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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韵梅花》萧岿

第一百二十节:何处逢春(2)

“赵嫣……你觉得,我们这么做会招来灾祸吗?”

“哎……如今,我才知晓,为何谢皇后要忍气吞声,而不去与贾贵妃董宋臣之流争风吃醋……只怕,她一心想着的是自己的家里人吧……”

深夜,在和宁殿的一条走廊里,身着睡衣、披着斗篷的赵嫣长发披肩,抱着李清照的古琴不知该弹奏什么乐曲。而在她的身旁,萧晴则穿着丧服,头上还缠着孝布,仿若死了丈夫的寡妇一般。

“萧晴,给我弹曲广陵散吧……”

“嗯……”萧晴轻轻地点点头,从赵嫣手里接过了古琴,经过略微思索,她终究还是回忆起了琴谱,于是,悠扬悲怆的乐曲从琴弦上倾泻而下,在一瞬间紧紧地抓住了对方的心。

“罢了……”

“怎么了?”萧晴疑惑地停止弹曲,再看看赵嫣,却发觉,她已经是泪流满面。

“萧晴……我也觉得,这次,是我害了你们……终究,我还是太傻了,根本就不是那个阉人的对手……若是,我挺不过这一关,还请你照顾好自己……”

“别想这些了……”萧晴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她,一时之间也是愕然无语……这时候,一阵穿堂风吹拂而过,带来了秋夜的寒意,同时也让萧晴的感到更加不适。

“我得回去睡觉了……再这样下去,恐怕,我离去和萧媞团聚也不远了。”

“好的,我扶你回去……”

次日清晨,一份来自福宁殿的公文被送到了李毓之的桌案之前,而被用于密封公文的竹筒上还用封条贴着,上边盖上了“缉熙殿宝”的印记,而这个刻着“缉熙殿宝”的玉玺,赵昀平日从不离身,只有遇到紧急公文或是鉴赏名家书画时才会使用,因此看起来,就让人知道这份公文非同一般。

“这个赵嫣,这回得罪赵昀和董宋臣,可又有她哭了……”

启封之后,李毓之只是瞄了几眼公文,当即就将其狠狠拍在桌案之上。大约思索了半个时辰过后,他这才叫来刘蕴,对他吩咐道:

“刘兄,你替本官去一趟宫中,即刻查查赵皇后的底细,记得,必须好好照顾她,即使她与泄密之事真有牵连,你也得将证据全部毁掉,别让朝廷知晓!”

“这……”刘蕴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是好……然而,在李毓之严厉的目光中,他也只能向着他拱了拱手,而后带着几个士卒,硬着头皮去了皇宫。

“刘蕴啊刘蕴,你怎么会摊上如此大事呢……”进入和宁门之后,正当刘蕴自言自语,不知所以然的时候,一个年轻女子却叫住了他:

“刘大人……”

“你是……”刘蕴看了看她,只见,眼前的这个女子面如出水芙蓉,手指如同葱根一般白皙……看着她那副美艳的样子,刘蕴不禁嘴角一翘,想要上前抓住对方的手腕好好抚摸一番……然而,年轻女子的下一句话,却让他马上就收起了这个念头:

“大人,妾身是官家的宠妃阎婉容……妾身有一要事要向大人禀报……”

“请说吧……”

看着刘蕴郑重其事的样子,阎允儿却只是报以轻轻一笑,而后,故作随便地说道:

“刘大人,赵皇后勾结鞑子,出卖朝廷机密一事,你可知晓?”

“那是当然,在下已经接到官家旨意,率皇城司士卒,特来宫中调查此事!”

“那……大人可有发现?”

刘蕴冷笑一声,摇头晃脑地将李毓之让他前来之事对着阎允儿来了个和盘托出……听闻此言,阎允儿只是低声沉吟片刻,而后,拉着刘蕴的衣袖,悄然来到了一个角落:

“刘大人,妾身略微知晓此案的来龙去脉,若是说出此事,而给赵皇后知道了,则妾身命不久矣,还会连累家人,故,还望大人做主,保护妾身满门无事……”

“说吧,本官自会禀报官家,保证你平安无事……”虽然,刘蕴显得有些犹豫不定,但是,他还是向阎允儿做出了保证……而后,阎允儿看似犹豫了许久,才故作哀痛地说出了自己所知晓的“情况:

“刘大人,赵嫣曾经以和议为名,将皇上的谈判底线写在一本《孟子》上,然后将其交由赵璧带走呈交鞑酋忽必烈,随后,由于此事被一介宫女察觉,她就和废后谢氏将其诱骗至和宁殿后苑勒死灭口,并将尸体就地掩埋……之后,赵璧又用十万贯楮币从她买得各式火器军舰图纸,将其带回北国献给忽必烈!”

听了阎婉容的这一席话,再加之临走时李毓之的嘱咐,刘蕴的心里确实是“咯噔”了一下,半晌,他才摇摇头,故作无奈地反问了对方一句:

“这……口说无凭,还望小娘子拿出凭据,好让本官断定此事……”

“是吗?”阎允儿冷笑几声,修长的眉毛轻轻地抖了抖。只见,她将手伸向了随身的包袱之中,掏了片刻之后,从中摸出了一张便条:

“大人,这是赵嫣亲笔所写的字迹,是和赵璧进行图纸交易是留下的……还望大人明鉴!”

“兹以火器军舰图纸为凭,特予楮币十万,面交……”

读完了这些字眼,刘蕴的脸霎时就如同寒风中抖动的白纸一般,好一会,他才朝着阎允儿拱了拱手,焦急万分地说道:

“此事甚大,下官需赴福宁殿直接禀报!还望小娘子随同前去!”

……

“哎,敢问恩师,寿春之战焦灼不下,朕究竟该如何是好?”

“陛下勿忧,当今之计,唯有再度派遣水师攻略山东甚至燕京,才能迫使鞑子退兵解围……”

此刻,在福宁殿内,握着前线传来的战报,赵昀的心里可以说早已经是焦急万分。眼下,寿春告急,楚州危急,海州(今江苏省连云港市)陷落,淮南岌岌可危……面对如此危局,赵昀唯一能做的,似乎也只有将老谋深算的郑清之召来商议对策,以图后举了。

“启禀陛下,提点行在皇城司刘蕴求见……”

赵昀不动声色,对着御座旁的宦官摆了摆手:

“传朕旨意,召刘蕴觐见!”

“陛下……臣方才从阎婉容那里得到了一张赵皇后亲笔所写的便条,还请皇上明鉴!”

赵昀半信半疑,从宦官手里接过了刘蕴呈上的便条。虽说,这张纸条上的字迹是赵嫣用钢笔写的,但是,由于曾经看过她的毛笔手书,赵昀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字条确实是由她亲笔所写……在他犹豫不决之时这,阎允儿却又是一阵煽风点火:

“陛下,此物乃是赵嫣写给赵璧的凭据,苍天有眼,让她的奸计大白于天下……”

“卿勿多言,此事,还需查实,方能处置发落……”说着,赵昀就盯着阎允儿看了一眼,示意她别再干预此事。对此,看起来阎允儿也是心领神会:

“陛下,臣妾告退……”看着赵昀的眼神,阎允儿也只得先行离开。只不过,离开福宁殿的那一刹那,她的嘴角闪过了一丝诡谲的笑意,对此,谁也没有察觉。

“臣以为,此事尚有蹊跷,若是要查明此事,则需让赵嫣亲自前来辨认,方能知晓实情!”

对于郑清之这一完全合理的劝谏,赵昀当然不好当面反驳。只能当即拍板同意了他的意见:

“卢允升,去给传旨,召赵嫣前来,朕有话要问她……”

半个时辰过去,赵嫣这才急匆匆地赶来。当她走进视野的那一刻,看着她的衣着,赵昀却是一阵诧异,紧接着便是一阵怒斥。

“赵嫣,看来你真是为所欲为了啊……竟然连羞耻和仪规都忘得一干二净!”

“陛下,赵嫣怎么了?”

面对疑惑不解的赵嫣,赵昀却只是冷哼一声,指了指她的衣服:

“看看你的衣着吧……朕从未见过,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放荡不羁!”

听闻此言,赵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当即就是瞠目结舌。原来,由于出来得匆忙,她竟然忘了自己还穿着露膝露肩的连衣裙。至于脚上,她则套着一双黑色的高跟鞋,再配上她那外露的美腿玉足,在赵昀看来,的确是有伤风化。

“妾身着装不整,还望陛下饶恕……”赵嫣拿起外衣,将其披上之后,她就脱下鞋袜,光着脚跪在地上向赵昀请罪……岂料,看着她的那副可怜相,赵昀却装作视而不见:

“罢了……朕只想问问你,这纸条究竟是何神也?”

“纸条?”赵嫣的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心里却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卢允升将纸条交到她手里之后,她才发现,这张纸条的确是她亲笔所写,至于何时所写,她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陛下,妾身不敢撒谎,这张纸条,却为臣妾所写,至于何时何地,臣妾早已忘却了……”

“忘却了?说得真对,朕还望你老实交代!”

