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二十年
巷口的梧桐落了第三场叶时,我推开了“老时光”的玻璃门。风铃还是当年的铜铃,叮当地晃,把阳光抖成碎金,落在靠窗的老座位上——那里坐着个穿米白针织衫的人,指尖捏着马克杯的柄,和我记忆里十七岁那个攥着半块奶油面包跑过操场的姑娘,叠在了一起。 她抬头时,我先看见眼角的纹,像被阳光晒软的棉线,轻轻弯着。“还是爱迟到。”她笑,声音比电话里沉了点,却还带着当年讲题时的软调,“刚还跟老板说,你肯定要踩着点来。”我才发现她面前摆着两杯热可可,杯沿沾着圈奶泡,和二十年前在教室后墙偷偷分喝的那杯,一模一样。 桌上摊着本旧相册,翻到某页时她指尖顿住。照片里两个扎马尾的姑娘挤在樱花树下,校服袖口沾着粉笔灰,其中一个的书包带还歪着——是我。“你当时非要爬树摘樱花,结果树枝断了,摔在花坛里,校服裤沾了满腿泥。”她指着照片里我的裤脚,眼睛亮起来,“我还帮你藏了半节课,怕班主任骂。”我忽然想起那天她把自己的外套系在我腰上,说“就说我不小心弄湿的”,风把她的刘海吹得乱乱的,却比樱花还晃眼。 聊到后来,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几片,阳光斜斜地扫过她的发梢,我才看见她鬓角藏着的几根白丝。“去年带孩子去咱们母校,操场翻新了,原来的老槐树还在。”她搅了搅杯里的可可,“我站在树下,总觉得能听见你喊我去小卖部买冰棍的声音。”我喉头有点发紧,从包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当年她借我的那本数学笔记,封皮上还留着她画的小太阳,“一直没敢丢,总觉得说不定哪天能还给你。” 离开时,她帮我拢了拢围巾,手指碰到我手腕时,还是当年那样暖。“下次别等落叶了,春天来,咱们去看老槐树开花。”她站在巷口的梧桐树下,风把她的针织衫吹得轻轻晃,像当年站在教室门口,喊我“快点,要上课了”。 我走了几步回头,她还站在那里,朝我挥着手。阳光落在她身上,把二十年的时光揉成了软乎乎的糖,甜得人眼眶发湿——原来有些重逢,不是突然的遇见,是两个人都攥着旧时光的碎片,慢慢等,等风把碎片吹到一起,拼成原来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