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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母亲》韩天航

郭文云说:你去把那个程世昌给我叫来!高占斌说:政委,人家是个大学生,听说张政委和郑科长为了找这么个人,跑遍了迪化市。郭文云说:最难缠的就是这样的人,自以为有学问,又是我们请来的,身上有资本了,工作起来就会磨磨蹭蹭,吊儿郎当的,我了解这种人。

在临时伙房里,又累又饿的程世昌、小王、小张狼吞虎咽地啃着玉米馍。

高占斌进来说:程技术员,大部队到了。郭政委找你呢。程世昌说:好。程世昌一面啃着馍一面跟着高占斌走。高占斌说:程技术员,郭政委批评你时,你可千万别顶撞他。程世昌不解地说:他干吗要批评我?高占斌出于好心说:你别同他争就行了。程世昌满脸的疑惑,说:不,高协理员,你得给我讲清楚,这个郭政委干吗要批评我?我做错什么了?高协理员说:他嫌你们进度太慢。程世昌说:可我们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了。高协理员说:我已经解释过了,但他是个急性子。程世昌说:急性子就能不了解情况随便批评人吗?高协理员说:我是告诫你,他发火时,你别发火,慢慢跟他解释啊。要不顶起牛来,会对工作不利的,你听我的吧。

程世昌来到郭文云帐篷内,高占斌紧张地站在一边。

郭文云不满地说:是啊,我听高协理员说了,这几天你们工作得很辛苦,但工作效率是不是太低点了?程世昌说:郭政委,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力量了。郭文云说:那好,我现在要问你们,你们勘察到什么时候才能拿出个具体的规划方案来?程世昌说:最快也得十五六天。郭文云说:那我就得让部队这么闲上十几天?程世昌说:可以先搞营地建设。郭文云说:挖个能避风雨的地窝子,一两天的时间就够,哪用得着十几天。这样吧,我给你们三天时间,拿出个初步方案来!程世昌说:郭政委,我们恐怕做不到。做不到的事我们不敢答应。郭文云说:同志,我跟你讲清楚,开荒造田的任务太紧了,明年我们一定要解决部队的吃饭问题,那就得多开荒多打粮。那就得抓紧每一天的时间,知道吗?像你们这种磨磨蹭蹭的老爷作风要不得,你们得有高度的政治责任心!知道吗?程世昌说:郭政委,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政治责任心?我程世昌是你们师张政委请过来的。我很尊敬张政委这么看重我。我也很想好好地为新中国出力,我可以告诉你,在我来荒原的前一天,我知道我爱人在从甘肃来新疆的路上被土匪杀害了,我八岁的女儿是死是活还不知道。但一听到开荒的任务那么紧急,我没去我妻子的坟地看一看,也没要求给我时间找女儿,郑科长一句话,我们就赶来了。这几天天一亮就下地,天黑透了,干不成活儿,才收工。这不是政治责任心是什么?郭政委,你是团里的领导干部,不能这样冤枉人哪。高协理员说:政委,程技术员讲的情况是属实的。郭文云说:那我们这些人火急火燎、风雨无阻地赶到这儿来干啥?来坐冷板凳?干革命是会牺牲人的。你妻子被土匪杀害了,女儿找不到了,那你就更应该化悲痛为力量,化仇恨为动力,把工作干得更好才是!不说这些了,刚才我说的话是有些过头了,程世昌你也别往心里去。但你们的工作不能耽搁,我还是那句话,三天时间,你们把初步方案拿出来。程世昌说:我们就是二十四小时不休息,三天时间也拿不出来,郭政委,做不到的事,我无法承诺。郭文云说:三天,就只能三天,三天后大部队必须投入开荒,绝不允许往后拖,需要冲锋的时候,你冲不上去,那算什么战士!就三天,这是军令,是政治任务!就这么定了。