面对赵昀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和语气,赵嫣却是方寸大乱。一会,她说这张纸条是她写给李毓之的,片刻之后,又改口说这是她写给萧晴的……

面对赵嫣苍白无力、惊慌失措的解释,赵昀却只是摇头冷笑。不等她继续“回想”纸条的来历,他就冷冰冰地冲着她说了句:

“赵嫣,还是让朕替你叫来人证替你你好好说说吧……来人,传阎婉容!”

经过时候不长的等待,身着赶上裙的阎允儿矜持着再度走进了福宁殿……瞄了赵嫣一眼之后,她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当着郑清之和刘蕴的面说出了她所知道的“情况”……最后,她还泪流满面地看着赵嫣,眼里露出了怨毒的目光:

“陛下……赵皇后曾经威胁臣妾,若是说出此事,定要派遣细作前往妾身家乡鄞县(今浙江省宁波市鄞州区),将妾身全家杀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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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节:何处逢春(3)

“我……我真不知此事……”

听着阎允儿的“证词”和她那子虚乌有的诬告,赵嫣只能气愤地伸手指着她,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眼:

“阎……阎允儿,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赵皇后,妾身何尝冤枉你了?你的手上可有数条人命……只怕,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才是你的真实想法吧!”

“够了!”赵昀起身,踱步到赵嫣身旁打量了她一阵,忽然,瞅着她的脸颊就是一记耳光。

“妾身冤枉……”赵嫣捂着脸颊,跪在地上抽抽搭搭地哭着,此时,她已经是走投无路,几乎没人愿意相信她的解释……因而,赵昀只是冷笑几声,反问道:

“若非卿和鞑子有所勾搭,卿又为何不说出纸条的来历?若非卿对董宋臣和阎婉容心存恨意,卿又为何妄图杖杀董宋臣?”

“陛下……”赵嫣哑口无言,两眼一抹黑,当场一头栽倒在地,看着她倒地不醒的模样,阎允儿的心里却是心花怒放,对着官家就是一拜。

“陛下圣明……”

“来人,将赵皇后拖回和宁殿,严加看守!”

傍晚,赵嫣从噩梦中惊醒,躺在床上的她,赫然看见了窗外挑开窗帘监视她的宦官,直到这时,赵嫣才明白,此刻阎允儿和董宋臣的阴谋已然得逞,对于她开始,厄运到来,已经是朝夕之事。

赵嫣起身披上斗篷,抱起摇篮里的女儿走到了门边,打算到正堂坐坐。然而,当她拉了拉门环之时,才发现卧房的大门已经锁上,自己俨然从皇后变成了罪囚。

“萧晴……”赵嫣冲着门外喊了一声,却没有听到萧晴那熟悉的回应。绝望之下,她也只好先在床前坐下,独自等待着未知的将来……不过,正当她准备痛哭一场的时候,只听得“吱——”地一声,门被人给打开了,卢允升带着几个小宦官走进了卧房,宣布了赵昀的旨意:

“官家有旨,赵皇后不守妇道宫规,杀人如麻,串通奸臣,其心恶毒至极,故,将其废为庶人,即刻打入冷宫,其在宫外财产悉数抄没入官,其女交由阎婉容抚育……”

卢允升话音刚落,赵嫣就死死地抱住了孩子,说什么都不肯放开。然而,卢允升也不是善茬,只见他冷笑一声,上前狠狠地推了赵嫣几下,就将小公主从她的怀里抢走了。

“你们……把孩子还给我吧……”

听着赵嫣凄惨的哭喊声,卢允升等人的反应却是相当地冷淡,不仅如此,面对即将到手的利益,和董宋臣乃是一丘之貉的他还显得有些幸灾乐祸:

“来人,将她拖去东园暂且关押,不得有误!”

“进去吧你!”当天夜里,换上粗布衣裙、披散长发的赵嫣就被宦官给丢进了东园里的一间小屋,而在她被拎着扔进小屋之时,看着她趴在地上挣扎的样子,宦官们全都发出了*的笑声。

“管她干啥?我等离开便是了!”

门合上后,赵嫣却早已经浑身颤抖,几乎连挪动一下都很艰难。很快,一阵寒意袭来,令她不禁蜷缩成团,并将长发全部撩到胸前,试图获得一丝温暖。

“真不知……萧晴她们究竟怎样了……”

赵嫣轻抚着长发,一边思索着自己的未来……或许,从此刻开始,她的心就已经死了,剩下的,唯有一具被囚禁在冷宫中的行尸走肉。亦或者,她会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而没有人知道她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赵嫣被废的消息几乎一瞬间就成了朝野上下的爆炸性消息,当即,支持赵嫣和反感赵嫣的人们纷纷涌上街头,一派人如丧考妣,另一派则额手相庆,几乎就要引发冲突……其中,以支持赵嫣的大宋海军最为激进,一些士卒甚至扬言要效仿罗日愿刺杀史弥远,杀尽除郑清之外的朝中宰执、台谏、侍中诸官,并攻打皇宫,一举诛杀董宋臣阎婉容之流……

对此,赵昀大惊,急忙命令李毓之等人前去盐官县弹压海军,阻止其向临安府进军……然而,李毓之却没有出发,反而向官家上表,称唯有释放和恢复赵嫣的地位,才能平息骚动,将海军的不满弹压下去。

面对臣下的反对和兵变的威胁,为了避免高宗朝苗刘兵变重演,赵昀只好亲自去请赵嫣出面劝住海军。对此,赵嫣却是心灰意冷,除了要求赵昀让她带着自己的孩子出宫居住之外,她已经不再提出其他要求了。

看着赵嫣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赵昀却只能暗暗叫苦,眼下,李毓之无计可施,郑清之无法压服海军,能够对付这些兵痞的人,唯有赵嫣了……深思过后,赵昀就抛出了他请赵嫣出面的“报酬”:

“卿若是如此,则大宋危矣……此次若成,则朕下诏罪己,并恢复卿之地位待遇……”

听了赵昀的“允诺”,赵嫣只是抬头瞄了他一眼,冷笑道:

“用不着陛下如此费尽心机,还请陛下饶妾身不死,并恢复谢皇后的地位即可……”

“若是如此,究竟谁是天子?”当即,赵昀就拒绝了赵嫣的请求,并将她给直接拉到了院子里,命人替她披上了斗篷、戴上了凤冠霞帔。

“卿且去,劝说海军停止兵变……”

虽说心里不大情愿,但是迫于形势,赵嫣却不得不答应赵昀的旨意。次日,她就和萧晴乘坐吉普车悄悄前往盐官县,与那些想要兵变的士卒表明朝廷的诚意……

“这……这是咋回事?”

本来,听说过朝廷要派人来与他们谈判,孟之缙和洪起畏就命手下摆出了一副“杀气腾腾”的“欢迎仪式”,想要好好震慑朝廷使者。然而,当他们看见来人竟然是赵嫣之时,几乎全体士卒都是议论纷纷,不知道如何是好。

“臣等参见圣人……”孟之缙带着洪起畏和其他将领,在庆元号的甲板上迎接赵嫣。而一身戎装的赵嫣则是神情严肃,看着显得脸色多少有些“无辜”的众将,她只是瞪了他们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孟之缙,洪起畏,若是你等还看得起赵嫣,那就请退兵于盐官县待命,切不可威逼朝廷,行苗刘兵变之逆举!”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其中,洪起畏差点就跳了起来,刚想说朝廷忘恩负义,察觉异动的孟之缙就伸手摁住了他,故作服从地保证道:

“好,既然皇后如此说了,臣等若是再行不义,则是对朝廷不忠了……”

“别说这些……”面对孟之缙和洪起畏等人看起来信誓旦旦的保证,赵嫣却只是嘴角一翘,吩咐了句:

“若尔等再行不义,则本后定将与官家一道,让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那是自然……”

洪起畏拍了拍胸脯,当着赵嫣的面使劲地点了点头。不过,赵嫣仍然有些不放心,为防朝廷内有人弹劾她这是“口说无凭”,她还让洪起畏他们各写了封奏疏,打算带回去面呈赵昀……接着,在洪起畏的邀请下,赵嫣来到了庆元号的饭堂,和他们一起吃了午饭。

“赵皇后,有句话,臣不知该不该说?”

“说吧,此处并无他人……”

有了赵嫣的允准,孟之缙这才将脸贴到了她的耳畔,低声嘀咕了几句。听了这些,赵嫣只是一声叹息:

“嗯,此事还是以后再议,这回朝廷已不再信任海军,还是等此事过去再说吧!”

在“海军兵变”过后,闻得异变的余晦当即就屁颠屁颠地前去皇宫,在延和殿里,面对看着奏疏有些欣慰的赵昀,余晦却是当面泼了盆冷水:

“陛下,赵嫣此乃煽动兵变以要挟朝廷,陛下万不可听信谗言啊……”

“谗言?卿不是与赵嫣有仇?”对于余晦的话,赵昀纯粹就将其当成了危言耸听。然而,余晦却早有准备,很快他就提出了另一个“当事者”,令赵昀再也无法拒绝:

“陛下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史璟卿,此人一向以公正著称于世……”

史璟卿,是史嵩之的侄子,虽说,他与史嵩之血缘关系甚紧,然而在政坛上,他和史嵩之却在许多政策及问题上看法不同,甚至几近水火不容,因此,他也成为了史嵩之最主要的反对者,被那些反对史嵩之“专权”的官吏誉为“正直之士”。

“可,传史璟卿前来!”

