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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道士》作者:夏忆

第二百八十章:回归

查文斌看着身边这个孩子,若有所思的问道:“河图,你zhī道爷爷为什么要给你取这个名字吗?”

小河图立马从查文斌的身边站了起来,又恭敬的走到他跟前:“爷爷说,传说中伏羲通过龙马身上的图案,画出了八卦,而那个龙马身上的图案就叫做河图。爷爷还说河图就是八卦的根,是阴阳的起源,也是道的始祖。”

摸着河图的小脑袋,查文斌笑问道:“那你喜欢跟着我学道吗?”

只有九岁的孩子,说的话都是不经考虑过的童真,小河图摇摇头道:“我不喜欢。”查文斌有些诧异,嘴角的笑容也开始凝固,“但是爷爷说,让我跟着你学道。”河图补充道。

查文斌并没有责怪这个孩子,每个人都有选择zì己生活的权利:“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喜欢学道吗?”

河图底下脑袋,看着zì己的脚尖,两只鞋子不停得互相摩擦着,小脸微微开始涨红。

看出了这孩子有心事,查文斌自然不会继续问了:“没事,不告诉我也没guān系。”

“我怕。”河图终于憋出了这么两个字。

“你怕什么?”

“我怕那个挂在墙上的老爷爷画像。”

查文斌算是míng白了,和他一般大的孩子jiē触的是卡通人物,是那个时代开始流行的唐老鸭和米老鼠,而他面对的则是一个有些威严与庄重的老头。虽然查文斌也认为这孩子的确有做道士的天赋,但是他终究还是个孩子。

学做道士,并不是和一般人想的那样斩妖除魔,画符念咒大杀四方。道教,作为一个流传了千年的本土宗教,最为讲究的则是一个“悟”字。从基本的道家礼仪开始学起,然后便是各种道家典籍的抄录和背诵,单调而枯燥的生活并不是所有人都néng够适应的。

查文斌拍怕河图的小脑袋:“等你想清楚之前,都可以叫查伯伯,如果哪天你想学道了,就喊我一声师傅。”

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背后斜背着一把剑,身上跨着一个破袋子,袋子上绣着八卦图。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在前头蹦蹦跳跳,那孩子的手里捧着一个玻璃杯,杯子里头有一只金色的蝌蚪,这两个人,很容yì让别人误认为是父子。

没有方向的走,遇到的人也是形形色色。有人笑话他们这都是什么年代了,打扮成这样难道是想拍电视剧嘛?也有人会拦住那个男子,询问他是否会算命解卦;也有把他们当成是一对骗吃骗喝的父子党,也有人出过高价要买那孩子手中的蝌蚪。

河图自从出生便未离开过村子,最远不过是村东头的医务室替爷爷拿药,他没有念过书,也没有穿过新衣服。外面的这一切,给足了这个孩子新鲜感,他第一次zhī道,原来外面还有更大的村子。

查文斌原本是想带着他去寻访一些名山大川之中的道观,每每到了山脚看那些如梭的游人,他便摇摇头的离开了。道法,讲究清修,所以过去那些得道的高人们会选择那些高耸入云的山巅搭建道观,又或者是那些常人难以抵达的悬崖峭壁之间。除了风水,更重要的是这些dì方远离人间的烟火,可以落个清静。现在,这些古老的道观,全都成了热闹非凡的旅游景点,过去那些只有猿猴才能攀登的峭壁之间也多出了用钢筋和水泥浇筑出来的山路。

忙着卖各种纪念品的人们挥舞着各式从外地批发而来的护身符,美其名曰:这是某某大师开过光的,戴在身上百鬼不近。其实这种出自于浙江义乌批发市场的东西,在查文斌看来还不如一泡童子尿来的惯用。

他本就是一个乡间野道士,不去那仙山名川也罢。

三年后,查文斌带着河图到了四川,他想再去看看这一切开始的dì方。

蕲封山下早已是一片狼藉,不再有高耸入云的山巅,不再有气势恢宏的仙桥。荒凉和破败是这里仅剩下的,当初的那个村庄也都毁在了那一次的山崩中,泥石流夹杂着无尽的秘密冲毁了这里的所有。

不见了那些诡异的义庄,也不见了那口最初的古井,这里甚至再也找不到村庄的痕迹。当地人说河流里面会经常出现白骨,也有人从河里找到了残缺的青铜器。

站在这曾经冲出zì己的河边,查文斌从河图手中接过那一路带着的玻璃杯,轻轻得将那蝌蚪捧在手心放入水里。“走吧,你终究不是那个老伙计。”

那蝌蚪则呆在查文斌的手心不停得来回转着圈,它丝毫不想着只要zì己摆动一下尾巴就可以奔向自由的大河。

“伯伯,它好像不愿意离开咱们。”对于查文斌决定要放生这只蝌蚪,小河图是不舍的。

查文斌手掌一收,那蝌蚪便完全落入了水中,站起身来,他的背似乎比一年前要有点弯了,看着那已jīng塌掉了一半的蕲封山,查文斌叹道:“你终究还是不愿意叫我一声师傅。”

待查文斌转身再看的时候,那孩子已jīng跳入了河中,待他再上来,手掌心里正捧着那只蝌蚪叫道:“师傅、师傅,我又把它抓回来了!”

“你叫我什么?”

“师、师傅”

这一刻,查文斌拥有了真正意义的弟子,他想着天正道终于后继有人了。

那一夜,他们就睡在山下,这一年多来,河图跟着查文斌已jīng习惯了这种风餐露宿的生活。

当晚,查文斌做了一个梦,他梦到有三个zì己坐在山脚下开怀畅饮,高声谈道,而那三个人他也都认识,都见过。具体的梦境,查文斌已jīng忘记了,他只记得最后,那三人一块儿并着肩走进了倒塌之前的蕲封山。

三千年前的铜铃被再次奏响,数以万计的人匍匐在这片山脚,恭敬的迎接着他们的王。手持黄金权杖的大祭司并没有带着黄金面具,他的嘴里吟唱着远古而又神秘的歌谣。一只硕大的三足金色蟾蜍早就蹲在王位的旁边,它等候zì己的主人已jīng整整有三千年了。

远去的三个人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靠拢,到了最后,转身坐下的只剩下一人而已。华丽的青色丝绸披身,来自帝王的威严让他的臣民们把头颅贴向了地面,在隆隆的歌颂声中,查文斌放佛看见了属于那个朝代的盛世。

人分三魂,相隔独立,三魂重聚,天人合一!

这是一个时代的终结,也是一段往事的终结。三魂从相斗到相聚,再次相聚到相依,今天他们要离开了,离开了这个跟zì己同是一脉的人,去了他们本来就该去的dì方。或许查文斌还不zhī道,那个néng够斩杀阴差,力敌黄金面具的zì己已jīng彻底不存在了,从今天起,他重新蜕变为了一个普通的道士。

第二日,梦醒,金色的太阳照满了整个大地,查文斌觉得zì己的身体有些虚弱。这些年,他很少会觉得zì己累,总有使不完的力气,这是好多年来的第一次觉得累。

来到河边,打算捧一把水洗洗脸,却看见水中倒影的zì己像是少了一点什么,可是又说不上来。

“kě能是最近赶路太多了,有点疲乏”他自言自语道,使劲用双手拍打了一下zì己,想清醒一点,却发现zì己的手掌似乎变的柔和起来。

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zì己的左手,那只如鹰爪一般弯曲的手掌竟然恢复了!手背的皮肤就如新生儿一般的嫰滑,轻轻拂过,他能gǎn觉到了皮肤在呼吸着山里的空气。

“咕呱!”这是一声蛙叫,山间河流里有青蛙声并不奇怪。

“师傅、师傅!你快来看啊!”他的背后响起了河图的欢呼声,查文斌转身一看,只见那孩子的手掌心里多了一只金色的小蟾蜍。

“这是它长大了吗?小蝌蚪长大了?”河图有些开心的问道。

查文斌接过那只蟾蜍,仔细一看,只有三条腿,它的嘴边和它的祖先一样有一串白色的铜钱印,而它的背上按照北斗七星排列的七颗金色疙瘩已jīng微微隆起。

“咕呱!”那只小蟾蜍叫了一声,查文斌的脸此刻离它只有不到五公分,那只小蟾蜍突rán高高的跃起,然后甩出了zì己的舌头轻轻的扫过查文斌的脸颊。

“老伙计!”查文斌轻轻的用手指点点了小蟾蜍的鼻尖,它很享受一般的闭上了眼睛。

一切再次回到了那个开始,当年他也是这般带着小蟾蜍到此处的吧,如今他已jīng是正真得道了,接下来的路就只剩下查文斌独自一人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入门

回到浙西北那个小山村已是三年之后,查家的屋子还在,超子和卓雄的生意已jīng做的相当成功。

在查文斌走的那些年里,来找他的人依旧是很多,但是日子久了,大家都zhī道曾经有一个非常厉害的道士云游去了,最近这一年来找的人已jīng格外少了。

当查文斌带着小河图回来的时候,超子正捧着一个瓷器跟卓雄在争论这是花瓶还是夜壶。

“啪嗒”一声,那个超子花了不少钱刚从老农收来的瓷瓶摔了个粉碎。

“文……文斌哥?”三人转眼看着眼前那个有些邋遢,甚至是有些像要饭的人,一时jiān都不zhī道该怎么说了。

“先给烧个热水澡,有些日子没洗澡了。”查文斌自嘲般的嗅嗅zì己的衣服,一股难闻的馊臭味确实不怎么雅观。

当桶里的水变成黑色的时候,查文斌方才和小河图一起出来。

道士最为讲究的便是干净,因为那些邪物本就被世人称作为脏东西,过去讲究一点的道士在做法前都得沐浴更衣,从头到脚梳洗一番以示为对神灵的尊重。

席间,推杯换盏,这三年的离别尽数在杯中之酒。男人,不谈感情只论酒杯。一顿午饭从一点钟吃到了傍晚,待这四个大男人全部趴倒在桌上之后,只剩下一个半大的孩子收拾残局。

查文斌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念着他的人不在少数,没几日家里门槛都要被踏破了,来者多半都是些求算命的或者是替孩子看前程的。来的人有的准备着土鸡蛋,有的则直接是红包,但多少这些人全都吃了闭门羹,查文斌对所有的来者都是不见。