高占斌把程世昌拉出帐篷,程世昌也显得很激动。

程世昌说:这简直是军阀作风么,怎么能这样?高占斌说:程技术员,你听我说,大部队接连几天急行军赶到这里,是想马上投入开荒造田的战斗。结果到这里来,发现暂时什么也干不成,整个大部队一呆就是要十几天,作为领导他能不急吗?程世昌说:但也不能这样下死命令啊!这是开荒造田,不是打仗冲锋。高占斌说:程技术员,你看这样行不行。这三天里,你暂时找到一块能立即就可以投入开荒的土地。程世昌说:那当然可以,这儿平坦一点的土地都可以开荒,问题是在整个地形没有测绘清楚前,就很难拿出科学的规划。这会对今后土地合理规划留下难题,还会留下很大的后遗症。高占斌说:咱们摸着石头过河吧,要不,我这个先遣队长也脱不了干系啊。程世昌说:高协理员,你既然这么说,那我们就努力试试吧。
地窝子
为了解决住宿问题,整个部队都在营区挖地窝子。钟匡民的警卫员小秦和孟苇婷也在挖。个儿不高,长得胖墩墩的小秦挖得很快很有劲。由于孟苇婷是个没干过重体力活的人,而且又有身孕,因此挖得很慢也很吃力。孟苇婷实在挖不动了,只好停下来歇口气。劳动人民出身的小秦显然对孟苇婷的这种娇气有点看不惯。小秦说:孟大姐,我不是说了吗?这点活儿我一个人干就行了。你歇着吧。等团长回来,看你这样,会剋我的。孟苇婷微笑着说:小秦,你是不是看我不是劳动人民出身,不会干活?我主动要求来这儿,就是要来好好锻炼自己的!我非要干出个样子来给你们看!小秦不以为然地偷偷地一笑。

孟苇婷咬着牙关,继续吃力地挖着,额头上沁出一片汗珠,但她眼睛却含着委屈的泪。干这种活真的是好苦啊!

刘月季身边堆着几捆苇子。她用几根木棍架起架子,在熟练地编着苇席,钟柳不时地把苇子递给刘月季,而且递一次亲热地叫一次:娘,给。刘月季看着钟柳的眼神,可以说比疼自己的亲孩子还要疼爱。

夕阳西下。

钟槐、钟杨他们挖的地窝子已经封顶。钟槐把最后几锹草泥盖在顶上,说:娘,你下去看看咋样?刘月季看到地窝挖得很宽畅,而且用土墙隔成两间,里间和外间。

钟槐和钟杨也跟着进来。钟杨得意地说:娘,你和钟柳住里间。我和哥住外屋。这是我出的点子。刘月季说:好!你聪明。可没你哥的力气,你有再好的点子也是白搭啊!

夕阳下。小秦和孟苇婷仍在挖着地窝子。

小秦说:孟大姐,你不能再硬撑了,你要出了事我没法向团长交代啊!孟苇婷说:小秦,咱们再努力一把,就要完工了。孟苇婷笑笑,但笑得有些凄然,她真的已经是筋疲力尽了。

刘月季已经把地窝子收拾干净,床铺也都已铺好。一盏小煤油灯搁在墙上挖的小圆洞里,闪着黄幽幽的光。

钟杨说:娘,我和哥到河边去洗个澡。刘月季说:这儿还有河?钟杨说:离这儿只有半里地,早晨我牵毛驴出去溜达时看到的。刘月季说:钟杨,你先上你孟阿姨那儿去看看。钟杨说:咋啦?刘月季说:看看你爹的地窝子挖得咋样了?钟槐说:娘,爹是团长,地窝子有人帮他挖。钟杨,走,咱们洗澡去。刘月季说:钟槐,你要还孝顺你娘的话,你和钟杨一起去,能帮把手就帮把手,我说,他毕竟是你们的爹!再说你爹带着三营到六棵树去了,又不在,你们更要去帮把手!别人的事得帮也得帮,何况是你们爹呢!娘这心还牵着你爹呢!钟杨看到母亲生气了说:哥,走吧。

钟槐也不愿意娘生气,只好跟着钟杨一起走。

孟苇婷在地坑里甩出一锹土,但她再也支撑不住了,于是人一软,就跌倒在地上。小秦慌了喊:孟大姐,孟大姐你咋啦?孟苇婷挣扎着想站起来,但一下又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小秦喊:孟大姐!孟大姐!……小秦铆足劲朝帐篷方向奔去,冲进帐篷。

