子,长幼有序,便默认了他。明明我们的年纪并不相符。所以,我只要是嫁给沈家子,就不算是堕了我祖父的承诺。”

十八娘看着她自说自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噢!那不知道孔姐姐,挑中了我的哪个哥哥呢?”

沈琴在一旁气得发抖,她爱嫁谁嫁谁,跟她们这两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说是什么意思呢?难不成,她们还能决定兄弟的婚事?枉费她每次还对孔家姐妹相让,觉得孔大姐姐对兄长一往情深,是沈家亏欠了她!

没想到,竟是这么回事。

孔景娴俏脸一红,轻声说道:“我要嫁沈瑜。”

十八娘来了兴味,“我瑜哥哥可应了?哎呀,瑜哥哥的师长,可不就是孔姐姐的父亲,莫非你们早就相识了?”

武氏舍不得把儿子送去范阳,就让他在国子监念书,师长可不正是孔家人。

孔景娴点了点头,说道:“他自是想应了,但是碍得我那食古不化的祖父,不敢上门提亲。我找你们,是想让沈耀来我家一趟,告诉我祖父,他是万万不会娶我的,原本你父亲也是属意沈瑜娶我,只是他自作多情弄错了,方才有上门退亲的乌龙事。”

十八娘听完,哈哈大笑起来,世间竟然有这等奇女子!

连沈瑜的推脱之词都听不出来,他说这话,分明就是想要羞辱沈耀,哪个男子能做出这等颜面扫地的事情出来?若当真想求娶,让父亲过去圆了两家面子不就好了。

她正色道:“原本我以为孔姐姐面若银盘,只是天生比别人脸大一些!却是没有想到,你这脸真是要大过天了呢!我哥哥仁厚,不忍心拖累你,早早的上门退了亲,你我两家已经毫无瓜葛了。你那时不过十岁,想嫁谁嫁谁,却借着我哥哥的名头,博得了个好名声。现在当不了贞洁烈妇了,又想让我哥哥出头,天下哪里有这等好事呢?沈瑜若是想娶你,自娶便是了,与我哥哥何干?你今儿把我们拦下,却是好没有道理。”

就没有这么干事的!哥哥受伤了,嫂子便不嫁哥哥要嫁给弟弟。嫁便嫁吧,反正都已经退亲了,还让哥哥昭告天下,是他自己自作多情!

十八娘越说眼神越发的锐利,她冷笑道:“现在我倒是庆幸,我哥哥不用娶你这种蠢货。你与那沈瑜,可真是天生一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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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娶谁为妻

沈府的正院,名风荷。这里晓风清幽,波抚绿荷,是景致最美的地方。

只要推开窗子,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每个来沈府做客的小娘,都向往着主人能相邀在此一叙,暗自在心里许下个愿望:要是未来的夫君,能如沈大人疼爱武夫人一般,就好了。

可惜,如今是武归最讨厌的初春。

看到的只是些残荷枯枝,倒春寒的时候连鱼都游不动了。

在她还叫武荷的时候,日日都要去河里洗衣裳,十个手指头冻得像胡萝卜,生了疮之后到了初春,被那太阳一晒,简直痒得挠心挠肺。养了这么多年,她这一双手,还是比旁人难看一些。

就像是烙下的代表她出生的印记。

她们三姐妹原本是湘郡人士,因为家中无男丁,父亲又是个猫嫌狗弃的酒鬼,家里简直是一贫如洗。

直到突然有一天,大姐掉进了洞庭湖里,醒来之后,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教她们读书写字,绣花下棋,又做了许多吃食去卖,日子才有了点盼头。

可惜好景不长,长江大水,百年罕见,整个村子都被淹掉了。

大姐遇着了官差之后,也不知听了什么消息,果断带着她们三人,沿路乞讨到了陇西,偏偏那时候小三儿病了,高烧不退。

她们四处寻医,将一点积蓄花了个一干二净,大姐只顾着小三儿,却没有发现,她都快要饿死了。

她不过是看着小贩手里的那个白面饽饽,看了那么一会儿。大姐和小三儿就不见了,她拼命的找,不但没有找到,还被拍花子卖到了边城,给一户人家的傻儿子当童养媳。

她越长越美,每日里无趣的时候,就回忆大姐教过她的那些东西,终于有一次在小荷塘边,遇到了那个人。

明明约好了,要来带她走,后来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在大树下等啊等,等来的不是他,却是暴怒的傻子一家。