一时jiān,四下乡邻里头,有的人传言查文斌收山不做道士了,有的人则说他是在闭门修炼,还有的人说这几年查文斌得罪的神鬼太多了,前阵子是出去避风头的。后来我才zhī道那段时jiān,查文斌是在闭门传道。

道士收徒,颇讲究一个缘字。河图本有道根,有跟在他爷爷身边那么多年,身上自然沾染着一股跟别家小孩不同的气质。道士这个职业,不是人人都能做得,首先第一点,得让祖师爷认,不然得将来怎么叫祖师爷保佑你。

天正道虽说是茅山一脉的偏支,又算不上是什么大门大派,到了查文斌这一代,也可以用香火凋零来形容了。但是做道士,最讲究的便是一个辈分,所以,河图得拜过祖师爷,上过祖宗香才算是真正入门。

选了一个黄道吉日,查文斌差超子几人备了酒菜肉食,香烛纸钱,又用竹子扎了一柄小轿。这轿子做的却不是给人坐的,下方两根用黄枯竹做杆,再在那竹子之上用篾扎了一个小顶,大小不过一张床头柜。

柜子的顶端是仿造凉亭的模样,用红纸贴着算是当瓦片,整个轿子上都绕着绿色的纸带。在那宝鼎的前端,还特地设置了一个空地用来摆放香炉。

查文斌换上一身全新的紫金道袍,这是托人在省城定做的。脚上一双登云鞋,方头黑布白底子,头戴一云冠方巾,后面还挂着几道镶着金线的布片片。左手拿着一只拂尘,右手高举避邪铃,身背七星宝剑,这一身装扮,好不威风,好不潇洒。

河图这一日是早早便起,查文斌早就给他准备了一桶热水,用艾草沐浴之后,再用柳条擦身,最后得身裹麻布之后方能出门。

只见查家院子里爆竹“咚”得一声冲天而起,在查文斌吟诵咒语完毕之后,恭敬得将那师傅的牌位从屋子里头请了出来,双膝跪地,又轻轻的放置在那轿子之上。

三根贡香依次点起之后插在那香炉之上,查文斌牵着小河图的手,大喊一声:“起轿!”

抬轿子的是超子和卓雄,剩下的贡品都由大山一人独自挑着,目的地是那查家的祖坟山。一路来看热闹的人好多,也有胆子小的不敢靠太近,有胆子大的便跟在查文斌的后头。这一日,查文斌满面笑容,也不驱赶众人,没一会儿这支队伍就扩大到了半个村儿。

有懂一点的老人说,这是查道士要开坛祭祖了,为的是告知祖师爷门下后继有人,一时jiān查道士要收徒的消息传遍了四乡八邻,那就跟过年似得热闹非凡。

大人们图热闹,孩子们则是看新鲜,查家的祖坟山上怕是有多少年都不见这般热闹了。大家把他们几人围在了中间,全看那查文斌如何收徒了。

查文斌的师傅马肃风,号清风道人,天正道第二十六代掌门,如今早已魂归黄泉。查文斌手持纸钱一叠轻轻扬空一撒喊道:“弟子查文斌今日祭师,还望师尊保我天正一脉香火永存!”

做道士者,做为重要的便是有一枚属于zì己的印,印章就是道士的身份象征,也是驱邪的利器,有了大印的道士,才算是一个合格的道士。一般来说,一个门派会有一枚象征掌门的大印,为世代相传,得大印者则为掌门。

同样,每个道士在入门之后也都会得到一枚属于zì己的印,这枚印一般是由师傅传授。有了印才能画符,有了符才能驱邪做法,印的好坏直接影响到符咒的威力和成效。刻印自然也是一门伙计,这可不是刻萝卜章那么简单,每刻一笔都会耗废大量的道力,其中蕴含的神鬼之精需要用尽刻印人的心血。查文斌就是足足花了三个月时jiān才刻成这么一方印台,虽然材质不是顶好的,但zhì量却不含糊。

查文斌让河图跪在师祖的坟前,又给他点了三根长香。河图接过香举过头顶,恭敬的朝着坟上拜了三拜。

上完香,接着递过来的是酒杯,再给祖师爷敬过酒之后,查文斌解开那只大公鸡,把它的一只脚用绳子捆着,绳子的另外一头则绑在河图的手腕上。

这里有一个讲法叫做师傅领进门,怎么领呢,就由这只大公鸡来领。

过去人们认为公鸡是néng够通灵的,祖师爷能否认徒弟,也全仗着这只大公鸡。公鸡大概是被吊着的时jiān太久了,一下地便拼命的扑腾着膀子,扇得河图一身鸡毛,惹的围观的众人一顿哄笑。

可怪就怪在之后,只见没过多久,这只大公鸡翅膀一拍,纵身跳到了河图的头顶之上。那孩子也不敢吓动,只由得那鸡在头顶上踩着。再过一会儿,那只鸡开始不断的调整着zì己的方位,逐渐的把身子移到了正对马真人的坟墓。不多久,那只鸡脖子向上一挺,猛得张开嘴巴一顿大叫。

查文斌见状,赶紧上前解开那鸡脚上的绳子,公鸡抖翅一飞,一跃跳上坟头,再转过身来瞧着河图。

查文斌再拿给河图一只碗,碗里头装着的是五谷,河图恭敬的拿着碗也举过头顶递到那公鸡的前面。

公鸡低头看了一会儿河图,慢腾腾得把脑袋伸进了碗里,每种粮食只啄一粒。共计弯头五下之后,又再次跳下了坟头,闪到一边的草堆里,想必是去寻虫子了。

到这里就代表祖师爷算是认了这个徒孙,河图又换上一身事先为他准备好的道袍,手捧着轿子里头的灵位站在了队伍的最前端,带着大家开始下山。

这时候,有胆大的人已jīng开始在抓那只公鸡了。这只公鸡是可以吃的,而且据说吃到的人还能带来好运。

回到家中,查文斌正坐屋内,河图再给查文斌行三叩大礼,献过茶碗,接过一枚大印,这便算是真入了门。

拜过三清,再拜天地,拜五鬼,拜八殿阎罗,十八路神仙河图都要拜上一番。干这一行的,多求点神比得罪神要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嘛。

当晚,查家开了十桌宴席,邀请村里人齐聚一堂,一来是为了感谢这些年村里人的照顾,二来也是正式宣告童河图是他的徒弟。

天正道,第二十八弟子童河图就此成为查文斌的关门弟子,查文斌也确实用心去调教他,只是后来没想到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也让此事就此成为天正道的绝唱。

第二百八十二章:落水

河图那年不过十二岁的孩子,那时候国家已jīng强制进行九年制义务教育很多年,所以他也不得不送进了学校。河图要长我几岁,可偏偏早些年都给耽搁了,所以他虽然岁数大,却不得不从头学起。

不过好在河图人天资聪明,原本也识字,白天学习,晚上则跟查文斌学道,就这般的生活大约过了有一月有余。

河图所在的小学后面是一片柳树林,上方则是一石砌成的拱桥,一条小河从柳树林里穿过,距离学校也不过就二十米远。

这学校有点年头了,清一色的小平房,墙壁上还刷着文革期间的标语。黑色的石棉瓦和斑驳的黄色墙壁送走一代又一代村里人。

那时候的校园里是没有玩具的,更加别提现在随处可见的单双杆。这里没有球场,也没有跑道,地上是孩子们下课冲锋后留下的尘土飞扬。一个男女共用的厕所,互相用硬木板隔开,一个供孩子们蒸饭的食堂,还有六间教室以及两间老师们的办公室。

因为河图的年纪比同班级的孩子都要大,个子自然也高,他就落座在了后头。这教室的后头有一扇门,门就对着河,那里有一块浅塘,是村里妇女们洗衣服洗菜的dì方,也是这些孩子们下课后的娱乐天堂。

他的目光很少停留在黑板上,而是经常看着门外的河,虽然跟着查文斌入门不久,但这些年来的耳读目染也让这个孩子对于风水有一定的了解。别人拿着铅笔或学写字,或画画,可这孩子却在纸上画这一代的风水图,作为无神论者的传播者,光荣的人民教师是绝对不允许zì己的学生在课堂上做这档子事情的。

于是乎,查文斌开始作为家长被请到学校里。生活在这里的人多半是zhī道他的身份的,可知识分子的骨子里头就有一股傲气,用带着横扫一切迷信的眼神,查文斌只能告诫河图在学校里得注意zì己的身份。

离查文斌他们村十里开外有一个小村落,大约二三十户人家,这里原本盛产山核桃,靠山吃山的人们便在此地定居逐渐形成了一个村。这个村原本也有一个属于zì己的学校,可是那些年已jīng开始了计划生育,每家每户只准生一个孩子的政策下,这个村的后继人口显得有些单薄了。

到了与我年纪相仿的那一辈,他们村只剩下三个男孩子需要读书。原本那村里也有一个代课女老师,后来嫁了人,出了山,这里的学生们便没了老师。省城毕业的大学生们哪肯进那座位于半山腰的破学校,有jīngyàn的老师也是越发不愿意往那里调,后来主管教育的人脑袋一拍,撤了那小学,和查文斌他们村的那个学校进行合并,于是那所小学里仅剩下的三个男孩子来到了山下。

这两个村相聚十里地,并且都是山路,期间没有一户人家,更加别提有路灯了。夏天孩子们起得早来上学倒还说的过去,可是到了冬天山里黑的早,山路又容yì结冰,上学就成了困难事。谁家都指望zì己子女有出息,通过读书跳出农门似乎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在权衡后经过几方商量,这三个男孩子给安排住校。

那时候学校里头是没有生活老师的,农村小学的教师们除了一天的课程之外,晚上回到家还得忙田地里的农活,谁也没空管这些孩子,这任务就落到了替学校看门并且负责食堂的一位老大爷身上。

