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小说 / 《宋韵梅花》萧岿

《宋韵梅花》萧岿

第四十节:初试锋芒(8)

正当赵嫣和萧晴正在皇宫后苑尽情玩乐之时,远在淮北宿州境内的西固镇却沉浸在一片漆黑之中。由于长期战乱再加之蒙古军的大肆屠杀,这里的居民早已死的死散的散,偌大的镇子竟然最多只剩下了不到十个人……

一路上,看着草丛中不时暴露于野地的累累白骨,萧媞心里除了恐惧之外,更多的就是对于鞑子的痛恨与对死难者的同情……在进入镇子里时,一幅破败的景象印入眼帘:空无一人的街道、被焚毁的房屋、荒废已久的院落、街边横七竖八的人骨……同时空气还依稀弥漫着一股尸臭,显然在最近与宋军的作战中,该镇劫后余生的民众又遭到了蒙古军的屠杀,幸免于难者简直可以用屈指可数来形容了。

“韩大人,晚上就把萧媞关在车上过夜吧……”

在韩文林的带领下,几个细作本来打算找个干净完整些的院落让萧媞母女先住下。然而他们走遍全镇子都没有发现一处令他们满意的院子,即使那些尚有一两个人居住的屋子也是破烂不堪,屋内之人也如出一辙地衣衫褴褛、饮食宛如乞丐……

“我等七尺男儿都疲惫如此,更何况那两个女流?”韩文林慢腾腾地摇了摇头,随手指了指院子一角的一间稍显完好的柴房:

“那里还算完整,晚上就把她们关在那里吧!”

“是!”

在几个士卒的押解之下,萧媞抱着赵珍珠步行来到了这处早已经破败的院落。本来她还幻想能够在院子里散步一会再进柴房……但由于蒙古军害怕她趁机逃走,因此直接就将她硬是赶进了屋内。

待门被锁上之后,借着微弱的光线,萧媞找到了一处干草堆坐了下来,这时候,她怀里的赵珍珠忽然叫了她一声:

“娘……我饿……”

“珍珠,别哭啊……我们现在还好啦,这不,等下我们娘俩就有饭吃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伴随着“哗啦”的声响,一个细作打开了房门,用熟练的汉话对萧媞说道:

“诺,今日乃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忽必烈元帅说了,要我等给你俩做好吃的东西让你们娘俩享享福……快来吃吧!”话音刚落两个饭碗被放在了门口,随即门一下子又被锁上了。

“忽必烈……你可从来没把我们当人看吧?”萧媞放下了怀里的女儿,从草堆爬到了屋门口借着外边的光看了看碗里的饭菜,不禁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

“今天的饭菜还可以嘛,总算没给我们娘俩吃发霉的干粮和残羹剩饭了……”

这次似乎是萧媞的诈降起效果了,这次送来的饭菜里不仅有了腌萝卜和几块肉,还有了专门给赵珍珠吃的小米粥……

“喝吧……”早已经饥肠辘辘的萧媞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着饭,但每吃几口她都会轻轻地放下碗,然后用木汤匙小心翼翼地喂小米粥给赵珍珠吃。

“嘿……珍珠,娘跟你说有吃的,现在就有了吧!来,你就多吃点吧……”

“嗯……”令萧媞没想到的是,听了她的话,还不到一周岁的赵珍珠竟然轻轻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像只小雏鸟一样乖乖的张开嘴,将木汤匙里盛着的小米粥一口接着一口地吃了下去。

“好了,等会儿吃完了,娘就给你唱首歌,然后就好好睡一觉吧……前几天的颠簸,可让你受苦了……”

“嗯……”

“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萧媞所唱的诗正是李清照所写的《浣溪沙.闺情》,当年在大学时,萧媞唱宋词宋诗的水平和她在宋史研究领域所做的一切都曾被所有人所熟知……然而她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这些从来不被人看中的才华会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用上……想到这,萧媞不禁有些想笑,笑自己当年的“目中无人”,笑那些同学老师的“无知如醉”。

柴房虽然自己很久没人打扫了,屋内灰尘遍地,厚厚的蛛网挂在房梁之上,不时还会有一些灰土和蛛网落下。更加糟糕的是,干草堆里还有跳蚤和虱子……而为了防止蛛网和土灰沾到赵珍珠,萧媞将她搂在怀里,并用斗篷盖住了她……

此时,屋外圆月当空,清冷的月光直射地面,散发出了一股刺人骨髓的寒意,伴随着鸱鸮的叫声,圆圆的月亮慢慢的开始移向了半空。

“好冷啊……”方才过半夜, 萧媞就被一阵从门缝里吹进来的寒风给冻醒了。不过正在她准备替赵珍珠盖上斗篷之时,萧媞不经意地碰了一下她的额头,却发觉女儿已经发烧了。

“不不……这不是真的……”萧媞惊慌失措地拿过皮囊,从中倒出了一些水沾在丝巾上。然后将其覆在了赵珍珠的额上。

“珍珠,坚持住,娘这就去找人给你治病……”

“砰砰砰……”

“娘的,敲什么……”

和萧媞她们一样,奉命看守萧媞的蒙古兵这几天也是疲惫欲死,他本来还想好好休息一下……谁知睡得正酣之际却被萧媞的敲门声从睡梦中给硬是拉了起来,他只得骂骂咧咧地起身打开了房门。房门一开,只见萧媞抱着孩子就准备往外走,借着月光,她那白皙的脸上所露出的惊恐和焦虑被那个蒙古兵看了个一清二楚。

“求求你,通报一下,赵珍珠……她……发烧了……要是不管的话……恐怕她会死的……”

“啪……”

方才被打搅了美梦的蒙古兵毫不犹豫地就给了萧媞一记响亮的耳光:

“囔什么……这个小蛮子不就是偶感风寒吗?让她自生自灭去吧!”

“不——”萧媞一听他这么说先是银牙紧咬,然后当即失声痛哭,这时候,只见她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连声哀求道:

“求求你开开恩吧……妾身虽曾和赵嫣一起抗拒大朝天兵,而如今亦知自身罪大恶极,将来不免落得个身首异处、弃尸荒野喂狼的下场……然赵珍珠她……不过是一介孩子,不该承受她娘犯下的死罪……况且,如今宋蒙两国之间的争斗和她又有啥关系呢……”

“哟……这孩子可是赵与莒的种,也就是小宋公主……对吧?”

“是的……”萧媞哀伤地看了看怀里的赵珍珠,接着咬了咬牙,忍痛说出了自己“报恩”的方式:

“如果你们能救她……妾身则答应说服宋皇,等赵珍珠长大之后,以她为和亲公主嫁予大朝皇子,以答谢大朝的救命之恩……”

“萧尚宫,能看你下跪实属难得啊……”

这时候,韩文林忽然从阴暗的角落里冒了出来,只见他一脸淫笑着走到了萧媞面前,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下巴,看着她白皙漂亮、几乎可以挤出水来的脸庞啧啧道:

“看来……你们小宋的果然是个出美人的地方,无怪乎小宋国主赵与莒会沉湎女色无法自拔……哈哈哈哈!”

“求大人……救救赵珍珠吧……”待韩文林松手之后,萧媞依旧弯着腰跪在地上,脸上露出了哀戚的神色:

“若大人愿意救她……妾身……妾身愿意以她为和亲公主……”

“是吗?……”韩文林一听萧媞提到了“和亲”二字霎时就来了精神,直到这时他方才一脸严肃地转身命令道:

“来人……把王爷的御医叫来……”

“是!”

“多谢大人……”萧媞感激地给韩文林磕了个头。虽然她一向痛恨汉奸走狗,但这回她早已经是身不由己了……此时萧媞的内心清楚,唯有逆来顺受,才有让赵珍珠活下来的机会……

“萧媞……既然你都说愿将赵珍珠她作为和亲公主,那就请你拿出凭据吧……”待手下前去找大夫之后,韩文林这才“不慌不忙”地将萧媞她们带到了忽必烈的住处旁,然后和她谈起了她方才所说的话……而萧媞倒也温顺,她一边替赵珍珠盖着被子,一面说出了一番让韩文林早就想要听到的话:

“大人,我们娘俩如今都在你们手里,杀掉我们如同碾死两只蝼蚁一般容易,故我又何敢撒谎欺瞒你等呢?”

萧媞谦卑恭顺的态度显然让韩文林放心了不少,在回到正堂之后,他还故作关心地替她端来了火炉让她烤火取暖……萧媞也不客气,将她那早已冻得通红的双手伸了出来,还边搓手边自言自语道:

“要是有这玩意,恐怕珍珠她也不会冻出病来了……”

“萧尚宫,要是你早点这样,你俩又何必吃这样的苦头呢?”一听萧媞如此叹息,韩文林则毫不留情地讥讽了她,眼里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在不安中等待了几个时辰之后,蒙古御医那边终于传来了让萧媞欣喜不已的消息:

“赵珍珠已经醒了,要不是萧媞发现得早,恐有夭折的危险……”

“多谢了……”听闻这一句话,萧媞匆忙来到了床前,将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同时出于感激,她当即抱着孩子起身对着御医行了个礼:

“大人之恩,萧媞母女没齿难忘……”

“萧尚宫,准备一下,天亮就上路……等到了宿州,你再好好照顾赵珍珠吧!”

“妾身遵命……”

“我们的工作应当开始了……来人,传令启动蒸汽轮机!”

“是……”

二月初一,在赵嫣的组织下,巡洋舰蒸汽轮机的制作终于到了可以进行测试的日子,为了等到这一天,临安府造船厂的全体工匠早已忙碌了许久……而对于初次启动蒸汽轮机,赵嫣并没有把握,所以她必须做好准备,以防不测。

“呜——”蒸汽轮机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长鸣,开始有条不紊地运转了起来,在操控室内,赵嫣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一切,随时准备处理可能发生的故障。

“萧晴,看来今天蒸汽轮机尚且可以……来,加大油量,准备试验高速航行!”

“明白!”萧晴答应了赵嫣一声之后,转身命令其他工匠:

“加大油量,将航速加到一百二十里!”

“是!”

“呜——”汽笛又一次鸣响,随着油量的增加,蒸汽轮机各个组件的运行进一步加快了,听着震耳欲聋的响声,赵嫣突发奇想,决定再测试一下应急反应:

“萧晴,关闭输油管!”

“明白了……快,关闭输油管,停止向锅炉供油!”

随着输油管的关闭,蒸汽轮机的瓷锅炉渐渐地停止了运转,随之而来的是各组件运转的减慢……蒸汽轮机的运转的声响也逐渐变小了。

“嘿,你究竟想看啥?”

听闻萧晴的疑问,赵嫣先是一愣,接着就是淡淡一笑:

“你呀,怎么这么傻?要是军舰的发动机不能操纵自如,不但战争中会出问题,连平日海军的运转都会出大麻烦!”

“那……我们现在要优先建造的是轻巡洋舰还是重巡洋舰?再说,重炮、声呐、雷达、弹射器、舵机、电灯、高射炮、水上飞机、机枪……这些东西你该咋造出来?”

萧晴的一连串质问的确让赵嫣想了好一会儿,这个萧晴简直就是个啰嗦鬼,一问就提出了这么多让人头疼的要求:

“嗯,先搞一艘九千吨的轻巡洋舰吧,至于设备……我们的电脑不是还在吗?到时候照猫画虎就行了!”

“呵呵……到时等军舰造出来了,你可得让我碰一下哟,我还没有碰过20世纪的军舰呢!”

“傻丫头,别说军舰,要是你敢的话,我还可以让你去玩玩潜水航母呢!”赵嫣的嘴角微微一翘,伸出手指轻轻划了一下萧晴的鼻梁,接着露出了轻松的微笑:

“嘿,告诉你吧……我打算自己驾驶轰炸机去救萧媞……到时候你也和我一起去吧!”

“这么说……”萧晴用手挠了挠头,露出了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直到这个时候,赵嫣才得意忘形地说出了她准备此举的原因:

“我准备给萧媞一个惊喜……也让鞑子看看,我们大宋空军可以来去自如,随时随地给他们找乐子!”

“赵贵妃……飞机就在前边……”

在另一拨工匠的带领下,赵嫣和萧晴又来到了造船厂的另一个茅草棚。这个茅草棚位于造船厂的西北角,看起来还算隐蔽,而按照赵嫣自己的暗示,没有她或者刘蕴的允许,任何与飞机制造无关的人员都不得入内……至于铝土矿的产地和制作飞机的必须品——铝镁合金的技术,除了赵嫣她们以外只有几个工匠知道……而此时赵嫣最担心的就是,萧媞可能会因为蒙古军严刑逼供而出卖飞机制作的方法和材料,倘若如此,到时候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不错嘛……你看,这飞机的质量挺好,要是有航空活塞发动机的话,我真想上去飞一把!”

“嗯……对了赵嫣,你还没给我航空活塞发动机的完整图纸呢……”

面对萧晴的要求,赵嫣只是莞尔一笑,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相反她还将萧晴拉到了茅草棚的角落,颇为忧心地对她说道:

“萧晴……你一直是萧媞的贴身侍女,我只想问问,万一鞑子对她严刑拷打,萧媞她会不会将我们才能掌握呃技术泄露给鞑子?”

“嗯……我觉得不会,虽然平日看起来萧媞可能不是个守规矩的人,但是我知道她终究还是会以天下为己任……我相信,她是不会把这些技术告诉鞑子的……只不过嘛,我不敢保证她会不会为了联络我们而造出无线电报机……”

“我很抱歉,我不该怀疑她……”忽然赵嫣的眼圈红了,几滴泪水从她的眼里涌了出来:

“要不是萧媞……她……我估计……早就……不知魂归何处了……”

“来,别哭了……”萧晴掏出了手绢替赵嫣擦去了泪水之后,这才拉着她登上了尚未装上发动机的轰炸机……按照萧媞的意见,为了节约成本和经费,这架轰炸机完全仿照了二战时期的九六式陆上攻击机(二三型)来制作,飞机型号代码也被萧晴初步命名为“朱雀一”型轰炸机。

“坐下吧……”萧晴指了指飞机上机长的座位示意赵嫣,不过心情尚未平复的赵嫣却一头直接坐在了飞航工程师的位置上。

“哎……我知道你自觉对不起萧媞,但是这些都只是意外罢了,你犯得着如此自责吗……”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萧晴……电报机有吗?”

“当然……”萧晴熟练地从副驾驶的座位上起身,替赵嫣打开了电报机。

“你也知道我脑子笨,造不出座舱语音对话器……”萧晴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然后用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凭我的经验,不用塔台,我也可以用一架飞机将鞑子闹腾得不得安宁!”萧晴的话不禁让赵嫣又想起年初长途盲飞的经历,当时自己可真是冒险!竟然做出了很多飞行员都不敢做的事……而想到这件事的那一刻,赵嫣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她一边起身摆弄着飞机上的仪表,一边还装出一副惬意的模样。

“我们先回去吧,待到两个月后你再看看,保证让你也认不出来……”
————

第四十一节:初试锋芒(9)

正当赵嫣她们正在为制作军舰和飞机日夜忙碌之时,她们还得忙里偷闲在和宁殿里开设“学校”继续教她们的学生学习基础知识和飞行技术,这次,除了萧媞上回发现的、颇具飞行天分的徐姈之外,另外两个小宫女的才华也被萧晴给发现了,她们的名字分别是:杨蓁、杨蔳,还是一对姐妹。

杨蓁和杨蔳姐妹来自淮南东路的楚州,自打金国末年以来,由于金兵和李全叛军的袭扰,再加上蒙古军南侵,这里早已经是尸骨遍野、民不聊生。为了生存,当地民众纷纷四散南逃,有的去了扬州、还有的去了鄂州、江陵府……而更多的幸存者则渡过了长江,来到了两浙东路和两浙西路谋生……

而杨蓁她们永远忘不了嘉熙三年(西元1239年)四月十五的那一天,那时,杨蓁年仅七岁,而她的妹妹杨蔳则只有五岁。那天,几个蒙古兵闯进了她们家,不由分说就烧了她们家的房子,还杀害了她们的父母和尚在襁褓中的弟弟……只有她俩躲在了草垛之中,才得以侥幸生还……并最终就落到了临安府,在这里,为了活下来她们才进入了皇宫。

杨蓁姐妹的战争,似乎就从那一天开始了。自打父母家人被杀之后,已经懂事的姐姐杨蓁就发誓要找机会替父母弟弟报仇……然而乱世之中,她们这两个小女孩能活着就不错了,又有什么办法去找鞑子讨还血债呢?……直到有一天,当萧媞在物色大宋空军的人选之时,出于对这位温柔近人的尚宫女官的信任,再略微知晓萧媞和赵嫣的计划之后,她们这才决定把给亲人报仇雪恨的希望放在了萧媞她们的身上。

“赵女史……我俩可以和你谈谈吗?”

淳祐元年二月中旬,杨蓁和杨蔳忽然找到了正在皇宫后苑散步的赵嫣,在犹豫了许久之后,杨蓁小心地向她提出了一个要求:

“听萧晴姐姐说,你曾在京湖杀过鞑子……可否给我们讲讲此事?”

“这……”杨蓁的这个要求着实让赵嫣愣了好一会儿……从她的话中,赵嫣已经有了初步判断,看来这两个稚气未脱的小娘子竟然现在就想找那帮刽子手讨还血债……而眼下按照宫里的规矩,她却不能和这些小宫女们提那些关于前线的战事,更不能直接教她们如何用飞机轰炸鞑子,否则万一言行暴露,这些言语将会给他人以口实,从而必将使她名节不保,沦为过街老鼠。

“这些还是少提吧,我在京湖不过是帮忙制作火器,并无做出其他事情,况且,朝廷早有规矩规定后宫不得干政……等有机会我再带你们坐飞机去轰炸鞑子,如何呢?”

“多谢了……”

“陛下……此次鞑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掳走萧司言和小公主,此非皇城司之失职,而是其缺乏应变之能事!”

与此同时,一个关系到大宋皇城司的廷议正在大庆殿里举行,这次廷议的参与者只有数名朝廷重臣。而主要负责向官家陈述改变皇城司理由的人则是临安知府赵与葱,以及武功郎李毓之。

面对李毓之的陈述,赵昀一脸严肃地端坐在御座之上并没有立刻表态。相反,李毓之的提议还引起了郑清之和史嵩之的质疑……郑清之虽然赞同对皇城司进行彻底改变,但对于皇城司的下属机构该如何设计,以及各机构具体人数问题,他和李毓之还有不少不同意见;至于史嵩之,他则明确提出了反对意见,认为皇城司乃朝廷之毒瘤,必须给予限制,对皇城司进行大规模改变无异于明知故犯……

“陛下……皇城司改制,应设提举皇城司一员,下有提点皇城司两员。同时,在其下设立探事务、执行务、冰井务、殿前务、潜伏务、策反务、反间务、电讯务。同时,为了将其活动完全控制于陛下之手,臣以为,应在大宋全境设立皇城司据点,如能按各路划分则为最佳。至于鞑子国境,皇城司的活动则可分为:岭北路、河南路、河北路、山东路、女直路、吐蕃路、西夏路、西域路、京兆路……而对新归附之勃泥,三佛齐等地,则亦应设立皇城司据点,以监察叛乱、宣慰当地!”