他们骂她不守妇道,将她沉了塘。

只是谁能想到,她是在水乡长大的,水性极好,挣脱了出来。

后来知道了鲁国公的女儿要出嫁,要填补几个小丫头,她便向人伢子自荐,成了鲁萍的陪嫁丫鬟。

这是一个连上天都要嫉妒她的女人,天天里锦衣玉食,嫁的郎君还那么君子如玉,从看到鲁萍的第一眼起,她就恨她。

为什么有的人生而富贵,而她却要一贫如洗,受尽折辱?

她始终记得大姐常说的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你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大姐成了朝华夫人,小三儿成了王妃,她成了沈家唯一的女主人。

若是没有沈十八娘就好了!

那她还在天真的做着梦,以为自己就是沈家夫人了。

武归烦闷的拿起桌上的杯子,想要摔出去,却又收了回来。她要贤良淑德,怎能摔杯子呢?

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什么都变得不顺利起来!

原本她想着,让珂娘嫁给太子,当个侧妃,让沈瑜娶了荣阳公主,再把玉娘嫁给小三儿家的儿子。

岂不是皆大欢喜?

可是,她们竟然都不肯!

到底是她们分开得太早了一些,大姐和小三儿相依为命,自然感情更为深厚,偏把她一人,当成了外人。

不然,她们为什么不肯拿权势,逼迫沈泽将她扶正?

为什么在珂娘出事之后,不肯替她摆平了这桩丑陋的婚事,送她去东宫呢?

为什么不肯与她结成儿女亲家,口口声声说什么:近亲不能婚嫁!

她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表哥不能娶表妹的,都是借口!借口!

她们不过也是沾染了所谓了贵族风气,嘲笑她不过是个妾室罢了!

武归越想越气,终于将杯子往地上狠狠的一砸,发出咣当一声。可惜,这是一个银杯子。

婢女们想要过来收拾,却被一个人制止了。

他的十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他将地上的杯子捡了起来,轻轻地放在桌子说,柔声说道:“母亲可是又烦心了!沈十八娘来势汹汹,但到底不过是孤掌难鸣,只借着宗族礼法给我们难堪罢了,奈何不了我们的。”

武归又何尝不知道他说的对,只是每日里在内宅里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鲁萍,有的人光是站在那里,就把你映衬成了一滩臭泥。

“不是说她。她也就是逞口舌之快。我今儿去朝华夫人府上为你提亲了,可是大姐竟然拒绝了。”武归说着,越发的委屈。

沈瑜也是一梗,他也没有想到,朝华夫人竟然会拒绝。

虽然他是庶子,但是架不住他前程似锦,如今已经在吏部当差。沈耀废了,他就是沈泽的长子,妥妥的接班人。

荣阳虽然是公主,可是性子骄纵,不适合掌家,更何况她连父亲都不知道是谁?

说起来他也不算是高攀,为何不同意呢?

若不是那些世家的人,鄙视武归的血统,他也不致于早过了弱冠,还未娶妻。

当时他在心中庆幸,好在,还有嫡亲的表妹荣阳。

他叹息了一声,早知道就再吊一会,不说那样的话,断了孔景娴的念头了。

沈瑜心中千回百转,朝华夫人他是知道的,向来是说一不二,绝对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荣阳他是肯定娶不了了。

“母亲觉得,孔景娴何如呢?”他轻轻地问道。

孔景娴是他师长的女儿,明明受了最严苛的礼教,却偏生长了一副魅惑脸,看着就不像是良家女子,每次见到她被自己一句话逗弄得小脸红红的样子,他心中就很是欢喜,好像将沈耀的脸面踩在了脚底下。

