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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重生记》饭团桃子控

第十章 夜访怪医

大楚实行宵禁,除了在乞巧元宵等佳节,庶民夜间出行是重罪,鞭20。

十八娘身披黑色长斗篷,与沈庭一路疾行,片刻也不敢停歇,一路上静悄悄地,只有三两只夜猫的叫声。

不知道转了几道弯,只见前方人声鼎沸,一片灯火通明。沈庭面色越发难看,“十八娘,你确定那神医就住在这里?”

沈十八娘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近年来有一怪医,声名鹊起,的确是能妙手回春。只是他的脾性颇为怪异,只有手持他所赠玉牌者才医治,夜间来请方才出诊。

更让人不解的是,他居无定所,向来只住在青楼之中,眠花宿柳。

这是一座并不起眼的小楼,涂着薄粉,衣着暴露的娘子,坐在门口,无聊的打着哈欠,见到沈庭来了,也不意动,更别说起身揽客了。

只见她伸出手来,皓腕盈盈,眉目流转尽是风情,“小郎君,进门钱,一人一锭金。”

沈庭黑着脸,从袖袋里掏出钱,放到那花娘手上。

花娘笑了笑,将金子扔到钱袋里,发出清脆地响声,方才挪开腿,让二人进去。

这医馆,没有一丝药香味,反而全是胭脂水粉的味道。十八娘颇为熟悉,这是杏花粉,范阳老宅里,祖母崔氏最爱杏花。

“范阳沈庭携妹十八娘,请神医出诊。”屋里空无一人,又不好贸贸然乱闯,沈庭只好朗声说道。

却见那小楼上,突然走下一个小童,看到沈庭眼睛一亮,扬声问道:“可是烈火流云沈七郎?”说罢便蹭蹭蹭地跑下楼来。

激动的抓住沈庭的衣袖;“听闻沈七郎身高九尺,声如洪钟,只一刀便斩尽千军万马,是盖世无敌的大英雄!”

沈庭哪里听过这等恭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都是世人夸大罢了!庭不过一个普通的先锋罢了。”

鲁家军方才打了胜仗,在这长安城里,正是威望颇盛的时候。

“你家先生可在?”沈十八娘见小童激动不已,眼见着就要拉着沈庭絮叨,赶忙出声打断。他们时间宝贵,半点耽误不得。

小童想起二人来意,有些为难道:“庭哥哥你可有玉牌,若是没有,便是要死了,先生也不会出诊的。”

沈十八娘一听,伸出手来,手心里赫然就是半截玉牌。

那小童轻舒了一口气,如此甚好,他便不用左右为难了。他飞速的拿起玉牌,嗖的一下,竟然就到了二楼。这孩子年纪轻轻,竟有一身好功夫!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对怪医又多了几分期待。

小童去了片刻,楼上陡然响起木屐声,只见那楼上缓缓走出了一个美人。

他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脑后,只用一根红线松松垮垮的束了一缕,调皮的发丝在胸口飘来飘去。

他的胸口敞得极开,两颗红茱仿佛随时都要跳出来。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妖艳却不媚俗。他不想是神医,反倒像是这青楼楚馆里的小倌。

都说朝华夫人阅尽天下美男,可是沈十八娘却觉得,若是她没将这位收入裙中,那便是枉然。

这美貌,便是活了多年的沈十八娘,都不仅红了脸。

“这不是王家的玉牌吗?你怎么姓沈?”美人不仅人美,声音也像泉水一般,叮咚作响。

沈庭看着十八娘,神情一下子变得怪异起来。先前他就想问了,十八娘初次来京城,怎么会知道神医的住所,还知道他需要玉牌,问王氏讨了来?莫非她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不是说凭玉牌便可请医吗?神医又何必管它姓王还是姓沈。”十八娘神色淡淡,先前被美色所震撼的心情,完全收了回来。

管他是美是丑,能医得好就行。

“上来吧,我为你把把脉,不过看你面相,不一定救得回。”那美人一看到沈十八娘,立刻走下楼来,好奇的围着她转了转。

“你要救的人不在这里,不知神医何时能出诊。”沈十八娘神色淡淡。不是她舍己为人,真不惜命。只是她离十八岁尚有几年,但是沈耀身残多年,拖得越久,越是难治。

等到人心死了,便是华佗再世,也救不活了。这玉牌,她既然能弄到第一块,便能弄到第二块。

美人却是抚掌大笑起来:“你一定在想,我会说,你不想让我治,那我便要给你治!可惜了,我是不会这么说的。”

他这话一出,沈十八娘不由得嘴角抽了一抽,没有说话。

见沈十八娘不是玩笑,美人收了神色,开口道:“崔闽,我的名字。一个月之后,我自去沈宅为沈三郎治病。”

说完,崔闽便转身上楼去了。小童看了沈庭一眼,咬咬牙,一跺脚,也跟着上楼了。

不一会儿又飞快的跑了下来,拎着一个大包裹,放到沈庭的手中:“庭哥哥,这都是我师父制的上好金疮药,我这还有一颗红色的大药丸,你若是受了什么重伤,吃下去兴许能保住一命。”

说着他伸出手,舀出一颗鸡蛋大小的红色珠子,硬塞给沈庭。红着脸,又说道:“就是有点大,吃的时候容易噎着,你可小心一点。”

沈十八娘看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如此大的药丸,沈庭怕是没失血过多而死,反倒要被噎死了。这么不可靠的师徒,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大哥的病。

沈庭却是高兴的长大了嘴,不客气的全收下了,“放心,我嘴巴大,肯定能吃下去的。到时候我多杀几个,算你的。”

那小童还要说什么,却听到楼上崔闽的声音:“阿来,该碾药了。”

小童依依不舍的看着沈庭,转身上楼去了。

“哥哥,走罢,再不走,可要被小人钻空子了。”十八娘戴好斗篷,拉着沈庭,朝门外走去。

两人一路疾驰,很快便回到了沈宅。寻梅院里静悄悄地,下仆们早就睡着了。

十八娘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西屏,你受伤了?”

只见西屏静静地坐在桌子前,手不能动,口不能言。竟然是被人定身了。

而十八娘的床上,赫然睡着一个黑衣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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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麻烦上身

十八娘顿时警惕起来,只见她的袖间寒光一闪,一把匕首落下,猛地朝那床上飞去。

只见床上那人突然睁开了眼,伸手一夹,竟然只用两根手指,便稳稳地夹住了匕首,他一动作,好像扯到了伤口,闷哼了一声。

看来是受了不轻的伤。十八娘却是松了一口气,那蓝眸她才见过不久,又怎会忘记。

“李世子夜闯女子闺房,非君子所为?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王府在城西。”

李子期却是没有回答,气息渐弱。

沈十八娘无奈的摇了摇头,替西屏解了穴道。西屏方能动,立马跪地:“西屏让宵小入室,有负十八娘所托,愿领罚。”

“先救人吧。你武功不敌他,挡了挡不住。”李子期若是死在了这里,她便是有八张嘴都说不清了,除非能够完美的毁尸灭迹。

方才隔得远没有看清楚,这李子期穿着哪里是黑色的衣服,明明是那鲜血染透了锦衣,干了之后,便成了黑色。他们这才分开多久,李子期怎么就受了这么重的伤。

“西屏,你拿剪刀把他衣服剪了,涂好金创药。”夜间不能点灯,好在十八娘和西屏都有武艺在身,夜间能视物。

西屏一剪开,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只见那李子期胸口正插着一只断箭,箭头黑黑的,显然有毒。

沈十八娘也不仅脸色大变,他面有黑云,怕是已经难救了。她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拿出那颗大红珠子,“也是你命不该绝。”

西屏看道沈十八娘喂李子期吃那么大一丸药,手一抖,剪刀不小心戳到了李子期的伤口,他哼了一声,竟然醒了过来。

“你是想要噎……”他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沈十八娘白嫩的小手一晃,将那红珠子塞进了他的嘴里,他努力的一吞,差点噎到翻白眼,终于吞了下去,“……死我吗”?