“这……”在李毓之进一步说清自己对于皇城司的规划之后,史嵩之霎时不知还说什么来反驳他的说法。而对于李毓之的提议,赵昀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目光中似乎也透出了一丝赞同之意。

“陛下……李毓之之言也不无道理,臣以为可行!”根李毓之早已经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的临安知府赵与葱此时也不得不站在了李毓之一边,这时候,这场廷议的天平已经开始倒向了李毓之一方,只要参加廷议的另一个关键朝臣——尚在行在述职、准备改任湖南安抚使的淮东制置使兼刑部尚书赵葵公开表态支持自己,那史嵩之就没理由继续说不了。

赵葵,字南仲,号信庵,又号庸斋。是大宋军队中仅次于孟珙的名将,在早年他曾经和他父亲一起参与抗金战争,并在金军枣阳、邓州、蕲州等地与金兵交战,以功授承务郎、知枣阳军。历任庐州通判、将作监丞、知滁州等职务。绍定四年(西元1231年),就是他擒斩叛将李全,为大宋军民铲除了一大祸害,为此,赵昀任命他为福州观察使兼任左骁卫上将军,其后授淮东制置使兼知扬州……在端平入洛(西元1234年)时,他是主将之一,在收复开封府、洛阳府、归德府之后旋即又败于蒙古军,因而遭到了弹劾被降职……到了嘉熙元年(西元1237年),为了更好地在淮南对抗鞑子,他又以宝章阁学士衔和淮东制置使之职兼任扬州知州,并率领宋军于嘉熙二年(西元1238年)取得安丰大捷,重创了鞑子军队,因此得以升为刑部尚书、端明殿学士……在扬州期间,赵葵加固城防、休整军备、鼓励农桑,刺探敌情,使得淮东各城防备甚严,固若金汤……因此,在与蒙古军作战的过程中战功卓著的他已经在无形中成为了前线将领中最具发言权的人物之一,无怪乎李毓之会将内心的期待全部压在他的身上。

“赵南仲,对李毓之的意见,卿又有何高见?”

“启禀陛下……臣亦早有此意!据臣所知,鞑子一向重视对我大宋的细作及袭扰,以探边关及行在之军情。前日,臣亦听闻陛下皇女被劫走之事,臣以为,大宋境内如今已有无数鞑兵细作以及大宋败类。故皇城司之职能改制,势在必行!然为人心向背,亦须抑制其冒犯王法之行动,方可为社稷万民所受也!”

“甚好……便依卿意!”听了赵葵的建议,赵昀终于下了改组皇城司的决心,为了保证这一切的顺利进行,除了加紧生产电报机和在禁军中物色人选之外,其他重大事项赵昀都交给了他的恩师郑清之去办,对于细作用间之事,在朝堂上,也只有郑清之是个老手,所以将这些都交给他,赵昀才能够放心……不过,这个消息还是不胫而走,被赵嫣的一个侍女给探听到了。

“来……我再教你们一招……”在和宁殿的后花园,经过一下午的学习之后,赵嫣开始教自己的学生们学习制作蛋糕。在大宋,本来这应该是萧晴的“独门绝技”,甚至萧晴还想借此技艺来“拴住”赵昀的心以替赵嫣稳住贵妃的位置……可当她跟赵嫣说出这个计策之时,赵嫣却没有答应,相反她还觉得,把蛋糕的制作方式教给徐姈她们,让它作为大宋空军赚取外快的手段岂不是更好?

“萧晴……你过来一下……”

“来了……”不知赵嫣要玩什么把戏的萧晴放下手里的活,走到了她的面前。就在这时,赵嫣忽然伸手抓起了一大把面粉,对着萧晴的脸就扔了过去。

“呵呵……”

“呸呸……你好过分啊……”在宫女们的哄笑声中,被赵嫣冷不防地变成了一张小白脸之后,萧晴一面忙着用袖子和手绢擦拭清理自己的脸,一边又开始责怪赵嫣了:

“没想到你也欺负我……难道董宋臣之流还把我践踏得还不够吗?”

“抱歉……”一看萧晴还以为自己是在欺负她,赵嫣不禁有点想笑:

“我只不过想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别太介意……”

“赵女史……”

正当赵嫣准备动手继续将蛋清和蛋黄分离之时,一个身着对襟襦裙、梳着高髻头戴珍珠发饰的侍女悄悄走到了赵嫣身旁,在她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这李毓之,竟然想学戴老板当特务头子了……对了萧婈,等会你再去福宁殿一趟,就说我这有个糕点秘方要献给官家……如果行的话,再替我旁敲侧击一下以探听皇上口风!”

“是……”萧婈向着赵嫣屈身行礼之后就转身离去了。待她离开之后,萧晴指了指她的背影有些不解地拍了一下赵嫣的肩:

“赵嫣……方才那个宫女叫什么名字?”

“她叫萧婈,今年已经十五岁了,是我从谢道清那儿要来替我洗衣做饭的粗使宫女……”

“萧玲?莫非她和萧媞她母后同名?”

“不不不……”眼见萧晴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赵嫣用食指沾了点水,借着指甲在沾满面粉的木桌上这下了一个“婈”字。

“哎……我觉得呀,你得让她留下读书认字,而不是把她当成婢女驱使……否则最后她还不就只是一个目不识丁的老宫女?”

“嗯……等她回来再说吧……”赵嫣只是笑了一下,并没有继续说些什么。不过为了不给宫正司和尚书内省说闲话的理由,萧晴背着萧媞给赵嫣出了个主意:

“我想让萧婈她冒充是萧媞的表妹,你看如何?”

“这个主意不错……就这么办吧!”

赵嫣一边说着,握着筷子的右手还不断地在搅拌着瓷碗里的蛋清。据她估摸,大约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些蛋清就可以变成奶油状蛋清了,到时候只要等萧晴和徐姈把蛋黄和牛奶面粉的混合物搅拌完成后对它们来个合二为一。而到了这步,只缺再将其放进蒸笼蒸上一盏茶的时间,一切就可大功告成。

“嘿,萧晴姐姐……我们和宁殿是不是该换个匾额了?脸上满是汗珠的徐姈放下碗筷,用衣袖擦了一下汗津津的额头:

“这里干脆改叫大内糕点局算了……还有,大宋空军也可以改叫糕点营了……”

“机灵鬼……”徐姈的调侃显然把萧晴给逗乐了:

“呵呵……要真是这样,等萧媞回来,我们就告别官家,去外边开个店面……反正有此秘方,我们可不愁吃穿……”

进入三月之后,随着南北方大地回春,天气也渐渐地开始暖和了起来。这时候,为了“便于”萧媞研制所谓的无线电报机,忽必烈索性命令韩文林把她安置在了原来金国的都城中都城(即燕京城,今北京市)的一处名为“临水轩”的院落里,并派重兵严加看守……这处院落位于鱼藻池中央,四面环水,本来是金国皇宫中的鱼藻殿所在地。自打宋宁宗嘉定八年(西元1215年,金宣宗贞祐三年)中都失守之后,蒙古军就对金中都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和大破坏,大部分金国宫殿毁于一旦……只有鱼藻殿因为为于鱼藻池中才得以幸免于难,后被改名为临水轩,以彻底抹去金国的印迹。

“韩大人,妾身只想去中都的街道上看看,顺带手买些用具以供日常用度……可否?”

被关在临水轩里几天之后,三月十二日的午后,萧媞第一次向负责看守她的韩文林请求给她一次出去走走的机会……不过,面对这个看似平常的请求,韩文林却一本正经地给予了拒绝:

“萧媞……恐怕你是要趁机溜走吧!”

面对已经化好淡妆,看起来面如出水芙蓉的萧媞,韩文林却一点儿也不感冒。只见他一脸狐疑地将萧媞给发髻脸庞以及着装给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才慢腾腾地抚须说道:

“萧尚宫,你可真是美若天仙……但若是某个大朝权贵或色目人看上了你,要把你抓去为奴为婢,那你可就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从韩文林的口气之中,萧媞当然听得出来他这是在警告她不要“痴心妄想”着能够找机会逃脱,但这回,只有萧媞她自己心里清楚,韩文林是真的冤枉她了……中都离大宋临安府足足有三千里,她根本无力独自带着刚刚满一周岁的女儿逃回大宋……即使能逃,她和赵珍珠也受不了一路奔波、沿路要饭的苦,最后无非就是落得个母女两人饿死路边的下场。

“韩大人……这里离大宋十万八千里,妾身就是要跑,也不能如此行事吧……”萧媞轻轻地往发髻里插上了一把精致的玉梳,在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后,她这才不紧不慢地淡然道:

“倘若大人对妾身不放心,那好,你可以去监牢借来手铐脚镣给妾身戴上,然后押着妾身前去市场……敢问大人,你觉得戴上了披枷带锁的萧媞还能够有逃跑的机会吗?”

“萧媞,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屋里吧……至于制作电报机之所需,只要你说了,自有人会满足你的!”

待韩文林将门上锁之后,萧媞一把抓起了木桌上的烛台,在端详了片刻之后,她忽然手臂一挥狠狠地将它扔出了窗外……

“哎……在这么下去我非疯了不可……”萧媞叹息了一声之后,这才缓缓地从床底取出了自己手绘的一张无线电报机的图纸。在外人看来,她绘制这张图的目的无非是要替蒙古军制作已经在宋军中推广的无线电报……而实际上,萧媞只是想借此机会给远在临安府的赵嫣和萧晴报个平安……至于什么无线电技术,从一开始她压根就没有打算将其泄露给蒙古军。想到这儿,萧媞不禁用手抖了抖薄薄的图纸轻蔑地冷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

“忽必烈,你不是想要电报机吗?那你等就慢慢想着吧……萧媞是不会将宋军的火器和电报告诉你们,让你们用以屠杀大宋子民的!”
————

第四十二节:初试锋芒(10)

“韩大人……”

“李妪,本官命汝监视萧媞,今日她可有异样?”

入夜,在临水轩附近的一间小屋里,韩文林默默地点起了一支蜡烛,然后一脸阴沉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而在他眼前,一个略显老态的妇女正直直地跪在他的面前,表面上她虽是一脸温和恭顺,然而眼睛里却不时闪现出一丝凶光。

“韩大人……在你离开临水轩之后,妾曾听闻此女独自低吟,说甚么绝不会为王爷制作火器电报……”

“哼……看来她是活腻了……”一听此言,韩文林怒不可遏地拍了一下桌子,在拿起茶碗狠狠地喝了一大口茶之后,他方才放缓了口气,说道:

“此事若被王爷知晓,则不免怪罪我等……如此说来,须给她来点狠的,否则不免前功尽弃!”

“韩大人……对此妾早有准备!”直到这时,李妪方才起身,双手叉着腰对韩文林阴狠地说道:

“韩大人,数年前,妾曾奉令看守金国宫婢……其时,一些宫婢还妄想做甚么贞洁烈女。妾只用几月就让她们骨软筋酥,乖乖就范!若将妾之方法用于萧媞,则可让她再也不敢反抗大朝和忽必烈王爷!”

“数月……太长了!恐怕大朝朝廷和忽必烈王爷等不及!”韩文林不耐烦地摇了摇头:

“本官给你半月时间,若汝能将她降服,则必有重赏!”

“遵命……”

这夜刚过子时,李妪就迫不及待地将萧媞从被窝里拖了起来拉到了院子里。借着月光,萧媞看见对方的老脸上露出了一丝阴笑,借着便听到了她那苍老得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

“萧媞……听闻你辜负了忽必烈元帅的大恩大德,可有此事?”

“妾身不敢,王爷对……赵珍珠有……救命之恩……妾身没齿难忘……定当铭记于心……”萧媞低着头、嘴唇微张喃喃地回答道,虽是如此,但她仍旧一猜便知这次大祸是自己出言不慎所找来的的……想到这,她真觉得自己怎么如此愚蠢,竟然连“隔墙有耳”这个道理都忘了。

“哟,不敢?还当你是赵与莒的宠妃吗?”一听萧媞还要“狡辩”,李妪只是冷笑着看了她一眼,接着转到她的身后,对着萧媞的双膝就是几脚:

“跪下……今晚要是你敢私自动弹,小心老娘要了你们娘俩的贱命!”

双膝突然遭此重击,在疼痛的作用下萧媞一下子就跪在了冰冷的石板路上。寒风很快就将睡衣的裙角给吹拂了起来,她的黑发也随着寒风飘散开来……由于身上只穿着一件丝质睡衣,很快她就被冻得瑟瑟发抖,不经意间,她将双臂紧紧地环抱在了胸前,试图抵御住呼啸而来的冷风。

“夫人……萧媞不敢了……求你让萧媞进屋歇息吧……”仅仅一盏茶的时间,萧媞就感觉一阵晕眩向自己袭来。根据经验她明白这是即将染上风寒的前兆,这时候,她的想法就只剩下了赶快想方设法进屋歇息为妙,至于其他的,那就先放在一边吧。

“住嘴,让汝说话了吗?”不等萧媞说完,李妪就扬起皮鞭,朝着她的肩膀就抽了过去。

“求求你了……就饶了萧媞这一次吧……”萧媞咬紧牙关忍住肩上火辣辣的疼痛,伸出了颤抖的双手抓住了李妪的裙角,一边继续试图动之以情:

“赵珍珠……她才一周多……要是妾身病倒了,没有娘照顾的日子她该怎么过啊……”

“也好……”李妪面露怨毒之色地看了萧媞一眼,接着扬起皮鞭瞅准她的脸就抽了过去……接着,她故作随意地从萧媞手里拽过裙角,抬起脚,瞅准萧媞的手背就踩了下去:

“萧媞,听闻你在宋宫之时,曾以擅长刺绣而闻名……从明日起,你每日须从卯时起床做工,至戌时方可休息,每天你俩只能吃早晚两餐……要是你敢偷懒或者懈怠的话,那你们娘俩就等着天天忍饥挨饿吧……”

“妾身遵命……”手上钻心的疼痛不禁让萧媞倒吸了一口凉气,渐渐地,她的眼中也开始浮现出了泪水……待李妪将脚从她的双手上移开之时,借着冰冷的月光,萧媞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背上早已经是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知道就好!”李妪这才心满意足地放过了冻得瑟瑟发抖的萧媞。在用皮鞭将她赶进屋内之后,李妪一边锁门,一边还不忘厉声“提醒”了她一句:

“如今已是丑时三刻,再过一个多时辰针线送来之时你若是还未起身,那你和赵珍珠今日就别想吃饭!”

重新躺在床上之后,萧媞下意识地拿起了手边放着的手绢替自己简单擦拭包扎了一下手背上的伤口……接着在睡意的驱使之下,她又不知不觉地闭上了双眸。

清晨,当一丝微弱的阳光刚刚从东边的天空中投射出来之际,一队来自漠北的人马马不停蹄地来到了燕京城下,在为首的一个随从对城头卫兵喊话之后,护城河上的吊桥被缓缓地放下了。

“贼老天,贵由竟然怂恿母后违背成吉思汗之遗命,妄图攫取权力……二王子,我等可不能袖手旁观!”

“就是就是……不如我等回凉州之后,立即和汪世显一起重整兵马杀向和林,与贵由决一死战!”

原来,这对人马正是窝阔台次子阔端王子的怯薛。此次阔端带着亲信前往和林,除了参加父汗的葬礼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参加忽里台大会以讨论新任大汗的人选……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脱列哥那竟然宣称窝阔台有遗命要她暂时摄政,至于选举新汗的忽里台大会,还是等数载之后再行召集,而自知母后偏袒贵由王子的阔端则觉得大事不妙,如此下去,蒙古大汗的宝座非得落到贵由手中不可。

“王爷……听闻燕京有不少美酒佳人,还是暂且歇息几日,然后再往凉州商议对策!”就在阔端骑在马上一言不发之时,一个五大三粗的怯薛拍马上前,给阔端提出了一个“放松心情”的好主意。

“甚好!斡赤斤,你和杨循给本王去城里打探打探,若有美女好酒,则给本王立刻送到驿馆……不得有误!”

“是!”方才提出建议的怯薛一脸谄媚地点了点头,随后顺手放松了缰绳,随着马匹速度的减慢,斡赤斤逐渐落在了队伍后面……待到和那个名叫杨循的翻译平行之时,他才和杨循一本正经地说道:

“杨大人,如今王爷有令,命我等去打探何处有美酒佳人……请随我去一趟吧!”

“遵命!”

燕京城的街道虽是略显破败,然而和中原的其他遭受过蒙古军破坏的城池比起来,这里还是显得较为繁华……只不过,作为大蒙古国燕京行尚书省的所在地,这里有着不少的蒙古和色目官吏,而这些人平日里也时常以统治者而自居,对底下的汉人也是多有不法之行为,令汉人们多敢怒而不敢言。

“杨大人,敢问这里是……”

“此乃金狗王城留下的遗迹之一,乃鱼藻池!”

不知不觉间,斡赤斤和杨循骑着马来到了鱼藻池附近的一家还算凑合的酒馆。在将骏马栓在店前的木桩上后,他们走进了酒店一楼开始喝酒歇息,顺带手打听一下燕京的美女……

“掌柜的……我等奉二王子阔端之命前来打探消息,只需问汝一言!”

作为翻译的杨循毫不客气地将酒店掌柜给叫到了他们面前,在请掌柜也坐下的同时,他还故作随便地将一把弯刀给狠狠地拍在了木桌上。从他和斡赤斤傲慢无礼的眼神中,掌柜当即就明白了,杨循这么做是要警告自己必须老实回答他的问题,要是耍滑撒谎的话则会有杀身之祸。

“客官尽管问……”

杨循略带醉意地斜着眼看着掌柜,装出了一副随意的模样夸赞道:

“掌柜的,你家的酒可燕京一绝啊……”

“不敢当不敢当啊……”面对杨循的夸赞,掌柜只是连连拱手,一脸谦卑地面对着眼前的这两个人……直到这个时候,杨循才突然来了个“变脸”,换成了一脸严肃的模样径直问道:

“掌柜的,敢问这里及附近可有美人?”

“这……”店掌柜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之后,方才把他听到的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如实告诉了杨循:

“大人,前些日子在下曾亲眼见着,一队人马押解着一辆马车到了鱼藻池边。而当时,在下也没拿这当一回事……直到前两日,方有一个奉命看守鱼藻池的卫兵酒后失言,说池中岛上的临水轩里关着小宋国主赵与莒的一个宠妃和她的女儿……而此女则美若天仙,乃当世罕见之美女……”

“太好了!”杨循一听掌柜的这么说,不禁当即拍案叫绝:

“掌柜的……敢问此女是如何被掳到此处的?”

“听说是忽必烈元帅的人从临安掳来的,而她的女儿则是宋国公主……”掌柜说到这忽然停了停,接着脸色立马就变得如同白纸一般:

“而今这对母女可是忽必烈元帅的战利品……若是忽必烈元帅知道在下如此言语,则不免给在下招来杀身之祸也!”

“有劳了!”杨循从衣袖里掏出了二两银子,将其径直给倒扣在了桌上:

“掌柜的,这些给你!汝大可放心,阔端殿下是不会汝之言语告知忽必烈的!”