晚饭时分,对此事浑然不知的赵嫣和萧晴一起驾车回到了临安府,看起来,此刻的临安皇宫依旧是十分平静,看起来再也普通不过了。

“走吧!”

萧晴拉了拉赵嫣的衣袖,示意她还是先回和宁殿看看再说。不过,赵嫣却摇了摇头,将她轻轻地推开了:

“哎,如今我已经一无所有了,难道,我还得去想那些伤心之事吗?”说着,赵嫣就看了眼负责监视她的宦官,轻声细语地问道:

“这位公公,赵嫣是不是得回冷宫居住?”

“赵皇后,你可知晓官家所思所想?”宦官沉默了一阵,还是和她说出了宫里的变化:

“官家已经被阎婉容和董宋臣蒙骗,以为皇后想要谋逆,若是朝中无人助皇后一臂之力,只怕,元祐皇后的昨天,就是你赵皇后的今天啊……”

“这……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萧晴,如果我真的无法翻身了,我只希望,我能够继续做我的本分之事……”

萧晴知晓,赵嫣所说的本分之事,就是继续从事设计武器和制作机械设备……而这回,只怕她连哭上半辈子机会都没了,她却仍旧想着天下之事,这实在是有些“庸人自扰”。

“算了吧,天下兴亡,岂是我等女子能够决定的?到时候,只要我们能够将你的孩子接回来,那萧晴就心满意足了……”

赵嫣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戎装上的沾染的尘土,苦笑一声:

“正如你所言……哎,想当年,赵珍珠这时候早已经赐名了……可是,我的孩子却连这都没有享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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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节:何处逢春(4)

“别想这些了,还是回去歇息吧!”

“就此别过……”萧晴伸出双手,握住了赵嫣的手腕,手中使劲,指甲逐渐嵌进了她的肌肤之中。

“喂,你给我轻点……”赵嫣娇嗔一声,抬头看了看萧晴的额头,说道:

“等会,你去把徐姈她们都给我带到东园来,我有话要问她们……”

“知道了……”萧晴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去,连头也没有回一下。赵嫣就这样呆愣在原地,直到负责看守她的老宫女前来带她走时,她这才反应过来,跟着对方前去东园。

福宁殿里,赵昀正端坐在御座之上,一言不发地闭眼听着史璟卿的奏报。而在正堂的中央,史璟卿则是滔滔不绝,唾沫横飞,将自己的叔父史嵩之连同谢道清和赵嫣都给给好好地“慰问”了一番,到最后,他还不忘给这几个“狗男女”扣了顶“谋逆”的帽子:

“史嵩之包藏祸心,大权独揽,杀人如麻,其用心昭然若揭!平日,其密谋为济王翻案,勾结废后赵嫣和谢氏图谋不轨,若是如此,则朝廷危矣,大宋天下必将不保!”

“卿之所言,可有钓名沽誉之嫌?卿与嵩之,本是一家,究竟又有何深仇大恨?”听了史璟卿的奏报,赵昀却是摇头冷笑……过了片刻,他就挥了挥手,示意史璟卿可以退下了……然而,此刻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趁着赵昀示意史璟卿离开之时,一个身着赶上裙的宫女迅速一个翻身翻过了窗台,双脚落在了后苑的石板路上,之后,她就将一张纸条交给了在此站岗的侍卫:

“拿去,速速送给史丞相,就说史璟卿密谋对丞相不利!”

“请司宫令放心,在下定将送至!”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赵昀忽然走到门边,自言自语道:

“史璟卿啊史璟卿,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啊,只怕,这回得罪史嵩之,你是无法全身而退了!”

对于史璟卿的所谓“意见”,在赵昀看来,这无非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与他所厌恶的王安石及其党羽并无区别(注:新党曾经以王安石配祭孔子,而在建炎南渡之后,人们对于王安石的评价由褒奖迅速转化为批判,随着新党势力没落,王安石的地位逐渐下降,到了赵昀在位时期,终于被宋人“请出”了孔庙。),因此,赵昀并不打算全部采纳,更不会为此把史嵩之轰出朝堂……而对于那个“不守妇道”和因为的赵嫣,赵昀则还想利用她的才能,眼下,先帝赵构利用孟太后的故事,正好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当八月十五中秋节到来之时,赵昀下诏,仿昭慈孟皇后之故事,尊废后赵嫣为“淳祐皇后”,并将她就地“安置”在东园居住,至于她在宫外的产业,除了尚未完成组建、半死不活的大宋航空及她的质库钱庄被发还之外,其他产业则仍旧被朝廷牢牢控制,不少雇员(包括酒铺伙计崔鉴在内)也因此失业……对于这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样做无异于是安慰她赵嫣罢了,而她的身份,则仍旧是一介罪囚。

“赵嫣,你也别伤心了,快起来吧……”将旨意告知赵嫣过后,萧晴也不禁黯然神伤,而赵嫣则早已经长跪不起,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萧晴……你替我这份奏疏,就说,赵嫣愿意放弃一切,只求能够在此,和自己的骨肉相依为命……便心满意足了……”

“你呀,就不能想得好些?”萧晴苦笑一声,端起茶壶往杯子里倒了些水,然后将茶杯递到了赵嫣嘴边。

“喝点水吧,你都跪了这么久了,就别糟蹋身体了……”说着说着,为了安慰一下赵嫣,萧晴总算是说出了一个对她们来说还算不错的消息:

“官家已经答应,让徐姈她们来这里陪你了……至于飞机,朝廷已经答应采买(*)四十架朱雀一轰炸机和六十架朱雀二舰载机,并建造两艘大型航空母舰、四艘重巡洋舰,至于其他军舰飞机,估计很快就将添造……”

听闻此言,赵嫣几乎像是一下子就变了个人一般,起身一把抓住了萧晴的手,经过一阵语无伦次,她才喃喃说道:

“太好了……若是如此,则我们可以替萧媞报仇雪恨了……”

萧晴轻笑一声,伸手撩起赵嫣额头上的乱发,说道:

“嗯……我得走了,记得照顾好自己……”说着,萧晴伸手,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糕点,再次交代她道:

“赵嫣,记得尝尝我的手艺,平日里别太伤心了……到时候我自会再来看你的……”正在这时候,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赵嫣猛然间问了萧晴一个几乎被她们遗忘的问题:

“对了,寿春前线究竟咋样了?”

“这……”萧晴也糊涂了,脸上不禁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色:

“你咋突然问这个啊?如今朝廷上下对你防不胜防,谁会吃饱撑着将前线之事告诉你我?”

而在此时,位于淮河沿岸的寿春却已经处在了弃守的边缘。如今,由于来自庐州和扬州的援军不济,再加之,史嵩之回家照顾病重的父亲史弥忠因而时常不再朝中,而朝廷的衮衮诸公忙于内斗和享受,因此,寿春的战事早已是无人关心,城池放弃也被认为是理所当然了。

“诸位,朝廷上下已经抛弃我等,如今,我等究竟是走是留,还望今日就做出决定……就我而言,我以为,再守下去,朝廷定将派兵增援,与我部里应外合,到时候,自然可以打破僵局!”

说这话的人正是寿春的守将吕文德。自打收复寿春之后,他就指挥着宋军与塔察儿的蒙古军展开了激烈的搏斗。而为了攻下寿春,塔察儿则绞尽脑汁,撞车、地道、抛石机……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不过,经过几个月的激烈战斗,寿春却仍旧被宋军所牢牢控制。

无计可施之下,塔察儿亦曾派人招降,只不过,吕文德每次都是以枪炮作为回应,甚至直接将蒙古军使者推下城墙……在吕文德如此激烈的宣誓之下,塔察儿只得和刚刚被释放的察罕一起,纠集大军继续攻城……经过蒙古军的几次攻城战,宋军死伤相藉,粮秣已尽,寿春危在旦夕。

“大人,不如就此撤军!”吕文德话音刚落,他的弟弟、副将吕文焕就迫不及待地与他唱起了反调:

“如今我等已是弹尽粮绝,而朝廷却增援不及,若是在此继续死守,只怕,全军覆灭的厄运近在眼前!”

“就是……”面对逃跑的意见,在座的将领纷纷附和,眼看自己孤掌难鸣,吕文德也只好违心地附会众人,说道:

“既然如此,今夜我等就从南门出发,出城后立刻分散而去,之后,全军在庐州以及扬州集结,不得有误!”

“得令!”

夜里,城外的蒙古军大营人喧马嘶,火光亮如白昼。经过了一个白天的攻城战,蒙古军无论是蒙古兵还是汉兵都已经是疲惫不堪,几乎趴倒在地……为了鼓舞士气,塔察儿不得不下令,全军杀牛摆酒犒劳士卒,为明天的最后一击做好充足的准备。

“报——吕大人,鞑子已经欢愉多时,想必是不会再威胁我等了……”

“甚好,全军听令,撤!”