他看了看沈十八娘的小手,又白又嫩,放到他的嘴边时,冰冰凉凉地,像是最美的玉。

沈十八娘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忍不住薄云上脸,冷哼一声,一个重手将那断箭拔了出来。那阿来也不知道给的什么神药,竟然一吃下去,李子期胸口的黑气肉眼可见的退去了,毒已经解了。

李子期痛得满头大汗,沈十八娘白了他一眼:“死不了。你若是好了,便快点离开吧,一会儿天该亮了。”

谁知道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屋外有婆子在说话:“小娘可是起了,大人让我送床锦被。初春露寒。”

十八娘对西屏使了一个眼色,自己脱了衣服,佯装睡在床上,却让西屏开门接了被子。

若是武氏派人前来,大可不必理会,但是沈泽,她如今还想要保持父慈女孝的局面。

那婆子果然借着递被子的时候悄悄往屋内看了一眼,见十八娘着中衣睡得香甜,满意的点头离去。

床上的李子期只觉得一阵清香扑鼻,一个又软又暖的东西将他猛地一踹,撞到了床角,疼得他差点唤出声来,然后又快速的离他二尺有余。十八娘的头发很黑,像上好的锦缎。

屋子里黑黑的,便是十八娘也没有看到他整个脸红得不像话了。

等门一关,十八娘迅速的起身,将披风裹在了身上。“你快走罢,切记你我今日未曾见过,就当是报我的救命之恩了。”

沈泽是男子,再心细也不可能思量到女儿闺中之事。他遣人过来,要不就是武氏吹了枕头风,告了她的黑状;要不,就是因为李子期。

这样想着,十八娘好奇的看着李子期,却见他捂着肚子,一脸郁色。

十八娘冷哼一声,撇过头去。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可与男子肌肤相亲。她当然只要一脚将他踹开咯,还好没有踹到伤口。

李子期看了看窗外,确实是离天亮不远了。他站起身来,冲着十八娘抱了抱拳,又仔细的听了一下窗外的动静,便快速的翻窗离去了。

十八娘轻舒了一口气,麻烦终于走了,这床是万万不想再躺了。

西屏想主人所想,快速的将整套寝具都换了个遍。

在主仆二人不知道的地方,李子期飞檐走壁,哪里还有半点重伤的迹象,朝着那兰桂坊径直奔去。

那青楼楚馆夜夜笙歌,到现在仍是灯火通明。李子期轻车熟路的来到花楼前,翻窗进去。

他一言不发,拔剑就往那床上刺去。床上的人猛地一滚,险险的躲开一剑。

“李子期,李郎君,李公子,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又发什么疯?我不是已经答应去给沈三郎医病了吗?你要知道,这大楚除了我,可没有人能够救他了!”

若是十八娘在此,一定大为惊讶,这个狼狈不堪正在咆哮的人,竟然就是他们刚刚见过的神医崔闽。

李子期将剑一收,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一咕噜就喝了下去。他在沈十八那装了一通可怜,竟然连茶都没有喝上一盏,还被踹了一脚。

崔闽鄙视的看了他一眼,伸出手去,在他的伤口上戳了一戳:“你还真受伤了啊,还中了毒。到底是今晚的事情太过危险,还是你为了使苦肉计?要是沈十八娘舍不得把我的药给你吃,那你不是死定了。”

李子期没有回答他的话,却是说道:“你的那个丸药,实在是太大了。”他的声音冷冷清清的,此刻竟然让人听出了一丝不忿。

崔闽忍不住笑弯了腰,能坑到李子期一次,他也算值了。

李子期喝完茶,又吃了几块云片糕,方才从衣袖里舀出一个白玉瓷瓶,向崔闽扔去,“只有一颗,你可千万别浪费了。”

崔闽此刻那里还有适才不正经的样子,他小心翼翼的抓过瓷瓶,打开一看,里头竟然只有一颗红色的丹药,更为诡异的是,这丹药上仔细一看,竟然还画有一个婴儿。

崔闽两眼放光,这可是那位大人府里偷来的,他看着李子期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你放心,我定不辱命。”

李子期点点头,一个闪身,又翻窗跳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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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贵客临门

第二日一早,十八娘醒来的时候,沈泽已经去了朝会。并没有人提起昨夜之事,好像昨晚当真是父亲关心女儿一般。

十八娘遣西屏出去打探了一圈,也没有听到昨夜京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倒是听说荣阳公主来了,还点名要见她。

荣阳公主并非天子之女,却贵重异常,只因她的母亲是朝华夫人。

说起这朝华夫人,在大楚是家喻户晓,尤其在女子之中,颇有威名。

传闻她与当朝天子相识于微末之时,虽是女子,却有女中诸葛,陶朱女公之称。

她的朝华阁遍布整个大楚,里头集齐天下新奇之物。小到女儿家来潮时用的棉垫,新式的肚兜,大到火炮鸟枪,她统统能制。堪为天下奇人。

当然,她更加出名的还是美貌与风流韵事。

据说当年天子三请朝华夫人入宫为后,均被拒绝,天子无奈,娶了清河崔氏女子为后,却对朝华夫人大加封赏,比肩异性王,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朝华夫人独爱美男,入幕之宾不知凡凡。却只得一女,甫一出生,便被破格封为荣阳公主,比真正的金枝玉叶还要受恩宠。

一个生父不详的女子,却被捧上了天,再看李子期,哪怕母亲是胡族公主,也照样因为血统被人鄙夷,当真是同人不同命。

前世十八娘见多了公主,并不将她们看在眼里,可是今世,却是不能轻易撕破了脸。

荣华公主来了,府中不见异色,可见是常来的。她前脚来打了武氏的脸,后脚公主就来了,若说其中没有什么关联,十八娘是不信的。

她整了整衣衫,铜镜中的女子,身量高挑,自有一番威仪。许是前世当久了宗妇,她的身上总是带着一股让人仰视的贵气。

西屏看了看,又从首饰匣子里娶出一只金步摇,插在了十八娘的发髻上。

这只金步摇不大,却用的是罕见的拔丝工艺,千金难寻。

十八娘满意的点了点头,朝着花厅走去。

沈府的花厅,在园子的中央,那紫藤花径自然缠绕,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棚顶,在藤顶之下,又用那百年老树根制成了纯木色的桌椅,一旁放着新泥小炉,热腾腾的煮着茶。

远远地便能闻到丹桂的味道,想来是茶里放了桂花蜜。

荣阳公主穿着一件白色锦袍,上面用金线绣了大朵的牡丹花,她身量不高,比十八娘约莫矮了半个头。

她的对面坐着沈玉,两人正手拉着手,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沈珂与沈琴在小炉面前煮茶,两人眼睛都有些红红的。

沈琴一抬头,看到了十八娘,欣喜地喊道:“妹妹来了,快过来饮茶。”

荣阳公主一听,站起身来,仔细的打量了十八娘片刻,冷哼一声:“都说沈十八娘美貌异常,如今一看,不过尔尔。”

来者不善。

十八娘对着公主行了一礼,笑道:“不过外界妄言,十八娘萤火之姿,怎能与公主皓月争辉。”

公主看她态度恭谨,奇怪的看了沈玉一样,不知道嘟囔了什么,示意一旁的婢女取出一张帖子,递到了十八娘的手上。

“明日我府里要办桃花会,你也一起来吧。我告诉你,沈玉是我的好友,你可别欺负了她。”荣阳说着,拍了拍沈玉的手。

沈玉面有得色,下巴抬得高高的,斜眼看着十八娘。

十八娘心中想笑,这小姑娘的手段,当真是幼稚得紧。自己斗不过,竟然拉了公主来当救兵。

“公主说笑了,玉娘乃我庶妹,我自然会好好照顾她的。”她冲着沈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沈玉却是脊背发寒,竟然往后跳了一步。

只见那帖子上贴着一朵鲜嫩得掐得出水的桃花,远远看去,还以为是真的,却不想竟然是娟扎的,当真是巧夺天工。

看来这鸿门宴,是不去也得去了。

十八娘收了帖子,端起茶,抿了一口,简直甜得发腻,又轻轻地放下了。

荣阳看着沈玉,突然开口说道:“十八娘这话说得不对,人人平等,你怎么可以因为沈玉是庶女,就轻贱她呢?啊!阿玉你是庶出的啊?那你不是武夫人亲生的吗?”