入夜,随着时间逐渐走向戌时,天不亮就开始忙碌的萧媞终于觉得自己可以歇息一下了。然而,正当她用手轻轻地锤了一下酸痛不已的后背,准备继续拢一拢自己散乱的青丝之时,身后传来的一阵声音却让她不由得停止了这些……

“哟……忙了一天就才绣了这么点?是不是又在偷懒了?”

“夫人……你大人有大量,还是饶了妾身吧……”萧媞哭丧着脸,强行按耐住内心的惊惧转身一看,原来是那个李妪又来“监督”她工作了,这次当卯时天还没亮之时,她就手持皮鞭进屋一把揪住了萧媞的长发,要求她绣一幅“西湖十景图”,限半月完成……而萧媞自己则十分清楚,要绣一幅这样大的画作至少需要绣十亿针,再加上构思的时间,若要绣得好,别说半个月,就是一年也未必能完成。

“萧媞……你知道老娘的脾气……要是你因为偷懒而完不成的话,你就等着和赵珍珠一起挨鞭子吧!”

面对萧媞哀求她宽限些时日,李妪只是冷笑着看了她一眼就举起了皮鞭向她的背上抽了过去……在她的淫威之下,萧媞只好叫醒女儿,在她们娘俩匆忙吃完粗劣的饭食之后,萧媞她就头也不抬地开始埋头苦干,希望能够尽量完成工作。

“又想求饶……没门!”李妪一脸厌恶地看了下跪在地上、脸上早已沾满汗水和眼泪的萧媞,怨毒地再度挥舞起了鞭子,一边打她还一边大声斥责:

“叫你偷懒?叫你耍滑?……要是你再敢懒惰的话,小心你们的狗命!”

“夫人……萧媞真没偷懒……”在银牙紧咬忍过鞭笞之后,萧媞不顾背上的血痕和剧烈的疼痛一把抱住了李妪的双脚,正当李妪准备将她一脚踢开之时,萧媞忽然连声求哀道:

“真的……如此画作若要在半月绣成,真需十数人之努力……而如今,即使你让萧媞累死,也绝无可能完成……求你就放过萧媞母女吧……”

“哼,你就别装可怜了……今晚你俩就饿着睡觉吧!”说完,在吹灭蜡烛之后,李妪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并不宽敞的卧房,木门“哗啦”一声地就被上了锁。

“夫人……你就可怜一下赵珍珠吧……”

黑暗中,萧媞坐在床上搂着赵珍珠哭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想起过去在临安皇宫里的生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恍若隔世……

“娘……我饿……”

“珍珠,对不起……”再一次听到赵珍珠的说话声之后,萧媞终于想起了自己曾经在蒙古细作给她的破包袱里藏着一两个还没吃的干馒头。那时候正是赵珍珠的病刚好之时,在多次挨饿受冻之后,萧媞终于明白了,只要食物有所“富余”的时候,她就要在包袱里偷偷地藏些吃的以备不时之需……

“你先等等,娘去给你找吃的……”

在被褥里摸黑翻找了片刻之后,萧媞总算在包袱里摸到了一个馒头。然而还未欣喜多久她就发觉,这个馒头早已经被风干,连自己都咬不动,更何况才刚刚长牙的女儿?

“水……”萧媞记得,以前她曾经在蒸干馒头前会在馒头上淋一些温开水,从而促进馒头软化。但这次不同的是,屋内根本没有炉子可供她蒸熟馒头……这着实是件伤脑筋的事。

“珍珠……这次你就将就地吃点吧……”待馒头被水泡软之后,萧媞开始一点点地将其喂给女儿吃……然而正在这时候,门外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一阵砸门锁的声响。

“什么人……”

萧媞惊恐万状地走到门边,轻轻地叩了叩木门……岂料屋外这时传来了“叽里呱啦”的说话声,屋内的萧媞仔细一听,原来这是蒙古语……再想想韩文林威胁过她的话,她不禁霎时吓得瘫软在地……仅仅一会儿的功夫,门锁终于“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随之“吱”的一声,木门也被两个蒙古怯薛给推开了。

“你们……你们想做什么?”在狼狈不堪地爬回床上之后,萧媞就一把抱过赵珍珠,一面用衣袖遮住了自己的脸。不过那两个蒙古怯薛也没敢动她,而是手持马刀笔挺地站在了门口……

“珍珠,来,娘喂你吃……”眼看没人要对她下手,萧媞也不由得放松了警惕,她端过了盛有馒头和水的茶碗一边继续喂女儿吃馒头,一面还故作轻松地轻声吟唱起了陆游的《临安春雨初霁》: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哈哈哈哈……唱得真好听,真不愧是小宋国主的嫔妃……”待萧媞唱完之后,一个文人模样的官员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朝着她就是一拱手:

“你就是萧媞吧……”

“你……你是何人……竟敢擅自闯入这里?”待蜡烛点上之后,萧媞惨白的脸和颤抖的双手被怯薛们给看了个一清二楚……而面对萧媞的质问,方才进来的文人只是淡然地看了看她,抿了抿嘴方才说道:

“在下杨循,是阔端王子的人……”

“嘿,想必大人在成都府杀人放火还杀得痛快吧?”一听到“阔端”这两个令人感到恶心的字眼,再想想成都府的废墟和一百四十万人的遗骨,萧媞不觉此人的身上沾满了一股血腥的气息……

“成都府……那是你们小宋自寻死路!你们这些南蛮子根本就不该反抗大朝!”

“不该反抗?”低着头的萧媞冷笑了一声,厌恶的表情已经凝结在了她那白皙的脸上。良久,她才面露讥讽之色的抬头看了杨循一眼,用嘲笑的口吻说道:

“看来呀,要给鞑子当狗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萧媞……你难道不怕王爷杀了你们娘俩?”听完萧媞的讽刺之后,杨循走到了床前,一把抓住了萧媞的右手,同时用他那如恶狼般的眼神瞪着正在一旁啃着冷馒头的赵珍珠:

“这孩子可真是美人胚子……要是可以不死就好了……”

“你……若是你敢动她一下……萧媞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哟……”早已经替阔端做多坏事脏事的杨循倒也故作无事,一面却手下用劲,指甲狠狠地掐入了萧媞右手手背上的伤口……霎时,鲜血顺着她的手腕流了下来。而在她身旁,趴在床上、双手捧着半个馒头正吃得津津有味的赵珍珠哪里见过这个阵势?她当即就吓得丢掉了馒头哇哇大哭起来。

“珍珠……没事的,别哭了……”萧媞伸出了自己尚且能动的左手替赵珍珠擦去了泪水之后,这才平静下来转头盯着杨循:

“你说吧,你们想要我做什么?只要你们不伤害赵珍珠,我都可以答应你们……”
————

第四十三节:初试锋芒(11)

“也没什么……只要你顺了王爷,王爷是不会难为你和赵珍珠的……”

“不……”一听杨循竟然要把她“献给”阔端这个臭名昭著的大战犯,萧媞的心里一下子就涌起了一股恶心的感觉,她想吐,可由于饿了一天肚里却只有酸水……而杨循只见她捂住嘴干呕了一会儿,接着便是她断断续续的拒绝:

“萧媞只不过是……一介宫女……万不敢失身背离大宋皇帝……”

“嘿嘿……”一听萧媞提到了赵昀,杨循当即淫笑着松开了她的右手,在他松开手的那一刻,萧媞立刻用左手护住了早已鲜血淋漓的右手……这时,杨循再度“嘿嘿”一笑,准备继续软硬兼施逼迫萧媞就范:

“萧媞……阔端王爷乃先汗次子,一向雄才大略、有勇有谋,哪像你们小宋国主赵与莒?昏庸无能,沉湎酒色……况且,王爷乃大朝黄金家族之苗裔,岂会辱没了你这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呢?”

“狗汉奸……”虽然心里是这么怒骂杨循,但表面上,萧媞却不动声色地拿起床上的被褥捂住了自己流血不止的右手,一边用她那温婉平静的言语地继续试探杨循:

“杨大人,即使你所言极是,但妾身还有一事不明白……若是妾身顺了阔端,敢问你们会如何处理赵珍珠?”

“哈哈……王爷说了,要是再过十二三年,这个小丫头片子绝对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到时再许配给小王子曲烈鲁可真是恰到好处……”

“你……”萧媞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而面对阔端想要霸占赵珍珠的事实,她其实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若汝等真敢如此,萧媞情愿自己亲手掐死她,尔后再随之而去!”

“王爷……”正在萧媞一把抱起赵珍珠,伸手做出一副准备掐死她的动作之时,一个留着大胡子、身材五大三粗头戴毡帽的男子慢腾腾地走了进来,见到他,杨循和怯薛们急忙恭恭敬敬地向他鞠躬行礼……不用说,此人就是阔端无疑。

“杨循……这娘们可答应从了本王?”

“王爷……”面对阔端的质问,杨循先是面露难色地看了看他,再回头瞪了萧媞一眼之后才用蒙古语毕恭毕敬地说道:

“王爷……此女竟敢跟你讲条件,不愿把她和赵与莒的女儿赵珍珠献上……”

“大胆奴婢……”满身酒气、脸色通红的阔端摇摇晃晃地来到了萧媞面前,用满意的眼光打量了萧媞和赵珍珠几眼之后,忽然转身冲着门口的两个怯薛命令道:

“尔等听好了,速速备马,把这娘俩带回驿馆!”

“是……”两个正在门口守卫的怯薛一听到阔端的命令,当即淫笑着走进了屋子内打算趁机非礼萧媞一番,哪怕是找机会乱摸她一下的酥胸也行……

“住手……谁敢动赵珍珠,大伙就一起完蛋!”正当两个怯薛准备抱走萧媞她们时,萧媞突然美目圆睁,一个激灵就从破旧的包袱里掏出了一个类似手()雷的东西:

“这是赵女史制作的手()雷……若是你等再敢对我俩欲行非礼,小心我们娘俩与尔等同归于尽!”

萧媞虽然嘴上说自己手上的东西是手()雷,但是她的心里却对此事心知肚明,那只不过是过年时她和赵嫣随身带着准备逗赵珍珠开心的拉环式焰火罢了。

然而,一听萧媞手中拿着的东西是手()雷,对此不辨真假的阔端霎时就被眼前这个“蛇蝎美人”给吓醒了酒。陈隆之的部队用手()雷痛炸蒙古军之事他可听汪世显禀报过……而今,面对看起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萧媞,这个昔日杀人如麻的刽子手竟也显得畏畏缩缩,只得放下脸色和萧媞谈起了条件……

“阔端……我俩是大宋皇帝的人,死亦是官家的鬼……倘若汝等不想和我们同归于尽,那就万不得对我们欲行不轨……”

“是吗……那本王就给你俩找个好去处……”在杨循大声地翻译过了萧媞的言语之后,阔端当即一脸阴沉地命人找来了韩文林,并低声吩咐了几句话……心领神会的韩文林则阴笑着拨开人群,走到了萧媞面前,笑道:

“萧尚宫,有个好地方,不知你们娘俩想不想去啊……”

“愿闻其详!”

这时,趁着萧媞放下了“手()雷”,韩文林眼疾手快,“刷”地一声从她那里一把将其夺过……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故作随便地奸笑了几下,低声细语地亮出了他的底牌:

“告诉你吧……那个地方就是大牢!哈哈,为了不让你失身……在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不过嘛,若是你不肯为大蒙古效力,那估计你俩就得乖乖的在里边呆一辈子,将牢底坐穿了!”

“哎……如今之势……萧媞岂敢不服?”萧媞忧伤地看了看趴在她腿上的赵珍珠,待她再次抬头之时,眼里却闪过了一丝怨毒的目光:

“若汝真想如此,则汝等就休想得到电报机!”

“如今啊,这也由不得你俩了,若是你不制作此物,那你和赵珍珠就等着被关进暗牢吧,到时候你们就可以穿上破衣烂衫、每日可以吃上发霉腐败的残羹剩饭了……”对着萧媞说完这番话之后,韩文林呵呵一笑,吩咐道:

“来人,将她们押解到燕京监牢……记住了,要吩咐狱卒,定要善待这娘俩!”

“是!”

当夜子时刚过,萧媞和赵珍珠就被韩文林带着士卒给用马车送到了燕京狱。这里本来是金国刑部狱所在地,在金中都陷落之后,这里变成了蒙古在燕京行省最重要的监狱,在囚禁重犯的同时,也被用来关押被俘的宋军重要俘虏以及敢于反抗蒙古政权的中原汉人以及女真人。

“韩大人……咱这大牢能够关押小宋公主……可真是前所未有啊……”

在听韩文林说明“犯人”的来历之后,肥头大耳、贼眉鼠眼的狱官只是一脸淫笑着看了看萧媞和她怀里的赵珍珠,然后郑重其事地对着韩文林,把他那略显驼背的腰给弯得和虾米一般:

“韩大人,你放心吧!本官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俩的……”

“汝听好了!若是她们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就是坏了忽必烈元帅和大朝朝廷的大事……到时休怪朝廷严惩不贷!”

“是!”狱官再度一脸谄媚地向韩文林鞠了一躬,然后就转身吩咐狱卒道:

“你们,先带着她俩去牢房……”

“此事无需烦扰大人,大人只需约束属下即可……”面对狱官的“热忱”,韩文林只是嘿嘿一笑,冲着大门口拍了拍手,这时候,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位老妪,贵姓李……是专门来看押她们娘俩的,也只有她有权管束萧媞做工,听明否?”

“是是是……”

“尔等出去……”

燕京狱的一间单人牢房内,破旧不堪、早已掉漆的木桌上放着两件赭色囚服和一大一小两双旧布鞋,在喝退周围的那些负责看守女犯的“诸色妇人”之后,李妪这才拿起放在木桌上的那两件一大一小、染成赭色的粗布囚衣,对着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的萧媞喝道:

“你俩,既然到了这儿,成了女囚,还不快换上囚衣披头散发?”

“夫人……妾身怕冷……还是别换衣服了吧……”将赵珍珠放在木板床上之后,萧媞低着头紧紧抓住了自己身上披着的紫色斗篷,始终不肯放开……然而李妪却不管这些,上前一把就掰开了她的手,几下子就将斗篷直接从她的身上给扒了下来。

“哟……你俩还挺娇气的啊……”李妪一脸厌恶地踢了萧媞几脚,骂道:

“再不自己换衣,老娘就叫人来将你俩拖出去当众扒个精光,叫你们娘俩此生再也无脸见人!”

“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俩……”迫于淫威,萧媞只好哭哭啼啼地脱下了长褙和贴身的丝质衣服,穿上了质地粗糙单薄、令她浑身瘙痒难忍的粗布囚衣……不过,就在她解下发髻、将玉簪放在桌上之后准备给女儿换衣服时,赵珍珠却一边哭一边拼命地踢蹬着双腿,死活不愿换上这会让她难受的粗布衣服。

“求求你了……就别让赵珍珠穿这个了吧?”

“哼……还真娇气!”李妪伸手摸了一下赵珍珠稚嫩的脸颊和她的小辫子之后,又抓了一下她身上精致的丝质衣服的衣襟:

“衣服还真不错……真不愧是宋国公主……”

“你是坏人……”忽然,才一岁多的赵珍珠用小手揉了揉眼睛,好一会儿才从嘴里蹦出了这几个字眼。

“呦……还挺聪慧的啊……公主殿下,对不住了!”正当李妪准备扬起手“赏给”赵珍珠一记耳光之时,一直站在一旁不敢动弹萧媞猛地扑上前去一把夺过了她,李妪的那一掌则不偏不倚地打在了萧媞的后背上。

“赵珍珠她……她不愿意换衣服就算了……你就饶了她吧!”

“饶了她?”李妪冷笑一声,望了望铁窗外漆黑如墨的天空冷冷的道:

“不换也可以……那老娘就只能让她一丝不挂了!”

“不要,求你了……”萧媞当即转身对着墙,将赵珍珠给搂在怀里,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囚衣,亲切地低声安慰她道:

“娘求你了……珍珠,你就换上这衣服吧……来,就一会啊……”

“嗯……”这次,赵珍珠没有拒绝,而是点了点头乖乖地配合着萧媞穿上了不大合身的赭色囚服,……虽然她娇嫩的皮肤对粗布囚服很不适应,但她一会之后,她还是不再乱抓乱动了。

“快……把她的辫子给解开……”

“真乖……来,娘替你解下辫子……别动啊……”在李妪的催逼下,萧媞轻轻地摸了一下女儿的脸颊,眼看她没有挣扎的意思,萧媞这才再次摸了摸她的额头,将她头上的两条小辫子给解开了。

“这还差不多……还不快躺下睡觉?”李妪一把抓起了萧媞和赵珍珠换下的衣物和鞋袜,头也不回地锁上了沉重的木质牢门。

“卯时给我叫她起来,她还得继续刺绣做苦工!”

“遵命……”

“难道……这就是大宋亡国之后的命吗?”脱去破旧的布鞋之后,萧媞躺在铺了干草的木板床上,闭上眼睛陷入了思索……这写事情似乎都是因为自己的前两天的一句话招来的,这些鞑子和走狗们对她的“报复”看来真是可笑至极!……然而转念一想,萧媞却觉得,这帮人是在拿她们逞威风,好让宋人看看,最后大宋的命运就是掌握在蒙古军的手里,还是早些顺从,以免遭到无妄之灾为妙……想着想着,禁不住身心俱疲的折磨,萧媞很快就打起了盹,进入了梦乡。

“喂……你俩,还不快爬过来吃?”

“爬呀……萧媞、赵珍珠,像狗一样地爬过来啊,快爬呀!”