当即,宋军就分散成了几路,向着庐州和扬州方向突围而去。岂料,正当几十个宋兵沿着小路撤退之时,只听得“哗啦”一声,地面上突然裂开了一个大洞,这些宋兵几乎全都跌入深坑之中,摔了个鼻青脸肿。

“这是……”

正当这些宋兵全都疑惑不解的时候,只见,洞口忽然间恍如白昼,照得坑里的宋兵几乎个个睁不开眼……紧接着,就传来了一阵蒙古语的对话:

“哈哈哈哈……这次竟然抓了这么多汉狗!”

“就是就是!来人,将这帮人绑起来,押回去做牛做马!”

与此同时,在城头竖起稻草人之后,吕文德率领几百人出寿春南门,向着庐州方向逃去……出城几里路,宋军都没有受到蒙古军的阻拦,相反,他们还看见了不少蒙古军丢弃的盔甲和兵器,甚至还有铜钱。

“大人……这,此处草丛茂密,恐有埋伏……若是鞑子在山丘之间截击我等,则无法脱逃……”

吕文德瞪大了双眼,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周边的草丛,而后,才不紧不慢地抖了抖眉毛,对着忧心忡忡的手下说道:

“既然如此,兵行神速,不如速速离去,让鞑子措手不及!”

“好!”正说话间,只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到近,仿若千军万马正在行进一般。霎时,几乎所有人的心头都涌上了一股畏惧感,人人都知道,这次,他们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哈哈哈……蛮子吕文德,你也有今天啊……”

转瞬间,蒙古军就杀到了阵前,借着月光,宋军赫然发现,蒙古军领头的将领不是别人,正是与吕文德交战已久的老对手塔察儿。

面对得意忘形的塔察儿,吕文德自然是一阵怒骂:

“鞑子!我吕文德就是死,也不会向汝等屈膝投降!”说着他就举起马刀,拍马上前,向着塔察儿就冲了过去……面对孤注一掷的对手,塔察儿的脸上却不自主地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神色,然后,向着身后的弓弩手挥了挥手。

“嗖嗖嗖——”

冲向敌阵的吕文德只听得一阵利箭划破空气的声响,紧接着,他跨下的那匹黑马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鸣,而后他就被重重地甩在地上,几个蒙古兵一哄而上,用锋利的马刀对准了他的咽喉:

“不许动!”

淳祐四年阴历八月十六,子时,寿春守将吕文德在突围时被蒙古军捕获。寿春争夺战以宋军的失败告终……此战,蒙古军缴获宋军坦克两辆,嘉熙四年制山炮三门,步枪五十支,子()弹五百发,电报机两台,密码本三本……一时之间,宋军的单兵武器和电报,对于蒙古军,几乎是再无秘密可言。

“来人,将步枪等实物送往燕京行省,即刻将其交由工匠进行仿制!”
————

第一百二十三节:惹祸上身(1)

“史璟卿……谅卫王(赵昀追赠给史弥远爵位)对你恩重如山,你竟然如此行不义之事!”

九月初,在父亲史弥忠的灵床前,身着丧服吊孝的史嵩之,手里正揉搓着卧底送来的密信,恨得是咬牙切齿。原来,和老谋深算的叔父史弥远一样,作为他的接班人,史嵩之同样在赵昀身边收买了宦官宫女作为卧底,刺探皇帝与朝臣的一举一动,甚至,连萧晴也被策反,成为了他在宫里和海空军中的眼线……因而,史璟卿弹劾叔父的那些过激言语,自然就随之溜进史嵩之的耳朵里。

忽然间,两个身影进入了灵堂,只见,其中一个人是小吏的装束,而他身后,则跟着一个肥头大额,手持明黄色诏书的宦官,看起来脸上写满了谄媚之色。

“大人,朝廷有旨……”小吏话音刚落,宦官就向他们使了个眼色,迫不及待地喊了声:

“史嵩之接旨……”

“臣接旨……”史嵩之拍拍丧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宦官拆开圣旨,当即摇头晃脑的念了起来,而跪在地上的史嵩之看起来也是一脸恭谨,不敢稍稍抬头……然而,等宦官念出“夺情起复,官复原职”的字眼之后,他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兴奋,手舞足蹈地拜服道:

“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史嵩之逃过因为丁忧而辞官回家的惯例,被官家被重新起用,霎时就在临安府引起了轩然大波,次日,声势浩大的*便同时在太学、宗学、武学出现,那些反对史嵩之的学生们纷纷上书朝廷,将他打成了“欺世盗名”的奸臣和不孝子,要求朝廷惩办于他,以正大宋祖宗之法和儒家伦理道德……而其中,则以太学生黄恺伯、金九万、孙翼凤等144人的联名上书写的最为文采飞扬,把史嵩之骂的也是狗血淋头:

.臣等恭睹御笔,起复右丞相史嵩之,令学士院择日降制,臣等有以见陛下念时事之多艰,重大臣之去也。臣等窃谓君亲等天地,忠孝无古今,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自古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未有不孝而可望其忠也。宰我问三年之丧于夫子,而曰『期可已矣』,其意欲以期年之近而易三年之丧。夫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父母乎?』夫宰予期年之请,夫子犹以不仁斥之,未闻有闻父母垂亡之病而不之问,闻父母已亡之讣而不之奔,有人心天理者固如是乎?是不特无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且无一日之爱于其父母矣。

宰予得罪于圣门,而若人者,则又宰予之罪人也。此天地所不覆载,日月所不照临,鬼神之所共殛,天下万世公论之所共诛,其与禽兽相去不远矣。且起复之说,圣经所无,而权宜变礼,衰世始有之。

我朝大臣若富弼,一身佩社稷安危,进退系天下重轻,所谓国家重臣,不可一日无者也。起复之诏凡五遣使,弼以金革变礼不可用于平世,卒不从命,天下至今称焉。至若郑居中、王黼辈顽忍无耻,固持禄位,甘心起复,绝灭天理,卒以酿成靖康之祸,往事可覆也。

彼嵩之何人哉?心术曲邪,踪迹诡秘,曩者开督府,以和议隳将士心,以厚赀窃宰相位,罗天下之小人为之私党,夺天下之利权归之私室,蓄谋积累,险不可测。在朝廷一日,则贻一日之祸,在朝廷一岁,则贻一岁之忧。万口一辞,惟恐其去之不亟也。

嵩之亡父以速嵩之之去,中外方以为快,而陛下起复之命已下矣!陛下姑曰『大臣之去,不可不留也』,嵩之不能闻讣即行,乃徘徊数日,牵引奸邪,布置要地,弥缝贵戚,贾鬻中珰,转移上心,私求御笔,必得起复之礼然后徐徐引去。大臣居天子之下,位百官之上,佐天子以孝治天下者也。孝不行于大臣,是率天下而为无父之国矣。鼎铛尚有耳,嵩之岂不闻富公不受起复之事乎?而乃忍为郑居中、王黼辈之所为耶!臣谨按古礼,亲有疾饮药,子先尝之。

嵩之于其父之病也,盍涕泣以告陛下曰:『臣父年八十余矣,恐朝夕不相见。矧陛下春秋鼎盛,臣事陛下之日长而事父之日短,愿陛下哀而赐之归,使臣一见老父,终天何憾。』陛下以孝教天下,未必不可其请也。

今嵩之视父病如路人,方峨冠整佩,洋洋人政事堂,鼎食谈笑,无异平日,昔李密有言:『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乌鸟私情,愿乞终养。』密之于祖犹尔,嵩之于父独不然乎?臣又按《礼》经:『父母之丧,见星而行,见星而舍。』嵩之于父之死也,盍号泣于昊天曰:『某不孝,父病不及药,是罪大矣。今又死不及殓,欲与俱殒,不可得也。星驰奔赴,虽日行百里可也。』

今嵩之视父死如路人,方经营内引,摇尾乞怜,作飞鸟依人之态,又摆布私人,以为去后之地。暨奸谋已遂,乃始从容就道,初不见其有忧戚之容也。晋顾和丧母,其君欲起之,和曰:『古者固有释衰絰从王事者,以其才足济时也。如和不才,只以伤孝道、坏风俗尔。』时人高之。和在衰世,犹能尽其孝道,以厉风俗。嵩之身为台辅,曾一顾和之不若乎?且陛下所以起复嵩之者,为有折冲万里之才欤?嵩之本无捍卫封疆之能,徒有劫制朝廷之术。

彼国内乱,骨肉相残,天使之也,嵩之贪天之功以欺陛下,其意以为三边云扰,非我不足以制彼也。殊不知敌情叵测,非嵩之之所能制,嵩之徒欲以制敌之名以制陛下尔。

陛下所以起复嵩之者,谓其有经理财用之才欤?嵩之本无足国裕民之能,徒有私自丰殖之计。且国之利源,盐策为重,今钞法屡更,利之归于国者十五一二,而聚之于私帑者已无遗算。

国家之土壤日削,而嵩之之田宅益广;国家之帑藏日虚,而嵩之之囊橐日厚。陛下眷留嵩之,将以利吾国也,殊不知适以贻吾国无穷之害尔。嵩之敢于无忌惮而经营起复,为有弥远故智可以效尤,然弥远所丧者庶母也,嵩之所丧者父也;弥远奔丧而后起复,嵩之起复之后而后奔丧。