沈玉和沈珂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沈十八心中忍不住抚掌大笑,这个公主真是太会说话了。

她眼波流转,笑道:“阿玉的确是武夫人亲生的,只不过武夫人她……阿玉得唤我娘一声母亲。”

荣阳捂住嘴,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沈玉,又看了看沈珂。只见她同情的拍了拍沈玉的肩膀,说道:“阿玉,没关系的,不管你是嫡出的,还是庶出的,你都是我的好朋友。”

沈玉闹了个大红脸,讪讪地不说话了。

只不过,人人平等,这话很熟悉,好像是在哪里听过的?

荣阳见说错了话,气氛尴尬了下来,便快速的起身告辞了。反正她也是听娘的话,来给沈十八娘送帖子的,原本还想帮沈玉出口气,但是沈十八娘看起来又不想沈玉说的那么嚣张跋扈。

让她想揪个错处,都揪不到。

荣阳一走,沈玉拉着沈珂马上也走了,只剩下沈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的杵在那里。

十八娘走过去,拉起沈琴的手,问道:“阿姐身体才好些,怎么就来园子里煮茶了?明儿桃花会,阿姐可要领着我,这还是我第一次去呢。朝华夫人是不是真的那么和蔼可亲,讲究人人平等呢?”

荣阳单纯,是万万不会想得出这些的。

沈琴看到沈十八好奇的样子,终于有了几分当姐姐的感觉。十八再厉害,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朝华夫人是极其和蔼可亲的,她与母亲……武氏格外投缘,是以待我们姐妹也格外亲和。那冰丝,便是她送给母亲的。夫人待下人也很宽厚,几乎没有重罚之事。”沈琴越说越来劲,不一会儿,竟然将桌上的茶都喝光了。

沈十八娘听着,眉头紧皱,这朝华夫人,当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她正想着,却见西屏走过来,在她的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沈十八娘脸色不变,心中却是急切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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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母亲遗言

原来那西屏说的竟是,袁阿么找到了。

十八娘心里着急,面上不显,她将茶碗轻轻地搁在小木桌子上,笑着对沈琴说道:“阿姐,起风了,且先回去罢。你身子才好,别又着凉了。明日那桃花会上,指不定会遇到我未来的姐夫呢。”

沈琴一听,羞红了脸,用帕子掩面快速的告辞回了听兰院。

十八娘看了西屏一眼,见她点了点头,主仆二人径直出门上了车。

说起来,长安民风开放,远超范阳。这沈宅里除了一个大老爷们沈泽,都没有什么正经的长辈,十八娘出门竟变得无比自由。

马车一路不停歇,直接到了城西的一座精致茶楼门口。西屏掀起帘子,扶着十八娘下了车。

门口的小二哥见到二人,高喊:“二位,里头请,大堂雅座还是包厢?”

这茶楼里正有戏班子唱堂会,大堂里满满当当坐的全是人,熙攘吵杂,正是见人的好地方。

见二人不答,小二哥正要再问一次,却见掌柜的走了过来,冲着他摆了摆手,恭敬的带着二人上了楼,去到最深处的包厢里,“东家,人在这里了。”

见西屏点了点头,那掌柜的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并将那包厢隔壁的那间,也锁了起来。

十八娘推门一看,只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端坐在那,她的脊背挺得直直的,也不见局促之色。

这袁阿么,原本是十八娘母亲身边的掌事么么,又是前朝宫里头出来的,鲁氏死的时候,将一张纸交给了她,后来她便突然消失不见了。

看到十八娘,她愣了一下,开口说道:“没想到,小娘已经长这么大了,若是你母亲泉下有知,应当是十分欣慰。她怀着你的时候,经常念叨,若是你长得像大人就好了,没想到让她一语成真。”

十八娘听到她提起鲁氏,心里也觉得亲切起来。虽然她们从来都没有见过,可是她却是打心眼里,佩服她的。

“阿么这些年过得可好?母亲去了,私以为阿么会留下来照顾哥哥。”十八娘抬了抬眼,直直地看着袁阿么。

那阿么竟然心中一怵,低下头来,当年她在宫中行走,都没有见过如此有气势的女子。

“老奴若是留下,怕是会死。你母亲去的当晚,就有人要杀了老奴,夺走这东西”,她说着,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许是过了许多年,这纸有些泛黄。

十八娘接过来,并没有打开来看,反倒是用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敲击着,她每敲一下,袁阿么心中就颤一下,到最后,竟然满头大汗的跪倒在地。

“刺客留下了什么东西?”鲁氏当时不可能料到自己会遇袭,写下遗书。因为如果知道,她不会冒着危险带孩子一起去,遗书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交给一个么么,私下里偷偷给沈耀不就好了吗?

所以这张纸很可能只是一个幌子,鲁氏不知道刺客是谁,她是故意让人认为她知道了什么,引出刺客。

不心虚的人只会觉得是遗言,而心虚的人,会去试探自己是不是露出了马脚,留下了什么信息。

袁阿么从自己怀里,舀出一个小锦囊,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

十八娘打开一看,里头竟然是一个平安扣。这平安扣是和田玉,玉质低劣,雕工粗糙,摸起来却光滑无比,一看便是被人经常把玩的。最特别的是,这平安扣下竟然挂着一朵小小的绣花香包。这香包不过是普通的细纱布,布上绣着一朵荷花,这荷花早就起了毛,看来在当年已经是旧物了。

这花不是苏绣,也不是蜀绣,更不是湘绣,竟是近年来才风靡闺中的十字绣。

谁会在二十多年前,就会十字绣?

“这是当年你母亲从刺客身上拿到的,她借着递纸给我,将这平安扣放到了我的衣袖里。晚上老奴想要抓住刺客,不料力有不逮,险险保住性命。只闻到那人身上,有淡淡地荷花香气。”

十八娘点了点头,她低估了鲁氏,没想到她不光是引蛇出洞,还来了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明明,自己都要死了,还给后人留下这么多的信息。

只可惜,除了她沈十八娘,别的人压根儿不在意,到底谁害死了鲁氏。

她打开桌上的那张纸,却是有些惊讶,这是一张签文,上面写着一首诗,看起来像是给某人批命,大意便是贵不可言,命主中宫!

沈家当时一大家子就是去寺庙里祈福,想来鲁氏就是在那里求的签。这是给谁求的?

袁阿么看十八娘打开了纸,忍不住偷偷的看了她一眼,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这是当年夫人给腹中胎儿求的签。”

沈十八一愣,不由得苦笑起来。她这将死之人,怎么可能是凤命?