因为没有宿舍,孩子们就挤在一间堆放杂物的屋子里,几张旧门板拼凑成的床就是这里唯一的家具。

因为年纪尚小,这些孩子基本维持在一周回家一次的频率,大部分的时jiān里由那位老大爷负责照看。老人的作息规律毕竟不能和这些贼精的小毛孩子比,刚开始,这三个孩子还挺老实的按时睡觉,没过几天,那股子新鲜劲立马让他们对这个新环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八九岁大的男孩,哪里有那么容yì消停,不是今天溜进教室搞破坏就是明天把青蛙塞进校长室,学校里对这三个孩子很是头疼却又无可奈何。

十月份的天气,山里已jīng有些凉了,这三个猴崽子在放晚学后跑到河边洗澡。那个小河塘里的水对于大人们来说是不深的,也就齐个人腰,可对于这些屁点大的娃娃来说,还是一块危险区域。

那一天说来也巧,食堂老大爷被他女儿接回去吃晚饭了,说是家里来了远方客人。这下这仨孩子是彻底没了约束,使劲折腾。那个点恰好又是饭点,无点多钟的光景,乡下人都是收工吃饭的点,所以学校周边也鲜有人来往。

三个男娃娃脱的一丝不挂争先恐后的跳进水里,一开始他们还有点顾忌水深,只是在外围的区域玩耍,随着互相的水仗一浪高过一浪,其中一个孩子被另外两个夹击逐渐退向了深水区。

这个由人工筑坝用来洗菜的小潭子从来就没有在当地人的眼里成为危险过,可这一刻它却不折不扣的成为了吞噬生命的黑洞。

这个水潭总体是漏斗形,四周因为河沙的guān系踩上去并不知深浅,中间部分是光溜溜的大石壁,其中一个孩子现在就站在河沙和石壁的交界处。随着其中一个孩子大笑着把手中的河水拍了过去,那个孩子往后退了一步却发现脚下一空,接着便是大口的河水往他的嘴里灌去。

挣扎,这是对于一个在慌乱中落水者的唯一反应,这几个孩子没有一个会游泳,因为他们从小生活的位于山腰间的那个村落里根本没有一条像样的河流。

当另外两个看daò有同伴落水后,起先还是开心的大笑,后来当他们发现同伴的脑袋已jīng完全没入水线之后,只剩下一双手掌还在艰难的露出水面,他们慌了。

因为害怕事情败露会被家里人责骂,这两个孩子并没有第一时jiān冲上岸找大人帮忙,即使是距离这条河不到二十米就有几户人家。其实,这时候只需要来一个大人就可以站在河里单手提起他们的同伴,可是对于当时的他们而言,似乎更加相信zì己的手。

对于同样不会游泳的人来说,去救一个落水者不过是徒添另外落水者罢了。可是他们还太小了,不懂得其中的道理,救人是他们现在唯一充斥在大脑里的信号。

于是,一个孩子走进了深水区,第二个孩子也走进了深水区,落水的孩子们互相抓着他们能抓到的所有东西,那便是对方的手脚和身体。

悲剧,就是这样发生了。在一个不足十平方米,最深处不过一米五的小水潭里,三个孩子再也没有爬上来。

离着他们最近的人们还是家里吃着冒热气的菜,男人们开始倒上一点白酒,女人们则打骂着zì己的娃娃没有吃干净碗里的饭,没有人注意到一路之隔河里三条鲜活的生命就此消失……

当一个女人到河边赶鸭子的时候,天还没大黑,河面飘着几团衣服,女人还以为是上游谁家的衣服落下了。当她发现似乎那些衣服的下方还隐藏着手脚后,女人疯狂的冲向了岸边,冲向了zì己的家中。

几乎是全村的人全部到齐了,包括上头那个半山腰的村,男人们抱着冷冰冰的孩子尸体发呆,女人们拉扯着娃娃的衣服哭得昏天喊地。

因为那所学校并不具备寄宿制学校的基本条件,所以这件事如果放到现在绝对是重大校园安全事故。可是在那个年代,在法制观念相对落后的农村,还是有人为了头顶的乌纱帽偷偷用另外一种方式悄悄解决了这个难题,那个看门兼食堂的老大爷作为替罪羊成为家长们怒气宣泄的对象。

有人开始说半夜里经过那道石拱桥néng够听到下面有孩子的嬉闹声,也有人说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亲眼看见有三个孩子浑身湿漉漉的坐在河边哭泣。

一下子死了三个学生娃,那所学校没有人敢去上学了,女人们也不敢在河边洗菜洗衣了,生活在下游的人们开始靠井水为生,尤其是住在那河边的几户人家据说晚上经常可以听到有孩子在河里喊救命。一时jiān,整个人心惶惶,各种要索命的传言漫天飞舞,大人们都把zì己孩子锁在家里不让出门,唯恐做了替死鬼。

查文斌的出山,不是村里人喊的,也不是他主动的,而是县里某个高官被整的没办法后再金馆长的陪同下找来的。

第二百八十三章:钓水鬼(一)

此次落水事件,对于村里人来说不是一件小事,查文斌原本有意开始慢慢淡出人们的视线,可是无奈之下只好再度出山。

三个小孩里头有两个是堂兄弟,年少夭折的孩子,尤其是这种横死的,说不上凶,但是却也麻烦。孩子贪玩的天性注定了他们死后依旧,也许他们在找同伴的时候就盯上了村里某户人家的孩子,其实他们本没有害人之心,可这无心之举却会要了别人的姓名。

因为事发已jīng大约过了半个月,落水的孩子也都被家里人带走安葬。一般小孩的过世是不会摆白事的,通常都是自家人悄悄挖个坑给埋了,因为自古就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道理。

三个新立起的小土包便是矗立在那个半山腰村子的对面,也许再过十年,剩下的就只是荒草了。

那所学校查文斌是zhī道的,村里人都是从那儿过来的,那个dì方的风水如河图所言确实不怎么好。

河道在此处是一个半月形,中间形成了一个水潭,这在风水学上被也被成为杀人潭。月牙似刀,水潭则是落头处,若是没那石桥和成片的柳树倒也无妨。

那道石拱桥恰好连接着通向学校的小路,桥本属阴,俗话说白天给人走,晚上给鬼过。所以老一辈的人经常会叮嘱夏天那些在桥上纳凉的人们,让他们别超过十二点一定得回家。村子里没有特别好的dì方可以幽会,大夏天的后半夜经常会有小情侣们在桥上谈恋爱,但凡是在桥上私定终身的,多半以后会有一些劫难。

特别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桥,就非常容yì出事,桥下终年晒不到太阳,又受水流影响,所以桥底是非常阴冷的,再加上河口多半又是迎风面,所以这些dì方都是脏东西们的最爱。

柳树条如果折下来néng够有驱鬼的作用,一些跳大神的经常会用柳条抽打那些看似被附体的人,但是柳树本身却是属极阴的。柳树多半是栽种在河边,水属阴,聚阴而生的柳树自然免不了沾上阴气,过去柳树林都是成片的,那些个dì方白天看似风景如画,可晚上要你进去呆着,八成是会遇到你不想遇到的东西的。

越老的柳树越发厉害,那些歪着脖子,残缺着身体的柳树,树皮开裂,树根盘根交错,如果拿掉那被诗人称颂的柳枝之后,它不会有半点美感,所以柳树林也被称作是聚阴地。

学校旁的那块柳树林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人种下的,很早的时候林子里死过一个人,那人跟查文斌还要大上十来岁。

柳树很容yì被蛀空,这片林子里最大的柳树能两人合抱,曾经村子里头有一个脑袋有问题的人大冬天的爬进了其中一个树洞里睡觉,结果当家里人找到他的时候,已jīng是大雪融化后,他就跟钻进了冰箱里的一般,活活冻死。

河图在学校里的时候就觉得这地的风水不咋滴,回去后也跟查文斌说过。但是查文斌跟他的解释是,此处设立一个学校确是恰好。风水学上认为学校是正的象征,莘莘学子们的朗朗读书声是最积极向上的代表,可以压倒一切,用来镇压这种风水歪地是再也合适不过的,没想到终究还是出了问题。

古老的石拱桥上已jīng没有人敢来坐着了,十月下旬的天气已jīng开始转凉,查文斌受人所托准备做一场法事。一大早,那几个落水孩子的家长便提着各种礼品来到查家,他们希望这位久不出山的道爷néng够超度一下死去的孩子。

查文斌不断没有超度,而且干了一样让这些家长非常接受不了的事,那就是把这些埋进土里不过半月的孩子尸首全给挖起来。这件事几乎遭到了所有家长的反对,但是查文斌说如果你们不肯挖,那么这法事他也不会做。

虽然查文斌的名号是响彻千里的,他的事迹别说村子里,就是省城里头也广有流传,为了尽早息事宁人,不停得有人去给家长们做功课,但是家长们实在想不通查文斌这么做的道理。

最后查文斌只说了一句话:“你们要是想让zì己的孩子在水里浸泡一辈子,那就别挖!如果不信你们打开坟墓瞧瞧,看看里面的孩子是不是从头到脚都是湿的。”

事情最终的转机是来自于一位家长夜里受到他儿子得托梦,梦中他的儿子站在他跟前,发梢不停得滴着水,衣服上,裤子上,鞋子上,脸上,总之所见之处都是水,那衣服上面的水,怎么拧都拧不干。

后来,那位家长第一个打开了坟墓,撬开小棺材一瞧,果真,自家孩子的尸首已jīng完全被棺液浸泡,尸体正漂在水面上。要zhī道,坟地可是在山脊背上,这里是不kě能有河道的!