如今,他开始认真的考虑孔景娴了。

见武归不说话,他又继续说道:“她若不是个好的,当年父亲怎么会将她定给沈耀呢?更何况,我若是娶了她,沈耀怕是想要一头撞死在柱子上吧。”

武归闻言,迟疑了片刻。沈瑜的亲事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虽然她不爱和世家夫人打交道,她们总是一副鼻孔里看人的模样。而且她一直以为沈瑜会娶荣阳公主根本就没有另作他想。

只是,这厉害的媳妇,也不知道她压制得住不,万一又来了一个沈十八娘,她岂不是日日要气得倒仰。只是这话,她不好与儿子说。

“你父亲会同意吗?毕竟她……算了,我还是再看看吧。你放心,阿娘一定会给你娶一个出身高贵的小娘。”

沈瑜没有接话,又说了些逗趣的事儿,直哄得武氏开心起来。

武归这话,若是三年前说,他还是相信的,只是如今被沈十八娘一闹,长安城不少世家新贵闻风而动,都将他剔除出了嫡女的择婿名单上了。

他,到底要不要娶孔景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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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如她所愿(青云二更)

沈十八娘回到寻梅院,简直气了个倒仰!枉费她还特意在沈耀面前提了孔景娴,说她情深意重!

如今可好,简直是啪啪啪的在打她的脸!

沈耀要是登了孔家门,还说出那么一番话,还怎么出仕,怎么娶妻?

她恨不得立刻天黑,偷偷的去沈耀那里,问问他的意思。这到底和沈耀有关系,得由他来做决定。

南枝见十八心情不好,抱起小奶狗走了过来,问道:“小娘,这小奶狗可有名儿?总不能天天小奶狗小奶狗的叫着吧。”

十八娘扭头一看,那狗傻傻的样子,看到十八娘看过来,吐了吐舌头,眨巴眨巴眼睛,显得更傻了!

“这可不是我的狗,某人欠我一百两,没钱还,只好拿狗抵押了。就叫百两吧!”

十八娘接过小狗,摸了摸她的头。李子期莫名其妙的,她可不想要他的东西。

百两舔了舔十八娘的手心,痒痒的,让她的心一下子柔软了起来,好像不那么生气了。

东珠闻言,提醒道:“小娘这次可做了亏本生意,这小狗儿金贵着呢。给他养大了,不知道要耗费多少银子呢。一百两也不知道够不够……”

十八娘听了,却是哈哈大笑起来。还真是。

“北流,今儿府里可有什么动静?”她捏了捏百两的耳朵,问道。

“沈瑜想娶荣阳,朝华夫人拒了;他又想娶孔景娴。”武归到底出身不高,这府里被她管得跟筛子一样,北流轻而易举的便探听到了消息。

十八娘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示意自己知道了。就和几个丫头一起,逗弄起百两来。

……

很快,天就黑了,十八娘一身黑衣,遛进了沈耀的院子里。

沈耀这次没有看书,而是在下棋,看起来心情颇好。小厮阿松看到十八娘来了,朝她行了一个礼,便关上了门,坐在门墩上守着。看来沈耀已经告诉过他了。

“哥哥一直都睡得这么晚么?”十八娘有些担忧的看了看他。

沈耀笑了笑,“之前我怕睡多了,就起不来了。崔闽真是神医,我感觉好了许多。十八,我想参加科举。”

十八娘有些心酸的点了点头,“哥哥所言甚是,科举是好事。先头按着前朝的规矩,有一年一次的常试,不过朝华夫人改了规矩,改成三年一次了,也不需要什么荐信。哥哥早年就是举人了,只需参加今年的春闱就好。”

只是,没有几个月了。

沈耀点了点头,颇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自嘲的笑了笑:“我这些年都在闭门造车,也不知道写出来的文章,是不是合时宜了。”

十八娘更是心疼不已。沈耀本是少年英才,十岁的举人可想风头无两,如今却被困在一个四方的天地里。

见十八娘不说话,沈耀端起桌子上的茶壶,斟了一碗,递到十八娘那边。

“今儿崔闽不来,十八却来了,可是有事?”