这鲁氏当真厉害,原来是一箭三雕。这作为幌子的纸条,竟然也是不传之秘,让人看不得的。

一旁的西屏却是脸色大变,狠狠地掐住自己的手,方才冷静下来。

十八娘敲燃了火石,将这纸条当场便给焚烧了,方才说道:“母亲的遗言,是叫我们兄妹查明真相,好好活着,对吗?袁阿么。”

袁阿么对着沈十八娘磕了一个头,恭敬的说道:“小娘所言甚是,这就是夫人的意思。”

十八娘将平安扣放到衣袖里,轻声说道:“西屏,快扶袁阿么起来罢,她年纪大了,怎能一直跪着。阿么为我娘操劳了一辈子,衷心耿耿,是该享福了。听闻阿么在长安城郊的农庄里讨生活,今年你媳妇儿还给你生了个大胖孙子,世道艰难,阿么去我的庄子上吧,定不会有人欺辱于你的。”

袁阿么点点头,松了一口气,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比预想的要好得多的结局了。

若是碰上心狠手辣的主儿,那全家小命都得玩完。

十八娘上了车,闭上了眼睛。

这十字绣的创始人,正是那位朝华夫人,可是她是陇西人士,玉却不是蓝田玉,而是胡族甚爱的和田玉。

不过早年就会十字绣的人,必然和她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看来明日那桃花会,她当真是要一探虎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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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桃花盛宴

翌日一早,十八娘梳洗完毕,便带着西屏去了听兰院,想到第一次见到沈琴的样子,她就有些无语,明明是个清雅的性子,偏偏要将自己往富贵妖媚里收拾,怎么看都不合人眼缘。

到了听兰院的时候,沈琴身边的大丫头红袖已经替她梳好头了,照旧是满头金钗,闪得人眼花。

十八娘笑着走到沈琴身后,说道:“阿姐,这长安城的装扮都让人看腻了,不若试试我这西屏丫头的手艺吧。”

沈琴照了照镜子,不忍拂了妹妹的好意,又看了看十八娘,便点了点头。

只见她今日穿了件鹅黄色的春衫,头饰是一整套的南海珍珠,看起来格外的清新,显得年幼又娇憨,让人忍不住与之亲近。

西屏手脚及其麻利,不一会儿就将沈琴整个儿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明明少插了许多金步摇,却显得更加的贵气,宛若空谷幽兰。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浅粉色裙衫,衬得她的气色红润起来。

“阿姐看这样多美,不过平日里阿姐不是喜欢着浓色吗,今儿怎么想着穿浅粉了?”十八娘给沈琴端着镜子,笑问道。

先前沈琴见十八娘带行装太少,专门开了箱笼让她挑选,她的衣衫大多是浓墨重彩,极其艳丽,这浅粉的还真没有见过。

“是玉娘一大早给我送来的,说是要和我穿姐妹衫呢,我拗不过她,就穿着了。十八有粉衫吗?要不要也换上。”沈琴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有点儿不敢相信,明明还是自己,怎么就突然美了几分。指不定,今儿还真如十八说的,要遇到命定之人。

想着,她忍不住脸微微一红。

十八娘皱了皱眉,沈玉黄鼠狼给鸡拜年,安的是什么心?还是说,她只是随性而为?

“我的箱笼还没有来,下次一定和阿姐穿一样的裙装。我给阿姐涂胭脂吧。”说着,十八娘突然手一抖,竟然将那胭脂不小心洒在了梳妆台上。

“对不起阿姐,我笨手笨脚的……”

沈琴笑了笑,突然惊讶道:“十八你看,你无意间这么一洒,竟然洒出了一朵花儿呢。我竟然舍不得把它擦掉了,就留着罢。”

姐妹俩说说笑笑的,一齐上了马车。沈庭已经骑着马,在一旁侯着了。

这大门口的场景,还真是泾渭分明,武氏的几个子女凑成一堆,也不上来。

朝华夫人府邸门口的巷子,如今已经车水马龙,堵得不可开交。车夫驾着车,突然紧急的拉了一下马缰,沈琴一个踉跄,差点飞了出去。

“怎么回事,车上坐着小娘呢。”西屏不满的问道。

车夫满头大汗,小声说道:“是孔家的马车插到了我们前头。”

沈琴一听,尴尬的红了脸,“那便算了,咱们接着走罢。”

她又转过头去,对十八解释道:“以前母亲给耀哥哥定了孔家大姐姐为妻,可是后来耀哥哥受了伤,父亲就做主退了这么亲事,没想到孔家姐姐性情刚烈,说好女不定二男,如今已经十九了,还未嫁人。她的两个妹妹,心中自然有怨气。”

这世间,到底是女子多情。

“这孔家姐姐和大哥以前可认识呢?”十八娘有些好奇,这孔氏是迂腐,还是有情有义呢?

沈琴俏脸一红,压低了声音说道:“孔姐姐对大哥一往情深,父亲去退亲,她还曾来探望过耀哥哥呢,可惜没见着。我听以前的老人说,二人以前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呢。”

沈琴正欲说着,马车行到了门前,要下车了。

姐妹几人跟着婢女去了后花院,而男子们都去前院喝酒去了。

朝华夫人甚爱桃花,家中更是十里桃林,如今殷红的一片,风一吹,花瓣片片落地,煞是赏心悦目。院子中间,有一条活水,水中飘着桃花瓣,桃树叶等各种形状的花式器皿,有的装着美酒,有的装着点心,顺着溪流一路飘将下来,颇有意境。

客人看中了什么,自取便是。

十八娘刚刚进园子,就被人叫住了,她定睛一看,竟然是李娉婷,李娉婷是陇西李氏嫡枝嫡女,先前也在范阳求学,去年刚嫁来了长安,说起来也俏,她嫁的竟然也是孙家,不过是长房长子,算起来是孙连成的嫂嫂。

“娉婷姐姐,一年不见,竟是圆润了几分,可见姐夫待你如珠似宝呢。”十八娘拉着沈琴,笑着走了上去。李娉婷小腹微微隆起,面色红润,看起来过得不错,已有数月身孕。

许是久未见故人,李娉婷有些激动,拉着十八的手,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当人媳妇哪里好过当女儿,你如今年纪小,且先多玩会。好在我肚子争气,总算可以好过些了。这位是?”

十八娘一愣,竟然没有想到,沈琴在长安这么多年,还有女眷不认识她。

“是我姐姐沈琴,她一直养在长安,性情喜静,所以甚少出来行走。”

李娉婷性格爽朗,冲着沈琴笑道:“我新嫁来长安不久,许多人都认不全,妹妹莫怪。说起来,我们竟然差点成了妯娌呢。”

她又将二人拉到比较偏僻的地方,轻声说道:“你算是逃过一劫,那人是三房幼子,里头可黑着呢。我那三伯娘,厉害得不行,你若是嫁过去了,保管骨头都不剩,你那姨娘也真是狠心,竟然将你往火坑里推。”

说罢又指了指一旁一个穿着绿衫的小姑娘说道:“那个就是他的妹妹。”那表情,竟是不屑。

沈琴整个人脸都是煞白的,之前十八娘这样说,她多少以为她是讨厌武氏,可是如今,旁人也这样说。

十八娘心中却对李娉婷感激不尽,少女时代的闺蜜,就是不同,即便嫁人了,也忘不掉之前的情谊。

这也是为什么新贵都想娶个世家女,这其中环环绕绕的关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派上了用场。

“聘婷姐姐,真是多谢你了。我阿姐性情温和,差点被那歹人害了去。对了,前些日子我得了点好参,你如今怀着胎呢,给你送去备着,可要平平安安的生个大胖小子。”

李娉婷一听,笑着戳了戳十八娘的额头,“你说的这话我爱听。”

说着三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一旁的绿衣小姑娘,看着三人谈笑,忍不住跑了过来,对李聘婷说道:“嫂嫂你别自顾自的谈笑,我娘可是让你领着我呢。一会桃花会就要开始了,我们再不去,抢不到好位置了。”

李聘婷神色不耐,到底没有出言怼她,只笑着对十八娘和沈琴说道:“一起去吧,这桃花会,就是看小姑娘们秀才艺,头名能获得朝华夫人亲制的首饰呢。十八还小,不急,倒是琴娘,切莫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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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一鸣惊人