另外两家听说情况后,也打开了各家的坟墓,里面的情况基本相同,三个孩子的尸体全部泡在水中,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这些孩子的尸体一点也没有泡的发胀的gǎn觉,捞起来的时候就跟刚从河里落入一般。

法事的地点就选择在那桥上,因为是村里的事情,所以那天来帮忙的人很多,搭台子,设棚子,还有各种看热闹的围着桥上水泄不通,近处的那几乎人家阳台上屋顶上都站了人。

河图那天只是作为一个看客,这是查文斌第一次在他面前开坛做法,他要学的有很多。

选择那几个孩子落水的dì方,查文斌让人在水面上用毛竹扎了一个筏子,并且固定住。筏子上摆着酒肉熟食若干碟,还有两碗倒头饭,倒头饭上插着香,这算是给那三个孩子吃的贡品。

桥面上也搭着另外一个灵台,同样也有酒肉贡品倒头饭,就多了一些蜡烛纸钱和彩纸。桥的西边已jīng被清空了人群,那个角落里堆放着的是三个孩子的生前衣物,还有一点玩具和书本。

有三块临时的小木板被放置在灵台上,上面写着的是这三个孩子的生辰八字,一个大香炉放在前头,里面东倒西歪的插着孩子们的亲人上的香。

前半夜,查文斌就坐在灵台边念念经文,每当他摇铃之后,孩子们的亲人则继续上香。等到十二点zuǒ右,超子和卓雄还有大山便开始真正清场了。

大部分的人都被赶回了家,留下的只有七八个青壮年还有村里的一个负责人,孩子们的家属只被允许各家留下一人,且只能为男性,其余的则统统被要求关门闭户。隔着近的那几家在查文斌的劝说下也不得不抱着被子去亲戚家里借宿,看热闹谁都喜欢,可听说要惹霉头,那一准都跑的比兔子还快。

临近开工前,大山搬来酒食,请在场的人们吃喝一番,这些东西都是孩子们的亲人拿来的,这也算是帮忙酒。喝了酒,吃了肉,就得替人办事,不得有退路,这也叫壮胆酒,因为接阴这伙计,一般人是干不了的。

因为此处本就是聚阴地,孩童落水至此处,怨气不能散。短时jiān内充其量也就发出点声响吓唬吓唬路人,时jiān久了,必成一害,这就需要人为的把怨气从这儿疏导出来,接引到别处去,这又不同与一般死后的超度,这也叫“钓水鬼”

溺水而亡后形成的冤魂一般被称为“水鬼”,死在水中的人几乎都是投水自杀或者意外而死的,这些人的死都是不甘心的,所以既容yì生成冤魂。冤魂不散不去,便会徘徊在淹死的dì方,变成水鬼。

然后它们就在水里耐心的等待,引诱,或者是强迫人落水而死,来当zì己的替死鬼,千百年来,水鬼无忧无虑的靠这个方法投胎转世,摆脱来自地狱的苦难。可是终于有人找出了可以欺骗水鬼,引诱水鬼让水鬼像钓鱼一样,被钓上来的方法,大家称这个方法叫“钓水鬼”。

河图现在已jīng脱掉了身上的衣服,按照查文斌的吩咐,身上穿上了一套用桐油纸做的衣服,这玩意有个好处就是防水。河图的衣服里头有个暗仓,里面装着三张查文斌事先写好的纸符。

既然是钓,就会有饵,这个饵不是别人,正是查文斌收的徒弟:童河图!

第二百八十四章:钓水鬼(二)

熄灭所有灯光之后,整个村子只见两处还有光,分别是那桥上摇曳的蜡烛和河里漂浮着的竹排。此时的河图便在那竹排之上静静坐着,他的身边散落着几件小孩子们喜欢的玩具,河图现在就手拿那些玩具并不时发出笑声。

天空中挂着半轮明月,河里的涟漪让倒影着的月光聚不能,散不得。岸上的汉子们静静的猫着腰,或盯着竹排,或看着查文斌。

三个用纸片剪成的小人用细线吊着,查文斌的手中正拿着这些线,他人站在桥上,纸人则垂在水面之上。

竹排上的蜡烛把这三个纸人的影子拉的好长,偶尔一阵河风吹过,那些影子便舞动起来。换做旁人家的孩子见此情景怕是要吓的大哭的,可河图却很镇定,今晚他是关键。

那三个孩子河图在上学的时候也认得,虽无交往,但颇有印象。河水本就不深,月光下,甚至可以看见河底的鹅卵石。

这幅景象,很难想象出这河底会突rán浮出一张脸来冲你微微一笑吧?

若是一张脸也就罢了,可河图现在面对的确是三张因为长期水浸泡过后发胀的脸。这三张脸已jīng完全扭曲变形,因为皮肤过度吸水造成的水肿和惨白让人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不知何时起,头顶的乌云已jīng渐渐盖住了那半轮残月,河面的威风也悄悄停止。

红色的蜡烛燃烧的火苗“扑扑”向上窜着,也不zhī道是哪一支香燃烧后留在上面的香灰突rán折断掉进了水里。“噗嗤”一声,火与水的jiē触,一团乌黑的头发开始慢慢出现了。

河图轻瞟了一眼,很明显他已jīng看daò了,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很快他便又镇定了下来,继续摆弄着手中的玩具。

一张河图已jīng认不出的脸率先贴着水面出现了,这是第一个落水的孩子,接着便是第二张脸和第三张脸。

他们kě能认识这个手拿玩具的哥哥,也kě能不认识,不是每个鬼魂都有生前的记忆的。可是他们是孩子化的,依旧有那份童心,玩具这是他们在死后都最放不下的东西。

山里的孩子是没有多少机会拥有玩具的,城市商场的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玩具对于他们而言是奢侈品,而现在就在他们的眼前摆放着各种前所未见过的玩具,好玩的天性一下子便被勾起来了。

“哥哥,可以给wǒ们玩玩嘛?”一个幽幽的声音在河图的心中响起,这声音并不是从耳朵里传进来的,而是在他的心中有一个孩子跟他发生的对白。

河图只是装作没听见,继续摆弄着手中的东西并不时的发出高兴的笑声。

水本无形,流到哪里动到哪里,落入而亡的人也是这般,他们很难幻化出平常所讲的一些亡魂的样子。所以在水中出事的人多半在落水前是不会见到任何异样的,有些落水后但是又被救上来的人回忆他们在水中见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比如人脸。

水鬼只有在水中才能保持形体,也只有在水中他们才能害人,不要小瞧了一个水潭,要淹死人得话,哪怕只是一只脸盆大小都照样能要你的命。

只要水鬼上了岸,那几乎就不kě能逃得了道士的手掌心,但是因为它们无形,所以要想上岸就得附在一些东西上,查文斌手中的那三个小人就是为它们而准备的。

水底下的三张脸互相靠近了一点,嘴巴一张一闭,听不见它们说什么,看样子像是在商讨。

没过多久,河图就觉得zì己坐着的竹筏开始在摇晃,这股摇晃的力量来自于水底。因为竹筏事先已jīng被粗绳牢牢固定。河图去扶了一把那差点被摇下去的烛台,然后轻轻朝水里丢了一枚生鸡蛋,瞬间河里开始变的安静了。

经常在江河里跑船的人都zhī道,如果航行在风平浪静的水面突rán船体开始摇晃,多半是遇到脏东西了,这时候就需要朝水里丢一些贡品。以前的船多半是木质结构的小船,不像现在有大吨位的钢铁船,禁不起折腾很容yì造成翻船,所以很多跑船的都会在船头准备着各种祭品,小到鸡蛋,大到半熟的猪头,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只需要把祭品丢下去多半就会立马消停下来。

玩具对于这几个孩子的诱惑显然是要比鸡蛋之类的祭品大得多,没一会儿,河图又开始觉得竹筏在晃了,可这回他坚决不动,任凭怎么折腾,过了没一会儿,竹筏也消停下来了。

缠在查文斌指尖的一根线传来极为细微的一丝抖动,他zhī道有鱼儿要上钩了!

靠中间的那个小纸人微微动了一下,接着河图的身边便多出了一个孩子,那孩子他认得,名字叫做刘志,是那三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

一开始刘志只是拖着腮帮子看着河图玩,河图的身边堆放着不少东西,见河图好像对他没有任何反应,他开始胆子大了一点偷偷用小手拿过一个小纸马。这纸马的腿和尾巴是有机关连着的,只要拉动那尾巴,它的腿就会不停得动,呈现奔走状。

这个叫刘志的孩子明显是觉得这东西很好玩,窝在桥上的男人们都能听到那让人觉得心底发毛的“咯咯”笑声。

水底下,还有两张翘首观望的脸,他们看daòzì己的同伴玩的很开心,心底早就按捺不住了,很快查文斌便觉察到另外两根线上也分别传来了抖动。

三个孩子围坐在竹筏上,身上不停得滴着水,从发梢到泡的发白的脚掌,他们互相争抢着玩具,互相嬉戏打闹,如果他们没有死,这本该是属于他们的童年。

查文斌的手开始慢慢的向上提着,只要这三个纸人被完全拉上来,这三个孩子将永远都回不到水中,前提是在他们不知觉的情况下。只要不出意外,桥上那已jīng张开口的乾坤袋将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要说不巧吧,很多事情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几乎全村的人都zhī道今晚此处在做法,所有的人也都被通知回家不要出门,可偏偏有一人漏掉了。

学校食堂里的那位大爷因为这事出了之后便丢了工作,他不是那个村的人,儿子待他不孝顺,家里呆不住。原本以为找份看门的活可以一直过到死,不想却出了这档子意外。

人这心里一烦躁,就喜欢买醉,一旦买醉就容yì忘记回家的路。

他在这个学校已jīng干了八年了,他早就把这儿当做了zì己的家。劣质的白酒喝多了容yì上头,大爷迷迷糊糊的就顺着脑子里的印象摸到了这儿。

那位大爷唱的一口好京剧,平日里就在学校里哼哼,这会儿喝醉了哼得跟个蚊子似得。

东倒西歪的大爷一手提着酒瓶子,一手在空中比划着,摇摇晃晃的冲着这桥便过来了。查文斌的眉头已jīng皱的很紧了,这种关头是决计不能被打扰的,可是现在他却不能喊,一旦喊了惊动下面那几个孩子,下回想要再钓可就难了。

不过也就还有五十公分的距离,三张纸人就能到手了。

也不知是那大爷gǎn觉zì己快要到目的地了,还是心里实在憋得慌,突rán“嗷”得一声撂起一嗓子,大半个村子里的人都被他给叫醒了,一时jiān村里的狗们开始狂叫,不知情的人们纷纷披着衣服准备出门,以为是法事现场出了问题。

那三个孩子生前本就是归这大爷管的,一听是这大爷的声音,以为zì己还是在学校呢,丢下手中的玩具就准备跑。查文斌见势不妙,双手拽着细线猛得向上一拉,却赫然发现到手中的纸人只剩下两个。着手中另外一个光溜溜的线,查文斌探头一看,只见其中一个纸人摇摇晃晃的落入了水中

第二百八十五章:钓水鬼(三)

查文斌脸色一变,右手快速的把两个小纸人丢进乾坤袋,左手扶着桥上的栏杆准备一跃而下,只要让水鬼再入水,想再抓它恐怕就有些难了。

超子箭步冲向那个大爷,一把捂住他那张酒气熏天的大嘴,可是为时已晚,鬼有时候确实比人要精。

说时迟那时快,却见河图那小子身子往前一探,伸出手臂贴着水面,手指呈剪刀状。前有古龙笔下的陆小凤灵犀一指,今有夏忆文中的童河图神来一夹!