十八娘踌躇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说道:“哥哥,上次我弄错了,那孔景娴,这么多年根本就不是记挂着哥哥。她与沈瑜早就有了私情,只是被孔大人那老顽固管着,没法嫁人。”

“这次她竟然找上门来,让哥哥修书一封,告诉孔老大人,说当年父亲本来就给她定的沈瑜,不过你自作多情,弄错了,方才上门退的亲。真的是太可恶了。”

沈耀腿还没有好,她不想说什么登门之事,免得难堪。

沈耀看着十八娘气鼓鼓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出声。

“本该如此,是我耽误了她。她一个花期正好的小娘,能寻到合心意的人,便是好事,你气个甚?十八,若是你像我一样,从绝望里有了希望,那就会觉得,别的事情都不算什么了。我这十三年来,从来都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开心,你明白吗?她想嫁,便如她所愿吧!”

十八娘端着热腾腾的茶盏,挡住了自己的脸。

沈耀真是一个豁达的人,滥好人,又心软!

她,就做不到,她向来都是睚眦必报。

“那你也不许写信,平白的让沈瑜那厮看笑话。我听说沈瑜已经改变主意要娶她了,让他自己去求娶好了,我最多时不插手罢了。父亲肯定会同意的。”

怎么可能?她还打算给沈瑜和孔景娴送上一份新婚大礼呢!内宅不扫,何以扫天下!御史可是最喜欢在这上头挑刺儿了。

沈耀无奈的刮了刮十八娘的鼻子,“好好,不写不写。那你怎么知道,父亲一定会同意的呢?”

十八娘撇了撇嘴,“他那个人,爱极了权势。国子监孔大人桃李满天下,青山书院多是世家子弟,国子监多是新贵和寒门,他的儿子若是娶了孔大人的孙女,那他什么人,用不了呢?所以他当年才为你定下了孔景娴。本来以为没希望了,现在拿个庶子,去娶人家的嫡女,他赚大发了。”

“那你怎么知道,孔大人会同意呢?”

“为什么不同意呢?这么个对自己心存怨恨的孙女儿,还是嫁出去祸害别人家最好了,省得在家闹得乌烟瘴气的。这桩婚事,真是皆大欢喜。”

十八娘说的虽然是气话,但是却不幸命中了事实。

没过几天,沈泽便雷厉风行的为沈瑜定下了孔景娴,还美其名曰,君子一诺重千金。当年他和孔大人早就约定好了,孔景娴就是要做沈家妇的!

武氏这几日,走路简直是带风,在十八娘面前,也是耀武扬威的,好似捡了天大的便宜。

十八娘却好似不知道似的,将自己啃过一口的软骨头扔在地上,百两一看,两眼放着光的扑了上去。

她凉凉地说道:“要不说是狗呢?就爱啃别人不要的肉骨头。”

这话传到武氏的耳朵里,简直要把她气疯了!连带着觉得这门亲事也不合心意起来!

十八娘却是冲着北流招了招手,“你且去对沈瑜的那几个妾室透透风,就说沈瑜将娶的小娘,性格温柔,又信佛不杀生。沈瑜大婚之后就要带着她去任上了,三年五载的回不来。”

她就不信了,听了这样的话,那些明争暗斗的妾室们,还不在孔景娴进门前,闹出几个庶子庶女来。

这算是,她对二人,一个小小的回报了。谁叫孔景娴眼睛不好,却把瓦砾当珠宝,看中了她的大仇人沈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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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燎原星火

大楚婚嫁,接连三日,热闹非凡。

那第一日便是晒妆,女方送嫁妆,将那一台台的金银珠宝,房田地契用朱漆盒子一台台的装好,抬入男方家中。

王九娘晒妆这日,大楚简直是万人空巷,都齐齐的聚在主干道上,围观太子妃的嫁妆。

太原王氏延绵数百年,家底之丰,世所罕见!虽然如今已然落魄,在崔郑李沈眼中不过是活着的“金缕玉衣”,但是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那嫁妆的一头尚在长安城王氏府邸里,另一头却已经进了宫门,真正的十里红妆。

偏有那寒士夹杂在人群中,大喊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振聋发聩!