朦胧中,萧媞仿佛听见了尖刻的叫喊声,不知不觉,她感觉自己已经来到了十几年之后,这个时候赵珍珠也大概到了及笄的年龄……但再看看周围,她却不禁泪流满面,眼前的景象她再也熟悉不过了,这里就是蒙古军关押重犯的地牢……这儿四周密不透风、阴森可怖,连最起码的桌椅板凳、床铺木桶都没有,夏日里热气袭人、污水横流,干草粪溺和剩菜剩饭的腐臭之味令人作呕……而冬季则寒冷刺骨,还没有可供取暖的火炉。

“十多年了……”靠在墙角的萧媞伤感地摇了摇头,用她那早已经浑浊的眼神扫视了一下周边,最后眼睛落到了双膝跪地,用双手撑着身子的赵珍珠身上……从小就被关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再加上她们十几年来都光着脚,让赵珍珠和自己的母亲一样,已经染上了严重的软脚病和风湿痛,再也无法直立行走了……

而更让萧媞痛心的是,这十几年来她们都受尽了狱卒非人的折磨……饥寒交迫、衣不蔽体不说,每天早晚,当狱卒送来饭食的时候,她们只能用双膝和双手向木栏杆边爬去,像猪狗一般吃着被随意倒在地上、早已发霉腐败的剩饭剩菜……而对此,除了愤恨不已之外,萧媞却一直无可奈何。

“珍珠……你已经长大了……”萧媞有些欣慰地看了看她的女儿,然而很快,她眼眶里就流出了两滴泪水,目光中绝望的神色也渐渐的流露了出来。

“可惜你……身为大宋公主……却无缘……在临安……享受荣华富贵……就此离去……我心不安……”

“娘,你就不必自责了,有你照顾,珍珠已经觉得很幸福了……”面容惨白枯槁、身材瘦小的赵珍珠只是坐在地上,用她那沾满尘土和污泥的手指默默地抓着长发里的虱子,十几年来,由于从未沐浴,她们娘俩的身上早就满是虱子和跳蚤,因此,数虱子抓虱子已经成了她们打发时间的唯一方式。

“珍珠,扶我一下……我想站起来……”

“嗯……”正当赵珍珠答应下来,扶着萧媞打算起身之际,她们都不约而同地感到脚下一软、双腿几乎毫无知觉,然后就重重地摔倒在地……

“哈哈哈哈……”那些在木质栏杆外负责看守萧媞和赵珍珠的狱卒看着她们“笨拙”的样子,发出了一阵哄笑……萧媞不甘心,吩咐赵珍珠再和她试一次,然而这些都是徒劳。

“你俩就别试了,像猪狗一样活着也好歹是活着啊!哈哈哈……”

“这两个娘们,能爬还不知足……竟还妄想能够站起来……”

“估计她们如今还当自己可以活着爬出去呢……真是痴人说梦啊!还不如老老实实在这终老,还可以留具全尸……”

“喏,你俩还是乖乖地在牢里爬一辈子吧……哈哈哈哈……”

“不要……我们不要死在这里……”忽然间,萧媞拼命地爬到了牢门口,用尽全力对着外边那些正在嘲笑她们的狱卒发狂似地喊道:

“快滚……不要看我们,否则萧媞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不服是吗……”这时候,一个武将模样的男子巡视至此,一听到萧媞凄厉而癫狂的喊声,他就厌恶的目光打量了一眼牢房内的那两个衣衫褴褛、脏臭如乞妇的女人,然后轻轻地挥了挥手,指着趴在萧媞身旁的赵珍珠对狱卒说道:

“来人,将赵珍珠给老子……当场杖毙!”

狱卒们领命,纷纷拿起大棒按照命令走进了地牢二话不说就将赵珍珠给踩在了地上,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将她当场活活打死,而另外几个狱卒则不慌不忙地走进牢里,狠狠地踢了萧媞几脚,然后才将她也踩在脚下。

“大人,贱妾年纪轻轻……不知……何处冒犯……这次你就饶了贱妾吧……”眼看大祸临头,趴在地上的赵珍珠浑身颤抖,用绝望的目光地看了看萧媞:

“娘,救救我……”

“你们……你们要杀就杀我吧……饶了她吧……”同样被踩在地上的萧媞面露哀戚之色地看着那个下令杖毙赵珍珠的将领,希望他能饶了赵珍珠……然而一切都没有发生。

“打死她!”

听着棍棒打在血肉上的声响和女儿的惨叫声,萧媞发出了凄惨的哭声,而其他狱卒则冷冷地看着被他们牢牢踩在地上的萧媞,没有人松开分毫。

“赵珍珠啊……你还是赶快离去,来世就投胎做牛做马吧……”一个狱卒挥舞着大棒狠狠地杖打着赵珍珠,一面还惬意地听着她的惨叫声……而赵珍珠则一声惨叫夹杂着一声含糊不清的哭喊……渐渐的,她的喊声也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只剩下了棍棒挥舞和打在血肉上的声响,以及她微乎其微的喘息声。

“你们……就放过赵珍珠吧……求求你们……行行好吧……”正在萧媞无助地看着血泊里的赵珍珠,对着那些刽子手苦苦哀求之时,只听得“咚咚咚”地一阵敲击声,她猛地睁开了双眸,这才发觉自己正躺在木板床上,浑身上下出了一身冷汗。

“萧媞……还不快起身刺绣?”

“原来是梦……”借着昏暗的烛光,萧媞看了看还在酣睡的赵珍珠,心里不禁涌上了一阵欣喜,在早饭和刺绣的针线被送进牢房之后,她这才轻轻地摇了摇赵珍珠的小手:

“珍珠,起来吧!娘要开始干活了……”

和萧媞一样身穿赭色囚服的赵珍珠伸出小手揉了揉双眼,在萧媞替她穿好鞋子后,赵珍珠用她那水灵灵的眼睛看了看木桌上放着的和黑馍,抿了抿小嘴说什么也不想吃。

“珍珠,你都饿了一夜了,还是吃点吧……晚上娘给你做好吃的……”

在萧媞的连哄带骗之下,赵珍珠勉强吃了一些稀粥和一个黑馍,然后就死死的闭住了嘴……一看她如此不情愿,萧媞也只得放弃。

“你俩……吃个饭怎么这么慢?”

“夫人……贱妾错了……”面对着一脸傲气、手持皮鞭的李妪,萧媞经过头脑里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打定了主意,还是先假装服从,替蒙古军制作电报机以改善她们娘俩的境遇……萧媞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赵嫣和萧晴不要怪罪自己为了保住女儿的命而做了对不起大宋朝廷的事情……

“知错了?”李妪冷笑,先是狠狠地抽了她一鞭子,然后才故作严厉地又问了她一句:

“说,汝究竟错在何许……”

一听此言,萧媞温顺跪倒在了地上,对着李妪就磕了个头:

“贱妾不过一介宫婢,受尽大朝恩惠却不知报答……反而痴心妄想,实属罪大恶极……从今往后,贱妾愿和赵珍珠在监牢里一块儿反省思过……万望夫人转告朝廷……”

“哼……萧媞,思过甚好,然若是汝仍然贼心不死,那你俩将会生不如死!”在狠狠地警告了萧媞一番之后,李妪这才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起身说话了……待萧媞起身之后,她才放下了严厉阴冷的面容,说道:

“从今开始……萧媞,你每日需辰时起身做工,申时可去院子里散步歇息……但你也别以为,你要协助大朝制作电报机你就可以不用刺绣了,限你半年内把西湖十景图给完成……”

“多谢夫人的大恩大德……萧媞没齿难忘……”

半月之后,在盐官县的临安府造船厂,随着第三批制作完成硫化橡胶被送到,制作航空活塞发动机工作已经进入了尾声。此次为了万无一失,赵嫣决定亲自动手装配发动机,并将飞机滑行和试飞试验尽量提前。

“对了,起落架……”

“还不错,我已经做过实验了……”

说这些话的人正是赵嫣和萧晴,这个时候,飞机已经被从造船厂角落的茅草棚里里给推到了露天进行装配,同时,赵嫣还需要顶着太阳对油箱和输油管进行检查,以防试飞时发生不测。

“上次从京湖飞回来,我可把自己给吓死了,飞机的发动机因为气缸是铁匠做的……声音大不说,质量也是差得离谱,要不是运气好,那天我估计就死无全尸了……”

“上次你又闯祸了,可把我和萧媞给坑惨了……”听闻赵嫣这么感慨,萧晴不由得冷笑了一声,然后故作不经意地继续检查起落架和飞机机翼。

“对了……我有个东西要送你……”

“什么东西?”一看萧晴低着头在衣袖里里摸来摸去,似乎在找着什么。赵嫣不觉她的动作有些奇怪……就在她准备从木台子上爬下去看看她时,只听萧晴叫了一声“找到了”,接着她就轻轻用手一抛,将一个胸针模样的小玩意准准地扔到了赵嫣的手中。

“这是大宋空军的标志……怎么样?”

“这……是你设计的吗?”赵嫣仔细看了看手里的小物件,只见它中间是两朵相依相连的粉红色梅花,而梅花的两边则有一对飞鸟翅膀的图案作为衬托,看起来这的确是胸针无疑。

“是呀……萧媞也说了,她喜欢梅花……所以我想,就用梅花来设计空军的徽标吧……”

“好吧……”赵嫣一脸黑线地看了看底下正忙着检测飞机底盘的萧晴,听起来的声音似乎显得略微有些遗憾:

“本来我还想用我喜欢的兰花设计空军标志呢……不行,你们得把设计大宋航空徽标的机会给我……”

“当然啦……等萧媞回来了,她也一定会答应的!”萧晴嘴上虽这么随口说说,然而心里却又不得不想起了萧媞……想起这些,萧晴在心中把赵嫣给好好“慰问”了一番,如果当时她不怂恿萧媞和她一起回家,又怎么会有今日这个局面?

“想必你还恨我吧……”萧晴的那点儿心思当然瞒不过赵嫣,从她的脸色中赵嫣一下子就发觉了她对自己的不满:

“你放心,我已经有了救萧媞的计划了……不过得需要飞机预先侦察,方可大功告成……”

“不急……等试飞成功后再说吧……”
————

第四十四节:余玠去蜀(1)

五月初一,凤凰山,和宁殿。

“再来呀……”此时,时间已经到了夜里的亥时,在和宁殿的正堂内,身着赶上裙(注:据《宋史.五行志三》记载,赶上裙是宋末宫中所流行的着装,“宫嫔系前后掩裙而长窣地,名赶上裙。”)的萧晴正坐在正中的榻上默默地品茶读书,而不安分的赵嫣却早已是玩得大汗淋漓,只见她的双脚一起一落,轻盈地踢着被称为“鞠”的球。不仅如此,她还不时地把脚上的鞠“冷不防”地传给身旁的徐姈或杨蓁姐妹,惹得萧婈和其他宫女笑声连连。

“别喝茶了……”正当萧晴准备将手中的《四书章句集注》拿起翻页之时,赵嫣忽然跑到她面前一把夺过了她的书,然后抿了抿嘴,朱唇轻启道:

“如今,我们的飞机很快就可以试飞了,我可开心死了……趁着今夜你也来玩玩吧!”

“看看你吧……”面对赵嫣的邀请,萧晴只是随手拿起了桌上放着的铜镜就递给了她:

“你都玩了满身汗了……还不快坐下休息一下准备睡觉?”

“还算你想的多……”赵嫣倒也不客气,一把就端起了萧晴放在桌上的另一个“物件”:建盏,将里面盛着的白茶来了个一饮而尽。

“今天我们就玩到这儿吧……”

“是……”徐姈她们温顺地一起对赵嫣行了个礼,然后就各自回去歇息了……一时间偌大的正堂里只留下了赵嫣和萧晴两个人。

“嘿,我可听说了,官家准备把淮东制置副使余玠余大人给招到行在,然后任命他前去四川收拾鞑子……”沉默了许久之后,赵嫣忽然淡淡一笑,故作随便地开始和萧晴一起讨论起了朝廷近日的一项看似普通的人事任免。

“余玠?我可知道他的底细……”萧晴不以为意地用纤细白嫩的手端起茶壶,轻轻地往漆黑如墨的建盏中倒了一些半发酵的白茶之后方才悠然自得地说道:

“余玠,字义夫,曾在大宋最高学府之一的白鹿洞书院读书,因为年轻气盛,与一个卖茶老翁发生口角,失手将对方打死,为逃人命官司躲入军队,投奔了淮东制置使赵葵……”

“好啦……谁不知道你也喝了一肚子墨水?”赵嫣若无其事地用手绢擦去了脸上的汗水之后,这才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对她说出了最近会在钱塘江上举行的节日活动:

“眼下就快到端午佳节了……到时钱塘江上定会有赛龙舟的活动……不去我们也去看看吧……”

“这……难道你还没玩够吗?官家也说了,这段时间除了去造船厂和御前军器所外,你就只能待在这儿……”说到这,萧晴忽然顿了顿,继续补充了一句:

“这或许就是官家册封你为贵妃的原因吧……要是你只是一介女官,你还可以借着制作火器之名出去走走……而今呀,你已经成了贵妃,那可真是身不由己了!”

“那你还不让我再玩玩……想让我年纪轻轻就郁闷死啊?”赵嫣嗔怪地瞪了萧晴一眼,忽然垂头丧气地自言自语道:

“这段时间可真是倒霉!还是先睡吧……”

这个时候,方才来到临安府的余玠正下榻在侍郎桥附近的一家官营邸店内。自打收到要求他立刻前往临安府的诏书之后,他就把家人给安置在了老家溧阳,然后独自前往行在面见皇帝。

“余大人……老夫有礼了……”

正当余玠正在伏案奋笔疾书,一边忙着思索着次日如何回答皇上的疑问之时,一个老者推开了木门,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来,余玠起身一看,原来是极力向官家推荐他的“帝师”郑清之来了。

“不知恩师到来,还望恕罪!”眼看郑清之到来,余玠连忙起身向着他拱了拱手,接着又一脸恭谨地询问道:

“恩师深夜来此,想必定有大事发生吧?”

“余大人,听闻明日官家就要召见你了……今日特来知会一声……”用三言两语说明来意之后,郑清之这才不紧不慢地抚须长叹,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如今北风甚紧,川蜀局势十万火急,想必皇上定会问你,该如何拱卫东川,使川陕永为东南之屏障……”

“这……恩师勿忧,学生早有准备!”

“甚好!只恐明日,还需多有应变……总之,如今之事,没有比川陕之势更能吸引朝廷和皇上了……总之明日,既勿如某些文士一样夸大其词,也无需欺瞒朝廷……”听闻余玠已经做足了准备,郑清之不禁抚须赞叹了一会儿,然后才郑重说出了对于余玠的建议。

“学生知晓……多谢恩师关照!”

“遥想当年,我朝可曾听闻川陕之危局,如今,鞑兵踏遍川蜀,如此下去,东南立国,不免名存实亡矣!”

当然,最早说出这番话的并非郑清之,要在嘉熙二年(西元1238年)朝廷上下就已经有人提出了这些言论。可见,有着先见之明的人,在大宋并不缺乏……

“恩师勿忧,待学生去了川蜀,必予鞑兵以痛击,光我大宋山河!”

次日,端庄肃穆的大庆殿内,满朝文武都按照职位大小和官职高低,在御座之下排成两列,只留下了中间铺着地毯的走道。此时,朝廷百官都已知晓,皇上将在这里召见从淮东前线奉旨归来的淮东制置副使余玠……至于为何将他从赵葵手下急召到这里,朝臣们大多也是心知肚明:去年秋冬之际成都沦陷,四川制置使陈隆之殉国,西川大部陷落于敌手,为了拱卫东南屏障,就必须派出朝廷的得力干将前去重整川陕,再与鞑子在蜀地决一死战。

“传——淮东制置副使余玠上殿……”

听闻传召,早已在殿外等候多时的余玠整了整官服和长翅冠,快步向着殿里走去。而在殿内的御座上,赵昀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臣余玠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谢陛下……”

待行使完朝拜礼仪之后,赵昀这才抚须轻笑,看着台下的余玠郑重其事、开门见山地问道:

“如今天下难治,爱卿可有良策助朕治国安邦、平定边患乎?”

“陛下,文武用命,天下一心,朝廷政令,应针对时局,万不可重武轻文,以伤天下将士之志,若此可行,则方可平息边患,中兴大宋!”

“甚好……昔者,岳武穆曾云:‘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今爱卿之言,亦有此意也!”面对余玠朗声洪亮的回答,赵昀只是满意地轻轻点头,接着就切入正题,直接提出了他内心中最为关切的川蜀局势:

“四月之时,朕曾与赵希塈商议蜀事,朕以为,重庆城坚,恐自可守。而希塈则言:‘重庆在夔、峡之上,寇若长驱南下,虽城坚如铁,何救东南之危?’卿以为其言如何?”

“陛下……希塈之言,虽不无道理,然臣以为,如今川西残破,不足以自守,若需拱卫夔、峡,行复川之策,则必以重庆为制置司之所在,重庆若有失,则东南危矣!”

“这……”余玠的话一下令赵昀陷入了沉思,赵希塈说重庆城坚却无济于事,而余玠则认为必须坚守重庆,否则必将满盘皆输……这两个意见显然有些矛盾,作为最后的决策者,自己究竟应该听谁的?

“爱卿之言,与朕看法略同……卿人物议论皆不常,可独当一面,卿宜少留,当有擢用。”

“谢陛下……”

这天,赵昀和余玠从早上辰时一直谈到了午后的未时,所谈范围从如何治国安邦,到川蜀淮东时局,几乎无所不包……然而,正在赵昀略显疲惫地准备在庆瑞殿设宴招待余玠及郑清之等朝臣之时,赵嫣却一脸从容地从大殿的柱子后走了出来,向着皇上就是一拜:

“陛下……可否告知臣妾朝会之事?”

“此乃朝廷之事,按祖宗之法,卿不可闻之……”面对跪在地上有些热切的赵嫣,赵昀只是冷冷地撇了她一眼……不过,赵嫣却不打算就此罢休,正在她欲言又止之时,一个身着赶上裙的宫女不顾一切地冲过了侍卫的阻拦来到了赵昀的面前,“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臣妾萧晴,未能谏阻贵妃娘娘……特来向官家请罪……”

“萧晴,怎么是你……”赵嫣一脸尴尬地看了看跪在她旁边的萧晴,心里不禁暗暗叫苦……明明出来之前自己早就把萧晴给支去蒸蛋糕了,怎么她还会出现在这里?

“你可闯祸了……”萧晴悄悄地抓了抓赵嫣的衣袖,然后就一言不发地直直跪着……而赵嫣似乎仍旧不觉得这事有多严重,她的眼神里透出的意思分明就是在指责萧晴为何要管这些“闲事”。

“若有下次……朕绝不轻饶!”沉默了良久之后,当着郑清之和余玠的面,赵昀总算从嘴里挤出了这几个字眼。虽然,这时候天气显得有些燥热,但赵嫣她们仍然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

“回去吧……”眼看赵嫣痴傻地跪在地上,萧晴急忙起身拉了拉她的手,这才把她从不知所措的状态中给拉了回来。

“董宋臣……”

“臣在……”听闻皇上叫自己,董宋臣一脸谄媚地走到了赵昀身边。这时,只见赵昀看了看赵嫣和萧晴离去的背影,他这才低声吩咐道:

“汝去,替朕组织人手监视赵贵妃,万不得让其干政,以至节外生枝……”

“遵旨……”董宋臣嘿嘿一笑,对着官家就是一拜……待离开庆瑞殿之后,他这才奸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

“赵嫣……别以为你成了贵妃,就可以躲过爷的报复了,这回爷定要你等骨软筋酥,乖乖认错……”

在前去赵嫣的和宁殿之前,董宋臣还特地屁颠屁颠地去了贾贵妃那里一趟,在听董宋臣说出了官家的意思之后,贾贵妃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冷笑,然后故作心平气和地吩咐道:

“董公公,你替本宫好好盯着那个宫婢,若是她敢对你不敬,则本宫自会让她悔不当初……”

董宋臣当然知晓,贾贵妃所言的“那个宫婢”指的就是赵嫣,在得到了官家和贾贵妃两方“保证”和“委托”之后,他终于觉得,自己可以放胆去羞辱赵嫣那个名不副实的贵妃了……

“抱歉,我不该这么一意孤行……”

“事到如今,也只能听闻朝廷处置了,要是官家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了。”

在和宁殿的正堂里,一从萧晴的口中听闻发生在庆瑞殿中的事,情绪低落的赵嫣就被那些小宫女给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谁都知道,这回赵嫣犯了大宋朝廷之大忌,若是官家下定决心要追查到底的话,那她们可就都有大麻烦了……因此,当今之计,还是想方设法将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妙。

“还是去求求谢道清吧……”

正在赵嫣准备离开,前往慈元殿找谢道清之时,董宋臣却一脸冷峻地带着几个太监出现在了和宁殿门前,将乔装打扮之后准备离开的赵嫣给硬是堵了回去:

“赵女史……你这是去哪啊?”