那片纸人现在正立于河图的两指之间,距离水面不过两公分的距离,查文斌那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捂住乾坤袋的口子,查文斌顺着小路准备前往河边接应,只要拿了这张纸人,今晚就基本大功告成。

无奈成也河图,败也河图。

若是这纸人现在被查文斌捏着,那是决计不会再出半点差池的。不知是查文斌大意了,还是真的是他也无可奈何,接纸人的虽然是他的徒儿,可河图毕竟才是一个刚入门不过数月的孩子。

按照正常速度,查文斌从桥上跑到河边的竹筏不过十步路,就是这么短短的一小段距离,却足以发生一个不可改变的结局。

纸人是用常见的宣纸所剪,又薄又轻,几乎没有多少分量,大小也就人的一个巴掌。河图夹住的部分是纸人的大腿,纸人的脚几乎就是贴着水面的,只要有哪怕一滴河水拍到纸人上面,这个小鬼立刻就能脱身。

杯子里的水如果没有人动,那么它是会保持平静的,可这是河里!竹筏本就是浮在水面之上,稍微一动便能激起水晕,只消那么一个小浪拍来,这后果连查文斌都不敢想。单是水鬼溜了也就罢了,可现在河图还在水面之上,小鬼发现被戏弄势必要寻他报复,本就又都是孩子,这个现成的替死鬼上哪里找去?

唯恐河图要出意外,查文斌三步并做两步,换做以前,这类小角色他都不需要开坛,直接收了便是。可自从蕲封山归来,查文斌发现zì己对很多曾经轻而易举能办到的事情都做不到了,道法这玩意,说白了没有一个实质性的东西,只是zì己心里头míng白,若让今天的查文斌去面对阴差,怕是连半点胜算都没有了。

河图也是发现了这点,他有心把手臂微微高高抬起一点,心里想着是尽量让那纸人离水面远一点。可是他忘记了两指之间夹着的只是一张薄纸片,就是手臂那么轻微的一动,纸人的腰部便往下一弯,当查文斌离竹筏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纸人的脑袋已jīngjiē触到了河水。

纸片落水,魂归河流,无影无形,八方难觅。这就好比钓鱼的时候,这鱼儿在拉离水面的时候脱钩落水,你要再想重新钓起这条鱼,那难度自然不是大了一点半点。

只见白色的纸人迅速在头部着水的时候,迅速开始变化,因为纸张具有吸水的作用,一截小小的水印开始迅速向整个纸人的全身蔓延开来,更加让河图有些手足无措的是这河水明明是干净的,可纸人的颜色却发生了变化。

黑!一如墨汁一般的黑色随之从纸人的头部开始向下侵蚀,看见这杂耍一般的变化,河图有点呆立了,眼看那黑色就要蔓延到被他依旧夹在手指中间的部位时,查文斌大喊道:“快扔掉手中那东西!”说完,他已jīng一个箭步射向了竹筏。

竹筏哪里承受得了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筏子猛得向下一沉而后又因为浮力向上一弹,那激起的水花瞬间涌向了河图的手掌。

孩子终究是孩子,哪怕是查文斌的一次大吼加上突rán这么一窜,他完全忘记了zì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当查文斌的手掌拍到河图的手臂,河水已jīng将他的手掌完全浸湿,一种近乎是被电击的gǎn觉瞬间从河图的手指传递到大脑,接着他人一动,以极快的速度双腿一蹬朝河里扎去。

一步之遥的距离往往却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被一个fèn怒的水鬼缠住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即使是他的身边就站着一个曾经横扫阴差的道士。

自古但凡水里生的东西,多半是最难弄的。十八层地狱里的哪一个恶鬼见到牛头马面都得乖乖的,哪怕你生前是千人斩的阵前大将照样得低头。可有个dì方确实列外,就是那条忘川河里的冤魂们,这些人跳下去没有死的,便在河中化作了厉鬼,这些厉鬼就连阎王爷也无可奈何,只因他们在水中。

水在五行之中是黑色的,因为水的深处暗淡无光,也只有乌云密布之时才会降水。黑色这本就是一个最接近邪恶的颜色,无论是上古还是现代,无论是中国还是欧洲,但凡是有宗教和神话的dì方,黑色永远象征着最为邪恶的势力。

水中的秘密太多,生活在陆地上的人们对于这个黑色代表的世jiè所zhī道的太少太少了。

这河原本也不深,可这孩子跳进水中之后一眨眼便不见了踪迹,此时的月光又再次显露了出来,河面上不停被拍散的月影诉说着刚才发生的那不平静的一幕。

超子现在心中真有想把那老头一并丢进河里醒酒的冲dòng,河图这孩子他们谁都喜欢,生的就是一副灵气的样子,这种娃娃即是成道的好苗子,也同样是恶鬼们最喜欢寻觅的目标。

查文斌站在竹筏对着水面仔细搜寻,不远处的人家开始亮起了电灯,听到动静的村里人们披着衣服拿着手电都在不远处围观。怕死的心人人都有,但是看热闹的绝不嫌多,这就是典型的国人心态。

超子和卓雄分别从围观群众那找来了辆盏手电,河水很干净,所以一眼便能见到低,就这么一块巴掌大的dì方河图绝对不会消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那么唯一看不见的dì方很显而易见便是这块竹筏的下面!

大山是直接从桥上跳进水里的,他那坦克一般的身躯一入水,溅起的水花把桥上的蜡烛都给直接拍灭了。胡乱抹了一把眼睛,大山双手插到竹排的下方,一声怒吼,原本这竹筏是被绑在两岸的粗绳固定的,眼下救人要紧,解开绳索的时jiān足以让河图在水里多遇上一点危险。

查文斌迅速也跳进水中,只听“蹦”得一声,食指粗细的绳子应声而断,这家伙的力气绝对不是盖的。这扇竹筏被大山高高的举起,然后用力的掷向岸边。

原本这竹排是青绿色的,可是这竹排的背面却看上去是黑色的,因为着急河图,众人也没在意,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些竹排的背面的确不一般。

水中,一个少年的背部向上浮着,查文斌一把抱起这孩子便向桥上走,可他却发现zì己的手似乎触碰到了一些不舒服的东西。

当河图的的身体被翻过来的时候,桥上不少围观的男人都受不了了。

螺蛳,那种浙江山区河流里最常见的钉螺,文革时期曾经爆发的大规模吸血虫病就是拜这种钉螺所赐。

河图的脸部几乎看不到肉了,满眼望去,整个面部到脖子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钉螺,无数只的钉螺紧紧的挨着,它们死死的吸在了河图的脸上,甚至连耳洞里都爬满了这种让人厌恶的生物。

查文斌几乎流着眼泪给这孩子去除脸上的钉螺,钉螺实在太多了,只要是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的都布满了这玩意,似乎整条河的钉螺此刻全部在他身上附着了。这时,超子才发现那竹排的背面也全是这玩意,几个人七手八脚的给河图去除钉螺。鼻孔里,嘴巴里,耳洞里,眼皮上,这些该死的钉螺无处不在,它们的吸盘死死的贴着河图的皮肤,它们就像赶不尽的小鬼,一只连着一只

底二百八十六章:救徒(一)

螺,在过去以及现在都是一道寻常的菜,或高汤,或爆炒,配点黄酒嘬上几口鲜美的螺肉简直赛神仙。殊不知,螺也是一种冤鬼最好的寄宿主,且为水鬼。wǒ们村有一个中型水库,过去水库泄洪发电之后,岸边便能摸到螺,小时候我也常去,可自从那水库淹死过人后,整个水库里几乎再也看不到一颗螺。

河图的身体之上被无数的钉螺密布着,等清除掉脸上的螺一看,这孩子脸色都已jīng发紫了。超子拿手指一探,这孩子连进出的气儿都已jīng没了,查文斌也不再管这里的事有没有结束,抄起乾坤袋抱着河图便往家里冲。

就是一好的活人被人按在水里呆那么段时jiān也给憋坏了,何况河图还受到了这般的变故。围观的人们吓的不清,也是从那时起,wǒ们的村的人几乎都不再吃螺蛳。

到家之后的查文斌命大山立马烧一大锅热水,然后在木桶底部铺上满满一层艾草。艾草具有驱邪祛湿的功效,农村不少地区至今在端午节的时候都在门上悬着艾草用来祛除家中晦气。

艾草之上依次再是铜钱,中国使用古钱币的年代久远去了,现代道士用铜钱来做法也不是选择任意的一种,而是有讲究的。

一般常用的古钱是“驱邪古钱五帝古钱”。“五帝”是指五个清朝最兴旺的皇帝年号“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