王家人去寻,却什么都没有寻到,让十八娘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大楚寒士与世家贵族之间的矛盾,就像是那火山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迸发。

那时候,世家还会存在吗?

第二日,是婚宴,因为东宫非常人能去,王氏便从早晨就开始摆了流水席,鸡鸭鱼肉只是寻常之物,鲍参翅肚处处可见,更不知道上哪里弄来的瓜果荔枝,让人惊叹。

如今不过是初春罢了,便是岭南,荔枝都还没有挂果呢,王氏当真是大手笔。

沈泽一大早就带着全家人一同来饮宴了,沈王两家世代姻亲,自然比旁人要亲近一些。

十八娘进了新娘房,今儿的王九格外的美,她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凤穿牡丹的锦袍,头戴百花冠,长长的金流苏垂在两侧,一看便是天家气度。

她本就生地一副正宫娘娘的好颜色,如今更添威仪。照旧是秦昭坐在她的身侧。

见到十八娘过来了,秦昭冲着十八娘眨了眨眼睛,状似关心的问道:“等王九出嫁了,我可是要去你沈府讨喜酒喝了。听说你哥哥定了孔家大姐姐。”

十八娘余光瞥了瞥,孔景娴没有来,她的嫡亲妹妹孔淑娴坐在附近,听到孔氏的名字,看了过来。

孔淑娴定了王家的亲,所以过来送王九。

十八娘乐了,这可真是打了瞌睡,来了枕头。她神神秘秘的对着秦昭叹了口气,“孔家大姐姐多情,与我瑜哥哥是天生一对,偏他是个死脑筋儿,先前求娶荣阳公主不得,如今正闹心呢。”

秦昭遗憾的点了点头:“那可真是……可惜了孔大姐姐了。不过等以后日子长了,自然是会琴瑟和鸣了。”

她们两个嘀嘀咕咕的咬着耳朵,声音不大不小的,只有那正关注着的孔淑娴,和附近的几个小娘能听到。

孔淑娴一听,整个脸色都变了。

先头里,她以为孔景娴因为沈耀不得出嫁,处处为难沈家人;后来婚事落定之后,大姐姐才告诉她们,她做出了那等不顾礼法的大事,她以为她与沈瑜两情相悦……没想到,沈瑜喜欢的竟是荣阳!

对于一个满心欢喜要嫁给心上人的女子,最残忍的事情是什么?无外乎,心上人喜欢的压根儿就不是她。

这事儿就是星星之火,看着不算什么,却会是孔景娴心里的一根刺。

沈瑜待她越好,她便越觉得他虚伪。总有一日,要起燎原之势。

十八娘见孔淑娴都听到耳朵里,也不说这个了,转而说起了王九。

“九娘过了今日,就是大人了!麽麽可给你准备了小口的点心?礼仪繁多,可别饿着了。你不善饮酒,记得提前吃颗丸药……”

十八娘絮絮叨叨的叮嘱着,直把王九的眼泪都给说出来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住了嘴,前世她是王家的宗妇,从她手中送出门的小娘不知凡凡,她作为长嫂就是这样苦口婆心的叮嘱的……

王九擦了擦眼泪,娇嗔道:“小小年纪,偏你事多,这些都有人记着呢。我进了宫之后,就把你托付给秦昭了。”

她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眼睛直直的看着秦昭,神色很是认真。

秦昭两眼笑弯弯的,说道:“那是自然,我可是很喜欢十八的,十八你说对不对?”

十八娘点点头,心里却是很奇怪,秦昭的确是从一开始就对她表现出了特别的好感,今儿也是故意提了孔景娴,让她接话。

不然,十八和一个庶出的兄长,能有多亲密?还巴巴的提起他。

秦昭到底为什么呢?

她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给过秦昭什么恩惠,或是身上有什么地方,值得秦昭图谋。

总不能真的是一见如故吧?