钟槐、钟杨来到孟苇婷挖的地窝子前。脸色仍有些苍白的孟苇婷强忍着站起来看着他俩说:你们来啦?钟杨想回话,但钟槐瞪眼拉了他一把,钟杨不敢说了。钟槐拉着钟杨跳进地窝子,埋头往外挖土。孟苇婷的脸色有些尴尬。

刘月季把编好的芦席驮到毛驴背上。刘月季说:钟柳,咱们走,把这芦席给你苇婷阿姨送去。刘月季牵着驮着芦席的毛驴,朝孟苇婷挖的地窝子走去。钟柳跟在她身边。

小秦领着郭文云来到地窝子前,见到刘月季、钟槐、钟杨正在地窝忙活,孟苇婷坐在一边喝着水,面色好多了。

钟槐和钟杨在对已挖好的地窝子做最后的清理。刘月季把盖顶的芦席捧到地窝子边上。

郭文云说:孟苇婷,你没事吧?孟苇婷说:没事。就是有点累,现在月季大姐给我喝了缸糖水,已经好多了。郭文云看到钟槐用力扛起根粗树干开始架顶,便松了口气说:没事就好,要是你出什么事,老钟回来我可没法向他交代。不过有月季大姐一家帮忙,也出不了什么事了。刘月季笑着说:郭政委,你忙你的去吧,这儿有我们呢。郭文云赞赏地说:钟槐,你可真有劲啊!年纪不大,干活可真是把好手啊。钟槐憨憨地一笑,说:那当然,我从四岁起,娘就手把手教我干活了。

月亮在荒原上洒下一片银光。地窝子已盖好,压好顶。孟苇婷满眼流露着感激之情。刘月季走进地窝子看了看,然后又出来。刘月季说:小秦,后面的事你帮着收拾一下。小秦说:月季大婶,我会的。刘月季说:我们走了,你们歇着吧,要再有啥事,小秦你来叫我一声。小秦说:哎。孟苇婷站起来说:月季大姐,难为你们了,月季大姐……刘月季说:苇婷妹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说了,你想想,再怎么说,我和钟匡民毕竟做了十几年的夫妻,这两个也是他的亲儿子。我们跟着他,不是想来为难他,为难你们的。磕磕碰碰的事是会有的,牙齿还会咬舌头呢,但牙齿和舌头,总是相互帮衬的时候要长久得多。做人哪,眼光得往远里放。孟苇婷感动地点点头说:是。孟苇婷、小秦目送着刘月季、钟槐、钟杨、钟柳和那头小毛驴消失在黑暗中。
父子对话
大部队已进入开荒工地,工地上人群涌动,尘土飞扬。钟槐也在开荒的人群中。孟苇婷腆着快临产的大肚子,在拾着被挖出来的枇杷柴、芨芨草根,为开出的荒地清地。钟匡民扛着砍土镘风尘仆仆地来到开荒工地。孟苇婷看到钟匡民,腆着肚子走来,钟匡民忙迎了上去。钟匡民问:怎么样?我真后悔同意你来,腆着个肚子干活,像什么!孟苇婷说:干点轻活,没事。

烈日当空的荒原。钟槐光着膀子,用钢钎把一棵粗大的枯树吱吱嘎嘎地连根挖了出来,掀倒在地。郭文云也在他身边干活。他看到钟槐干活时那股劲,笑着走到钟槐跟前,欣赏地拍拍钟槐那冒着油汗已被烈日晒脱皮的肩膀。郭文云说:小子,你可真行。来,咱俩比试比试,看看你到底有多大劲。钟槐憨憨地一笑说:政委……郭文云说:咋,不敢?钟槐说:那有啥不敢的。我怕你的手臂吃不住我的劲,折了咋办?郭文云说:吹牛,你爹在这方面可是我的手下败将。钟槐说:我爹,他算个啥……

其实这时钟匡民已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开荒,一听到儿子这么说,心里顿时老大的不快。