大山烧水的柴火也得是制定的,需要用百年以上树龄的银杏,过去wǒ们村里有很多粗大的银杏树,弄点枝桠什么的下来烧水倒也简单,只是现在这些树都成了国家保护的“古树名木”了。银杏树可以活几百年,因为它是在夜间开花,人从来都见不到,所以古人认为它暗藏着某种特殊的力量,因此,在过去镇宅的符印要用银杏木刻制,具有震慑不干净东西的作用。

原本为了防止河水打湿身体,特地让河图弄了一身用油布纸做的衣服,现在用剪刀剪开一瞧,好家伙,这孩子全身几乎都布满了钉螺,那种特殊的腥臭味几乎布满了整个屋子,人瞧着既觉得可怜又觉得恐惧。

一共烧了两大桶热水,其中一桶里头只加了盐。

待热水烧完之后,浑身布满钉螺的河图被查文斌小心翼翼的抱进了那加盐的桶里。那些钉螺吃不住水温的突rán升高,纷纷从河图的身体上剥落,待河图被重新从桶里抱出来的时候,他的身上密密麻麻的排满了那些吸盘所致的红点,这孩子受的罪可想而知。

那些在桶里的钉螺浸泡在高温盐水之中,所以死亡也是一瞬间的事儿。超子和卓雄又按照查文斌的吩咐,把桶里的螺一个不剩的全部捞起来用布包裹好,等会儿他还有用。

河图这会儿已jīng在那个铺着艾草和铜钱的桶里坐着了,他的眼睛是闭着的。用查文斌的话说,尚有一丝气息还在游走,用wǒ们的话说就是还没完全死透。

查文斌的手中拿着一只葫芦,这东西就是wǒ们农村里常见那种。等到葫芦成熟的时候,摘下来,从顶端开一个小口,把里面的肉和籽全部掏出来,然后用开水煮十分钟,再放到太阳底下暴晒,这种葫芦过去人们也用来装酒,但是对于道士而言,它最大的作用便是收邪气。

葫芦有化凶为吉的作用。在中国的古人眼里葫芦是具有收妖避邪,除厄纳福,增进财运等神奇功效的重要宝物。葫芦的形状,瓶口小,瓶身大,意为易入难出;用来化病去煞,并有防血光之效。把葫芦挂在病者的睡床前或摆放在病者的睡侧可有利于病人安神养息。葫芦挂在大门外,则有保屋内人平安的作用。

现在查文斌用葫芦灌这桶内的水,然后从河图的头顶上往下浇,没装一葫芦水则是把他身上的邪气往葫芦里收了几分,到了后来,一个空葫芦瓶要想拿起来都能让人累的气喘吁吁,而原本这种晒干的葫芦牢固程度可以和铁板媲美,现在也在表面布满了裂纹。

大约两个小时以后,查文斌已jīng瘫坐在地上了,桶内的河图已jīng闭着眼。

一开始,这木桶里的水还尚有浓浓的螺蛳腥臭,到了这会儿已jīng只剩下艾草的香味了。

接着把木桶里头的水倒光,再起一桶,除了刚才的原料之外,再加上朱砂,并不停保持桶内的温度。就这般持续到夜里,河图的脸色才开始微微由紫色转变成苍白,身上的红点印记也都逐渐消退了下去。

查文斌等人已是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他还不能睡,他还有很多事得接着做。

查家的大门紧闭,院子里头一张桌子已jīng排好,桌子的中间有一个红色托盘,托盘上是一只熟的猪头,两盘叠得很高的馒头,还有两碗倒头饭,以及香烛。

马肃风的灵位已jīng被捧了出来放在桌子的最前端,一张黄底红字的天师符贴在灵位上,整个桌子上面还铺着黄色的锦缎,精锻上面画着八卦的图案。

这阵势一看便知是要大做法事,为了这个宝贝徒弟,查文斌可以说准备不惜一切代价,祖师爷都被抬出来帮忙了。

河图此刻浑身赤裸的平躺在床上,查文斌用毛笔蘸着朱砂在他身上先后画了七个小圈圈,这七个圈恰好也是人身上的七大穴道。

道家认为,人有三魂七魄,魄主身体,要保命得先保七魄不散,丢一魄则必定暴病而亡。而七魄要出身体,皆有其对应的穴位,现在被查文斌所圈的那几个穴位恰是守住七魄的关键。

古人有云:“涵养本源为先,救护命宝为急,一息尚存,皆可复命!”。

查文斌要做的,便是先开诸葛孔明当年所用的七星续命之法。他曾经用过一次,但却又不同与今日这回,今日这般的要比之前那次凶险的多。

七星灯又分内七星和外七星,内七星是以穴位开七星守魄,外七星则是长明灯护命。

要点长明灯,关键并不是摆对位置,而是添那油的方法。长明灯中的油是不可以直接倒入碗中的,而是需要将两只碗放在一起碰撞,将装满油的那只碗中的油晃到另外一只碗里。如果这添加油的办法错了或者是油忘记添加了,则命就不能再续下去,一旦无常阴差到来之时,依现在查文斌的能力,是无法阻止他要带人的。

所谓七星灯,就是指身内七个大的、关键的、能吸收和转换高维空间生命能量炁光的穴位。这七个穴位,分布在人体,如果站在其左侧观看,就正好是一个斗口朝前下方的北斗七星图案。其穴位名称及七星名称分别是:??

膻中穴:为贫狼星灯;

目穴前方虚悬一穴:巨门星灯;

泥丸穴:为禄存星灯;

夹脊穴:为文曲星灯;

命门穴:为廉贞星灯;

丹田炁穴:为武曲星灯;

海底穴:为天罡星灯!

这也是人得本命七穴,构成人身内本命七星灯。孔明当年用外七星斗法以求续命,却不料被人撞破,续命失败。他只zhī道外七星,被人进门吹灭了一盏油灯,却不知人身体内本就有内七星灯的说法,若是当年他把zì己的内七星也给点亮,就是打开大门让西北风狂吹,灯照旧不会熄灭。

七星灯所主持的七个穴位,全部是性命关键所在。丹经有云:”由此向上一着,千圣秘而不传,后世学徒所以罕闻、罕遇。人若明得此窍,真可以夺神功,改天命。”

七星灯法用于添油接命,是以宇宙间灵光灵炁为”油”,以聚灵法之采聚为”添”,以存想、内观寂照为”接”。先点内内七星,也叫回光内照,再点外七星,也叫回光返照。通常人在病危之后忽然有一天会身体有明显好转的迹象,要吃要喝,家里人都以为是好事,但是通常懂门道的老人会说这人怕是不行了,这是回光返照。

回光返照之后不久通常这人变会归天,外七星就是尽量延长这个回光返照的时jiān,当年诸葛就是想依次续命,不料阵法被破。

外七星一点,则就需要查文斌再规定时jiān内,拿回河图所丢的那一魂,既赶在阴差来临之前让魂归位,若不然,回光返照结束之后则一命呜呼。

第二百八十七章:救徒(二) 走阴

七盏油灯绕着河图全部点燃,屋内门窗紧闭,不得进入半点光线。查文斌席地而坐,双腿盘膝,放置一根招魂幡横卧与腿上。

外七星可用明火点燃,内七星则就只能用意念了,有点类似与中医上所讲的打通某些经脉。这在道家七星续命法上也被称为由武火阶段开始进入文火阶段,依次序将此七星本命灯点燃,然后充分消化、吸收所采聚的炁光之”同”,既让河图的身体可以吸收外七星回光时的力量。

点灯需要顺着七星斗罡的顺序,先意守膻中穴,再意守天目穴前虚悬之一穴,接着意守泥丸穴,最后再守夹脊、命门、炁穴、阴跷余下四穴。

这些穴位中,夹脊穴是最为关键的穴位,电灯成败也就看此穴能否顺利成事。在道法的修炼中有这么一句名言是:“夹脊双关透顶门,修行径路此为尊!”古人对于这个穴位曾说:”以其上通天谷,下达尾闾,中通心肾,召摄灵阳,救护命宝,此非修行径路而何?”足以见得夹脊穴乃是人体穴位的重中之重,也是七魄所在的关键位置,此穴若是伤了,人非死即伤,即使得救,免不了落个终生瘫痪的下场。

道家阵法并不是单纯的凭空想象出来,而是根据大自然的变化和人体的结构,用自然的力量去刺激身体的自我修复或者激发身体的潜能。

夹脊穴,不是指浅表皮肤下,而是指深层脊髓内为中心的一片区域。在七斗星位上,此处也正处在文曲星位,文曲星乃是北斗星之枢星,整个北斗的转动,都以此星为中心。夹背穴在人体之重要位置也从此星位中可见一斑。

查文斌坐约莫有一炷香的时jiān,然后杵着招魂幡站了起来,伸出左边手掌,用朱砂笔在手掌中心画下北斗七星,然后右手对准河图的夹脊穴按了下去。

左手拇指迅速将掌心七个点连续点上一遍之后,重重的用指尖再掐准文曲星位,双眼逐渐开始闭上。所谓的用意念点火,在道家也叫做执念,说白了就是脑子里头幻想把这个穴位用火点燃,有点跟气功里头的引导真气在zì己体内行走差不多。要想点燃内七星,没有一定的道家功底是不kě能的,这也是道士们经常打坐静修带来的好处,他们的jīng神力远比普通人要强大的多。

因为人身上是不kě能直接出现火光的,如何判断一盏灯有没有被点燃的关键便是感知皮肤上的温度变化。当查文斌察觉到zì己的右手掌心温度开始逐渐升高,一直到后来放上去有点吃不住烫的时候,他心中幻想到此处穴位已然是火光旺盛了,接着便再去寻第二个穴位。

如此这般,当七个穴位全部点燃之后,又要再从第一个穴位逐渐添油,没有油,灯总会有燃尽的时候,需要添加七七四十九个周期之后,才算是彻底点燃了内七星。

再点内七星的同时,还要时刻注意外七星的油料,所以七星续命阵法自古能成的并不多见,需要极高的道家修为和坚强的意志力。kě能是《如意册》给查文斌的确带来了不少帮助,也kě能是爱徒心切,总之当他完全虚脱的时候,他已jīng完成了四十九个周期,此时已是第二日的中午。