“我……我只是出去走走……”面对董宋臣的不怀好意的质问,赵嫣再次习惯地用衣袖挡住了自己的脸。

“出去走走?”董宋臣当然不信:

“官家有旨,命在下来看看你,你不会是……想去毁掉你意图干政的凭据吧……”

“真是可笑……”听了董宋臣的怀疑,赵嫣在不禁冷笑了一下,故作随意地反问了对方一句:

“赵嫣不过是出去散步,难道还要汝等同意?”

“嘿嘿……”董宋臣听完,只是打了个哈欠,然后斜着眼睛打量了一下赵嫣的衣着:

“在下也曾听闻,赵贵妃你一向朴素近人……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啊……”说到这里,董宋臣忽然脸色一变,露出了凶相:

“赵贵妃,要是你想在这住一辈子的话,那就给爷老实点……若是汝敢为所欲为的话,恐怕这和宁殿就要易主了!”

“莫非……汝又想打赵嫣的主意了?”思索了片刻之后,赵嫣总算是有些猜到了董宋臣的用心……虽说如今她已经一步登天成了贵妃,但是,董宋臣仍然可以趁着她地位不稳之机把她彻底扳倒,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真不愧是赵女史……”董宋臣伪善地笑了笑,上前不顾礼节一把就抓住了赵嫣的双手:

“如今,老子可有你赵贵妃的把柄了……而谁都知道,你在宫外有不少产业……若是你不拿宫外的产业孝敬孝敬,怕是破不了灾了……”

“不……那是萧媞的心血,赵嫣就是死也不能交出来!”

“那……赵贵妃,再过几天你就可以去阴曹地府报到了……”

待董宋臣离开之后,赵嫣一下就陷入了惴惴不安之中……此时,除了无处躲藏的恐慌之外,她连刚才自己为何要离开和宁殿都想不起来了……此时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自己那无法预知的将来。

“难道……我真的只有能任由阉竖*这条路了?”对于自己在皇城外的纺织厂和由萧媞开办、即将投产的食品厂,赵嫣心里还真是挺舍不得将其拱手让人……即使是她和萧媞过去曾经“借花献佛”和借过“高利贷”的赵与芮,她也只是先分给了荣王府三千贯钱……对此,一向精明的赵与芮觉得自己被赵嫣涮了,他曾不止一次私下向官家告状,要他惩罚赵嫣为自己出头……

“我觉得……你还是去向荣王道歉认错吧,否则要是他和董宋臣勾结起来,我们可没法应付……”

“我不想去……”面对萧晴要她去见荣王的提议,赵嫣却说什么都不答应,被萧晴逼急了之后,她甚至还起身甩了甩双手,冲着萧晴大喊大叫:

“你给我走开!若是一定要去……还是你替我去吧!”

万般无奈之下,萧晴只得带上借据,在和宁门旁乘坐驴车替代赵嫣前去位于佑圣观桥东边的荣王府。一路上,头脑不大好用的萧晴都在构思着自己究竟该如何乞求赵与芮宽限时日,让她们有时间筹钱还债……

“砰砰砰……”

过了佑圣观桥之后,在荣王府奢华的红漆大门前,萧晴停留了下来,伸手轻轻地叩了叩门环,好一会儿,大门才缓缓地开了一条缝,一个长脸的仆人从里边探出了脑袋,看了萧晴一眼后才傲慢无礼地问道:

“汝是何人,胆敢私自前来?”
————

第四十五节:余玠去蜀(2)

一听对方质问自己究竟是谁,萧晴只是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然后就屈身行礼,道:

“妾身萧晴,奉赵贵妃之命前来王府……”

“汝且等,容我禀报!”

这个时候,赵与芮正和夫人李氏在王府后苑的亭子里纳凉饮茶,顺便聊一聊朝廷内外的大事小情……其中,赵与芮最觉得飘飘然的就是,在当今皇帝的近亲中,只有自己有儿子……只要不出意外,到时候继承兄长皇位的就将是他的儿子了。

“报——王爷,有一叫萧晴的小娘子求见,她自称是奉赵嫣之命而来的……”

“娘的……本王正愁这几个宫婢想赖账呢……传她进来!”一听是赵嫣的人来了,赵与芮霎时就来了精神,只见他当场丢了茶杯,头也不回地把妻子给丢在了亭子里:

“来人……取账目来!”

“是……”

对于各家各户所欠的账目,赵与芮一向从不糊涂。由于赵宋王朝对于宗室外戚的管制一向严厉,除了赵汝愚之外几乎没有哪个宗室成员得以出任朝廷宰执和其他重要职务,因此,赵与芮只得将自己的“智慧”全部用在了敛财上边,对于他在这方面的“精打细算”,临安市民则赠给他一个绰号:“活账本”。

“喂……你们怎么连口茶也不给喝呢……”正当赵与芮和他的全总管在账房里翻找借据之时,在书房里等候着的萧晴终于渴的受不了了,本来她还想着,即使自己是来求饶的,荣王府也应该赏口水给她喝吧……可是她等待了足足有半个时辰,赵与芮没来也就算了,连王府里的仆人都没给她搬椅子坐,更别说用茶水招待她了。

“哟,看起来你还挺娇贵的啊……”循声而来的仆人只是盯了盯萧晴白皙的脸颊和随着呼吸略微起伏的胸脯,然后狠狠地撇下了一句话:

“汝个宫婢,欠了王爷一屁股债还想喝茶?汝付的起茶水钱吗?”

“真是狗眼看人低……”萧晴在心里把这个好色之徒给“慰问”了一通,但嘴上却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反驳他,因此她也只得静下心来,忍着口渴继续等待赵与芮的到来。

“王爷驾到——”

又过了四分之一个时辰,就在天色渐渐暗淡下来的时候,萧晴总算等到了赵与芮进屋的声响。出于礼节,她一见到荣王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下头伸出双手捧着借据,轻声细语地说道:

“宫婢萧晴,见过王爷……”

“你这可是来还债了……”赵与芮倒也不客气,一出口就直截了当地抖出了自己心里的疑问。

“王爷,萧晴如今身无分文、不名一钱,还请暂且宽限几日,待赵贵妃典当她的商铺织机筹到钱后,定会加倍奉还……”

“娘的……”赵与芮不禁低声骂了萧晴一句,然后一脸疑问地打量着眼前跪在地上的这个宫女……好一会儿,他才皱紧眉头厉声问道:

“既然汝一无所有,又来本王府上何干?”

“萧晴只是来替赵贵妃说句话而已……希望你能宽限几日……”

“宽限几日……恐怕你和赵嫣是想赖账吧……”

“王爷……我俩……真不是故意赖账……”面对赵与芮的不依不饶,萧晴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万般无奈之下,萧晴只好给赵与芮出了个“主意”:

“倘若你……这时真要收债,那就请……卖了萧晴抵债吧……萧晴虽又笨又丑,但亦知自己可以值些钱……”

“卖了你?”听了萧晴愿意将她自己卖掉还债的想法,赵与芮不禁抚须冷笑:

“本王亦知汝是宫女……汝可真乃居心叵测,妄图让本王背负骂名……”

“那……萧晴愿意做女红抵债……”萧晴不安地抓了抓自己的衣袖,沉默着继续等待赵与芮的表态……至于赵与芮,他一看萧晴早已走投无路,就索性亮出了自己的底线:

“你看看借据吧……汝等已欠钱十五万贯……就凭汝等之俸禄,恐怕就是数十载也还不清……”

从荣王府里出来之后,站在灯下听到路人的嘲笑声。直到这时,她这才发觉自己脸上的脂粉早已经顺着她额头上的汗珠流了一脸……在登上驴车准备回去之时,她的心却波澜依旧……一年前自己对赵嫣的“告诫”如今已经变成了现实,只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熟知赵与芮为人的萧媞竟然没有告诉她和赵与芮借款的数目……这着实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还是催促食品厂尽早开始生产吧……到时候一定能把钱赚回来!”

萧晴所想的食品厂,实际上是萧媞的“产业”,按照之前萧媞所想,这家工厂将主要以生产罐头食品、浓缩汤、蔗糖、朗姆酒、玉米片为主,除了廉价的朗姆酒可以出口蒙古用于瓦解蒙古军斗志外,这些食品将主要用于供应宋军军需,以保证前线将士能够方便地吃上一日三餐……

次日,在赵昀的特许之下,赵嫣得以破例陪着郑清之和余玠前往御前军器所视察武器制作……鉴于剑门关之战充分显示出了火器的威力,宋廷上下早就决定,全力组织生产手()雷、掷弹筒、步枪、*等火器,意图尽快改观大宋军队的装备……而这些,正好也和赵嫣的想法不谋而合。

“如今啊……御前军器所已经把拉栓步枪给造出来了不少,就是连发步枪(即半自动步枪),妾身始终不得要领……”在军器所的工匠们忙碌的同时,身着宋军戎装的赵嫣正拿着一把刚刚造好的步枪演示给郑清之他们看,这把枪是赵嫣仿造“三八式步枪”的结构让工匠们照猫画虎制作出来的,取名为“嘉熙四年制步枪”。

“鞑子强弩,威力不可小觑……”看着赵嫣摆弄着枪栓,曾在前线与蒙古军多次交手的余玠却显得有些不以为然,看起来虽说火器的威力要远远大于弓弩弯刀,但这终究只是表面上的优势,倘若将其放在情况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又怎么能知晓火器究竟有没有发挥大的作用?

“去年成都府陷落,正是因为鞑子劫了我军的火器所致……由此可见,火器威力之大,操练之法亦可谓是容易……”说到这儿,赵嫣忽然停顿了一会,待她掏出了手绢擦去脸上的汗珠之后,方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

“这些,说不定一些无知者会把这些当做攻击军器监的理由……然,鞑子并无妾身之技艺,故即使部分火器落入鞑子之手,由于其不能制作手()雷子()弹,亦不足为虑也!”

“甚好……赵贵妃,有你替朝廷设计火器,本官定当全力相助,尽早光复大宋江山……”

“多谢大人……”面对郑清之的赞许和好意,赵嫣在欣喜之余急忙对他屈身行了个礼。接着,她就迫不及待地放下步枪,带着他们来到了御前军器所旁边隶属于工部的“工部军器所”,这里是宋军制造山炮和炮弹的地方,从城外运来的成品炸()药一般都会被先送到这里用于制作炮弹,其后才会被用于制作子()弹。

在一间屋子里,赵嫣指着地上塞得整个屋子满满当当、表面被涂上绿漆的山炮,轻声细语地对郑清之和余玠如数家珍地介绍道:

“这是嘉熙四年制山炮,口径两寸四分(约74.88毫米,宋代一寸约等于今天的3.12厘米,一分约等于0.312厘米),目前已经开始供我朝军队使用……而今,新式山炮正在制作,口径约为四寸八分(约149.76毫米),若是能够大量制作,则可克敌制胜,让鞑子死无葬身之地!”

“山炮?如今,军器所可否加紧制作此物,以供川蜀军民抗击鞑子?”

眼看余玠对山炮有不小的兴趣,赵嫣只是微微一笑,然后看了看郑清之:

“若是余大人所需……则赵嫣必将吩咐工匠全力以赴,尽早助你一臂之力,以解民倒悬!”

“赵贵妃言重了……”郑清之不禁哈哈一笑,看了看眼前这个平日里并不安分的嫔妃,接着又话里有话、意味深长地给了她一个“建议”:

“我大宋自有律法规矩,以约束后宫外戚,倘若有别有用心者借火器之事弹劾贵妃,则你不免有难矣!故当今之计,你还是小心为上,切莫给他人以口实!”

“二位大人勿忧,妾身自有分寸……”

赵嫣虽然口头这么答应,然而心里却觉得自己做的根本就不算什么,自打来到入宫以来,除了影响朝廷出兵攻略勃泥等地以外,她感觉自己根本就没有去干预朝廷的任何决策,和宋宁宗的杨皇后联合权相史弥远长期控制朝政比起来,她赵嫣做的一切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或许,郑清之对她起了戒心是因为上回在庆瑞殿内她想得知廷议的内容。而为了这事,赵嫣也是后悔不已,怎么也不能原谅自己的冒失。

“余大人,妾身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在看完山炮之后,赵嫣就轻车熟路地将他们带到了军器所附近的一家菜羹饭店,打算随便点些菜肴将就一下。

“你言重了,本官岂有如此面子呢?”

“妾身有个新式器具,名曰飞机,可上天入地,疾驰如风。若是余大人愿意,妾身可亲自驾驶送你赴任,只需两个时辰就可到达川蜀……只是不知,你的意下如何?”

“此非戏言?”听了赵嫣的话,余玠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愣了好一会儿,他才回答了赵嫣的疑问:

“若是如此,川蜀战事如火如荼,本官愿即刻赴任……”

“那……等会妾身就用电报通知重庆府,即行准备……至于飞机试飞,妾身自有安排!”

饭后,在返回凤凰山的路上,一路上赵嫣她看到的都是沿街准备过节的商铺和市民,见此情景,她的心中真是希望自己能够出宫去过端午……哪怕是亲手包个粽子,去钱塘江看看赛龙舟也不错。

“只可惜,我再也不会有这机会了……”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赵嫣不禁潸然泪下……真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君郎是路人”,如今,她再也回不到以前的世界了,只能继续耐住寂寞,等着未知的命运。

“奇怪……这电波是从哪来的?”

待赵嫣风尘仆仆地回到和宁殿之后,正坐在正堂角落和萧婈在摆弄电报机的萧晴不由得吸引了她的注意……出于好奇,赵嫣走到了萧晴身边,一言不发地看了许久之后才冷不防地说了一句:

“嘿,你俩在玩什么呢……”

“赵嫣……我刚才给徐姈她们上完课,就发觉电报机在嘟嘟地响……一看,竟然是来自蒙古境内的电波。”

“蒙古境内的?你咋知道这电波来自北方?”

“看这个……”萧晴目不转睛地盯着电报机,一面顺手抓过桌上的一张小纸条,将其直接递给了赵嫣:

“你看看吧……这是我译出来的电报……说不定是你带到京湖重庆的电报机被鞑子抢了……”

“北风甚紧,入夜将有说明……”赵嫣喃喃地读着纸条上仅有的几个字,一时也有些搞不清楚……忽然,她美目圆睁,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不对……这很可能是萧媞发来的……你想,若是鞑子抢了电报机,他们又何必要大张旗鼓的发电报告诉我们?再说,如今没有我等指导,鞑子也不会知道该咋使用电报……”

“不会吧……她的动作竟然如此之快?”

对于赵嫣的判断,萧晴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在她看来,作为一介文科生的萧媞应该和她一样,对电讯方面的知识了解得并不多……虽然她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可以做到看几眼就一笔不差地将图纸给画出来……但即使这样,萧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明明白白地出现在眼前的事实。

“完全可能……鞑子招揽了天下之能工巧匠,屠城唯一不杀的也就是工匠,在北方,哈拉和林和燕京正是工匠云集之地!若有这些人的协助,再加以一定的技术支持,则制作无线电报机完全是完全可行的!”

“哎……真想和萧媞说说话,哪怕是用电报也好!”

入夜,赵嫣吩咐杨蓁她们关上了和宁殿的门窗,在正堂里点起了几根蜡烛……借着摇曳的烛光,萧晴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试着发出了第一封电报:

“方才之事,如今何在?”

赵嫣心里清楚,她和萧媞之间的联系多半会被朝廷所察觉……眼下,由于造船厂将电报机和密码本也提供给了枢密院,因此枢密院也掌握了四台电报机和五本密码本,因此,只要有人在电报机前值班,她们之间的事情也将被那边知道得一清二楚……

“身陷囹圄,不敢多说。然萧媞定当坚持原则,万不会将此奇技给予鞑兵!”

“我来接手吧……萧晴,你先去和官家说说这事……”

“嗯……”萧晴答应了下来,匆忙抓起了桌上方才译出的电文就推门而去,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汝在何处,请说给赵嫣听听?”

伴随着“嘀嘀哒哒”的声响,赵嫣的话言简意赅地通过电波迅速传向了遥远的北方……一时之间,除了“噼噼啪啪”的火花声外,和宁殿里剩下的就只有赵嫣她们紧张的呼吸声了。

“今与皇女在燕京牢狱,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万望寄语官家。”

“这是我的过错……”看着自己译出的电文,赵嫣不禁黯然神伤。这时候,木门却“吱——”地一声被推开了,方才出去不久的萧晴却匆忙跑回来了。

“遭了……和宁殿……附近……现在全是……殿前司士卒……”

“知道了……”面对萧晴的惊慌失措,赵嫣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然后埋头继续发送着电报:

“若是如此,则为赵嫣之过,今大可放心,赵嫣必尽力救之。”
————

第四十六节:余玠去蜀(3)

“赵嫣啊……等会爷就要演出好戏给你看看……”

在和宁殿外的小竹林里边,身着黑衣的董宋臣正在目不转睛地用他那如同鹰一般凶狠的眼神盯着门窗紧闭的和宁殿。而在他的身旁则站着两个禁军士卒,他们手里都拿着白旗,只要董宋臣一声令下,这两个士兵就将挥舞白旗,指示所有在附近的士兵冲进和宁殿,将赵嫣、萧晴连带那些宫女一块儿拿下查办。

“董公公……行动否?”

“可!”面对士兵的低声询问,董宋臣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而得到行动指令的殿前司士卒们则在白旗的引导下悄悄将和宁殿给围了,为了不打草惊蛇,几个身手敏捷的士卒甚至来了个翻墙而入,直接搭人梯翻过和宁殿后苑的围墙,然后进入了后花园,

“差不多了……今晚就先到这儿吧……”

“是……”

赵嫣发完最后一封电报之后,早已略有困意的她就有条不紊地收好了电报机准备回卧房休息。这个时候,只听“啪……”地一声。正堂的大门被推开了,很快,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卒就冲入屋内,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给围了起来。

“你们……你们想做什么?”早已成“惊弓之鸟”的萧晴慌忙抓住了桌角,战战兢兢地望着那些不怀好意的士卒。在火把的映衬下,她眼光里的恐惧也越来越明显……而赵嫣却一脸平静地起身拍了拍衣裙,用不屑一顾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些不速之客。

“哈哈……萧晴,我们又见面了!”

伴随着这熟悉的声音,士卒们缓缓地让开了一条道,直到这时,她们才发觉,原来指示这些士卒冲进和宁殿的不是别人,正是赵嫣的“老冤家”、大宦官董宋臣。

“哟……董公公深夜到访,可有大事?”出于礼节,赵嫣还是按耐住内心的鄙夷和不屑,向着董宋臣行了个礼。

“真不愧有贵妃的气质啊……死到临头了还如此嘴硬……”董宋臣先是故作无事地回了赵嫣一句,接着口气一变,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把铮亮的转轮手枪:

“赵贵妃,这可是从你的绣春堂里搜出来的……说,皇上待你不薄,你又为何要谋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赵嫣冷笑了一声,用眼角余光撇了一下放在桌上的手枪,几月之前刘蕴的一席话忽然涌上了心头……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什么手枪子弹被鞑子所盗,不过是董宋臣这帮人陷害她的伎俩罢了。

“嘿,我可没把枪带到这里……若是朝廷问起的话,你还是好好思索思索吧!”