郭文云与钟槐在一棵倒下的枯树上比试手劲。战士们在他俩四周围成一圈。开始郭文云与钟槐两人相持不下。双方的拉拉队在不断地喊加油。政委加油!钟槐加油!孟苇婷也挤进来看,并给钟槐加油。钟槐慢慢占了上风,把郭文云的手腕压了下来。钟槐说:郭伯伯……抓抓头皮:我忘了让让你了。郭文云说:你小子,得了便宜还会卖乖!孟苇婷笑着说:政委,你这下可是棋逢对手了,老钟输给了你,儿子为爹把面子扳过来了。郭文云说:可惜啊,他不是你儿子。钟槐敌意地看了孟苇婷一眼说:自从我爹撇下我娘后,我就不再认他这个爹了,我才不会为他扳面子哩!

孟苇婷尴尬委屈得满眼含泪。钟匡民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郭文云说:嗨!老钟,你啥时候回来的?钟匡民说:刚回来。先干活,工作上的事到晚上再说。然后对钟槐说:钟槐同志,我看我们得谈谈了。钟槐说:谈就谈,那有什么。郭文云说:干活!干活!

太阳西下,月亮接着升了上来。开荒的人群拖着疲惫的双腿走回营地。钟匡民和郭文云谈完规划的事,又谈到技术员程世昌。

郭文云说:部队已经开荒造田好些天了,可程世昌那家伙,全面规划到现在还没拿出来,真他妈急人哪!这个人怎么这么个工作作风!钟匡民说:勘察规划,那是科学,科学上的事不能太急。郭文云说:我们在火里,他却在水里,这些个旧知识分子,我知道他们,都是这么个刁样子!气得老子都想把他赶走!钟匡民说:老郭,团结好知识分子和我们一起工作,这可是党的政策啊!你千万别胡来!说完,便往外走。钟匡民来到刘月季的地窝子前,喊了两声:月季,月季。刘月季披着衣服走出来:匡民啊,啥事?钟匡民说:你把钟槐给我叫出来。刘月季说:开了一天荒,睡得死死的,叫他干吗?钟匡民说:你把他叫出来。我有话要同他谈,非谈不可。要不,我这个团长就没法当了。

月光似水,照在荒原上。钟匡民与钟槐坐在一个高包上。钟匡民说:钟槐同志,今天我不以爹的身份同你谈,因为你不认我这个爹了。但我以团长的身份同你谈总可以吧。如果你连我这个团长的身份都不认,那你就离开我这个团!钟槐只是虎着个脸,不吭声。钟匡民说:今天你的表现有多恶劣!挖苦我,挖苦孟苇婷同志,这在战士们中造成多坏的影响!孟苇婷同志怎么啦?她就因为嫁给了我钟匡民,你就这么仇恨她?她有什么错?毫无道理么!钟槐说:如果你的爹把自己的娘撇下,再同另一个女人结婚,你会咋看?钟匡民说:在这件事上,你娘比你明理得多。钟槐说:就因为这样,我才恨你呢!我娘是个多好的娘啊!她明理,她懂得对别人宽容,她跟你离婚了,她还在想着你,不但关照你,还关照那个女人,这么好的一个娘,你为啥要抛弃她!钟匡民说:是的,你娘是个好女人。就因为这样,你爷爷才带着病一次次往你姥爷家跑,去求这门亲,逼我把比我大六岁的你娘娶回来。你爷爷没看错你娘,但感情上的事是没法强迫的。所以你娘才很明智地同我分了手。我才同有了感情的孟苇婷结了婚。所以,从今天起,你可以不认我这个爹,但你不能对孟苇婷同志有什么不好的表示!撇开这一层关系不讲,她总还是你的同事和同志吧?还有,我是团长,是团领导,你是我手下的一个兵,在公开场合,也不许你做和说有损我形象的事,这是纪律!你的劳动表现不错,这点我很满意!可我再说一句,你不认我这个爹可以,但得认我这个团长。你问问其他战士,他们是怎么对待团长的,你也得同他们一样!回去休息吧。

