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老藤椅与向阳花
巷口那棵老槐树又开花时,林晓雨蹲在药店柜台后,指尖划过手机里爷爷的照片——照片上的老人坐在藤椅上,手里攥着刚摘的向日葵,笑得满脸褶皱都挤在一块儿,像晒透了太阳的橘子皮。
晓雨是被爷爷捡回来的。那年她才三岁,裹着件洗得发白的小棉袄,缩在槐树根旁哭。爷爷挑着菜担经过,放下担子蹲下来,从布兜里掏出块硬糖:“丫头,跟爷爷回家,咱家有热粥。”
家就是巷尾一间小瓦房,院里种着爷爷亲手栽的向日葵。晓雨记得,小时候总爱趴在爷爷膝头,看他用粗粝的手编竹筐,编完了就往她兜里塞颗糖,再牵着她去巷口买糖葫芦。冬天夜里冷,爷爷会把她的小脚揣进自己怀里焐着,讲“嫦娥奔月”的故事,讲着讲着,晓雨就枕着爷爷的呼噜声睡着,梦里全是向日葵的暖香。
上小学那天,爷爷起得比鸡还早,煮了俩荷包蛋,又把洗得干干净净的书包挎在她肩上,送了一站又一站。晓雨回头摆手:“爷爷你回吧!”爷爷却不肯,一直站在路口,直到她的身影拐进教学楼,才慢慢往回挪。后来晓雨才知道,那天爷爷在路口站了整整一个钟头,风把他的耳朵吹得通红。
日子像院里的向日葵,一茬一茬地长。晓雨上了中学,开始偷偷攒零花钱,给爷爷买老花镜,买软底鞋。爷爷总说“浪费钱”,却把老花镜擦得锃亮,出门就戴上;软底鞋舍不得穿,只在晓雨回家时才拿出来,走两步就笑着说:“咱丫头买的鞋,穿着比棉花还软。”
高考前的夜里,晓雨刷题到半夜,爷爷总在厨房温着牛奶,隔一会儿就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把牛奶放在桌角,生怕打扰她。晓雨考上外地大学那天,爷爷蹲在院里摘向日葵,摘了一大束捆好,塞到她行李箱里:“丫头,想家了就看看,爷爷还在这儿等你。”送她去车站时,爷爷没哭,只是反复叮嘱“按时吃饭”“别冻着”,车开了,晓雨从车窗往后看,爷爷还站在原地,像棵守着家的老槐树。
大学四年,晓雨每次视频,爷爷都要说“家里一切都好”,可她还是从姑姑的话里知道,爷爷有次挑水闪了腰,躺了三天都没说;知道他夜里常坐在藤椅上,对着院里的向日葵发呆,嘴里念叨着“丫头该回来了”。
毕业后,晓雨没留在大城市,回了家乡的小城,在巷口开了家小药店。她把爷爷接到店里住,藤椅也搬了过来,放在门口晒太阳。爷爷腿脚不如从前灵便了,却总爱坐在藤椅上,看着晓雨给客人拿药、算账,偶尔帮着递个袋子,脸上总挂着笑。
有天傍晚,晓雨关了店门,扶着爷爷坐在藤椅上,像小时候那样靠在他肩上。爷爷的手已经有些抖了,却还轻轻拍着她的背:“丫头,爷爷老了,帮不上你啥了。”晓雨摇摇头,从包里掏出枝向日葵,插在爷爷手边的玻璃瓶里:“爷爷,你看,今年的向日葵又开了。以前你护着我,现在换我护着你。”
晚风拂过,槐花香飘过来,混着向日葵的暖香。爷爷望着晓雨,眼里的光像极了小时候院里的月光,温柔又明亮。他慢慢抬起手,摸了摸晓雨的头发,轻声说:“好,好,咱丫头长大了。”
晓雨靠在爷爷肩上,鼻子一酸,却笑了——她知道,不管走多远,不管长多大,只要有爷爷在,只要院里的向日葵还开着,这里就永远是她的家,永远有晒不完的太阳,永远有暖到心底的牵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