那桃花会正在园子的东北角,是府上的逍遥之地。先头以为桃林的桃花开得好,见了这里的,方才是真得连声城赞。

这里的桃花,竟然是罕见的粉紫色,一树冠的花,像是一团团的紫云,更有趣的事,它竟然是由东往西生长,颇有紫气东来的架势。

青玉石地板上,已经摆好了一张张的桌子,那桌子上,还用梅花小楷写上了宾客的名字,对号入座。

十八娘遗憾的将李聘婷送到了孙家的席位上,方才带着沈琴去了自己的座位。

沈珂和沈玉已经坐在那儿了,看到十八娘,将头扭到一旁,冷哼了一声。

十八娘无奈一笑,落了座,不一会儿,整个席位都差不多坐得满满的了。

朝华夫人坐在主座上,和几个衣着华贵的妇人谈笑风生。站在她一旁,有个红衣男子,端着美酒,长得格外的妖娆。

不少小娘看到他的妩媚之态都含羞带怯,言语小声起来。

沈十八却觉得,看过了崔闽,天下美男,都不算是美男了。

那朝华夫人果然十分的怪异。

她的女儿荣阳公主都能嫁人了,朝华夫人却还像是待字闺中的少女一样。坐在一堆夫人里,格外的显眼,老而不衰是为妖。

荣阳公主站在她的身后,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看到沈十八和沈琴,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沈十八冲着她微微一笑,往太原王氏的席上一看,王九娘果然没有来。不知道她是在闺中待嫁,还是因为她与王六郎的事情,避开了她。

不一会儿,朝华夫人身旁的么么,摇了摇手中的小铃铛,桃花会开始了。

这第一个表演的,自然是朝华夫人的女儿,荣阳公主。

荣阳公主穿着白色纱裙,堪堪到脚踝。脚上也并没有穿鞋,只是用白色的布条裹着,一个身型魁梧的大汉趴在地上,他穿了一件麻衣。荣阳公族在婢女的搀扶之下,站上了大汉的背。

她要干什么?

突然一片嘈杂之声从头上传来。十八娘微微抬头,不由得冷了脸。这东北角四周,竟然全是小楼,而楼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这长安城的公子哥儿。

她甚至看到了鹤立鸡群的沈庭,他一个人简直占了两个位置,正冲着十八娘挥了挥手。

这朝华夫人将她们当成什么了?就这样供男子观赏。

沈玉席地而坐,为荣阳公族奏起了琴,这荣阳公主竟然踮直了脚尖,在大汉的背上跳起了舞。

她跳的舞不像是中原舞蹈,却也引起在场的人惊叹连连,看来这头魁必然是荣阳公主的了。

“古有汉宫飞燕,今有背上荣阳。”也不知道是谁,突然之间大喊一声。

荣阳一听,旋转得更快了,显然十分高兴。

现场的气氛却有些怪异起来,飞燕掌上舞历史有名,荣阳此举与她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飞燕媚色惑主,对于女子而言,算不得什么好名声。

荣阳公主怎么还这么高兴了呢?沈十八只觉得,她和朝华夫人一样,都是怪人。

荣阳公主的一曲舞,获得了满堂彩。

接下来这长安城里的闺秀们,纷纷拿出自己的拿手绝活,想要吸引更多的眼球。

沈十八因着被人围着观赏,兴致缺缺,倒是沈琴憋红了一张脸。

想上去表演,又有些胆怯。

“阿姐可是最擅长画,那就去画好了。你若是害怕,我陪你上去。”沈琴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她已经知道武氏不会给她挑选什么好人家了,只能靠自己了。

沈十八和沈琴一上台,场上一下子停顿了一下。

沈琴昔日里珠光宝气,没想到大半得素净的时候,竟然如此气质出尘。还有沈十八,名气极盛,听闻举世无双的王六郎都爱慕于她。

沈十八娘微微一笑,那举止,就是教养么么拿尺子来量,都不会出半点错。她行为标准,却又自带一股随性之气,看起来格外的灵动。

明明是刻板的规矩,在她的身上,却自成风韵。

沈十八娘叫人准备了四张白纸,让四人拿着站在不同的方位,自己却拿了粉紫和黑色两色水彩,在那四幅画中轻轻旋转,手中的水墨竟然全洒在了白纸之上,一滴不漏。

只是那白纸上看上去乱七八糟的,压根看不出来这是什么。

荣阳公主忍不住大笑起来:“要我说,沈十八的盛名都是人吹出来的。”

沈十八却懒得理会,只对沈琴说道:“姐姐可记得早上的那朵胭脂花,你来画花,我来画枝,就是今儿的桃花盛会。”

说完她拿起笔,刷刷的画了起来。沈琴醉心于画,一下子就看出了其中的关键,也拿起笔,飞速的转动着手腕。

不一会儿,一副桃花盛会图便完成了。当初沈十八飞了墨点,如今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正正全用上了。

而这四幅图,竟然是站在四方小楼上的公子哥儿,所看到的桃源景像。

沈十八娘站在中央,眼中却有四方。

众人仔细一看,也为沈琴惊叹起来。沈琴竟然如此擅长工笔画。她画的桃花,微豪可见,连那花蕊上的粉粒都清晰可见,这还是在仓促之下完成的。

沈十八也忍不住惊叹起来,她当年收到过沈琴送的锦被,上面绣的正是这满园桃花。那花样子一看就是她自己画的,颇有新意,也是如此,细豪入微。

她当时以为是沈琴院子里的花,没想到竟是朝华夫人府上的。沈琴长在长安,也不知道参加过多少次这桃花会了。

她颇为自卑,又经常被人嘲笑,一次也没有勇气当众表演过。私下里,却不知道画过多少次这桃园了。

众人正惊叹着,突然一只蝴蝶飞了过来,停在了沈琴画的桃花上,扇动着翅膀。这一下全场都沸腾了。

沈琴画的花,连蝴蝶都分不出真假。在场的夫人也纷纷打量她,以前她不出众,没想到画艺绝顶。

沈琴这次,真的一鸣惊人了。

接下来闺秀们的才艺,都被荣阳公主和沈琴,衬托得寡淡无味了。

朝华夫人站起身来,对着一群小娘们说道:“好姑娘们,今儿这头魁当属沈琴姑娘了。么么把我制的全套桃花首饰取出来。”

那首饰盒一打开,又是满堂彩。朝华夫人竟然用墨玉为枝,以粉晶为花,当真是好大的手笔。满满当一盒子,钗环臂钏手镯齐全了。

沈琴红了眼,看着众人称羡的目光,感激的看向了十八娘。

十八娘冲着她一笑,余光却是一只看着荣阳公主和沈玉,她们果然在一旁嘀嘀咕咕,面有忿色。

十八娘心神一凛,该来的怕是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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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谁落水了

沈琴一时风头无二,收起那一盒桃花首饰后,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回到了座位上。

甚至朝华夫人还特意赏赐了一盏美容养颜的血燕桃花羹。

午宴开始了,十八道桃花特色的菜肴如流水般快速的上了桌。

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的小丫头端着一壶清酒快步上前,她在沈家的桌子前面顿了顿,看了沈珂一眼,又看了看沈琴,直直的朝着沈琴走了过来。

沈珂今日穿着紫色绣着白云祥纹的裙衫,她和沈琴长得有几分相似,身量也是差不多的。

走到沈琴面前,那小丫头突然脚一歪,手里的壶直直的抛了出来,眼见沈琴就要被浇个透心凉。

此刻再拉开沈琴,已是来不及了,十八娘夹起桌上的一棵花生米,用力一挥,那花生米直直地打在银制的酒壶上,将她打到了沈珂那边。

这一下,沈珂和沈琴的衣衫都被打湿了一块。沈珂白着脸,看起来十分的尴尬。

众人一下子看了过来,小丫头吓得赶忙跪在了地上。

荣阳公主一看,赶忙走了过来,扶起小丫头,亲切的说道:“真可怜,吓坏了吧,沈家姐妹都是好人,不会怪你的,快下去吧。”

小丫头一听,哪里会不应,捡起地上的银酒壶,赶忙就跑掉了。

朝华夫人挥了挥手,笑道:“没事,下人无状,交给荣阳丫头就是,大家继续。”

荣阳骄傲的抬了抬头,拉着沈珂和沈琴的手说,“珂姐姐,琴姐姐,对不起,我带你们去换衣服吧。”