钟匡民看看自己这个壮实憨厚的儿子,心情很复杂。

钟槐气狠狠地走进地窝子,钻进被子蒙着头就睡。一直在等着他的刘月季问:咋啦?你爹批评你啦?钟槐用力掀开被子喊:我就不认他这个爹!咋啦?说着又用被子蒙着头。刘月季说:钟槐,你不能再跟你爹这么闹下去了。娘都谅解你爹了,你还有啥可以跟你爹过不去的呢?钟槐又掀开被子说:我不愿看到娘这么低三下四地受委屈!说完又用被子蒙住头。刘月季也恼了,说:钟槐,你再跟你爹这么闹,娘可要生气了!
浴室夜话
傍晚。小秦疲惫地打了一盆水来到孟苇婷的地窝子前,喊:孟大姐,水打来啦。孟苇婷腆着已下垂的肚子,有些艰难地从地窝子里出来,她看看那盆水,犹豫着。孟苇婷说:小秦,这水你端回去洗吧。小秦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啦?孟苇婷说:没什么,你端去洗吧。

钟匡民也从工地上回来了,说:小秦给你端来的水你咋不洗呀?孟苇婷为难地说:匡民,今晚我想洗个澡。她看看自己已下垂的肚子。小秦说:团长,伙房已经没水了。要不,我到河边去挑一担水,重新烧点。钟匡民看着小秦那疲惫的眼神,叹口气说:每天要开十几个小时的荒,都很累啊。小秦,你回去吧。吃过饭早点歇着。小秦说:团长。钟匡民坚决地说:回去!这事我来解决。小秦犹豫了一会,拖着发软的腿走了。

孟苇婷抱怨地说:匡民!钟匡民说:小秦又要参加开荒,又要服侍我们,已经够辛苦了,天这么晚了,你还忍心让他到几里地的河边去挑水,再重新给你烧?那我这个团长不成了地主老财了?孟苇婷委屈地说:这我也知道,可我觉得我这两天可能就要生了,想好好洗个澡,因为月子里就不能洗澡了。钟匡民说:当初我不让你跟来,你偏要来。现在的工作那么多那么紧张,今晚上我还要开会,你就凑合着用这盆水擦擦身吧。

孟苇婷不甘心,拎着个桶朝伙房走去,她想去碰碰运气。刘月季用最后一点水,把沉淀着泥沙的两口大锅洗干净,用芨芨草捆成的锅刷把脏水刷了出来。孟苇婷拎着桶走来。孟苇婷看看已刷干净的锅,失望地看着刘月季说:月季大姐,没水啦?刘月季看着孟苇婷说:小秦不是给你打水回去了吗?孟苇婷犹豫着。刘月季说:有啥事?说!孟苇婷忍不住地说:我想洗个澡。刘月季看了看孟苇婷下垂的肚子,明白了,一笑说:好吧,你先回去。我给你想办法。孟苇婷说:月季大姐。不用麻烦了,没水就算了。我就用小秦帮我打的那盆水擦擦身吧。刘月季说:我说了,你回去等着。

孟苇婷犹犹豫豫地往回走。刘月季看着她的背影,同情地叹了口气。刘月季走进地窝子。钟槐、钟杨已熟睡在外间的床上。刘月季走进里间,钟柳也已睡下,但睁着眼睛在等着。看到刘月季进来,忙坐起来。

钟柳说:娘。刘月季说:钟柳,你先睡,娘还有点事。刘月季走到外间,摇醒钟杨。钟杨说:娘,干啥?刘月季说:你起来,赶上毛驴车,跟娘一起到河边打水去。钟杨说:今天我已经去打过四次水了,明天再去嘛。刘月季说:听娘话,再去一次。你要学你哥,政委表扬你哥干起活来都会气死牛。来,起来,听话,我知道你挺累,但不管是啥朝代,创业都很艰难哪。啊?