以弥远贪黩固位,犹有顾藉,丁艰于嘉定改元十一月之戊午,起复于次年五月之丙申,未有如嵩之匿丧罔上,殄灭天常如此其惨也。且嵩之之为计亦奸矣,自人相以来,固知二亲耄矣,为有不测,旦夕以思,无一事不为起复张本。当其父未死之前,已预为必死之地。近畿总饷本不乏人,而起复未卒哭之马光祖;京口守臣岂无胜任?而起复未经丧之许堪,故里巷为十七字之谣也,曰:光祖做总领,许堪为节制,丞相要起复援例。

夫以里巷之小民犹知其奸,陛下独不知之乎?台谏不敢言,台谏,嵩之爪牙也;给舍不敢言,给舍,嵩之腹心也;侍从不敢言,侍从,嵩之肘腋也;执政不敢言,执政,嵩之羽翼也。嵩之当五内分裂之时,方且擢奸臣以司喉舌,谓其必无阳城毁麻之事也。植私党以据要津,谓其必无惠卿反噬之虞也。自古大臣不出忠孝之门,席宠怙势,至于三世,未有不亡人之国者,汉之王氏、魏之司马是也。史氏秉钧,今三世矣。

军旅将校惟知有史氏,天下士大夫惟知有史氏,而陛下之左右前后亦惟知有史氏。陛下之势孤立于上,甚可惧也。天欲去之,而陛下留之,堂堂中国,岂无君子,独信一小人而不悟,是陛下欲艺祖三百年之天下坏于史氏之手而后已。臣方涕泣裁书,适观麻制,有曰『赵普当乾德开创之初,胜非在绍兴艰难之际,皆从变礼,迄定武功』。

夫拟人必于其伦,曾于奸深之嵩之,而可与赵普诸贤同日语耶?赵普、胜非在相位也,忠肝贯日,一德享天,生灵倚之以为命,宗社赖之以为安。我太祖、高宗夺其孝思,俾之勉承王事,所以为生灵宗社计也。嵩之自视器局何如胜非?且不能企其万一,况可匹休赵普耶!

臣愚所谓擢奸臣以司喉舌者,此其验也。臣又读麻制,有曰『谋谂偾兵之聚,边传哨骑之驰,况秋高而马肥,近冬寒而地凛』。方嵩之虎踞相位之时,讳言边事,通川失守,至逾月而后闻;寿春有警,至危急而后告。今图起复,乃密谕词臣,昌言边警,张皇事势,以恐陛下,盖欲行其劫制之谋也。臣愚所谓擢奸臣以司喉舌者,又其验也。窃观嵩之自为宰相,动欲守法,至于身,乃跌荡于礼法之外。

五刑之属三千,其罪莫大于不孝,若以法绳之,虽置之斧钺,犹不足谢天下,况复置诸岩岩具瞻之位,其何以训天下后世耶!臣等于嵩之本无宿怨私忿,所以争进阙下为陛下言者,亦欲挈纲常于日月,重名教于泰山,使天下后世为人臣、为人子者死忠死孝,以全立身之大节而已。孟轲有言:『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臣等久被教育,此而不言,则人伦扫地,将与嵩之胥为夷矣。惟陛下幸裁!(注:本文节选于《宋史全文》,想要了解此事来龙去脉及史学界观点的读者,可参考中华书局出版的《丞相世家:南宋四明史氏家族研究》一书第180-186页)

次日早朝过后,面对着满桌的弹劾奏疏,赵昀也是头疼不已。虽然,对于将史嵩之“夺情起复”可能导致的后果他也并不是没有预料,但是,面对又一次众怒难犯,赵昀却是心力交瘁,不知该如何应付。

丢下奏疏,赵昀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半个时辰之后,他这才瘫坐在御座之上,喃喃自语道:

“这些莘莘学子,只知功名利禄,竟也不知朝廷难处,实在令朕失望!”

……

“赵嫣,有件事,我得问问你的意见……”

“嘿,瞧你这么客气,把我搞得都不好意思了……”

就在史嵩之遭万众唾骂之时,萧晴当然也没有闲着,为了套取相关情况,她悄悄地潜入了垂拱殿,将太学生弹劾史嵩之的奏疏给来了个全盘照抄,然后,拿着它前去位于东园的冷宫探望赵嫣。

“哎……”屏退了徐姈她们之后,赵嫣看了看奏疏,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黑线。半晌过去,她才长叹一声,对萧晴悄然说出了自己的一些想法:

“如今,史嵩之贪念权力,据有相位已达五年(注:史嵩之于嘉熙三年,即1239年成为右丞相,至淳祐四年,即1244年,已有五年时间)而太学生们又和史璟卿一样不依不饶,唯恐其效仿史弥远,只怕,朝廷里到时候恐有血光之灾啊!”

“我……”听闻此言,萧晴几乎当即手足无措,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一丝丝无边的恐惧。甚至,正在品茶的赵嫣不经意地打量了她一眼,竟也让她花容失色。

“萧晴……你这是?”赵嫣疑惑地盯着她的脸颊,仅仅一会工夫,萧晴的心理防线便彻底崩溃,只见,她掩上斑驳的木门,然后对着赵嫣就是一跪:

“萧晴有罪,还请皇后宽恕……”

赵嫣愕然,伸手想要将萧晴从地上拉起来,然而,接下来萧晴的一通话却让她的心情起伏不定,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了:

“如今,天下之人都厌恶史嵩之专权,而萧晴却替其探听宫内消息,恐不为天下所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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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节:惹祸上身(2)

“啥?你怎么还是这么傻?”

一看萧晴又被利用了,赵嫣的脸上顿时就换上了副阴晴不定的面孔。她本来想责打萧晴,不过,当她想起孤山上的土坟时,她却无力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萧晴,陪我在这园中走走吧……”

在宦官宫女的监视之下,赵嫣和萧晴来到了东园正中破败的亭子里,看着紧闭的大门,赵嫣只是轻声苦笑,将脸贴到了萧晴的耳畔:

“萧晴……难道你想和我一样,呆在这种地方过一辈子吗?”

“我不想……”萧晴连连摇头,用手死死地攥住了赵嫣的手腕。看着她那副有些惊恐的模样,赵嫣却只是嗔怪似的看了她一眼,指了指身上的粗布衣裙,对她说道:

“既然不想,那就赶快与史嵩之划清界限,别再火中取粟了,众怒难犯,你可得记清楚了……”

“我记住了,对不起……”

“不说这了……”赵嫣凄然一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对萧晴说道:

“待会儿,我要去教徐姈她们读书了,你先替我去看望谢皇后吧……记住,切勿提及史嵩之和你的事情!”

离开东园之后,萧晴七拐八弯,很快就来到了暴室。眼看司宫令到来,那些负责看守这里的宦官和侍卫都没有阻拦,因而,萧晴得以顺利地进入暴室,从那些洗涤衣被的宫女中找到了谢道清和赵珍珠。

“谢皇后……”萧晴蹲下,轻轻地叫了一声。正在洗涤衣服的谢道清似乎没有听到,而是继续揉做着手中的活儿。直到赵珍珠拉了拉她的衣袖,用稚嫩的声音说道:

“母后,萧晴来看你了……”

“萧司宫,你可真是为所欲为啊……竟然和史嵩之都勾搭在一起了?”

与赵嫣截然不同的是,抬头看看萧晴,谢道清当即就送给她了一阵劈头盖脸的讽刺和质问。眼看着纸包不住火,萧晴也只得将她们娘俩拉到屋子的一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招供。

“你呀……怎么如此愚昧无知?你不知道,史嵩之这是在利用你吗?”

面对谢道清的责骂,萧晴几乎是手足无措,好一会,她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谢道清苦苦哀求:

“谢皇后,萧晴错了,还请圣人惩处……”

一听萧晴说出“惩处”二字,谢道清却是脸色铁青,不由得气极反笑:

“萧晴,如今我已被废,在此为奴为婢,又何敢责怪你呢?”

听闻此言,霎时萧晴的脸颊就像是被打过一般感觉火辣辣的,好一会,她才开了口,但却几乎重复了方才的话语。

看着她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谢道清却忽然变得温和起来,只见,她伸出手,将萧晴衣袖上的披帛拉到了肩上,而后,她才轻声一笑,安慰她说:

“别放心上了,萧媞她要我照顾好你们,如今,我岂能责罚你呢?如今,听闻赵嫣被废,我只想带着赵珍珠去看看她……”

“哎……赵嫣也是苦命,她的孩子才生下来不久,就被董宋臣之流给夺走了……”说着,萧晴就屏退那些侍卫和宦官,然后一把抓住了谢道清那冻得通红流脓的手指:

“谢皇后,你快走吧……从这出发,向北即可从和宁门出宫,待出去后,你就带着赵珍珠去里仁坊等待,待我救回赵嫣的孩子之后,我会让赵嫣送你们去海军那里躲避一阵……”

“你这是……”

“如果官家能够回心转意当然最好,若是不能,我也只好舍命劝谏,以求自保……”

“不行……”不等萧晴说完,谢道清当即否定了她的想法:

“难道,你们就没有家人吗?若是这样,我等又与谋逆有何区别?”