面对赵嫣的死不承认,董宋臣也只是嘿嘿一笑,接着,他就叫来了一个士兵,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待那个士卒领命出去之后,董宋臣这才不紧不慢,得意忘形地看着眼前“桀骜不驯”的赵嫣,那表情,分明是在得意中夹杂着一丝凶狠之色,宛如来自阴间的厉鬼一般阴森可怖……正当偌大的和宁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时,董宋臣忽然指着赵嫣身后的萧晴和其他宫女,装出了一副可惜的神色:

“只可惜了……萧晴也不得不死了……赵贵妃,爷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你能拿出全部产业积蓄,爷还可以饶了她们的性命……”

“留她们一条命?”赵嫣苦笑,故作不解地反问了对方一句:

“那……董公公,在我死后,你打算让萧晴她们去做什么呢?是去蹲大牢做官妓?还是罚她们去纺织刺绣?”

“都死到临头了,你还能顾及这些宫婢,实属难得啊……”董宋臣并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而是摆了摆手,神秘兮兮地示意道:

“再等等看,爷要给你们一个惊喜!”

在不安地等待了半个时辰之后,方才出去的士卒再度推门进入,和出去时两手空空不同,这次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用麻布包着的物件。

“报——绣春堂内发现人偶,想必是巫蛊之用!”

霎时,这句话就像往平静的水中投入了一块石子一般,惊起了一阵波澜……一时之间,赵嫣她们全都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这倒霉的人偶是董宋臣从哪里弄来的。

“怎样……赵贵妃,你是想起了百年前元祐皇后之事吗?”从士卒手中接过用木质的人偶之后,董宋臣看也不看,就将其一把扔在了赵嫣的脚下。

“赵嫣知晓,若是如此,则罪止赵嫣一人,切勿连累他人……”

对于董宋臣言语中的另一层意思,赵嫣当然是一清二楚……那就是要“仿照”哲宗皇帝时期刘婕妤(即后来的元符皇后)上位时诬陷孟皇后“巫蛊”一样来对付她,接着就可以借“查问”之名弄死知情的萧晴她们……这样一来,不仅她自己和萧媞的产业董宋臣可以来个“照单全收”,而且还不必担心有“漏网之鱼”会向官家和朝廷告发……

“董公公,这可不是赵贵妃做的……”忽然,萧晴向前跨了一小步,和赵嫣并肩而立,一会之后,她不慌不忙地弯腰捡起了被丢在地上的人偶,一字一句地对盛气凌人的董宋臣道:

“巫蛊之事乃萧晴所为,自萧司言被掳走之后,萧晴就一直在为她们祈福,故才刻了这些人偶……”

“汝又想替赵贵妃顶罪啦?”看了眼欲言又止的赵嫣,有了上次的萧晴顶罪的经验,董宋臣不由得冲着她哈哈大笑。岂料就在这时,身材娇小玲珑的徐姈也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对着不可一世的董宋臣吐了吐舌头,然后“补充”了一句:

“狗阉竖,巫蛊之事是我俩做的,与贵妃无关……”

“徐姈她不懂事……你还是别听她的……”徐姈的话一下子就让赵嫣吓出了一身冷汗。要知道,无论是哪个朝代,皇帝最忌讳的就是巫蛊了,谁要是与这东西沾染上关系,轻则身败名裂倾家荡产,重则人头落地,诛灭九族……而赵嫣可不想让徐姈小小年纪就因为这件事而丢掉性命……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正在她准备主动担下这个大罪之时,情况却起了变化:

“撤——”

事实上,对于眼前这个小宫女的话,董宋臣当然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徐姈当场拖出去杖毙……然而如今他也清楚,彻底扳倒赵嫣的机会还未到来,自己只不过是利用官家的口谕来敲打敲打她罢了。还是再过几月,待“炮制”出“证据”之后再发起致命一击、然后再弄死赵嫣和她手下这些桀骜不驯的宫女为妙。

“来人……给我盯紧了萧晴,一定要在她的身上找到机会!另外,汝去卢允升那里一趟,去把他给恭恭敬敬地请过来!”

“是……”

在睿思殿内,董宋臣略微思索,一个新的计划终于在他的脑子中成型了,想到这里,他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阴狠的狞笑:

“釜底抽薪,此乃妙计也!”

五月初五的端午节很快就到来了,这一天,除了家家户户都忙着包粽子、品香粽、沐兰汤、吊屈原之外,不少临安市民还是不顾拥挤和嘈杂,兴致勃勃地前往钱塘江的堤岸之上准备观看一年一度的龙舟比赛。此次龙舟赛,据临安府衙贴出的告示称,将会有一种健步如飞的新式龙舟与普通龙舟同台竞技,一决高下……因此,这一次钱塘江两岸更是人山人海,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人们都想亲眼看看,这所谓的“新式龙舟”究竟是何方神圣。

“来了来了……”

伴随着一阵奇异而又震耳欲聋的声响,一艘冒着黑烟,顶着根“柱子”,船头装饰着龙头的“龙舟”慢慢地从远处驶来……与一旁早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划桨开拔的龙舟不同,这条龙舟上的几个水军士卒却懒散地靠在舱壁旁惬意地看着岸上的人群,一边还指指点点,似乎这场比赛与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开始——”

待所有龙舟的船头齐平之后,负责发令的士卒挥舞了几下宋军暗红色的军旗,几乎就在这一瞬间,万桨齐划,每条普通龙舟上的水手都争先恐后地拼命划桨,龙舟也随之向着终点飞速而去。

“起航——”

“呜——”

随着汽笛的拉响,新式“龙舟”缓缓开动,起初它被普通龙舟给远远的甩在了身后,但是随着它的开动,距离差距已经开始缩小……在人群的惊呼声中,没人划桨的龙舟冒着黑烟、带着汽笛声开始劈波斩浪,对其他龙舟穷追不舍。

“看……那是我们的船……”

在拥挤的人群之中,两个手持团扇、穿着短褙的少女正在目不转睛地透过人群,盯着正在追赶着对手的新式龙舟。而在她们的身旁,还有三个不安分的小女孩正踮起脚尖,想要透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看看江面,只不过由于她们身材不够高,自然也就无法看到龙舟赛的盛况。

“徐姈,你们也想看看吗?”这个时候,其中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女看到了她们的举动,于是急忙俯身下来伸出了双手。

“多谢了,萧晴姐姐……”徐姈一看萧晴愿意抱她,就天真地跑到了她的怀里,萧晴轻轻用力就将徐姈给抱了起来:

“看……那就是新式龙舟,还是临安府造船厂制作的呢……”说到这儿,萧晴忽然转头对着身旁的另一个少女轻声细语道:

“赵嫣……你也抱抱杨蓁她们吧,让她们也看看?”

“好呀……杨蓁、杨蔳,你俩快过来吧……”

原来,她们几个正是趁着过节溜出皇城前去观看龙舟赛的赵嫣和萧晴一行人。这次为了骗过守卫丽景门的禁军,赵嫣假装自己准备出宫前去指导修建临安到绍兴的铁路……然而在离开丽景门之后不久,她们就悄然赶着驴车去了钱塘江畔,把自己刚才所说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

“好神奇呀……我想去坐坐这船,萧晴姐姐,带我去嘛……”

耐不住徐姈的再三请求,萧晴不得不答应了她。还好她们的驴车就停在堤岸旁的柳树下,在和赵嫣说了一声之后,萧晴就迫不及待地拉上她们一起赶着驴车,朝着龙舟远去的方向而去。

“高诵招魂招屈平,只应沉恨隔浮萍。著骚直以尸为谏,亡楚如何醉不醒。像虎空悬殊青艾束,辟兵难望彩丝灵。灵凭君一激沅湘水,净洗中原血铠腥。”

在冒着黑烟的新式龙舟的驾驶舱内,一个宋军将领模样的人正哼着赵汝回的《西湖重午作》,一面悠闲地驾驶着龙舟一艘接着一艘超过对手。而他的对手们则早已经是满头大汗,每条龙舟上的擂鼓手都不约而同地用尽全力把鼓敲得山响,意图鼓舞士气,可是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很快,新式龙舟就劈波斩浪着赶到了最前面,开始“担当”起了“领跑”者。

“李大人……这船可真不赖啊!”

“是啊刘兄……有这玩意,保管叫忽必烈那帮狗鞑子欲死欲仙……”

开船的这个宋军将领,正是李毓之,而他身旁的那个人,则正是他和赵嫣的“忠实走狗”刘蕴。这回,他们都是自告奋勇前来开船,意图向那些反对宋军装备更换的人们展示炫耀一下最近临安府造船厂所取得的“成果”。而这次龙舟赛的所取得的遥遥领先的结果,则正是他们想要的。

“好——”

李毓之的新式龙舟率先冲过了终点,围观的人群也随之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而船上那些无所事事的宋兵倒也无赖,全都如出一辙地装出了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如同凯旋归来一般一脸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人群的欢呼。

“义夫啊……这位是朝廷的提点皇城司,武功郎李毓之李大人……”

在郑清之的引荐之下,即将前往川蜀赴任的余玠在皇上的“观景台”上与方才拔得头筹的李毓之相识了,作为除了孟珙大帅之外大宋目前最令人瞩目两个武将,他们一见面,霎时一股相见恨晚的感觉就不约而同地涌上了心头。

“敢问李大人,你的字?”

“哦,下官字与义……”面对余玠的询问,李毓之只得随口给自己取了个字。不过余玠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此字甚好,久闻大人之名……只是有一事想要请教。”

“余大人客气了……”

“与义兄,不知汝是如何扫平勃泥,为朝廷挣得如此之多的财赋?”

李毓之略微思索了一会,总算理出了一些头绪,很快就将自己过去在军校里学到的游击战法和反制敌人游击的方法当众背给了余玠听……和他预想的几乎一致,没有听过这些战法的余玠和其他朝臣不禁连连点头,甚至还不时发出叫好之声。

“毓之啊,听闻朝廷水军学堂开办在即……不知汝可否招收生员?”待李毓之如行云流水般的阐述结束之后,意犹未尽的史嵩之当即提出了一个听起来不错的要求:

“我朝水军一向强于鞑子,若汝能再有新的创举,则不难击溃鞑兵,令江水大海永为大宋东南之屏障也!”

“水军?下官一向只带步军,不知水军究竟为何物……”嘴上李毓之虽然如此推脱,但在内心对此却是心知肚明……若不是赵嫣的鼎力推举,他又何以再度被委以重任?可这回赵嫣似乎再度高估了他,不由分说就将他送上了水军学堂“校长”的位置。

“李大人不必谦逊,倘若尔从未深得水军之法,又何以攻取勃泥?”
————

第四十七节:余玠去蜀(4)

“停下吧!”

正在李毓之和其他朝臣对于何时创立新式水军而争论不休之时,一辆其貌不扬的驴车忽然停在了岸边的新式“龙舟”旁。正当守卫龙舟的士卒有些纳闷之时,一个少女不紧不慢的掀开了帘布走下了车,对着他们嘀咕了几句,士卒们听罢急忙就让开了一条路,让她和车上的其他人上了船。

“赵贵妃……怎么是你……”

“刘大人,这船可有我的设计,我想带着徐姈她们来看看都不行吗?”

对话之人,正是赵嫣和刘蕴。本来他接到的朝廷命令是:不得让任何闲杂人等登上“龙舟”,可是赵嫣却来了个“不请自来”,这让他一下就陷入了两难之中。

“当然可以,但是……”刘蕴面露难色地看了看对方,接着就提出了一个并不算过分的要求:

“贵妃娘娘,你可得看好那三个小宫女了,要是她们乱动船舵的话,下官和李大人那就有乐子了……”

“嗯……她们都挺听话的,你就放心吧!”赵嫣抿了抿嘴,挥了挥手示意船上的士卒可以下去了……见此情景,刘蕴也就顺水推舟,轻轻拱手,说道:

“那……下官就不加干涉了……告辞!”

这下船上只剩下了赵嫣她们,而早已迫不及待的徐姈则和杨蓁姐妹一起,开始摆弄起了船舱里的减速器。不过由于船没有启动,赵嫣自然也没将其当一回事。相反,她还轻松地与萧晴聊起了最近的一些事情:

“听闻上回,你曾在御前军器所答应用飞机送余玠去重庆,可有此事?”

“有呀……不就是把试飞时间给提前几日吗?我还是有把握的……”

“算了……不说这了……”萧晴本来就不大想谈论和朝政有关的事情,这时,她眼珠一转,忽然想起了方才路边的一件事:

“告诉你吧,方才堤岸旁有一书生在叫卖一张古琴,你有兴趣吗?”

“古琴……”赵嫣一下子就沉默了,对于古琴,她也曾经有过不小的兴趣……只不过,她由于后来为了考取名校,因而将其荒废了,想起这事,赵嫣不禁觉得有些惋惜:

“当年我也学古琴,只可惜中学时荒废了……”

“我会弹古筝……要不……你就买下它,到时等萧媞回来后再让她看看?”

“也好……”赵嫣低头略微思索了一会,从包袱里摸出了一张一百贯的楮币:

“这些够吗?”

“够啦,一把好琴也才个十贯二十贯……”萧晴笑嘻嘻地一把从赵嫣手里拿过楮币,然后转头对着正在一边玩着的徐姈她们说了句:

“徐姈,要是有事的话就找赵女史吧……我要去看张古琴……”

在端午节的堤岸旁,有着不少趁着人群聚集而准备大赚一笔的小贩。其中,亦不乏那些被人们称为“白日贼”的不法商贩,他们的诈骗技术之高,令人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据说,他们可以在顾客面前让金银变铜铁、香料变黄土……这些,都是他们自鸣得意的手段之一。

“哎……若是碰到白日贼,那可就霉翻了……”不安之中,萧晴攥着手里的楮币,丝毫不敢放松对周围的警惕,不过,一切她担心的事情终究都没发生……

“瞧一瞧看一看呀……此乃易安居士之琴……”

不一会儿,在众多的商贩之中,萧晴一下就发现了方才叫卖古琴的那个书生模样的小贩。拨开周遭围观的人群,萧晴看到了这张由梓木制成的古琴被放在了一张其貌不扬的杨木桌之上,除了琴弦早已不见踪迹之外,其他部分都还完好,表面上似乎还带着一层岁月的痕迹……

“敢问,这张古琴是何价格?”

“小娘子,若是你有一百贯的楮币,这琴就归你了……”

书生的话正中萧晴的下怀,为了确认这把琴是不是值那一百贯楮币,萧晴于是对他屈身行了个礼,朱唇轻启道:

“这位少年,可否供妾身仔细一看?”

“小娘子但睹无妨……”

在书生的允许下,萧晴掏出了随身携带的手绢轻轻地擦去了古琴上边沾染的尘土,虽然年代久远,早已物是人非,但从至今仍未褪去的漆皮上,分明还可以看出当年主人对于这把琴的珍重以及古琴本身精美绝伦的做工。

“岐山之桐,斫其形兮。冰雪之丝,宣其声兮。巍巍之魂,和性情兮。广寒之秋,万古流兮……”

读着琴背上刻着的、看起来工整清秀的小篆,表面上波澜不惊的萧晴内心不禁颤抖起来……曾经,在宋史方面颇有造诣的萧媞也和她说过,这楚辞式的小诗很可能是李清照的年轻时的诗作……在抚摸这张琴的那一刻,冥冥之中,萧晴仿佛自己觉得回到了百年之前,在汴京的清冷的月光下,细细品味着由李清照用兰花指弹出的那清悠曼妙的乐曲。

“甚好,此乃真品,就卖给我吧……”

如愿以偿得到了李清照的宝琴,萧晴如获至宝地抱着它就往回走,甚至连额头和脸颊上的汗珠都没心思擦。岂料就在这个时候,一支规模不小、气势恢宏的仪仗队正大摇大摆地沿着钱塘江堤从不远处走来,而一心护着古琴而忘记看路的萧晴却没有发觉……一会儿,她就稀里糊涂地抱着琴,一头撞进了仪仗队中。

“尔是何人……胆敢冲撞荣王爷的大驾?”

一看有人冲撞仪仗队,两个负责开道的侍卫当即上前,将萧晴一左一右地给挤在中间,不由分说就准备押解她去让荣王发落……而如梦初醒的萧晴则大惊失色,这个仪仗队的主人,不就是一心想从她们那里要回本息的荣王赵与芮吗?

“妾身萧晴,是赵贵妃身边的宫婢……妾身方才不慎,冲撞了王爷的大驾,万望恕罪……”

侍卫一听她这么说,就跑到了一顶黄色的大轿前,嘀嘀咕咕地向轿子里边的人说了几句,这时,只听得一阵帘布被掀开的声音,站在不远处的萧晴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手里抱着的琴也险些因为她双手的抖动而掉在地上。

“看来她手里的琴还真不赖……”对珍玩宝琴颇有经验的赵与芮用贪婪的目光打量了几眼萧晴怀里抱着的古琴,不由得露出了一副满意的笑容,而对主子意思早已心领神会的侍卫当即冲着萧晴大喝一声,厉声道:

“萧晴,王爷问你,这琴是哪来的……”

“是……是妾身从小贩那里买来的,花了六贯钱……这破琴,不过是用杨木做的罢了……”

面对萧晴战战兢兢,而又漏洞百出的解释,赵与芮当然不会相信:

“看来,汝是在欺瞒本王吧……来人,将她拿下!”

赵与芮话音刚落,几个侍卫当即上前,一把就夺过了萧晴怀里的宝琴……而其他侍卫则分别抓住了她的双手,将她一把摁倒在地。

“求求你们……把琴还给我吧……”眼看自己方才到手的珍玩就要被如此巧取豪夺,萧晴当即失声痛哭……不过,由于赵与芮根本不知有关这张琴的故事,因此他还得继续追问琴的来历:

“此琴何来……”

“这琴,是……妾身从一介书生……处买的……是易安居士的遗物……妾身本想将此物送给萧媞,她可喜欢这些了……”

“王爷,萧晴此女方才是在欺瞒你,应当把这事告知皇上才对……”

荣王身边的全总管堪称荣王肚里的“蛔虫”,看着赵与芮阴晴不定、面带愠色的表情,他一下就明白了,这是该给那个胆敢欺骗王爷的萧晴来个“落井下石”的机会了……而此时,萧晴却依旧哭哭啼啼地跪在早已被炽热的阳光烤炙得滚烫的石板路上,全然不顾全总管究竟说了什么。

“不可……如今皇上日理万机,正为鞑子南侵之事烦扰,若按汝之言行事,则徒令帝忧耳!”对自己的亲信说了这些之后,赵与芮这才转过身,冲着侍从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放走萧晴……

“萧晴,要走可以,不过嘛……”全总管顿了顿,嘿嘿一笑,接着说出了一个足以让她惊慌不已的“决定”:

“你得把琴留下,待到赵贵妃还清本息之后,方可归还你等。”

“妾身知晓……”

“这赵与芮,也太抠门了……”赵嫣本来还期待萧晴能够带着古琴回来,然而一打量两手空空的她,再听她说出了前因后果,赵嫣的目光不禁在失望中定格了。

“赵嫣……不如你先将纺织厂连同染坊抵押给质库,换钱把琴给赎回来……”

“这……”赵嫣不安地搓着自己的手,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抵押纺织厂赎回宝琴,这当然是她目前唯一的选择……但她却一直下不了这个决心。

“若是如此,那我就拿你的飞机去抵债了……”

“不要……我听你的就是了……”

不远处,随着水军操演和步军演练的结束,朝臣们全都在李毓之的带领下,准备登上“新式龙舟”,参观这条采用了小型蒸汽轮机的新船。对于这只船,李毓之也再三解释,说它和木制炮艇一样,采用的是新型动力装置,可以做到不借人力风力快速航行……只不过,木质炮艇用的是不大靠谱的柴油机,而这艘船用的则是赵嫣设计的蒸汽轮机,与廉价的炮艇相比,它的动力和速度都要略胜一筹。

“遭了……朝廷的衮衮诸公都来了……”

面对着李毓之和他身后越来越近的朝臣们,赵嫣霎时就慌了……这次她是靠着撒谎才得以溜出皇城的,若是被李毓之等人所识破,那不是又给董宋臣和丁大全那帮人留了个大好的把柄?