荣不得十八娘多想,不一会儿,太子爷就来迎亲了。

十八娘和秦昭作为守门的小娘,自然而然的站在了房门口,隔着门缝偷偷地往外看。

太子爷已经突破了王氏兄弟的阻拦,来到了院中。他穿着一件大红色绣着金龙的喜服,戴着玉冠,头上还查着一朵新开的牡丹花。

他有些微胖,白白嫩嫩的,说话也是细声细气,丝条慢理的,一看就是一个很温和敦厚的人。

他的身后,站着其他的几个皇子,还有李子期。

这还是十八娘第一次在这么正式的场合里看到李子期,他终于没有穿血衣黑羽,而是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袍,长长的头发束在脑后。他身量太高,明显的鹤立鸡群。

十八娘总觉得,他的眼睛锐利如箭,好似透过这雕花门窗,一眼就看见了她,让她有些不适的扭转了头。

“九娘,太子爷来了。看起来很温和,大约和你一样爱吃肉呢。”十八娘拉着王九的手,说着俏皮的话儿,安抚着她。

王九娘白了十八一眼,这姑娘看起来很着调,关键时刻却露了少年心性。

秦昭和王家姐妹也只是象征性的阻拦了一下,便放了太子爷进来。

喜娘已经将金流苏放了下来,遮住了王九的容颜。

太子爷满眼喜气,将一柄玉如意放在了王九的身手,便出门骑马去了。

这时,一个穿着深红色衣服的男子,走了进来,蹲下来,将王九背在了背上。

只一眼,十八娘就认出来了,这是王六郎。他是王九嫡亲的哥哥,自然是要送嫁。

他比之前看起来清减了不少,还是没有束冠,只浅浅的用一只玉簪簪着,看起来颇有风韵。

他一出来,室内的小娘们,都红了脸。

不愧是四公子之首,举世无双的王六郎!

十八娘看着,心里头有些憋闷,却突然觉得手一疼,只见一个金元宝飞了过来,正好打在她的手上。

她顺着来的方向一看,李子期竟然没有跟着太子爷出去,还站在哪里,看到十八娘望过来,他张口嘴,无声的说道:“狗粮!”

你家的狗是吃金子长大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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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再见王六(青云加更)

十八娘刚想还击回去,却见之前站在那儿的李子期已经消失不见了。

王六郎背着王九一路去了前院,上了花轿。

十八娘和秦昭看着越走越远的队伍,心中颇为不是滋味。

她活不过十八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穿上嫁衣的那一天。好在,如今沈耀在好转,沈琴也不用嫁给孙连成那个人渣。反而是沈瑜要娶蠢妇成怨偶,沈珂要进孙家门。一切都向好的方向走去。

王九走了,她们也没有什么心情留下来饮宴,恹恹的想要回去,只不过哥哥们没走,她们也是不方便提前离席的。

倒是王家继续大摆宴席,沉浸在出了一个太子妃,甚至是未来皇后的喜悦里。

十八娘刚想带着沈琴入席,就听到背后有人轻轻的喊道:“十八。”

他以前从来不喊十八的。十八娘身子一僵,示意秦昭先带沈琴入席,扭过头去,看着王六郎。

他站在雕花长廊的阴影里,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十八娘轻轻地走过去,笑着问道:“现在我是不是应该唤你一声姐夫呢?十六梦想成真,想必很高兴吧。”

王六郎轻叹了一口气,“你又何必拿这个来刺我呢?卿卿,只要你愿意,我立马与十六退婚。我后悔了。王六是王六,沈十八怎能只是沈十八了呢?”

十八娘却觉得,卿卿这个词,从王六郎嘴里说出来,真的是太讽刺了。

他们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却好似隔了楚汉银河,永远都不可能靠近一步了。

王六郎若是为她退了婚,那又将她置于何地呢?不管是王氏宗族,还是沈氏宗族,都容不下她。

情人的甜言蜜语,是近乎残忍的天真。

长廊外的柳树冒出了几颗嫩芽儿,十八娘伸出手去,轻轻的折下一枝,拿在手上。

她的眼睛又大又亮,看着王六郎,认真的说道:“我父亲问我,王六郎截道诉情,你缘何不应?我说,若是有心,自然三媒六聘。那天在栈道看到你,我便知道,你选择了宗族,是无法履行承诺来上门提亲了。你已经知道了吧,我活不了几年了。”