看着谢道清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样子,萧晴却只是嫣然一笑,安慰她道:

“没事的……还请皇后相信妾身……”

萧晴好说歹说、几乎是连哄带骗,才让谢道清勉强答应和她们一起逃出皇宫,先到里仁坊去躲避一下……为了偷回赵嫣的女儿,萧晴换上了宫女时常穿着的短褙,从排水沟里爬进了坤宁宫,径直就来到了阎婉容的寝室。

“狐狸精,你就等着瞠目结舌吧……”

眼看周边无人,萧晴这才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抱起小公主,得手之后,她不禁嘴角一翘,紧接着,她才故作矜持,将小公主放在竹篮里。沿着来时的路线悄然离开了。

而在东园,从萧晴嘴里知晓了逃跑计划之后,赵嫣虽然也不赞同,但是,为了见到自己的女儿,她还是打算试试……

逃跑之前,赵嫣在做好的饭菜和黄酒里偷偷下了麻药。为了让那些看守她的宦官宫女都上当,她不得不假传圣旨,说什么赵昀让她做菜款待他们。

“呵呵……没想到你们竟然这么傻……”

入夜,看着那些宫女宦官全部醉倒在地,赵嫣几乎是没有片刻的停留,就换上了早已备好的戎装,并戴上了范阳毡帽。

而此时,在萧晴的带领下,同样一身戎装的谢道清也来到了和宁门附近。见到了赵嫣之后,不想,此时的她却已经改变了主意:

“萧晴,你和道清姐姐先走吧,我得留下……要不,徐姈她们的生计怎么办?大宋的江山社稷怎么办?上回,海军才因为几乎哗变而遭到朝廷怀疑,若是你再带着她们逃到军舰上,到时候,又有谁是会信任我等?”

听完赵嫣的这些言语,萧晴的嘴也是张得老大,好一会,她才无可奈何地答应了赵嫣留下的要求,为了不连累海军,她决定趁明天早上出发,乘坐飞机前往江陵暂且躲避……至于被抓,萧晴则根本不怕,反正她的手头有不少史嵩之大权独揽、贪污纳贿、勾结嫔妃女官作为眼线的“黑材料”,她以为,只要自己威胁要公布这些材料,自然为了保住相位,史嵩之就会屈服,从而力劝赵昀善待谢道清和赵珍珠。

“毓之……咱们还是要个宝宝吧……”

“这可是好事啊……”

在里仁坊的紫徽阁,李毓之正在和金雪颖把酒言欢,一边畅想着今后的美好生活。在摆满了菜肴和美酒的桌案前,听着李毓之的甜言蜜语,看着摇曳的烛光,金雪颖早已经陷入了如痴如醉的幻想当中……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打破了屋里的气氛。

“谁?”

“开门,我是萧晴……”

金雪颖打开房门,只见门口除了萧晴之外,还有一个妇女怀抱着一个小女孩站在萧晴身旁,正当她准备发问时,萧晴抢着来了个自报家门:

“今晚我想带着谢皇后和赵珍珠在你们这里避一夜,还请你们帮帮忙……”

“这……谢皇后不是被废为宫婢了吗?窝藏废后和皇女,这可是死罪啊……”

看着金雪颖那惊恐万分的眼神,萧晴的脸色却显得平静如水,不仅如此,她还轻声一笑,劝说道:

“你别怕,我只是让她们在这里睡上一夜,明天就走,反正今夜朝廷也还没发现我们的行踪,你担心什么?”

迫于无奈,金雪颖只好先让她们进来,面对李毓之那狐疑的目光,她只好轻描淡写地解释说,萧晴不过是带着她的女伴前来住一晚,到时候自会离开。

“这……这个女人我好像在宫里见过……”

眼看李毓之就要识破谢道清的身份,金雪颖当即伸手揪了揪他的耳朵,嗔怪道:

“见过?说,你是不是背着我有外遇啦?”

“不敢不敢……”

趁着两人争吵之时,萧晴急忙带着谢道清她们上了楼,径直来到了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和谢道清曾经住过的慈元殿比起来,这里显得潮气逼人,阴暗狭窄,显然不是居住的好地方。对她的抵触,萧晴早已经是了如指掌:

“还请皇后委屈一下,携公主在此好好睡上一觉,明天我们就要乘飞机去江陵了……”

片刻之后,金雪颖抱着被褥走上楼梯,看着犹犹豫豫的谢道清,她不禁嘴角一翘,讥讽道:

“谢道清,如今你和赵珍珠都成朝廷抓捕的逃犯了,难道还要挑三拣四的?”

金雪颖话音刚落,萧晴就瞪了她一眼,斥责道:

“喂,谢皇后都这么惨了,你少说两句行不?你咋比董宋臣还难缠?”

当此时,得知萧晴和谢道清带着皇女赵珍珠逃跑的消息之后,赵昀却是气恼不已,面对阎允儿声泪俱下的倾诉,无计可施的他也只能是叫来侍卫,吩咐道:

“传旨,命临安知府赵与葱和提举行在皇城司李毓之即刻出动捕快军卒,将罪妇萧晴和谢氏捉拿归案!”

“陛下……臣妾以为,赵皇后似乎也是同谋,还请陛下明察……”

一听这话,赵昀的眉毛不由得抖动了一下,思索片刻,他就叫来了卢允升,命他即刻备轿,他要前去东园亲自审问赵嫣。

“女儿啊,娘可想死你了……”

在东园里,赵嫣正怀抱着自己的骨肉,沉浸在母女团聚的喜悦之中。方才,赵嫣亲自给女儿取了个名字,叫赵珍媞,希望用她来纪念已经死在北国,不知魂归何处的萧媞。

“这……”大约半个时辰过后,赵昀带着卢允升总算是赶到了东园,然而,一进门,看着亭子里七倒八歪的宦官宫女,他当即就意识到,自己还是慢了一步。

“赵嫣,还不快滚出来?”

眼看没人回答,赵昀只得命令卢允升进屋查看。很快,一阵哭泣和斥骂过后,卢允升就拖着一个怀抱孩子的少妇来到了园中……

“赵嫣,你可这真是为所欲为啊……”

正在卢允升准备再奚落一下赵嫣的同时,赵昀却故作镇静地制止了他。接着,借着灯笼打量了赵嫣和她的孩子之后,赵昀这才一字一句地对她说道:

“朕今日来,也不想刁难于你,只想问问卿可知晓,身为嫔妃,抗旨不遵该如何惩处?”

“杖责……或是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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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节:惹祸上身(3)

“知晓就好……”听了赵嫣战战兢兢的回答之后,面无表情的赵昀却只是冷哼一声,仍然是不依不饶:

“卿在此,可曾思过?”

“赵嫣知罪,如今,若是能够让赵嫣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相依为命,从此以后,赵嫣……赵嫣就是做宫婢,也心甘情愿……”

“若是卿已思过,则吾亦别无所求……”听着赵嫣那如泣如诉的言语,赵昀的口气忽然间变得缓和起来,只见,他伸手捧起赵嫣那几乎可以挤出水的脸颊,一边却是安慰她道:

“卿大可不必担忧,朕大可答应于你……”

“多谢陛下……”听闻此言,赵嫣欣喜万分,对着赵昀就是一拜。然而,赵昀的下一句话,却又让她的心不由得猛地一揪……

“萧晴和谢氏携皇女逃出皇城,罪无可赦,朕还需惩处,卿勿言之……”

“不要……”赵嫣大哭,正当她准备下跪哀告求情之时,赵昀却是摇了摇头,而后拂袖而去。待卢允升将赵嫣拖回小屋,并锁上木门之后,赵昀这才怒骂了一声,对他吩咐了句:

“卢允升,朕命你负责看守赵嫣,除必要的衣食之外,不得给她纸笔钱财,或是让她走出屋子……”

“臣遵旨……”

卢允升嘿嘿一笑,看着不远处的小屋,心里也是欣喜……虽然眼下的赵嫣已经与废人没什么两样,

天亮之后,临安府捕快全体出动,在整个临安城内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同时,朝廷也派出了大批殿前司的士卒和皇城司的细作,在临安府及附近的城镇进行拉网式排查,力图将萧晴她们捉拿归案。

“糟糕,这里都已经有禁军了……”

当萧晴带着谢道清她们来到了临安府造船厂,发觉这里早已成为狼窝。岂料,正在她绝望之时,忽然间,不经意的一次回眸,却让她发现了新的希望:

“我们走……去码头!”

原来,这时候,码头上恰好停着一架水上飞机。至于这架飞机为何停在这,萧晴虽不清楚,但是觉得自己可以一试身手。

“萧晴,你要去哪?”起飞之前,谢道清用颤抖的手一把抓住了萧晴的衣袖,显然,对于逃跑她依旧是忧心如焚,与之相反,萧晴却仍然是无所惧怕:

“嗯……先去明州吧,这种玩意飞不远就会没油……”

飞机起飞之后,萧晴故作随便,说起了明州的物产和饮食,还拿出了早已准备的糖葫芦和糕点给赵珍珠吃,而看着赵珍珠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谢道清的心情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我等万一被捕……只怕,我等是罪不容诛,甚至会累及家人……”

“不跑?”听着谢道清那忧心忡忡的言语,萧晴只是冷冷地瞄了她一眼,轻笑道:

“谢皇后,你可真是任劳任怨,难道你还想留在宫里,被董宋臣之流欺凌吗?”