两人还没有开口,沈玉就插口道:“这等小事,哪里需要公主去。让我的丫头青梅带她们去附近的小阁楼就好,这里可还有许多小姐需要公主来招待呢。我的姐姐们又不是第一次来府上了,熟门熟路了。”

荣阳一听点了点头,因为母亲和武夫人交好,她和沈玉又投缘,她们的确算是亲近之人了。原本这宴会女婢们是单独聚在一起,不让进园子的。沈玉因为是常客,才带了青梅在身边伺候,她对这府邸,的确是很熟悉。

沈玉见状,高兴的拉着荣阳一起坐下,两人亲密的说起话来。

青梅引着沈琴和沈珂往外头走,十八娘却是快步的跟了上去,挽住了沈琴的手:“姐姐我同你一起去”。

青梅停下了脚,回头看了看沈玉,却见她压根没有往这边望,只要咬咬牙,带着三人去了阁楼。

走到阁楼附近,十八娘仔细打量,这里四面环水,一看就是主人家专门准备来给弄脏了衣服的小娘换衫用的。

却看到前头的青梅驻了脚:“这阁楼很小,只容一人换衣,不若我先带着珂小姐去换衣,十八小姐陪琴小姐在外头稍等片刻可好。”

沈琴为人最是随和,自是点了点头。

沈珂黑着脸,她已经受够身上的脏东西了,赶紧闪身进了楼。

十八娘环顾四周,看来不是阁楼有问题,而是这外头有问题。十八娘正想着,突然就听到了重重的脚步声。她的身手很好,轻而易举的就能听到很远的声音。

这声音,分明是男子!十八娘心中恼火,这沈玉年纪轻轻,手段低劣,心思却极度的歹毒。

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沈玉让沈琴和她穿一样的衣服,就是为了方便那个倒酒的丫鬟认人。这种端酒的小丫头,级别太低,往往分不清谁家的小姐,更可况沈琴和沈珂年纪相仿,容貌身材都很相似。

她认识沈玉,看到和沈玉穿着一样衣裙的人,定然就是下手的目标了。

倘若她没有出手,沈珂的衣服就不会脏,那么自然就是青梅领着沈琴过来。沈琴换衣衫的时候来了个男子,那么不管是在阁楼里,还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情,那还有什么清白可言。

所以她才说沈玉心思歹毒,这方法虽然不高明,可是若是成功了,就是一劳永逸。

“阿姐,我们快走,我的帕子好像落在路上了。”十八娘说着,拉起沈琴就走。

沈琴一听,也是急到不行,帕子是女子的贴身之物,若是被人捡了去怎么好。她也顾不得衣衫上有酒渍,跟着十八娘快步走起来。

“阿姐,可能是落在之前曲水流殇的桃林那儿了。”十八娘口里说着,也不等沈琴回复,带着她七弯八拐的,去了一进来的那个桃林里。

果然,这里有很多人,大多都是府上的下人,正在收拾水流中的碟子碗儿的。

见到二人,有些惊讶。其中管事的么么走了过来问道:“小娘怎么到这里来了?花厅里正在宴宾。”

十八娘松了口气,“我的帕子掉在桃林里了,怕被男子捡了去,么么可看见了。”

那管事么么笑了笑,“无妨无妨,这片林子是专供小娘玩耍的,郎君们都在前头,没有过来,不过我之前也没有看到帕子,可是小娘记错地方了。”

“那就好。”十八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沈琴也松了口气。“么么帮我寻寻吧。”

管事么么拍了拍手,寻了三五个仆妇,开始帮十八娘找帕子。

十八娘面上带笑,心里却是暗暗叫苦,她的帕子还在身上揣着呢,还得想个办法扔掉……只不过这里这么多人,沈琴算是安全了。至于沈珂的安全?关她何事?要怪她就去怪沈玉吧。

十八娘瞅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将帕子一扔,扔到角落的一棵大桃树底下。

过了一会儿,一个仆妇捡到了,欣喜的送了过来。十八娘舀出荷包,赏了她一锭银。

那仆妇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么么,这里可有地方给我姐姐换衫?”十八娘又舀出一锭银,硬塞给了管事么么。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阁楼那边一片嘈杂之声。

管事么么接过银子,说道:“老奴引两位小姐去,我们这府里,常办宴会,供小娘换衫的地方多着呢。这桃林里就有一个,这位小姐的粉色裙,也是有的。”

十八娘点了点头,世家多是如此,各色裙衫都备着,方便替换。

沈琴换好衣衫,便和十八娘一起回宴会厅了,这一进去,却让沈玉惊得站了起来。

她不可置信的问道:“姐姐,不是说你落水了么?”先前,明明有下人来报,说在阁楼那有个小娘落水了,被人救了起来。她以为,青梅把事情办成了,可是沈琴回来了,那落水的只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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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害人害已

大楚于男女大防,其实并不严苛。

女子出门,若是有父兄陪同,甚至连面纱都不用带。贵族男女一同饮宴的也不在少数,只是多是熟悉的小宴。

朝华夫人的桃花会,闻名大楚,先头里是男女不忌,却接连有小娘出了事,险些闹出人命来,毕竟来的人太过庞杂,总有那么三两个歪瓜裂枣的,不怀好意。

后面便只好将男女分开设宴了。桃花会上,世家小姐一占才艺,自有那贵夫人暗中关注,瞄准了脾性,上门聘了做儿媳妇,小郎君也可以悄悄地在楼上观望,看看对那位小娘怦然心动。

朝华夫人此刻的脸也黑黑的,沈琴和沈十八在此,那么出事的定然是沈珂了。

那孙家的小子也真是,闹出这等事情来,简直就是在狠狠地打她的脸,虽然对外说是他英雄救美,但是真实情况,她这个府主人,又怎么会不知道。

朝华夫人看了看沈十八,开口问道:“不是说你们三姐妹一起换衫去了吗?怎独你二人归来。”

沈十八看着她装模作样的样子,心中冷笑:“我行到阁楼门口,却发现帕子不小心弄丢了。便拉着琴姐和我一同去桃林寻了,府上的下人们厚道,帮我找了回来。珂姐素来爱干净,便忍不住先进去换了衫,没想到……夫人,我姐姐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沈玉的一张小脸煞白,她紧紧地咬住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朝华夫人叹了口气:“珂娘向来乖巧,我素来疼爱她,没想到竟然落了水,好在被孙家的连成救了起来。真是亏了孙夫人教子有方,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一边说着,还看了看身旁的一个妇人。

十八娘抬头一看,那妇人穿着深绿色的外衫,嘴唇很薄,三角眼儿,一看就是个刻薄角色。

孙连成的母亲此刻简直乐开了花,先头里公公给定了沈琴,她就不是很高兴,虽然说是嫡女,却是个不受宠的,母亲都没了,也没有什么心机,怎么能将儿子的心从菊官那个贱种身上收回来。

沈珂就不同了,这可是武夫人花了大力气培养,本打算嫁给皇亲国戚的。那心机手腕自然非同一般。

谁不知道,沈大人对武夫人是言听计从,就连朝华夫人,都对武夫人另眼相看。

娶了她的女儿真是再好不过了。至于武夫人不同意?不好意思,你女儿都湿淋淋的被我儿子看光了,若是不嫁进孙家,那就去佛堂里守着吧!

但凡是聪明的,都知道该如何选择,若是不聪明的,那也没有娶进来的必要,反正吃亏的不会是他孙家。

正在这时,园子里的管事么么和帮十八娘捡到帕子的仆妇都被带了上来,朝华夫人开口一问,她们和十八娘说的一般无二,显然两人并没有说谎,沈珂落水出事的时候,她们正在桃林里,那一片嘈杂声便是。

十八娘红了眼:“我姐姐好好的换衣,怎么会落了水,还望夫人明察。若是无事,沈静姐妹就先行告辞了。”

十八娘说完,拉着呆愣着的沈玉,还有忧心忡忡的沈琴,快步的告辞了。

沈庭和其他几个哥哥已经在马车门口等着了,一个个的脸色都十分的难看。

十八娘见沈玉像失了魂一样的,便将她牵到了她们的马车前。沈珂已经在马车里了,她的头发湿漉漉的,一看到十八娘就大叫起来:“是不是你害的我?”