查文斌给亮着的油灯依次添完油之后才红着眼睛出了房门,大山他们几个在外面守了一夜终于见到出来了忙问结果,查文斌却摇摇头道:“还要点时jiān,帮我准备热水,我要洗个澡,然后守好屋子,不准任何人进来。”

吃了一点清淡的食物,查文斌叮嘱大山日落之前把他叫醒,他已jīng好几天没有休息了。三年前的查文斌尚可连续几日不合眼,但是三年后,他gǎn觉zì己已jīng逐渐力不从心了。很多次在梦中,他都模糊的看见有三个人在一起下棋,zì己则在远处看着。有时候那三个人在棋局结束后一起离开的,有时候棋局结束那三个人又只剩下一个人,那些人的背影他总是觉得很熟悉,却又看不清,每次想问点什么,总发现喉咙发不出声音。

天色大黑之后,大山把他叫醒了过来,查文斌先是去茅房,此为排出不干净的污秽,接着又去沐浴更衣,晚饭他则没有吃,道士在做法前通常都会这样,为的是尽量不沾染太多的世俗之气,这也是千百年祖宗传下的规矩。

换了一身新的道袍过后,查文斌让超子他们几人先回内屋,zì己一个人来到了院子里。这里的灵台是昨晚就搭建好了,师傅的牌位之上,符纸微微飘动。查文斌亲自点了一炷香插上,然后跪在了牌位前说道:“今晚弟子要再走一遭地府,怕是凶多吉少,若是师傅在天有灵,就保我天正一脉不灭;若是弟子今晚回不来,便同师傅一起在地下做个伴!”

查文斌给师傅重重磕了几个响头之后,大步转身走进屋内,“啪嗒”一身,马肃风的灵牌竟然一阵小风给吹到了地上,只是查文斌此时已jīng关上了房门。

点一炷命香,查文斌盘坐闭目,明明屋内没有光,可是查文斌却能看见zì己的眼前慢慢的开始亮堂起来,等到整个世jiè开始一片雪白,雪白到刺眼的时候,再睁开眼,他已jīng到了另外一个世jiè。

活人从阳间到阴间,也叫做“走阴”。

有很多的神汉巫婆能说zì己能去阴间,其实这里头大部分的人都是骗人的,只有很小一部分才是真的,因为走阴的危险程度绝不是你给他那一点红包就可以让他下一次阴间的。

传说中néng够过走阴的人,生下来是不会哭的,而按照常理,不哭的孩子是活不下来的,但是他们非但可以活下来,而且比其他人要聪明得多,只是他们从懂事开始,就zhī道zì己何时会死去。走阴者的第一次走阴往往是无意识的,在zì己睡梦中发生的,这个就像身体发育到一定时候的自然反应一样,当然,并不是十分确定在某个年纪。

他们对zì己的梦记得很清晰,也会逐渐意识到zì己在走阴,当然,有些人会保密,有些人会利用这个做些别的事情。床前鞋子的摆放,决定了走阴人的生死状态。走阴时,鞋子必定有一只是翻过来的,如果全部弄正,则走阴的人会苏醒过来,如果全部翻过去,他们就会死去了。但如果离开了出生地,走阴人就无法再预测他人的死期,于是也渐渐过上了平常人的生活,偶尔帮人家问一些生死问题。

而道士则又有一点不同,道士走阴,时jiān极断,通常向查文斌这般的也就一炷香的时jiān。道士作为阳间néng够通灵的人,免不了要和阴间的那些东西打交道,于是他们走阴是不会伤到本体的,但有一个时jiān限度,这个时jiān就是阴间为道士这种特殊职业开得绿灯,他们可以不经过黄泉路和奈何桥,而是直达阴司。传说中,北宋的包拯就经常通过走阴去阴间盘问那些死者,找到真正的凶手。

查文斌心知zì己曾经不止一次的得罪过阴差,老天爷都对他恨之入骨,他要下去走一遭,那必定是凶多吉少。在人间,阴差不敢太过于乱来,但是到了那个地界,完全就由他们说了算,过去道士们看见阴差都是巴结的,可查文斌倒好,得罪别人不说,还斩杀了一个,这一趟能不能回来,绝对不是他zì己说了算。

河图七魄已稳定,但是主魂已散,做了那个小孩的替死鬼,加上那日他收了两个小的,剩下的那个怀恨在心,河图其实是当场就没了命的。按照医学界的说法,河图现在不过是一个植物人罢了。

查文斌一身孤苦无依,父母双亡,甚至连zì己的身世都不清不白,儿女双双糟难,要说欠,也是老天爷欠他的多,这一回,他是打算去地府跟那些老爷们讨个公道的!

他这一动,何止是他师傅马肃风在地下着急,青城山那一晚据说雷雨交加,很多的人都被惊天的雷鸣声吓的不敢睡觉,用当地百姓的话说,天都要给雷劈出几个大洞来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青衣再现 神话

黄泉路那自打三界分立之日起就是给死人走的,这条路很少有人说出是什么样的,因为走过这条路的人都死了。听那些还魂的人描述也是各不相同,有的人说是春花灿烂的光明大道,也有的人说是一条一黑到底看不着边际满是鬼哭的小道。

也许一百个人死后走黄泉路都会遇到一百种不同的景象,黄泉路本就是人这一生在世上走这一遭的缩影,但也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一定有阴司押着。

查文斌不是第一次走,他已jīng走过好多次,一个人来的,被人押着的都有,这儿他不陌生。单枪匹马径直冲过奈何桥,正在给人灌汤水的孟婆一瞧怎么都觉得这人有点眼熟,思来想去若干年前此人不正是那个一跃跳入忘川河的男子吗?

孟婆心头大惊,手中一碗汤没有拿稳,泼洒了一地,千百年来,此人怕是第一个从忘川河里活着出去的。

阎罗殿上判官早已接到报告,他们早就对这个人间小道忍无可忍,今日送上门来,又岂会善罢甘休?

一人一袭紫金道袍,仗剑而立,脚下踏着的乃是人人畏惧的无间地狱,四周满是凄惨的鬼叫之声,可那人丝毫没有半点胆怯,单手附背,狂笑道:“是不是还没到我该来来的时jiān?”

民间传说中掌管人生前阴德罪孽赏罚的便是判官,有句俗话叫:人在做,天在看,也就是说活着的时候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判官的记录之下,死后再来依次判定生前功过。所以判官历来也是个肥差,巴结好了他,你就少受一点罪,将来便能投个好胎;若是惹恼了此爷,十八层地狱中的各种酷刑就等着,六畜轮回的大门也会对你敞开。所以,在道士们的口中有一直有一个说法:宁惹阎王,莫惹判官。

判官见他那副样子,心中不免大气,喝道:“查文斌你好大的胆子,杀我阴差,今日还敢擅闯地府,来人呐,给我拿下!”

这里有的小鬼平日里也是受过查文斌的恩惠的,更多的则是对他咬牙切齿,手持招魂幡的黑白无常立马上前作势就要拿人,查文斌冷哼一声:“做鬼也有做鬼的规矩,是他草菅人命在前,我替天行道在后。一个阴差下凡修邪术不说,还公报私仇,你们这些做官的不但不管,还要包庇纵容,这个理就是告到三清祖师爷那儿,我也是照杀不误!”

那个阴差的所作所为,判官哪里会不知,不过在他们的眼里,凡人只是脚下的一条虫罢了。人命,对于他们而言,太不值钱了。

判官气的把手中的笔砸向了地面,一拍堂木吼道:“就算是他错在先,那也轮不到你一个小道士来管,不要以为你头顶有三清,我就拿你没办法。这里是阴间,我说了算!动手!”

“蹭”得一声,查文斌拔剑而出,横在胸前喝道:“谁敢上来!”

那判官其实心知肚明,此事要真往大了捅,zì己怕也是站不住脚的,心中本来也有点虚。他想着要是查文斌能求个饶,再好生教训他一顿这事kě能也就过了,但没想到这人竟然敢在zì己面前拔剑,心中那个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小小泼皮道士来地府撒野,今日我就把你丢进烊烔渊里受尽地狱业障之苦,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黑白无常的锁魂链呼哧着射向了查文斌,查文斌后撤一步,突rán左手虚空画圆,右手以指为笔,这一招乃是他当日斩杀了阴差所用。本以为会给对方来个下马威,不料最后一笔完成,锁魂链已jīng结结实实的捆在了他的身上,而黑白无常没有半点损伤。

符,不灵了!

查文斌脸上一丝呆滞一扫而过,瞬间又恢复了之前的冷峻,但这哪里逃得过判官的眼睛。

“哈哈、哈哈,你以为你还是从前的那个你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妨实话告诉你,wǒ们一直没有动你的原因并不是你躲了三年就找不到你,而是要不了几年,你就会亲自来报道,只是没想到你等不及了,提前跑来投胎,那我也只好成全你。”判官给无常使了一个眼色,喝道:“带走,直接打进烊烔渊!”

“这,要不要先和阎王说一下,开启烊烔渊,我怕……”黑无常似乎有些忌惮什么。

判官不耐烦的说道:“不用报了,只管送下去,有那个怪物看着1子的。”11111111

黑无常还想说什么,却被白无常小声提醒道:“别触霉头,这个查文斌也是咎由自取,那下面两个大怪物在,下去了也就永远别想再出来了。”

不是查文斌所做的动作不对,虚空画圆,右手画笔,这个动作在梦中他不知做了几百遍;也不是他填的符错了,这些符字早已如幻灯片一般印入zì己的脑中。道法,尤其是霸道的道法,是以zì己的身体为引子,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自然之力。查文斌以前能使,是因为三魂在体,那可都是修了三千年的老妖怪,神话传说中的存在,现在的查文斌哪里有能力承受这般的反噬之力,自然得也就使不出来了,只是他zì己不zhī道罢了。

大难就要临头的查文斌丝毫不改面色,黑白无常拉扯着手中的链子试图把他强行拖走,可查文斌依旧站在原地,就在判官打算亲自动手之时,外面有个阴差踉踉跄跄的跑了进来喊道:“有人闯进来了,拦,拦不住!”