“我……这次,只是,我的家小难逃此劫了……”

临安皇宫,大庆殿。

“谢奕昌勾结鞑兵,出卖大宋机要,故责授万安军(今海南省万宁市)节度副使,籍其家,雷州安置……谢堂多行不法,欺压良民,故责授南恩州团练副使,籍其家,廉州安置……奕昌之姊废后谢氏,则即令有司加以缉拿……”

这一天,在朝堂之上赵昀似乎显得有些扬眉吐气,在收拾掉了难缠的赵嫣之后,他又下令借谢道清逃跑一事处置了长久以来多行不法的谢堂和谢奕昌,一时之间,朝廷的大事小情,似乎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面对赵昀如此严惩,谢奕昌和谢堂顿时呆若木鸡,他们刚想求饶,就看到赵昀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硬是逼他们将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报——陛下,萧晴……”

正当朝廷上下气氛已然凝固,百官静若寒蝉之时,一个禁军士卒气喘吁吁地跑进大殿,给赵昀带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陛下……萧……萧晴带着谢氏和……寿安公主盗取水上飞机去了……”

“她们去哪了?汝等可知?”

“臣惶恐,臣等暂且不得而知,然,其向东而去,可能是逃亡庆元府,意图乘倭船前往倭国……”

赵昀眉头一紧,沉吟片刻,对着那个士卒吩咐了句:

“传旨,电令沿海制置司在庆元府进行埋伏,定要将其抓获!”

明州(今浙江省宁波市),是两浙东路最重要的贸易港口之一,在淳祐年间,这里早已经升格为庆元府。对于这里,萧晴却不甚了解,她只知道,赵嫣曾有过在此建海军基地和补给站的计划,为此,她曾经让造船厂的工匠前来勘测过沿海的地形……而她这么做,这次则正好帮了萧晴的大忙。

“这个赵嫣,可真是救了我一命……”

萧晴驾驶着水上飞机平稳地落在了起伏的海面之上,然后向着码头的方向缓缓靠来。眼前,忙碌的明州码头似乎依旧没有人戒备,只有一些好奇的民众正在围观,还不时指指点点。

“快走……”

将飞机停在码头之后,萧晴就迫不及待地拉着谢道清她们前去寻找邸店暂且居住。路上她还不止一次提醒焦虑不安的谢道清千万别回头看水上飞机,以免被官吏或是士卒盯上……而至于如何在此谋生,萧晴已经有所打算:

“眼下,我们暂且不能返回临安府,还得待些时日,不如,明天我就去找份女红的活,赚些钱活过吧……”

“做女红?”

“嗯,要不座山吃空,我们还不是会活不下去,甚至是流落街头?”

中午的饭点刚过,随着一阵军号声和一阵脚步声,庆元府的全体官兵开始了看似例行的搜查。只不过,这次搜查仅仅开始不久,市民们纷纷传言是要搜捕两个从宫中逃出的宫女,更重要的是,这两个宫女还拐带了懵懂无知的寿安公主,因此,赵昀已经下诏,定要将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宫女碎尸万段,以儆效尤。

“姐姐,我们到了……”

这一天傍晚,在庆元府郊外的一个小村庄,经过一天的辛苦劳作,村民们都陆陆续续地从田地里收工回家了……正在此时,两个风尘仆仆的女子出现在了村口,她们的脸上和身上早已沾染了灰尘和汗珠,而其中一个女子还抱着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她们走路的样子,也是步履蹒跚,看上去,简直就像极了从远方逃难而来的流民。

眼看来了两个陌生女人,不大的村庄里一下就炸开了锅。村民们纷纷围拢上来问长问短,想要从她们的嘴里套出她们的真实身份……

“你俩姓什么,是何处来的女子?”

面对询问,萧晴先是看了看谢道清,示意她先别吱声,接着,她先是擦了擦额头上的灰尘和汗珠,然后才不慌不忙地用江陵口音说道:

“贱妾姓萧,只是一介农妇……这是我姐姐和她的女儿……自鞑子入侵大宋以来……我等无以为生,方才流落至此,还望各位行行好,让我俩做做女红换口饭吃吧……”

一听此言,村民们一下子就议论纷纷,一些人表示相信她们的身份,而大多数人却不相信她们,并用怀疑警惕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三个陌生人……这时候,一个读书人模样的人拨开人群,走到了萧晴身边:

“不对吧,看起来,你的肌肤还挺白净的……怎可能是农妇?”

面对众人将信将疑的目光,萧晴装作焦急万分,哭了一会之后,对着众人就是一拜:

“各位……我等真是良家女子,还望各位相信我们……贱妾和姐姐已经一天没吃饭了,还望各位行行好吧……”

萧晴的哀哭显然起了作用,那些淳朴的村民们几乎都相信了她们的身份,当即,在村中那些长辈的允许下,她们得以住进一间早已废弃、充做柴房的老屋,并吃上热饭和馍馍。

深夜,在昏暗的油灯旁,忙了一天的萧晴终于可以歇息一会了,在她身旁,谢道清却早已经倚靠在墙角似睡非睡,在她怀里,赵珍珠也已进入梦乡。

“萧晴,若是能够以农妇的身份呆在这里,我也觉得心满意足了……”

听着谢道清那梦呓般微弱的言语,萧晴却只是莞尔一笑,安慰她道:

“皇后别急,妾身相信只要熬过这次,我们就可以安然无恙了……到时候,妾身定会和照顾萧媞一样追随你左右,想必,这也是萧媞的遗愿吧……”

“只怕……这些都只是痴心妄想吧……”谢道清哀叹一声,合上了双眸,借着灯光,萧晴看见两滴清泪,正顺着她的脸颊缓缓落下,无声地滴落在赵珍珠的额头上。

次日清早,萧晴就从村民那里得到了做女红所用的针线和剪刀。同时,那些村民们也拿来了不少需要缝补的旧衣服,想要看看她们的手艺究竟几何。

“圣人勿忧,妾身和萧媞一样,自小学习女红,缝缝补补,对妾身来说并非难事……”说着,萧晴就熟练地操起针线,在她的手指间,针线飞快地穿梭着,好似一道道游龙。

“珍珠,想和我们学女红吗?”

“想……”赵珍珠轻轻地点了点头,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好奇的神色。而看着她那副想学的样子,谢道清却只是抚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就开始手把手地教她缝衣服……这回,萧晴也有些傻眼了,手里的活也慢慢地停了下来。

“妾身有眼无珠,不知皇后竟然也会缝缝补补……”

听闻此言,谢道清也只是嘴角一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良久她才凄凉一笑,说道:

“若不是当年,我们谢家家道中落,只怕,我也不会沦落至此吧……”

萧晴默然,片刻之后,她才银牙紧咬,恨恨不平地说道:

“谢皇后,我真不知道,你都沦落至此了,那些阉竖和狐狸精为何还不肯放过你……”

和萧晴她们一样,此时,赵嫣在东园里的日子同样也不安乐。自打看守她的人被换成卢允升以来,她就没有吃过一次好饭,也没有睡过安稳觉……每天,等她给徐姈她们上完课之后,卢允升就会屁颠屁颠地跑来对她进行威逼利诱,要她交代出萧晴和谢道清的下落……情急之下,赵嫣竟然起身打了他一记耳光,不耐烦地吼道:

“卢允升,我被囚禁在此,又怎能知道她们之事?”

卢允升捂着脸颊,当即上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正背着他给赵珍媞哺乳的赵嫣,对她就是一阵反唇相讥:

“哟……赵皇后,都到这里了,你还如此骄横无礼,难道你想在这里住一辈子吗……”说着,卢允升放下了捂脸的手,将其径直伸向了赵嫣的酥()胸。
————

第一百二十六节:惹祸上身(4)

“狗阉竖……老淫贼,你给我滚出去……”

赵嫣大惊,想要摆脱卢允升那如同鹰爪般的手,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将啼哭的赵珍媞移开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扯掉了赵嫣的衣衫,将她牢牢地摁在了床上。

“狗阉竖,你放开我……”

看着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扯开,赵嫣急忙拉过被褥,试图用它遮住自己的私处。然而,卢允升却淫笑着扯去被褥,肆意乱摸着她的酥()胸,看起来简直就不像个阉人,而是个健全之人。

“嘿嘿,赵皇后,当年你是如此花枝招展、不可一世,今天还不是落到了宦官手里?你还是认了吧……”紧接着,卢允升就换了副凶神恶煞的面孔,从牙缝里挤出了一阵威胁:

“赵嫣啊……若是你不按照老子说的去做,那就别怪老子杀了赵珍媞了……”

“不要……”一听这话,赵嫣慢慢地停止了挣扎,木然地任由这个阉竖玩弄……岂料,就在这时,只听得一阵木门开启的声响,借着眼睛的余光,赵嫣看见了一个令她厌恶不已的身影。

“余大人,在下已经把这娘们驯得服服帖帖的……你就放心吧!”

“甚好……”听了卢允升的禀报,余晦那张猥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很快,他就来到床边,看着衣不蔽体、紧紧搂着孩子的赵嫣,就是一阵淫笑:

“赵皇后……如今啊,你还是乖乖地从了本官吧……”

“你……你们眼中可有大宋祖宗之法?”