沈瑞也当街拔出长剑,愤怒的看着十八娘。

十八娘却是拍了拍自己手上的灰,轻轻地说道:“姐姐这么大声,是想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你落水失贞了吗?引你去阁楼的,可不是我的丫鬟,你若是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就问你的好妹妹沈玉吧。”

说完她又转向沈瑞说道:“你是嫌今天我们的脸丢得还不够吗?你若是一剑斩下来,御史台明儿可就热闹了。”

说完她将沈玉往沈瑞怀里一推,转身就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沈瑜看了十八娘一眼,垂下眼眸,拦住了暴怒的沈瑞,说道:“且先回去吧。十八娘说得对,我们再怎么不和,在外头,可都是一个沈字。”

沈庭回程也没有坐马车,兄妹三人坐在马车上,却没有说话。

十八娘拿起桌上的糕点,小口小口的吃着,在这破桃花会上,她可是一口东西没吃,现在都快饿死了。

沈琴的脸白得像纸一样,她一开口,声音都在颤抖,“十八娘,你老实跟我说,珂娘的事情,是不是你设计的?”

十八娘将糕点往桌子一搁,气从中来。

“姐姐真是高看我了!我可是那天上的大罗神仙?一来就能收复沈玉的心腹丫鬟青梅,引沈珂去阁楼;哦,第一次来还能收买朝华夫人府上的小丫头,将酒倒在你们身上。我还能掐会算,知道那孙连成要来呢。姐姐你也不好好想想,若不是我拉你去了桃林,现在落水的,指不定是谁呢?”

沈琴此刻哪里还不明白,她扑倒在沈庭的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哥哥,我待武氏如亲母,我给珂娘玉娘做的衣衫,远比十八娘多。我打心眼里把她们当姐妹,她们却是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将我往火坑里推啊!”

沈庭没有说话,看着面无表情的十八娘,又看了看沈琴,半晌才开口说道:“他们要害的的确是你,孙连成救了珂娘之后,不但不避嫌,还直直的朝我走来,说沈庭,我救了你的妹妹,你可要请我喝酒,感谢我!他以为,他救的是你,琴娘。他都没有见过你们,怎么就认定了是你呢?”

十八娘懒得说话,沈琴哭了一会,抹了抹脸,对着十八娘说道:“以往是姐姐不是,认贼作母,还冤枉了妹妹,十八你原谅姐姐,以后姐姐可就靠你了。”

“姐姐,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住。此番她们是害人害己,武氏不是想让你嫁给孙连成吗?这下好了,让珂娘嫁给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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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男子薄幸

几兄妹回到家中的时候,沈泽和武氏已经收到了消息,正坐在书房里侯着。

武氏眼中带泪,被身边的近身么么搀扶着,摇摇欲坠,一看到沈珂,猛的扑了上去,大哭道:“我的儿,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了!那桃花会你不知道去了多少次了,我还千叮咛万嘱咐,说十八娘初次去,你做姐姐的要多加照顾,怎地你就落水了呢?”

沈泽坐在主座上,一双眼睛像是利剑一般看向十八娘。

十八娘的眼泪却是刷刷的掉了下来:“父亲明察,我和琴姐姐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怎么个回事。珂姐姐咋就落水了,青梅不是一直在她身边吗?你问她便知。”

武氏身子一晃,难以置信的看向沈玉,她只是听说沈珂落水,被孙连成救了起来。当时许多人都看见了,此事已然掩盖不得。她心痛得难以复加,却不想这其中还有沈玉的事。

青梅一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整个人都像筛糠一样的了。

她看了沈玉一眼,却见她还是呆呆愣愣的,忍不住也哭出声来。

“玉娘,你可要救我啊!你只让我将琴娘引到那阁楼里,却没有说会有男子过来啊!”她的话断断续续的,含混不清,后面的话压根让人听不明白。

沈珂却是苍白着脸,怒道:“你住口。我自己来说好了。”

十八娘看着她倔强的样子,心里却对她高看了几分。沈珂是个不错的,嫁给孙连成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她要怪,就怪自己有个蠢妹妹吧。

“父亲,我不想嫁给孙连成。我根本就不是自己落水的。我换好衣衫出来,琴妹和十八妹却是不在了,我以为她们去了宴厅,刚抬脚准备走,却被孙连成那厮一推,掉进了湖里。”她说着,咬牙切齿,眼中泛泪。

她又看了沈琴一眼,冷笑出声:“你可知道,我这是代你受过,那孙连成跳进湖中救我,可还唤我琴娘呢!你若是想嫁给他,又何必寻父亲取消亲事,直言便是,为何要做出这等私相授受的丑事,害我终身!”

沈琴哪里见过这阵势,这一盆盆的脏水直直地往她身上泼来,简直要砸得她永世不得翻身。她用手指着沈珂,气得发抖,却喃喃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十八娘简直气急,枉费她还觉得沈珂可怜,她却是字字诛心。到现在了,还想要把错全推在沈琴身上,帮沈玉开脱。

十八娘拍了拍手掌,“姐姐当真是伶牙俐齿。那孙连成若是与琴姐有私,又怎会不认得人?那阁楼虽小,容下几个弱女子,却是有余,青梅为何强留我们姐妹在门外?只是不知道你的好妹妹,到底是想害琴娘,还是嫉妒你这个姐姐,容貌大盛又将嫁入皇家,平步青云呢!”

沈珂紧了紧手,却不说话。

十八娘这话,像是刀子一样的扎进了她的心窝里。她自幼聪慧,将沈玉比成了泥。父母偏疼于沈玉,将她送去给荣阳作伴,也就养成了她目下无尘,骄纵的性子。

明明她才学仪礼都要好过沈玉,可是在母亲眼中,却只有沈玉如珠似宝。

这些沈珂都忍了!因为她知道自己能比玉娘嫁个更好的人家,可是如今,这最后的骄傲,都被玉娘给毁掉了。

那孙连成口唤琴娘,她当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真是心如死灰。

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开她如今面对的死局。

沈玉听到十八娘提到她,终于回过神来,嚎啕大哭起来!

“姐姐,姐姐,我没有想要害你的!沈十八来了之后,连带着沈琴,也不将母亲放在眼里了。我就想着要小小的教训她一下,明明孙家就是一门好亲,母亲寻了好久才寻到的,沈琴竟然好心当作驴肝肺,拒绝了!我就是不想要母亲烦心,想要出一口气罢了!反正沈琴本来就是要嫁给孙连成的。”

十八娘有些瞠目结舌,她不知道沈玉是真的单纯,对孙家一无所知,还是……

“既然这亲事是姨娘自己个寻的,那琴姐姐定得,珂姐姐自然也定得了。”十八娘的话轻飘飘的,沈珂心中却是像严冬一样冷冽。

她这一句话,将她将开口对父亲说的求情的话,全都给堵住了!

是了,孙连成本来是要定给琴娘的,还是母亲亲自挑选的。

想到这里,沈珂不由得一下子昏了过去。

武夫人见状,又是一通哭。

沈泽看着众人,开口说道:“即是如此,让孙家上门来提亲吧。将玉娘禁足一个月。”

武夫人大痛,望着沈泽哭道:“泽郎……”那声音百转千回,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沈泽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对着众人挥了挥手。

“十八留下,其他人且先下去吧。”

十八娘心中冷笑,看天下男子多薄幸,世人还说沈泽对武夫人情深意重,言听计从。真遇到了事情,第一个想到的还不是家族利益,女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等到四下无人了,沈泽方才开口说道:“你既救了琴娘,怎不救珂娘,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孙家有难,你又何必将我沈家陷进去。”

十八娘拨了拨自己的指甲,对着沈泽说道:“父亲,我可不知道沈玉约了孙连成呢!这狼要吃羊,羊怎么能反过来救狼呢?父亲若是不想珂娘嫁去孙家,寻个借口拒了便是。”

可是她知道,沈泽是不会拒绝的。

果然,沈泽开口道:“我沈家岂能有失贞之女。”

因为他丢不起这个脸!也因为孙家是天子近臣,孙连成的祖父可是户部尚书,手中握着这天下的钱袋子。他的长子,如今也是户部侍郎了。孙家长房子嗣单薄,第三代只有二男,长子嫡孙就是李娉婷嫁的那位,至于那个小的,还在懵懂学语呢!