王六郎觉得十八娘的话,就像是尖刀一样,直直地扎进他的心里,鲜血淋漓。

见他没有说话,十八娘就接着开口。她与王六郎,虽是割肉削骨,却必须有人站出来,做一个了断。

而她沈十八娘,从来都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

“太原王氏如今日薄西山,被崔郑李沈压在头上。崔皇后虽然是出身清河崔氏,但是不过是以庶充嫡,只有你王氏嫡女巴巴的送进了宫,如今,连王九都推进夺嫡的火坑里了。你是宗子,王氏是你的责任,王氏宗妇一定要选个高贵异常的,又怎能娶我呢?”

若是娶了沈十八,没几年就去了,可能王氏连嫡子都没有一个,填房夫人,能是什么好姑娘!

王氏如今想要靠着联姻恢复往日荣光,怎么可能选个短命妇人呢?

这些事情,沈十八娘看得明白,王六郎自然也看得明白。

他会怎么选,早在一开始不就是一目了然了吗?所以,他如今已经是沈十六娘的未婚夫婿了。

“可是我后悔了,我后悔了。”王六郎依旧依靠着柱子,却哪里还有半点风流姿态,他只是在那里不停地喃喃自语。

“我宁愿自己生在寻常人家,不做这劳什子王氏宗子,与卿卿一道琴瑟和鸣,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年,也是甘之如饴。为什么偏偏要将整个苟延残喘的家族,放在我一个人的肩膀上呢?我后悔了。”

可惜,已经晚了。

若是王六郎当机立断来提亲,若是他没有接受十六娘,哪怕他只要开口对十八娘说一句:等我来娶你。

十八娘觉得自己,也能够拼死一搏,为二人劈开一道锦绣前程。

可是他没有。

世界上没有解不开的死局,只有想不想解开的人。

十八娘没有说话,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凝固了。

过了半晌,王六郎从袖里舀出一根碧玉发簪,那是一朵绿色的牡丹花,葱葱郁郁的,好像要滴出水来。

他伸出手去,递给十八娘,说道:“这个发簪,是我一早准备好,等你簪了牡丹之后,送给你的。虽然事情不如人意,但是,在我的心里,卿卿永远是最美的那朵牡丹花。日后我会娶妻生子,但我心中,除了卿卿,另无他人。”

还有一句话,他藏在心里没有说,等王氏有了别的人能够担起家族的重任,我便下去寻你,但愿来生,娶你为妻。

他的眼睛一片朦胧,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王六郎,自诩风流,洒脱而不媚俗,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过是戴着镣铐在跳舞,在他的骨子里,早就刻上了王氏的荣耀。

他才是被禁锢得最深的人。没人能够拯救他了,便是十八,也不能。

十八娘轻轻的一声长叹。

她接过了王六郎手里的玉簪。她若不接,王六郎心里有个坎,睹物思人,她若是接了,反倒是个了结了。

“十六是个好姑娘,好好的待她罢。”十八娘说着,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我日后会留在长安出仕,你若是有什么难事,可以来寻我。”

王六郎看着她的背影,她的臂弯里还躺着那根折断的柳枝,一跳一跳的,冒着新芽。

她是万万不会,再去寻王六郎了。

王氏的长廊,九曲八回的,像是一座大大的九宫八卦阵。

沿途里一个人影都没有,远远地听到花厅里,流水席的喧闹之声。

琴鼓声震天,怕是请了有名的舞姬来劝酒助兴。这里的热闹,承托得适才的王六郎,越发的清冷。

十八娘走着,突然一个大手臂将她一拉,便进了常人看不到的暗门里。

十八娘刚要出招,却发现又是一个熟人,她警惕的看着他,问道:“你不是世子吗,怎么没有进宫饮宴?”

李子期的手像是钢钳一样,让十八娘一下都动弹不得,这是十八娘在大楚见过的武艺最高强的……怪人。

“问天怎么样了?”

你看,他永远都是这么的莫名其妙,不知所谓。

她现在也很想问天,还能不能让她好好的喝个喜酒了。所以,问天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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