月光洒在河边。钟杨用桶在河边舀上水递给刘月季,刘月季往汽油筒里倒。钟杨说:娘,就是那女人,爹才撇下你的,你为啥还要这么帮她?刘月季说:你孟阿姨怀的是你爹的孩子,不是你弟就是你妹,要是出个意外,你不心痛娘还心痛呢。钟杨说:娘。

月光如水。刘月季开始烧水,说:钟杨,你回去歇着吧。剩下的事,娘来做。钟杨说:娘,我陪你。钟杨从车上卸下毛驴,毛驴突然冲着月亮叫了声卧了下来,然后不住地喘着气。钟杨喊:娘,你看毛驴咋啦?刘月季走到毛驴边,发现毛驴的尾巴翘了起来,笑了,说:毛驴要生崽了。钟杨冲进地窝子,兴奋地摇醒钟槐说:哥,快去看,毛驴生娃了。钟柳也醒了,说:哥,我也要去看。

刘月季提着两桶热水,敲开孟苇婷地窝子的门。孟苇婷吃惊地说:月季大姐。刘月季说:我烧了两桶热水。你这身子就这两天的事了。今晚就好好洗个澡吧。匡民呢?孟苇婷说:开会还没回来呢。刘月季说:你这儿有浴盆吗?孟苇婷摇摇头。刘月季说:我给你拿去。

月亮挂在芦苇丛的梢尖上。刘月季在往浴盆里倒水,说:苇婷妹妹,你要不嫌弃的话,我帮你洗吧,你这身子也不方便了。孟苇婷感激地说:月季大姐……

孟苇婷坐在木盆里。刘月季用浸湿的毛巾轻轻地擦着孟苇婷的背。孟苇婷因感到舒适,眼里含着感动的泪。她好长时间没有这样洗过澡了。孟苇婷说:月季大姐,这儿这么艰苦,匡民让你留在城里,你干吗一定要跟来呢?刘月季说:你不是也来了吗?孟苇婷说:我不一样……刘月季说:一样的。苇婷妹妹,我要讲一句会惹你心酸的话。我虽跟匡民离婚了,但我这心就没法离开他,因为他是我那两个孩子的爹。孟苇婷说:月季大姐,我现在感到真的很对不起你。刘月季说: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比匡民大六岁,长得又不咋样。是双方的父母把我们硬捏在一起的。要是我俩都是泥巴,那倒是可以捏在一起,和些水就行了。可我是泥巴,他却是块玉,捏不到一块的,再和水也不行,迟早要散的……孟苇婷说:月季大姐,你讲的这些话,让我感到很羞愧。我是白喝了十几年的墨水了。刘月季说:我讲的是实话,既然捏不到一块儿,那就散。我心里清楚,匡民是个志向很高的人。今后我还能帮衬他点儿什么,我也感到宽心了。孟苇婷愧疚地说:月季大姐,我……刘月季说:苇婷妹妹,你别怨自己。匡民有你,就像玉有了个好托盘,很配的。我呢?有了两个懂事的孩子。那是匡民赐给我的,后来老天又给了我一个漂亮听话的女儿,我真的知足了,你千万别把我的事搁在心里,好好地跟着匡民过……刘月季眼里含着泪,孟苇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情不自禁地一把抱住刘月季说:月季大姐,当初我有私心,怕你们会妨碍我和匡民的生活,所以老想动员你们回老家去,现在看来,我错了,月季大姐请你原谅我。她感动得泪流满面。刘月季说:我不是说过了吗,舌头和牙齿也有磕磕碰碰的时候,但总是相互帮衬的时候多。好了,不提那事了……

孟苇婷洗好澡。刘月季帮着她穿好衣服,扶她上床。

刘月季说:你好好休息,我走了,你要当心点,要有啥事,你让人来叫我,我看匡民忙得昏天黑地的,恐怕也顾不上你。再说他这个人……

孟苇婷已有同感了,眼圈也有点红。
救命之恩
天刚亮,程世昌、小王、小张就已在河边测绘着土地。

由于下了一夜的雨,涨高的河水在翻滚着浪花。钟杨赶着毛驴车来到河边打水。车后跟着钟柳和刚出生不久的那头小毛驴。

钟杨专注地在河边打水。钟柳追着小毛驴在河边玩耍着。钟柳在河滩上拾着花花绿绿的卵石。钟柳看到清澈的河水中有一块很漂亮的卵石,她就往河水里走,河水虽浅,但很急。钟柳一下被冲倒了。钟柳喊:哥……钟柳被水流冲得翻滚着。钟杨扔下桶追上去,但他不识水性,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喊:救人哪……

