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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霜降记

image_1761212700914.jpg风是从昨夜开始变稠的。晨起推开窗,最先撞进怀里的不是往日的清冽,而是裹着草木气息的凉——像刚从井里捞上来的瓷碗,触到皮肤时,带着一点沁人的、不伤人的冷。这便是霜降了,秋的最后一个节气,总以这样温和又坚定的姿态,为漫山遍野的秋意,盖上一枚清寂的印。 院角的菊开得正盛,却比昨日多了几分沉敛。先前花瓣是舒展的,像撒开的金箔,如今瓣尖凝了一层极细的白霜,像是谁悄悄撒了把碎盐,又像是花瓣自己攒了一夜的月光。伸手碰一碰,霜粒便簌簌落在手背上,转瞬化成一点凉湿,倒让那抹金黄更显温润。母亲说,霜降的菊最养人,摘几朵晒干了泡在茶里,能祛一整个冬天的寒。我便蹲在花丛边,小心翼翼地择着开得最艳的几朵,指尖蹭到花瓣上的霜,凉得人心里发颤,却又舍不得停手——这是秋留给人间最后的热烈,得好好接着。 田埂上的稻子早已收割完毕,只剩下光秃秃的稻茬,整齐地立在田里,像一列列沉默的哨兵。往日里喧闹的田埂,如今只剩几株狗尾草,穗子上挂着霜,沉甸甸地垂着,风一吹,便轻轻晃荡,倒有几分憨态。远处的棉田倒还热闹,雪白的棉桃炸开在枝头,像是落了一地的云,棉农们戴着草帽,弯腰摘着棉花,指尖沾着霜,却笑得满脸通红。他们说,霜降后的棉絮最饱满,弹出来的棉被暖得能焐热整个冬天。我站在田埂上看,阳光洒在棉田里,白的棉、黄的秆、红的脸,还有空气中飘着的棉絮,都裹着一层淡淡的霜气,倒像是一幅浸了凉的画,清清爽爽,却又暖得人心头发软。 傍晚时,天渐渐暗下来,霜气也更浓了。屋檐下的灯笼还没点亮,檐角的瓦上已凝了一层薄霜,像给青灰的瓦镶了道银边。厨房里飘出萝卜炖排骨的香气,母亲在灶台前忙碌,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响,水汽顺着锅盖往上冒,遇着窗玻璃上的霜,便化成细细的水痕。我坐在灶边添柴,看着火苗舔着锅底,听着汤沸的声音,鼻尖萦绕着肉香与萝卜的清甜,倒不觉得冷了。母亲说,霜降要吃点暖的,不然冬天容易手脚凉。说话间,她盛出一碗汤,撒上一把葱花,热气腾腾地递到我手里,喝一口,暖意从舌尖一直滑到胃里,连带着刚才沾在指尖的霜气,也一并化了。 夜里躺在床上,能听见窗外的风轻轻吹着,带着霜的气息,掠过屋檐,掠过院角的菊。偶尔有霜粒从菊瓣上落下,轻轻一声,在静夜里格外清晰。我想着白日里田埂上的棉农、院角的菊、锅里的汤,还有母亲递汤时温暖的手,忽然觉得,霜降不是秋的结束,倒像是秋的温柔告别——它用一场霜,把秋的热烈收进怀里,再悄悄递给冬天,让我们在接下来的冷日子里,还能想起菊的香、棉的软、汤的暖。 原来霜降的凉,从不是为了冻僵人间,而是为了让我们更懂温暖的滋味。就像这节气的名字,“霜”是清寒,“降”是馈赠,它把秋的最后一点甜,裹在霜里,送给每一个等着冬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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