还不等他说完,一个小阴差倒飞着砸向了判官的桌子,门外一袭青衣飘动。

皇,这是一个超越神的存在,中国所有的神话体系都是围绕着三皇五帝开始,青衣神,蜀山神话的缔造者,蕲封山真正的主人。三千年的铜铃赞歌,十万恶鬼的哭泣声中,青衣缓缓踏步而入。

他、查文斌、是不是看着有那么一点的想象呢?判官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北宋年间才来到地府的家伙显然不认识这位爷,但是他却晓得什么叫真正的强者,单就一个气势,这便是他到此地见过的最强者。

在这个三界大门早已关闭了几千年的时代,会有这般强者的存在,判官把zì己脑海中所有认识的神仙都走了一遍,但就是寻不出此人的任何信息。

何止是判官,十殿阎罗纷纷现身,将这一道士一青衣团团围住。阎王终究是发现了。查文斌,青衣是何等的相似,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画出来的,还有,还有那个被送进烊烔渊的恶棍,他们仨全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有些小心翼翼的示意他的人全部往后退,查文斌的所有信息,他的生死簿上都有记载,包括他的每一世轮回,每一次死亡和投胎。此人命犯天煞孤星,本就该在五年前归天,不料却莫名被人强行加上十年阳寿,这十年是超越生死簿的存在,阎王爷拿他无可奈何。这也是为什么查文斌斩杀了阴差之后,他们只能派小鬼梦中骚扰,却不能得手的原因。因为在他们管辖范围内的那个查文斌应该早就在五年前就来报道了。

目光的对视,这青衣,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是他开启了那口棺材,开启了接下来的坎坷之路,他们两人总在纠缠着,不是一个时代的同一个人!

查文斌想起来在哪里见过此人,在蕲封山的那口玉棺里,也在封渊的湖面,还有忘川的河里,更有那聚阴之地的九宫棺内。只是他们或死人,或半死人,或道士,唯有裂开的大地一起埋葬了那些氐人得时候,才是一袭青衣。他总觉得他和zì己有什么guān系,但是他又说出来,终于,再次见面了。

旁边,一层又一层的小鬼外围,一个拿着破葫芦的道士咂了一下嘴,脸色开始微微红润自言自语道:“早zhī道你们会来,我就继续在下面睡觉了。”说罢,这道士又摇头晃脑的消失了。

这道士便是那年给小姨下命批的疯道士,清风道人,马肃风!

查文斌是人,阎王、判官和阴差是神,另外一个则是神的缔造者!这就是差距

第二百八十九章:断份

“我要带走我的徒弟。”查文斌冷冷的说道。

阎王胡子一瞪:“荒谬,人死岂能复生,都像你这般的话地府岂不乱了套?”

“他没死,他还活着,而且他阳寿未尽,本就不该死。”

“枉死的,横死的人在这个世上不知每天要上演多少,命中有劫难,神仙也救不了。”

“我不会让他白走的。”查文斌抬起头看着那高高在上的阎王说道,“用我的命换他的命!”

“人各有命,岂能你说换就换!”判官实在受不了这个有些狂妄的道士,大手一挥喝道:“带走!”

黑白无常听到命令,便准备带人,岂料那青衣人只轻轻咳嗽了一声,确听阎王说道:“慢着,今日我尚且让你胡来一次,不过查文斌,天道朝纲,你若非要乱来,自会遭到天谴。”

查文斌挣脱了那无常的双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随即青衣人也消失不见。

判官明显不míng白为何阎王会答应一个凡人的无理要求,却听阎王说道:“你们还曾记得忘川河里有一个渡河者吗?”

说起这人,在座的阴差怕是一个也不会忘记,大约三千年前,那人便在忘川河中,谁也不zhī道他从哪里来,谁也不zhī道他又是何时再离去。千百年来,数不清的人跳入河中从他身边缓缓死去,唯独他曾救过一人,如今阎王才发现,他们的面貌是这般的相似,一个不存在于生死薄上的人,那能说明什么?

“是他?”判官手中的笔差点没拿住,那可是一个神一般的人物。

“何止,你大概没见过烊烔渊里的那位主,那个据说是受了天罚才被关进去的人,他不也和这个查道士有十分相似么?”留下一群眼神呆立的阴差面面相觑,阎王快步走下更深的地府,他想去会一会那个天罚,那个据说是zì己主动进地狱的家伙。

香灭,人醒,查文斌的脸色很难看,他所走的时jiān早就超过了一炷香。地府走一遭,好人都会大病一场,阳间的人哪里受得了那般的阴气,他已jīng有些咳嗽了。

双手撑着地,勉强支着身子来到河图的身边,探了一下额头,这孩子的温度已jīng正常了。查文斌轻轻关上门,门外的一干人已jīng等得要急出病来了。

“大山,你们晚上留意一下,河图今晚应该会醒来,给他弄点粥,我去睡一会儿。”说完,他便转身回了zì己房间,从后面看,查文斌的背似乎有些驼。

十二点,随着一声“师傅”的叫声,河图的双眼终于微微睁开了,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超子,还要卓雄,再扭过头去看,只有手捧着小碗的大山正嘿嘿对着他笑。

“文斌哥有些累了,你先吃点东西,明儿再去看他。”

第二日,河图的身子虽然还有些虚,但他依旧和往常一样六点便起了,这是查文斌给他立的规矩,做道士的,这个点就该起床做功课,也就是背道法。

查文斌这一天并没有和往常一样起来监督小河图,到了八点,见查文斌还没出房门,河图便在超子的怂恿下去敲了查文斌的门。

“师傅,是我,您怎么样了?”小河图说道。

里面并没有回答,河图还想继续,超子说道:“算了,他kě能是累了,已jīng好几天没睡觉了。”

这一夜查文斌彻夜未眠,他zhī道,从今天起,天正道即将走向衰败。因为,除了河图,他已jīng没有可以被老天惩罚的对象了。

一直到了中午,查文斌才红着眼睛披着衣服走出房门,小河图正在帮大山准备午饭,超子和卓雄两兄弟已jīng出门了。

“河图,你过来一下。”

“哦。”河图应了一声,跟随查文斌来到那个供奉三清画像的内阁,这里平时是查文斌修道的dì方,也是三足蟾的所在地,那只金色蛤蟆现在还呆在那个小玻璃罐内,不过显得有些小了,它长得太快了。

“河图。”查文斌说道:“你拜入我门下不足两月,你告诉我什么是道?”

河图双膝跪地,面对查文斌回道:“弟子愚蒙,未能学的太多,还望师傅教诲。弟子认为道便是无,无便是道。道生万物,万物又由道生,道既无处不在,道亦无处可在。”

查文斌抬头看向三清神仙,心里感叹,多好的苗子啊,要在这个有些虚华的世jiè寻得一传人当真比登天还难,如今好不容yì找到,却不得不亲手再次将他赶走。

扶着那孩子有些瘦弱的肩膀,查文斌叹了口气道:“你起来吧,从今日起,你不要再叫我师傅,改口叫我文斌叔,以后还住在这儿,跟村里那些孩子一样去上学,只是这间屋子,你永远都不要再进来,也不可对任何人说起曾经跟我学过道士。”

一听查文斌这意思,是要逐zì己出师门,河图那眼睛里头的泪珠已jīng在打转了,自从爷爷走后,这就是zì己唯一的亲人。三年来,他们相依为命,三年来他第一次叫他师傅至今不过百日,想那日,查文斌是何等的高兴,怎么如今一切就又都变了?

这孩子有些倔强,他不肯起,但查文斌已jīng转过身去,任凭那河图跪在地上走到他背后拉着他的衣服,他始终不肯再瞧一眼。到最后,也许是查文斌没得法子,zì己收了几件衣服带着那蛤蟆出了门,而河图一直在那跪着,他想一定是zì己做错了什么,师傅才不肯原谅他。

后来过了很多年,童河图跟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依旧是眼泪涟涟,他说如果那个时候他能留在天正道,或许结果都会改变。

查文斌一生就只收这一个徒弟,前后不过一百天,这一百天继承着的不仅是天正道的希望,也是一代宗师一生的夙愿,可是,终究老天爷不会答应他。

大山推开查文斌的房门,他发现地上散落着几枚铜钱,他把河图叫来看看这是什么,河图一瞧便知那是师傅卜的卦。什么卦?遁卦!

何为遁卦?顾名思义,便是退,当退则退,当隐忍时则隐忍,断然抛弃一切,不迟疑,不顾虑,不犹豫,不留恋,不眷恋!

是什么让查文斌退的如此干净,连河图的师徒名分都给退了,答案只有查文斌zì己知晓:若是他不退,河图命不过十六!

七日之后,查文斌才拖着一身脏乱的衣服回了家,河图小心翼翼的站在边上不敢说话,查文斌自从进了门就没有好眼再看过他,这孩子一直想找个机会跟查文斌道歉,他总认为是zì己那一日做错了事,连累了师傅才糟师傅生气。”河图,把我给你的印拿出来。”

河图小心翼翼的从房内取出那枚查文斌亲授的大印,这印他还没有机会用过。

查文斌接过大印一把丢给大山说道:“拿去劈开,然后丢进灶头里当柴烧了。”

“这,文斌哥,这可是河图的……”大山接着那大印有些不知所措。

查文斌绕绕手道:“让你烧就烧吧,以后我那屋子你们谁都别进去。还有,过些日子,咱们一起去趟省城,我想把这孩子送到那儿去念书,两个孩子都差不多大,一块儿也好有个伴。”

大山也不zhī道查文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历来就是不多话的,查文斌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照办便是。

变化的不光是这些,查文斌开始经常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白天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发呆,夜里,他便起身到院子里,或看星象,或观云象。

没了印,河图也就不再是道士,天正道最后一个弟子在数日后被送进省城那家寄宿制学校。从那以后,河图见查文斌的次数便是越发少了,即使是放假了,查文斌要么外出,要么闭门不见,一直若干年后他们发现了那本手记才míng白查文斌的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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