钟柳在河水里翻滚。钟杨急得哭喊着救人啊……救人啊……河边上,程世昌听到喊声,看到被水流冲得翻滚着的钟柳。程世昌识水性,毫不犹豫地冲入河中,河水只到胯间,他在河中翻滚几下,把钟柳拦腰抱往。小王和小张也冲入河中,把程世昌和钟柳接上岸来。钟柳趴在草地上,连吐了几口水,这才哇地哭出声来。钟杨毕恭毕敬地朝程世昌他们鞠了个躬说:叔叔,谢谢你们。程世昌看着钟柳,似乎又感觉到什么。他看看钟柳的脖子,但脖子上没挂什么东西,他惆怅而失望地叹口气。然后自嘲地笑笑,心里想:我太荒唐了,怎么又会有这种想头?程世昌摸着钟柳的脸,疼爱地说:小妹妹,以后千万别再到河里玩,多危险哪。钟柳哭着点点头。

伙房外,刘月季开垦出来的那块菜地已是一片翠绿。钟杨赶着毛驴车到菜地,浑身还是湿漉漉的钟柳坐在车上。刘月季吃惊地看着他们。钟匡民和郭文云扛着工具往开荒工地走。

郭文云说:老钟,王朝刚要去当勘察组副组长,我身边可没人了。你得再给我配个通讯员吧?钟匡民说:你看上谁就定谁吧。郭文云说:这话可是你说的噢。钟匡民说:你一定看上谁了吧?郭文云说:对,我看上了,就是你儿子,钟槐。钟匡民吃惊地说:老郭,你不是在开玩笑吧?郭文云说:这有什么好开玩笑的?钟匡民说:不行!郭文云说:为啥?钟匡民说:第一,得让他好好地多多地锻炼锻炼,第二,我怕你在这中间有阴谋。郭文云说:有什么阴谋?钟匡民说:钟槐是我儿子,而且你心里也清楚,他跟我这个爹为我跟他娘离婚的事正在跟我闹对抗呢。你把他拉到身边去当通讯员,是什么意思?而且我俩之间也总磕磕碰碰的。我能不起疑心吗?何况上次我就请求过你,别搅和我家里的事。郭文云说:老钟啊老钟,你心里的弯弯道就是多啊。小人之心。我郭文云可不是那种人,我是喜欢这孩子,忠厚,肯干,耿直,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没有你肚子的那些弯弯道。至于你的那些狗屁理由,都不存在!我是团政委,给自己挑个通讯员的权总有吧。钟匡民说:那你还跟我商量什么?郭文云说:团长与政委,相互之间总得通个气,打个招呼么。你说呢?你不能老跟我唱反调吧?钟匡民无奈地笑着摇摇头,默认了。

河边。刘月季领着钟杨、钟柳一起走到程世昌跟前。刘月季对程世昌说:这位同志,谢谢你救了我女儿,你就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我怎么谢你呢?我给你磕个头吧。刘月季说着要跪下。程世昌一把拉住她,说:大姐,你千万别这样。河不深,就是水急了点。这没什么,不值得你这么谢。刘月季说:这女儿是我心尖尖上的肉,咋谢你都不过分。程世昌说:你女儿,长得真是太可爱了。刘月季一笑说:那就让我女儿认你当干爹吧?程世昌高兴地说:那好啊!刘月季说:钟柳,来,叫干爹。钟柳喊:干爹。程世昌搂住钟柳说:你叫钟柳,是吗?钟柳说:是。程世昌想到了自己的女儿,眼里顿时涌满了泪水。他抹去泪水说:我今天认了这么个干女儿,真是老天有眼啊!太让我激动了。
干爹之争
凌晨。孟苇婷的地窝子。孟苇婷在痛苦地分娩,一位女卫生员小郑守在床边。钟匡民看看表说:苇婷,我得上工地去了。孟苇婷说:匡民,你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儿?钟匡民看看卫生员小郑说:有小郑陪着你就行了。我守在这儿也帮不上你忙,何况我是个团长,开荒造田的任务又这么重。我得走了。孟苇婷乞求地说:匡民……钟匡民一面走一面回头说:小郑,请你多操点心。小郑说:团长,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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