眼看李毓之等人即将到来,萧晴急得满头大汗……在叫过徐姈她们,拉着她们上车之后,萧晴就迫不及待地拉了拉赵嫣的衣袖,低声道:

“快走吧……要不就来不及了!”

“嗯……”

“听闻赵贵妃曾赠与孟大帅炮艇数只,鞑兵闻之色变……今日,朝廷正欲准许制作其所言之巡洋舰,若是能够一蹴而就,新式水军则可望也!”

“甚好……”朝臣们不禁啧啧称赞,然而,趁着他们感叹不已的时候,一辆帘布低垂的黑漆驴车忽然从他们面前的龙舟旁蹿出,带着一阵尘土向着不远处拥挤的官道疾驰而去,这一幕,着实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慢点……要不就得撞人了!”

冲出有一段距离之后,赵嫣不安地掀开了帘布,看了看后边的烟尘,再看看前边不远处喧闹的人群,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来这回……我们又得闯祸了……”

“啪——”

萧晴挥了挥马鞭,冲着毛驴的臀部狠狠地抽了一下。在疼痛的作用下,毛驴撒开四蹄,欢快地沿着官道开始加速奔跑……路人见此情景,除了猝不及防与慌忙避让之外,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慢点儿,要不会引来厢军干涉的!”

赵嫣不安地用手臂捅了捅正在赶车的萧晴,示意她赶快减慢速度以免伤到无辜。然而这个时候,萧晴不经意间拉了一下缰绳,却让原本有些受惊的毛驴向着路边一窜,径直撞上了一个正忙着摆摊的招揽顾客的小贩。

“笨死了……”

匆忙下车之后,看着躺在地上、被撞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商贩,再看看散落得一片狼藉的小物件,赵嫣不禁狠狠地瞪了萧晴一眼。不过,萧晴却一把丢下马鞭,走上前去掏出手绢替受害者擦去鲜血,一边还焦急不安地扫视着周遭围观的人群。

“要不……我们先驾机去京湖避一避……”

“你傻呀……”听闻萧晴的话语,赵嫣一下子觉得哭笑不得: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就是驾机逃到勃泥去也没用……当今之计,唯有坦白认错,方能减轻灾祸了……”

在龙舟上,对于赵嫣她们闯祸之事浑然不知的朝臣们则继续在李毓之的带领下,兴致不减地参观龙舟上的舵机和蒸汽轮机……谁也没注意到,在众官之中,刘蕴正焦虑地抓着船上的木栏杆,一边死死盯着不远处树荫下的一辆黑漆驴车……

“听闻卿今日前去富阳县视察所谓铁路,朕只欲知晓,其究竟是何神也?”这天晚上,当赵嫣她们回到凤凰山之后,在皇宫后苑的翠寒堂内,对于铁路几乎一无所知的赵昀就迫不及待地召见了她,想从她赵嫣口中得知铁路究竟有何用途。

“陛下……铁路乃大宋之命脉,若有此物,则运兵如神,日行千里,其利不可估量……若是陛下愿意,则可择日乘小型列车前去绍兴府祭祀先帝……”

“若真如此,则可试之……敢问卿,可有方法,将铁路此物修至川蜀,从而助余玠一臂之力?”

听了赵昀的旨意,赵嫣波澜不惊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苦楚。此时她满脑子想的就是,夔州路以及三峡地区遍布激流险滩、地形条件复杂、石灰岩地形广布,在这里修建铁路可以说是难上加难……她知道,在数百载之后,宜万铁路的修建都历经了一个世纪的风风雨雨,尽管其中政治因素占了主要部分,但在施工过程中碰到的困难,仍然可以用“数不胜数”来形容……

“陛下,若欲如此,则不免耗费无数、劳民伤财耳……”不过说到一半,赵嫣忽然有了个好主意,以至于不由得让她改变了原先的想法:

“臣妾以为,若是用交引之法,则不难通过民间募得钱财……”
————

第四十八节:余玠去蜀(5)

所谓的“交引”就是宋代的一种“提货单”,提取货物时认引不认人。由于大宋早期实行较为广泛的“禁榷制度”,诸如盐、茶、矾、香药等采取间接专()卖:即先由商人向政府设立的榷货务入纳现钱,换取一张交引,然后凭借着领到的交引到指定地区换取盐茶等商品。到了太宗朝,为了让军事物资尽量流向边境,朝廷又创立了“折中法”,即商人往边境入纳粮草等物资之后,政府再对物资进行估价,然后发给交引。

事实上为了吸引商人赴边纳粮,宋廷的估价往往远高于市场价,高出市场价的那一部分,被宋人称为“虚估”,市场实际交易价则叫做“实估”,宋代交引的面值,即由实估加虚估组成,商人可以凭借交引赴京城或产地领取钱财或者茶、矾、香药等货物。

而赵嫣想要发行的所谓“交引”则是她对股票的别称,和其他交引不同,这种交引不能换取商品,但是却可以自由流通、转让以获取收益,并可以作为参与铁路运营分红的凭据……而每张交引则有一样的面值:十贯,初步预计发行一百万张,募集一千万贯会子为上限。

“只恐天下,又将非议卿也……”

“此还需倚靠陛下之决断,若无皇上允许,则断不可行……”面对赵昀略显试探的言语,早有前车之鉴的赵嫣当然不敢像过去一样“放肆”了……只见她起身一拜,然后才不慌不忙地提出了进一步的铁路计划:

“若是单纯为了前线之需,则只需修成临安府至鄂州、重庆府之铁路。然,为增加朝廷税收,招徕蕃商,亦需修建临安府至泉州、广州之铁路并有鄂州至潭州、道州、广州之铁路……”

“卿且去,容朕考虑……听闻卿早已负债累累,朕已派人向荣王说明,容卿以喘息之机……”

“谢陛下……”

……

六月初五,在炎炎烈日之下,一架被涂装成浅绿色、机翼和机身上都绘着“宋”字的双引擎螺旋桨飞机在十五匹大黑骡子的牵引下被拖出了造船厂,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拉到了盐官县郊外的一处已被预先清空的小校场上。而在小校场的左边一侧,有个用杨木搭起来的高台,在台上则站着几名身着官服,神情严肃的官员,他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停放在不远处的飞机,只等着它发出隆隆怒吼,然后迫不及待地滑跑冲天。

“此物乃奇技淫巧,不知赵知府你为何对此如此中意?”

“吴大人……若是如此,那本官可否让赵女史送你上天?”

这两个对话的官员,正是赵与葱和吴潜,而对于赵嫣的态度他们则有着天壤之别,一向在朝臣中以“正直干练”而著称的吴潜对于后妃外戚干政一直十分厌恶反感。在朝堂上,他甚至还主张从勃泥撤军,停止在南大宋海的殖民规划,全力以赴对抗蒙古军……然而,这回早已从殖民统治中吃到“甜头”的宋廷上下却给他来了个一致反对,临安知府赵与葱甚至还带头上书弹劾吴潜,说他这么做是“通敌卖国,自绝朝廷财路”……

与此同时,方才到达小校场的赵嫣和萧晴身着正站在一处树荫下使劲地用团扇扇风,而旁边的那些围观者看着她们身上穿着的斗篷,再看看她俩面颊和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他们不由得笑得前俯后仰……

“小娘子,如今天气甚冷……是吧?”

“她俩怕冷,我等就别说了……”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对于旁人的耻笑,萧晴显得十分不以为然……相反她还若无其事地伸出手,指了指北边的天际:

“找个机会,我们就驾机去鞑子那里看看,说不定还可以找到萧媞她们呢……”

“哎……为了此事,我几乎心力交瘁了……,算了,还是先上飞机吧!”

由于飞机的驾驶室的舱门在驾驶舱顶部,因此赵嫣她们只得当众从飞机的右侧爬进机舱……由于身上穿着厚重的斗篷,她们笨拙的动作引起了一片哄笑,尤其是方才那些冷嘲热讽的人,他们再度开始上蹿下跳,到处撺掇其他人加入他们的行列。

“让他们笑吧……等会儿我看他们还能笑出来……”

“开始吧!让我们先从油量表开始吧……”

坐定之后,萧晴开始有条不紊地按照赵嫣编写的飞行手册所写进行起飞前的例行检查,从最基本的油量表,人工地平仪(姿态仪)、罗盘、高度表、空速表、针球仪(转弯测滑速率)、升降速率表(垂直速度),再到进气压力表、螺旋桨转速、燃油量,滑油温度、滑油压力、燃油压力(发动机三用表)、汽缸头温度……几乎无所不包,而在烈日之下,在场的人们早已经不耐烦了,一时之间,走的走散的散,本来还略显拥挤的小校场两侧很快就腾出了不少的空缺。

“没有异样……起飞吧!”

赵嫣在点火器上使劲地摁了摁,伴随着一阵“咔咔咔”的声响,飞机的两台活塞式航空发动机终于发出了轰鸣声,和上回在京湖时一个样,听闻如此巨响,霎时小校场就炸开了锅,人群霎时鬼哭狼嚎起来,人们几乎都连滚带爬地四处逃窜,仿佛天灾人祸降临了一般……

“赵大人,你是临安府的父母官,还不……”

“静观其变吧,还是离得远点……”

在机舱里,在确定石板跑道已经清空之后,萧晴轻轻地将油门向前推到了最大,而为了防止她在起飞的瞬间下意识地往后推油门杆,赵嫣径直就抓住了她的手,将其牢牢地按在了油门杆上。

“60里、80里……”赵嫣目不转睛地盯着空速表上的指针,一边低声读着指针所指着的数字,直到速度达到210里之后,赵嫣这才果断地冲着萧晴喊道:

“决断速度,起飞!”

趁着赵嫣松了手,萧晴总算可以用双手牢牢地握住飞机的操纵杆了,她稍稍地将其向后拉了拉,飞机的机头也随之轻轻地扬起呼啸着冲上了天空……

“看……那鬼玩意还真行!”

方才还躲避不及的人们渐渐的从树丛和岩石后边走了出来,冲着渐渐飞向天边的轰炸机指指点点……而在看台上的吴潜则一脸尴尬地盯着天空的飞机,眼神里还偷窥着深深地疑惑和不解:

“赵大人……今见飞机此物,方知自己才疏学浅……”

“若是官家闻之,则不免任由赵贵妃摆布矣……”面对吴潜的叹息,赵与葱只是呵呵一笑,并没有继续向他透露什么其他有关赵嫣的事情……

“看来……今天的天气还不错呀……”

与此同时在天空中,萧晴一边驾驶着飞机,另外还在和赵嫣轻松地谈论着最近发生的一些琐事。而赵嫣却有些心不在焉,或许是由于高空缺氧,也许是因为没有什么故障发生,她已经显得有些松懈了,只等着飞机平安降落的那一刻的到来。

“嘟嘟嘟……”

“看来是电报机响了……”一听到机载电报机发出的声响,赵嫣一下就来了精神。在萧晴继续观察着自动驾驶仪的同时,她慢慢地挪到了飞航工程师的位置上,开始小心翼翼地调试电报机,抄录誊写电报……不过抄着抄着,赵嫣的脸上却不禁变得越来越阴沉,直到萧晴转头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发现了什么东西?给我看看吧……”

“萧媞说,天机不可泄,为了保住电讯技术,她要把电报机砸了,此恐为最后一电,……来生再见……”

一听这话,萧晴就像石像一样地呆住了,她知道,对于一切敢于反抗的人,蒙古军一向是毫不留情……屠杀酷刑,对于那些被俘的反抗者来说都是家常便饭……而这次,眼见到手的奇技丢失,萧媞说什么也不愿再替蒙古军效劳,那忽必烈等鞑酋还不对她来个食其肉寝其皮?想到这儿,在不寒而栗之下,萧晴的心里忽然有了个奇怪的想法:

“飞机还有多少燃料?我要去燕京救她……”

“你没发烧吧……”赵嫣用惊讶的目光盯了萧晴好一阵子,这才镇定了一些,说出了自己反对的理由:

“我们起飞时只补充了不到五分之一的燃料,想必现在燃料已经不多了,再说了,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若是我俩贸然驾机闯入燕京,则不免打草惊蛇,自投罗网……当今之计,还是返回临安府,然后再想对策吧……”

“就听你的吧……”

待飞机即将飞出临安府界之时,萧晴关掉了自动驾驶仪,开始将操纵杆大幅右转进行转弯测试,顺带也进行返航……和方才一个样,赵嫣依旧不时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一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念叨着:

“大宋天空真美啊……真不知可否万古永存?……”

“注意高度……”

大约四分之一个时辰之后,飞机再度下降高度,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里……在它下降的过程中,地上的人们都忍不住抬头观望,不少人还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叩拜……不用说,他们早已把飞机给当成了传说中的神鸟、代表南方的朱雀了。

“200尺……150尺,100尺……50尺,落地!”

“吱——吱——”的两声,飞机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安然落地,在滑行了一段距离后总算停在了小校场的尽头。几乎就在这时,小校场上的人群不约而同地爆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人们纷纷涌向飞机,争着想一睹这两个“仙女”的芳容,而方才质疑过赵嫣的吴潜此时也忍不住想要上前一探究竟,看看这被叫做飞机的玩意究竟是何神也。

“赵贵妃,下官有眼无珠,万望恕罪……”

在众人赞赏的眼光和惊讶的言语之中,赵嫣和萧晴不慌不忙地爬出了机舱,直接沿着由赵与葱和吴潜亲自搬动来的木梯走下了飞机。而面对吴潜毕恭毕敬的表示歉意,赵嫣只是谦虚地屈身行礼,然后才温和地说道:

“大人之名,在朝野上下如雷贯耳,妾身岂敢有所得罪?……若无吴大人你鼎力相助,妾身又怎敢组建新军?”

“敢问贵妃,飞机此物又有何用?”

对于吴潜的疑问,赵嫣几乎不假思索地就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地一五一十地将脑子里的想法全给抖了出来:

“吴大人,鞑子凭借其快马弯刀,欺我大宋缺乏骑军及以步制骑之法。然,若是有了飞机此物,则可从空中袭扰鞑子,令其永无宁日!若是官家应允,可以用其以轰炸敌虏境内之州郡城镇,竭尽全力,破坏鞑子之军力、民力、财力,以达消灭鞑子,保我大宋江山之目的!若是用于民间,则可运送人口、信函、粮草,其速如风,千里之行只需数个时辰,天下快马所不及也!”

“可……”经过片刻思索之后,吴潜基本上也接受了赵嫣的提议。

“若是再有汽车机枪,则鞑子骑兵可不足为虑也……”

“汽车、机枪……这些又是何物?”

看着大惑不解的吴潜和赵与葱,赵嫣得意不已地摇了摇头,同时还伸出右手的食指晃了晃,但并没有回答他们的疑问:

“呵呵,到时自会让大人见识见识……不过嘛,还烦劳大人发封电报,吩咐重庆府方面铺设跑道或是清空校场,便于妾身用飞机送余大人去蜀地……”

“这是自然……”

虽然,吴潜已经表示了将对赵嫣的“事业”给予必要的支持,然而,此时的她却忽然想起了刚刚入宫时萧媞和她说的一番话:

“曾经,我认为他是个好官……曾经,我认为他是君子……但是,我现在却觉得他会以民众负担过重为由破坏我们的计划……””

“萧媞……但愿这回是你想多了……”

“我踩……我踩……”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燕京牢狱的一间牢房中,一个身着赭色囚服、披头散发的年轻女子正狠狠地用脚踩着桌上的一个“铁盒子”里取出的物件……而在桌上,一根被折成数段的“棍子”被胡乱地丢在早已破烂不堪的“铁盒”一旁,显得十分杂乱无章……而在牢房简陋的木板床上,一个看起来才一岁多的小女孩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子脚下的物件,她那疑惑不解的眼神中似乎还透露出了一丝不属于她这年纪的不安。

“萧媞……汝究竟意欲何为……”

正当年轻女子将被踩得支离破碎的物件踢到牢房一角之时,沉重的牢门忽然“吱——”地一声开了。一名手持皮鞭、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冲着她连续抽了几鞭,然后就是一顿拳脚相加。

“来人,速去禀报韩大人……”

傍晚,原本准备出发重新前往临安府继续进行“潜伏”活动的韩文林得到了来自燕京牢狱的报告以及早已被砸成破铜烂铁的电报机……看了这些,韩文林霎时怒不可遏,他当即丢下了前往临安府的计划,转而吩咐手下备马,准备前往燕京牢狱好好“伺候”一下那个已经沦为阶下囚但依旧“负隅顽抗”的萧媞。

“萧尚宫,虽说汝把电报机给砸了……然,图纸尚在朝廷手中,而汝万不可小看了大朝工匠,本官亦可估摸,大朝工匠必在数日内将其恢复原样……而你嘛,则已经犯下死罪了……”

入夜,在一盏昏暗的油灯下,韩文林正强行按耐住内心的恼怒,一脸冷笑地瞪着被反绑双手跪在地上的萧媞。岂料,他话音刚落,萧媞就迫不及待地抬起头,不动声色地回敬道:

“若是如此,则赵女史也非汝等之敌手也……”

韩文林听得出来,萧媞是在讽刺他过分高估大蒙古国工匠的经验和实力……而萧媞的心里却不住地懊悔自己的一念之差,竟然忘了自己可以故意让元器件烧坏,然后假装这是调试时的意外事故……若是如此,恐怕韩文林他们也没有理由对自己进行惩罚吧。

“那是那是……”韩文林轻轻咬了咬嘴唇,朝着身后和牢门外站着的四个狱卒挥了一下手:

“汝等过来,给本官搜搜这里,不得有误!”

“是!”