所以当初鲁氏当初说了三房的孙连成,他也同意了。

只是十八娘带来的水患的消息,却让他犹豫是否要和孙家结盟,毕竟孙连成这一房实在是太不靠谱了!若是事情发了,最好的结果就是老尚书弃车保帅,告老还乡,孙连成一房人头落地,保住长子户部侍郎的位置。为了孙家折掉一个女儿,实在是太不划算。

“父亲不如快点告知老尚书,保下孙家三房,孙家自然是感激不尽。珂娘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沈泽意味深长的看了十八娘一眼,“你倒是心善。”

“父亲不是说了,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

十八娘心中自嘲,她为何对沈泽的心思猜得如此之准,因为她自己个,和他是同一种人。

半晌沈泽方才开口说道:“这次也就罢了,以后我不想看到你动他们。”

十八娘低下头去,唱了一声诺,冷笑着离开了。

只许他们动我,不许我动他们,天下哪里有这么无耻的道理?
————

第十九章 他已定亲

武夫人第二日一早便出了门,去了朝华夫人府上,直到天黑才红着眼归来。

孙家动作很快,不出三日就来上门提亲了,如今谁人不知,孙连成英雄救美之事,提亲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孙家来的长辈是孙家宗妇,李娉婷的婆母,武氏黑着的脸这才缓和了一些。

聘礼堆了满满当当的一厅,沈珂好像认命了似的,虽然脸上没个笑容,却开始窝在家里绣嫁妆了。

十八娘看着一沓子帖子,兴致缺缺。自从沈琴在桃花会上一举成名之后,这相邀的帖子便如雪花片似的,纷至沓来。

她虽然不把沈珂当亲姐妹,却也不想这个时候出去,让人问长问短的,徒增笑料。

因着沈泽的警告,她一时之间也懒得武氏,来日方才,现在最重要的,便是让哥哥姐姐们自己立起来罢。

沈琴在一旁绣着绿竹,沈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去边关,她趁着这机会,给他多添点衣衫。

她偷偷的看了十八娘一眼,只见她把玩着一只笔洗,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自从那日她在马车上质问了十八娘之后,十八娘待她就不如以前亲近了。

明明还是说说笑笑的,却总像是隔了一层什么。

“十八娘在看什么?”

十八娘将笔洗放在桌子上,却没有回答。窗外的喜鹊在枝桠上叫着,欢快得紧。

“姐姐在桃花会上夺了头魁,如今正是一家女,百家求。自是不必担心,和珂娘一般。”

沈琴被十八娘戳破了心事,红着脸低下了头。

十八娘却在心里叹了口气,沈珂嫁不成了,也不知道沈泽会不会想着,将沈琴嫁入皇家。

见十八娘怔怔的,沈琴站起身来,用手指戳了一下十八娘的额头:“你小小年纪,哪里来的那么多心事。姐姐虽然无用,但到底是姐姐,以后也会硬气起来,护着你。”

十八娘没想到沈琴会这样说,吃惊的睁大了眼睛,用手捂住额头。

对于沈琴,她一直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好在,她想明白了。

“十八娘,你看谁来了?”西屏快步的走进屋来,面上全是笑意。

十八娘扭头一看,却是东珠南枝北流她们到了。

因着一路舟车劳顿,几人看上去都风尘仆仆的,精神头却都很好,众人一见过礼。

南枝便开口说道:“大人怎让小娘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跟个雪洞似的,好在我将十八娘用管了的器物都带了过来。还有西屏,怎地给梳了这样的头。”

她是十八娘的贴身女婢,平日里跟个管家婆似的,操心惯了的。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和十八娘分开这么久,更是唠叨个没完。

十八娘却是喜笑颜开,一点也不在意,有她们在,这寻梅院也有了几分生气。

沈琴见这屋里嘈嘈杂杂的,便起身告辞,回了听兰院。

她一走,北流看了看十八娘,轻声说道:“十八娘,王六郎与十六定亲了,这才几日呀。”

十八娘心中咯噔一下,虽然是早就预料到的事,可是还是忍不住心中酸楚。

是呀,这才几日啊!唤你卿卿的男子,就要另娶他人了。

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神色又淡了几分,“以后关于他的事情,不必报给我知了。东珠,范阳的产业都处理好了吗?”

东珠拿出一本账簿,轻轻地放在桌子上,答道:“都按十八娘说的,转卖出去了,存进了大通的银号里。可要在长安再多置产?另外,夫人的嫁妆也一并带来了,嫁妆单子在账簿里头。”

十八娘摸了摸账簿,并不打开,开口说道:“嗯,买些长安附近的庄子铺子,哥哥姐姐们不久都要成家立业了,虽然公中有定例,但是哪里够花。将我娘的嫁妆清算一下,将来是要交还给大兄的。”

东珠有些肉疼,却还是遵命的点了点头。接着她又拿出个账本,轻声说道:“十八娘,我们在边关的山头,挖出了玉矿,是上好的和田玉。”

十八娘一惊,问道:“怎么回事?我在边关竟然还有产业呀!”

东珠也惊住了,我就说小娘你富可敌国还在乎什么王六郎啊,感情您自己有多少钱,自己都不知道呢?

“小娘忘记了?夫人当初在那有个陪嫁庄子,奴婢爹爹当初去看庄子的时候,又替小娘置了产。”

十八娘却是才想起来,鲁氏嫁来范阳之前,可是一直跟着鲁家军,在边关住着呢。她的嫁妆里的宅田庄铺,多在范阳,少部分却是在边关。

那她塞到袁阿么衣袖里的平安扣,那和田玉,是不是代表着,杀人凶手,是她的故人呢?

十八娘一下子站起身来,问道:“武氏是个什么出身?我只知道她是个洗脚婢女,她可是我母亲的陪嫁?”

四女却是面面相觑,武氏离开范阳的时候,她们也不过是幼童,又哪里知道这些事情,之前十八娘对长安的人,漠不关心,她们也就没有打听。

北流却是开口说道:“不若让西屏归家一趟,她的爹娘来长安为小娘打理产业之前,一直住在范阳,是夫人的亲近之人。”

是了,西屏一家是鲁氏的陪房,其他人都是沈家的家奴。

西屏闻言,快速的归家去了。不一会儿,就接了她母亲过来。

“阿么,那武氏可是我母亲的陪嫁?她是鲁氏家奴吗?”十八娘请西屏她娘亲坐下,又上了花茶,方才开口问道。

西屏的娘亲,脸圆圆的,一笑起来有两个梨窝儿,她也不扭捏,点了点头,开口骂道:“武归那个贱婢,怎配沾鲁家之名。当年夫人出嫁,有三两个丫头不想离开边城,夫人心善,将她们放了出去。武归就是那会儿进府的,她颜色好,又识文断字,夫人就让她贴身伺候了。万万没想到,她却趁着夫人怀了三郎,爬了主家的床。洗脚贱婢,也敢自称夫人。”

她神色忿忿,显然非常为鲁氏不值。

十八娘让南枝上了些果子,缓缓开口道:“阿么,说慢些,我还没有听过我娘和武氏当年的事情呢。她如今憋着劲儿,要欺辱我们兄妹呢!我且让哥哥姐姐们也来一听。”

说着,便使了人唤了沈庭和沈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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