有了韩文林的命令,狱卒们当即把面积不大的牢房给翻了个底朝天。甚至连铺在木板床上的干草和草席都掀起来了……才一会,他们便在干草中发现了一沓看似普通的草纸,然而,草纸上边写着的文字和一些奇怪的符号却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韩大人,这说不定就是这娘们贼心不死、向赵嫣通风报信的铁证……”

韩文林百思不得其解地盯着草纸上的“符号”,一时心里也是直犯嘀咕……而跪在地上的萧媞当然知道,那些符号叫做阿拉伯数字,是编制电报密码的必要前提之一。

“萧媞……若是你肯认错,本官尚可救你一命,让你们母女在这监牢里度过余生……”

“可以呀……”萧媞冷笑,接着就故作不慌不忙地与韩文林谈起了条件:

“不过,你得先给我松绑,然后我再告诉你其中的秘密……”

犹豫了片刻之后,韩文林还是挥了挥手,很快两个狱卒就走上前来,几下就解开了绑住萧媞的绳子。

“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是不是这个?”在轻轻揉了揉手腕之后,萧媞这才转过身去,从内衣里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密码本。

“这是赵女史编写的密码本,只不过,我有个要求,希望你能接受……”

听了萧媞的话,韩文林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敲了敲木桌,故作随便地说道:

“萧媞……你作为一介囚犯,凭什么和大朝谈条件?”

“若是如此……那你也休想得到密码!若是无此物,就算有了电报机也是无用!”说罢,萧媞装作若无其事地翻开密码本,摆出了一副要撕掉它的架势……然而,韩文林也不是吃素的,见此情景,他只是冷笑几声,然后向着身后的狱卒挥了挥手。

“你们……你们想做什么?”面对着两个不怀好意的狱卒,萧媞不由得捂住了手中的密码本,然后一步步后退至墙角,惊慌之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问……韩文林要做什么简直就是昭然若揭,她又何必如此问话?

“拿来吧……”两个狱卒不约而同地伸出了如同铁钳一般的手,牢牢地抓住了萧媞的双臂,而萧媞则依旧死死抓住密码本,说什么都不愿意主动放开……正当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只听“啪——”地一声,另一个手持木棒的狱卒忽然上前,在扇了萧媞一耳光之后,冲着她就是一顿棍棒相加。而见此情景,其他狱卒也是有样学样,甚至有个狱卒还搬起凳子,冲着已经倒地不起的萧媞就是一阵猛砸……剧痛之下,她终于昏死过去了,死死抓着密码本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甚好……”

从狱卒手中接过密码本,韩文林只是冷冷地点了点头。再看看爬到萧媞身旁用尽全力摇着她的手,一边低声抽泣的赵珍珠,他这才狞笑了几声,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眼:

“来人,给萧媞戴上镣铐,将她俩押入暗牢,严加看守!”

“遵命!”

“兄长,若是能从这鸡圈里出去,我一定不再做打家劫舍之事了……”

在暗牢的入口附近,是关押重刑犯的牢房。一般说来,只要进到这里来,基本上就无可能活着走出监牢……至于暗牢,那是个连重犯都深感恐惧的地方,因为人只要一进去,就绝对再无活路,而且还会不得好死。

“快点儿……”

听闻狱卒的呵斥声,正在与牢里聊着的那对兄弟不禁闭紧了嘴,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外边的走道,只见有两个虎背熊腰的狱卒一左一右,拖着一个身着赭色囚衣,早已经昏迷不醒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同时,女子身上沉重的镣铐也不断碰撞,发出了“叮呤咣啷”的声响。而在这些人的身后,另一个狱卒则抱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一岁多的小女孩,她早已吓得瑟瑟发抖,但却连哭一声都不敢。

“走——”待将萧媞和赵珍珠丢在暗牢里的干草上之后,狱卒们就匆忙锁门离去了,待脚步声渐行渐远之后,赵珍珠又开始重复起了方才的动作,她一边摇着萧媞的手,眼里的泪水顺着稚嫩的脸颊落下,一滴滴地落在了萧媞的手背上。

“母后,姐姐、妹妹……你们在哪里……萧媞想你们了……”

朦胧中,萧媞轻轻地将手指插进了干草中,然后渐渐地睁开了双眸,在艰难坐起环视了暗牢一圈后,前些月所做过的噩梦忽然涌上了她的心头……这间暗牢阴冷潮湿、终日不见阳光,里边无桌,无床,无洗漱之物,有的只是为数不多的干草和一个木桶……这跟她梦里梦见的牢房简直是如出一辙……

“难道……这就是我的归宿地吗……”萧媞不禁摇了摇头,痛苦万分地闭上了双眼。和上回的噩梦不同,这回萧媞的脑中却浮现出了另一副景象,她仿佛看见了,自己和女儿的早已僵硬的尸体被从牢房里抬了出去,然后随意的丢弃在了城郊的乱坟岗……而一些别有用心想的人则在那里等候多时,就等着她俩被丢在这儿,好借着着这娘俩的尸体去给那些有钱人家“配阴婚”,从而谋取钱财。

“不不……”忽然如噩梦惊醒一般,萧媞睁开了双眼,语无伦次地低声自言自语道: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死在这里……”
————

第四十九节:余玠去蜀(6)

“卿前所言靠实工夫,玩之有味,此去必能见之行事。卿宜务忠实以革欺诞,施威信以戢溃衅,广惠爱以抚流移,当为四蜀经久之谋,勿为一时支吾之计。”

淳祐二年七月十六日,皇城后苑的翠寒堂内,即将前去川蜀赴任的权工部侍郎兼四川宣谕使余玠正在向皇上辞行。而对于他的走马上任,朝廷上下都给予了厚望,希望他此去能够一举改变川蜀地区宋军所面临的不利局面,使得川蜀向过去一样重新成为东南的屏障和朝廷财赋的重要来源。

“陛下勿忧,臣定当手挈全蜀还本朝,其功日月可冀!”

“甚好……朕愿静候佳音,卿大可放手经略,拱卫大宋江山……”面对余玠的一本正经,赵昀也只是和颜悦色地勉慰了一番,接着就朝着侍立在一旁的卢允升挥了挥手,心领神会的卢允升当即拿出了一本用黄色丝巾包着的小册子,将其送到了主子手中。

“此乃枢密院的机要密码本,若是卿有机密要事欲经电报请示朝廷,则可用此以防不测……”

“谢陛下……”

虽表面上余玠恭恭敬敬地向官家拜谢,但是内心却对密码本的来历心知肚明……在官家如此举动的背后,必定有着赵嫣的身影,而她这么做或许是担心那些无孔不入的蒙古细作,亦或者只是为了保密而保密。

“官家……”

正当赵昀准备斟酒和余玠依依惜别之时,赵嫣的侍女萧婈忽然走了进来,向着官家屈身行礼道了万福之后,她就低声细语地直接向官家说出了赵嫣叫她来这的目的:

“陛下,赵贵妃让臣妾前来禀报,飞机已经备好,只待官家旨意,即可送余大人前往川蜀……”

“朕知矣,汝且去……”

“是……”

待萧婈告退之后,赵昀这才吩咐侍从将酒杯放在一张檀木桌上,由自己亲自把酒为余玠饯行。君臣之间虽然无言,然是因为千言万语难以说尽,或许此时此刻,赵昀对于眼前这个有勇有谋,一表人才的臣下最大的期望就是:还蜀地黎民一片安宁。

“这些油料应该够了吧……”

在盐官县郊外的小校场上,一架双引擎的轰炸机正停在校场的尽头,在微风的吹拂下岿然不动。而在飞机的旁边则堆放有十几个大木桶,里边全都装满了来自勃泥、可供飞机直接使用的轻质原油……在大木桶旁,一个县官模样的中年男子正在和周围的衙役们交流,这天一大早,朝廷的使者就前来传旨,吩咐在盐官县的临安府市舶司和盐官县衙门即刻组织人手,将被运至码头的石油送往小校场以供飞机使用。

“大人尽管放心,这些油料有多无少……”

衙役领班拍了拍胸脯,郑重其事地对县官保证了之后,这才翻出了朝廷使者提供的一张纸,一本正经地念叨道:

“朱雀一型飞机,加满油需要约十二桶油料……”

“罢了……就等朝廷方面的人来吧!”

“遵命——”衙役们呵呵一笑,异口同声地说道。谁也知道,目前大宋全国会驾驶这玩意的只有赵嫣和萧晴,要是没有她们,恐怕这个名为“飞机”的玩意,终究也只是一堆废铜烂铁。

大约中午时分,两辆其貌不扬的带篷马车一前一后地来到了小校场,待马车停下之后,从前边到来的带篷马车上先后下来了两个皮肤白净、身材匀称的年轻女子,她们无一例外地都用手臂托着厚重的斗篷,在走向飞机的同时还有说有笑的谈论着最近朝野上下发生的一些趣事……然而等走到了飞机旁,她们就说不出话来了。

“这……”

原来,由于不懂得如何正确使用橡胶管给飞机加油,那些衙役们把飞机的机翼弄得满是油污,不仅如此,在加完油之后,他们甚至连飞机的油箱盖都没关好就离开了,以至于飞机油箱内的油料漏了一地,搞得飞机附近都是刺鼻的石油味。

“该死,这样起飞是会着火的……”

赵嫣一边在内心里暗暗的大骂该死,然而她也只得自己搬来木梯爬上机翼,不顾沾染了满身的油污去将油箱盖用力拧紧。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哗”地一声,不等她反应过来,几桶冷水就从天而降将她淋成了落汤鸡。

“对不起……”

听闻声响, 浑身湿透的赵嫣转身定睛一看,不禁当场就愣住了:

“萧晴……怎么是你?”

“抱歉……”放下空水桶之后,萧晴慌忙上前将赵嫣扶下了木梯,然后才愧疚不已地说出了自己带人这么做的原因:

“刚才我带人在飞机的右侧机翼清洗油污,然后才让人拧紧了油箱盖,为了省事,我才做出了直接越过机身将水泼到左边的决定……可没想到你却在那……”

“机翼清理干净了吗?”

“可以了……我估摸着等会余大人也该来了,还是快些准备吧……”

由于飞机必须按时起飞,否则她们就将摸黑飞抵重庆府,到时还会平添不少的风险。因此赵嫣顾不上回去更衣,就披上了厚重的斗篷准备登机进行检查……

“看起来没有其他问题了……”赵嫣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补充了句:

“油料也够飞趟往返了,要是天黑之前回不来,那我们就到江陵府住一夜吧!”

“也只好这样了……”

大约四分之一个时辰之后,一匹马拉着一辆带篷马车四蹄小跑进入了赵嫣她们的视野。一会儿的功夫,马车就在飞机旁停了下来,待旁边的士卒将帘布掀开之后,一高一矮两个人陆续从车上走了下来,径直通过梯子开始向飞机的舱门口爬去。

“真是冤家路窄……”看着那个熟悉的矮个子身影,坐在飞机正驾驶位置上的赵嫣不禁低吟了一声……原来,这次除了余玠打算乘飞机前往川蜀之外,不知怎么回事,董宋臣竟然也准备来“体验”一下飞行……不过一旁萧晴对此却是心知肚明:这个董宋臣分明就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前来“监督”她们的,以防她们这两个不安分的宫女趁着“天高皇帝远”的“良机”,擅自前去与外边的男子随意接触。

“哎……看来在京湖停留是不行了……”

在嘀咕了一句之后,赵嫣不动声色地拧开了发动机的启动开关,伴随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飞机的螺旋桨缓缓地开动了,然后迅速进入了起飞状态。

“跑道清空了?”

“已经清空……出发!”

赵嫣的右手紧紧攥着飞机的操纵杆,左手则推着油门,在她身旁,萧晴不紧不慢地放下检查清单,一把按住了她的左手,一阵滑跑之后,飞机终于在小校场的尽头扬起了机鼻,带着阵阵尘埃一头就扎向了远处的天际。

“启动自动驾驶,目的地重庆府!”

“知道了……”正当萧晴准备按部就班地转动自动驾驶仪的开关锁定方位之时,机舱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异动……原来飞机起飞之后不久,仅有的两个“乘客”之一的大宦官董宋臣在无意间看了眼挡风玻璃下的大地之后居然浑身颤抖……而赵嫣回头悄然瞄了眼便大致明白了:原来这个平日里看起来不可一世的宦官,居然也是一介“恐高症”患者。

“出啥事了……”

“没什么,你还是把心放肚子里吧!”说着,赵嫣再度拉起操纵杆,随着引擎的轰鸣声,飞机的高度再次开始上扬,不一会儿就冲入云层,将临安府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飞机平稳地在云层之中飞行了两个时辰之后,地面上宽阔的长江已经若隐若现,岂料正当她和萧晴有些懈怠之时,前方忽然出现的积雨云却横在了飞机将要经过的航道上……透过挡风玻璃,萧晴发觉,积雨云里是电闪雷鸣,显然在它笼罩之下,是一阵强烈的雷暴天气。

“快……准备绕行!”

“爬升到高度极限,应该能躲过去……”赵嫣不以为然地眨了眨眼睛,自作主张地开始拉杆向着高空飞去,这下飞机上的两位“乘客”可有的受了,不一会儿他们就不约而同的感觉呼吸困难,耳鸣头晕脑胀等高原反应现象也很快接踵而至。

“萧晴……戴上氧气面罩!”

“你还是看看身后吧……”萧晴说着,深吸了一口纯氧,然后不慌不忙地起身走到后边,将氧气面罩连同氧气筒递给了余玠。

“余大人,将这玩意戴上,自然就会好些了……”

“这……”

眼看余玠还在犹豫,萧晴索性自己动手,将面罩直接戴在了他的脸上,此时,旁边的董宋臣似乎意料到了什么,他用尽力气,指了指面罩径直对着正在驾机的赵嫣喊了一句:

“赵贵妃,若有此物,请给之……”

“真是的……”赵嫣不禁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慢腾腾地摘下了脸上的氧气面罩,将其连同氧气筒都甩给了萧晴……而萧晴虽有一百个不情愿,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替这个阉竖戴上了面罩。

经过几分钟的爬升,飞机终于到了积雨云的上层,接着又是几分钟的云中穿行,这架其貌不扬的飞机终于飞出了险象环生的雷雨区,得以重见阳光。

“总算得救了……”

赵嫣略显青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接着她就下意识的向坐在电报机前的萧晴伸出了右手:

“地图拿来……”

“呵呵,我明白了……”萧晴笑呵呵地弯腰从夹缝里取出了一张由她们手绘的大宋全图,将它展开之后递到了赵嫣的手中。

“我想……我们应该是在荆湖北路上空,距离重庆府还有两个时辰的飞行时间,现在到了通知地面的时候了……”

“知道了……”

萧晴熟练地打开电报机,用手摇了几下手柄之后,开始调整电台频率,然后就发出了一条简短的消息:

“两个时辰后可达重庆府,万望速去整修跑道,并报知天时……”

噼里啪啦地火花声过后,机舱里又只剩下了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岂料就在这时,细心的赵嫣却发觉了一个足以让他们坠机而亡的危险情况:

“不好,飞机右侧油箱油压异常,可能发生了漏油……”

“还愣着干啥……”一听赵嫣这样说,萧晴一下就想起了上回发生在临安府郊外的惨剧:

“前边就是江陵府,还不赶快迫降?”

而有了第一次死里逃生的经验,赵嫣开始迫使自己先冷静下来,在观察了一下油料表上的数据之后,她立即打开了连通右侧油箱与左侧油箱的输油管,开始进行油料平衡,以防飞机因为配重不平衡而失控坠毁。

“余大人……对不住了,可能还要烦劳你走一趟了……”

又经过了半个时辰的艰难飞行,飞机终于颤颤巍巍地飞到了江陵府上空。眼看距离自己上回起飞的“江陵机场”已经不远,但是不争气的油箱还是将油料漏了个精光,只听“咔咔咔——”的声响,飞机的右侧螺旋桨渐渐停止了转动,而随着它的罢工,这架飞机霎时就变得笨拙了起来,赵嫣不得不用尽全力向左摆弄操纵杆,才勉强维持住了飞机的平衡……没有使其歪着身子栽向地面。

“右引擎停止工作……准备摔机着陆!”

“呜呜呜……”眼看“末日将至”,吓得浑身上下冷汗直冒的萧晴忽然“哇——”地一声放开操纵杆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哭起来。

“我不想死……”

“啪——”

不等萧晴再说,正在聚精会神驾驶飞机准备降落的赵嫣扬起手,对着她就是一记耳光:

“哭什么……你又死不了……再哭等会儿我就弄死你!”

迫于赵嫣的“淫威”,萧晴再也不敢吱声了,但是她方才的举动却让赵嫣心绪大乱,眼飞机的高度越来越低,而左侧引擎随时都可能熄火,迫于无奈,赵嫣决定和命运打个赌,从来不信任何宗教的她也不由得开始在心中祈祷,希望求得佛祖保佑……

“放起落架——”待离地面只有数百尺时,为了获得平衡,赵嫣放下了飞机的起落架,接着一咬牙打开了放油装置,开始放光飞机上的燃油。很快,左侧引擎亦由于缺乏油料而停止了工作,机舱里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

随着“砰——”地一声,飞机终于重重的落在了跑道上,随之便是“吱——”地一声,赵嫣独自操纵着飞机,开始利用手动刹车装置进行减速,直至在跑道尽头的尘埃里停了下来。

“得救了……”

在爬出机舱之后,赵嫣不禁从背后一把抱起了萧晴,一边还怀着劫后余生的欣喜对她说道:

“真不敢相信,我们竟然还活着……”

“你……你为啥要打我……”

“好啦好啦……这是我的不对,行不?”

听闻赵嫣再度回到京湖,颇为觉得意外的李庭芝虽然不大相信,但还是在几个士卒的陪同下来到了“江陵机场”迎接她。

“赵女史……好久不见,可好?”

“彼此彼此……”赵嫣只是淡然一笑,接着就挥挥手,指着自己身后的余玠说道:

“这位是余玠余大人,奉旨准备前去经略川蜀、抗击鞑子,还望京湖制置司鼎力相助!”

“这是自然……”李庭芝礼节性地朝着余玠拱了拱手,说出了一个对于川蜀、颇为诱人的“资助计划”:

“孟大帅说了,今年京湖粮饷收获不少,可给予四川军粮十万石,不知余大人觉得如何?”

出乎意料的是,不等余玠表态,赵嫣就不满地嘟囔了起来:

“太少啦……李大人,四川遭兵祸久矣,士兵死伤无数,你就不能说服孟大帅支持点兵马?我这人也不贪,给个六千便可……”

“六千?”

“装备我提供,行不?”赵嫣倒也不客气,一口气就夸下了海口:

“我可以说服官家,给这六千人的兵马提供步()枪五千支、转轮手枪一千把、掷弹筒一千个、步兵战车五十辆、子()弹十万发、手()雷一万枚……”

“行行行……”李庭芝不耐烦地冲着赵嫣点点头,之后就绕过她拱手对余玠说道:

“还请余大人一行到旅店先行下榻歇息,到时下官自会禀报孟大帅……”
————

免责声明:本文来自网络,不代表爱读书立场,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向原创致敬,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删除。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dushu263.com/73111.html
上一篇
下一篇

为您推荐

联系我们

联系我们

在线咨询: QQ交谈

邮箱: 200768998@qq.com

工作时间:周一至周五,9:00-17:30,节假日休息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