“嘿嘿,赵皇后,这里可是冷宫,官家也是鞭长莫及,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过来吧……”说着,余晦就像是老鹰捉小鸡一般,将无力逃跑的赵嫣牢牢地摁在床上……

“求求你了……就放了赵嫣吧……”面对余晦*的目光,赵嫣早已是花容失色。无奈之下,她也只能试图用哀求来唤起对方的恻隐之心,不过,做多坏事的余晦却愣是当做没听见,仍旧在揉搓赵嫣胸口那白嫩的肌肤。

“住手……你给我放了赵皇后……”正当余晦准备占有赵嫣之时,忽然间,一个女子从背后举起了陶盆,朝着他的后脑勺就是狠狠一砸。

“该死……”余晦大叫一声,就像只笨重的口袋一般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的后脑勺缓缓流出,不一会就滴在了赵嫣的身上。

“萧婈……你,竟敢砸余大人……”

“卢允升,你们……你们为何要这样对待赵嫣?你忘了吗,她对你可不薄啊……”不等卢允升说完,萧婈就一脸愤怒地打断了他的言语。接着,她抓起了桌案上的一个茶壶,瞅准了卢允升那张肥脸就是一丢。

“余大人,快走……”躲过萧婈的一击之后,卢允升也只得拉着不省人事的余晦狼狈而逃,待其离开之后,萧婈上前,替赵嫣抱起了赵珍媞,一边示意她赶快穿上衣服,以免再被*。

“萧婈,这次多亏你救我,否则我就要失身了……”

对于萧婈的的救命之恩,赵嫣当然是感激不已,这次余晦和卢允升合谋占有她,若是没有萧婈,恐怕他们的奸计就要得逞了……

“赵皇后……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对你吗?”

“这……”萧婈这个问话,霎时就让赵嫣当场愣住了,经过了半晌的苦苦思索,她这才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我觉得……卢允升这是玩弄手腕,想要借着我的容貌来诱惑余晦,好来个一箭双雕,若是这样做,到时候,他既除掉了余晦,又可借与奸臣通奸的罪名杀了我,而后霸占了我剩下的财产,此事为妙计也!”

听完赵嫣的分析之后,萧婈一下子就沉默了,面对她眼神里流露出的不安与恐惧,赵嫣却只是嘴角一翘,补充了一句:

“若是如此,则我等皆无生理也……”

时间进入了十月之后,朝廷里要求罢免史嵩之的浪潮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相反,在史璟卿及其“盟友”将作监徐元杰的煽动之下,反对浪潮甚至还有加剧的趋势。

早在九月,在朝会中,徐元杰就曾声称史嵩之起复已经让世人为之不满,并要求赵昀按照迫使其辞职……对此,赵昀却不以为然,称:

“起复之命,以边事稍急尔……”

对于赵昀所提出的理由,徐元杰却是不依不饶,甚至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把揪住了赵昀的衣袖,劝谏道:

“陛下,学校之书不可泯,若是如此,则令天下人寒心矣……”

“学校虽是正论,但言之太甚……”对于此,赵昀也只好以儒家的中庸之道进行开脱,不过,依照大宋的传统,徐元杰却又有理由将太学生们的举动变成所谓的“义举”并加以保护:

“正论是国家元气。今正论犹在学校,要当保养一线之脉……”

为了迫使赵昀听取自己的意见,徐元杰还别有用心地上书朝廷,请求辞去经筵日讲的差事,赵昀无奈,只好下诏挽留,并勉励他道:

“经筵正赖卿规益,以何事而引去?”

当然,这次朝会史嵩之也是在场者。只不过,当时为了不给朝臣们造成自己是史弥远第二的印象,他并没有上前与之争论或是为自己辩白,而是在朝臣的班列里手持朝笏笔直地站立着,仿佛这些事情都与他无关一样。

……

“大人,史璟卿和徐元杰包藏祸心,恐有对你不利之

举……若是不诛杀这两人,只怕,朝廷将永无宁日……”

“此事不得操之过急,还得从长计议!”

在丞相府的私衙内,一个衙役模样的人正屁颠屁颠地站在史嵩之身后,给他献计献策……对此,史嵩之却表现出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任凭对方如何“晓之以理”他都如同稳坐钓鱼台一般不予表态。

“大人,庆元府来信!”这时,一个下属匆忙进屋,向着史嵩之递上了一个信封……然而,拆开信封仅仅看了片刻,史嵩之却是怒火中烧,狠狠地将信纸一把拍在桌案之上。

“啪——”

原来,这封信正是出自萧晴之手,在信中,萧晴用威胁的口气写出了她所知晓的有关于史嵩之本人的秘密之事全盘托出,并说,如果史嵩之要奉旨捉拿她们,她就会将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全部公诸于世,让其永无宁日。

“萧晴……你竟然敢用此威胁本官!”将信纸撕成碎片之后,史嵩之就端起茶杯,狠狠地喝了一大口水,半晌,他才冲着手下大吼一声,吩咐了句:

“来人,即刻派兵前去庆元府外,将罪妇萧晴和谢氏捉拿归案!”

待所有人都奉命退出之后,史嵩之这才来到窗前,看着外边阴沉的天空,良久之后他才咧嘴一笑,自言自语道:

“史璟卿、徐元杰,若非萧晴如此愚蠢,只怕,你们还不会死得如此之快吧……”

由于从绍兴到庆元府的铁路已经完工,因此,这次负责抓捕萧晴的那些士卒选择了乘火车悄悄前去,准备给她们来个一网打尽……上车之后,那些士卒兴致颇高,分明就是在憧憬着那唾手可得的“猎物”和“奖励”:

“这次,我等只要活捉人犯,朝廷自然是重重有赏啊……”

“那是当然,这个叫萧晴的女人还以为自己可以蒙骗朝廷宰执,实乃自投罗网啊……”

士卒们聊着聊着,就是一阵得意忘形的狂笑,随着窗外的树木和田野迅速后退,列车冒着黑烟一路疾驰,在夕阳的余晖中,向着离临安府不远的庆元府驶去。

而在这天夜里,当赵嫣和萧婈在一起吃完饭之后,东园上锁的正门就被人给打开了……之后,一个头戴方巾,身着儒生服饰的官员走进了园内,而陪同他前来的仍旧是那个卢允升。

“把赵皇后请出来吧……”

“这个……”一听这个要求,卢允升当即就是面露难色,而后他就了对方一眼:

“赵皇后已经睡下了,你还是改日再来拜访吧……”

眼看卢允升不肯,这个官员模样的人急忙拿出了一沓楮币,将其塞进了他的袖子里,摸摸到手的钱财,卢允升这才缓了口气,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史大人进去把……”

“赵皇后……你可知晓,下官为何要来此处?”

赵嫣定睛一看,发现来人竟然是史嵩之,至于他为何要来这里,赵嫣就一无所知了。

“本后不知,还望大人明示……”

一听赵嫣说自己不知此事,史嵩之也只是冷笑几声,从衣袖里摸出了一张被粘贴起来的信纸,将其直接放在了赵嫣的腿上:

“赵皇后,这是罪妇萧晴写给本官的信,你自己看看吧!”

赵嫣疑惑不解地拿起信纸,将上边的内容简单地浏览了一遍过后,当即就是双手颤抖、无言以对……良久,她这才从床上起身,走了几步,忽然就两腿瘫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赵皇后……下官绝不会伤害她们的……但还请你能帮个忙……”

“什么忙……若是她们被收监,只要你说服圣上饶她们不死,本后什么都可以答应……”

面对史嵩之提出的要求,赵嫣坐在地上,脸色早已是面如死灰。她清楚,这次虽然史嵩之在言语上并没有威胁她,但是实则是要她赵嫣与其做一个交易,若是交易不成,也可借赵昀和大宋律法来除掉萧晴……而为了保住萧晴和谢道清的性命,她也是别无选择。

“也没什么……”史嵩之故作随便,倒了杯茶,将其递给了赵嫣,而后才说出了几年前发生的一件不为人知的事情。
————

第一百二十七节:暗流涌动(1)

“听闻赵皇后曾用毒()药毒杀鞑酋窝阔台,可有此事?”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听闻此言,赵嫣的第一个反应先是诧异,而后却是一阵浑身乱颤:

“赵嫣身为嫔妃,却私藏鸩毒……若是被官家发觉,则不免身首异处,暴尸荒野……还望……还望大人网开一面,切莫将此事告知皇上……”

“皇后勿忧,本官若是将此事告知官家,又岂能从中有利可图?只要你赵皇后能将此毒配方告知本官,本官就再无所求,即当归隐……”

“这……”赵嫣打量了史嵩之一眼,眼神里流露出的分明只有狐疑和戒备,然而,史嵩之却早有准备, 除了将萧晴所在的村庄说出之外,他还别有用心地提醒了她一句:

“当年官家本想立贾贵妃为皇后,若非本官劝说官家立你,恐怕你就不知该魂归何处了……”

“宰执大人对本后有恩,本后岂能忘记……”

经过深思熟虑,赵嫣还是将自己如何制作*的过程和配方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史嵩之,并将其写在了纸上,为了以防万一,赵嫣还提醒他,此物必须用生杏仁制作,且拥有剧毒,切不可将其告知那些别有用心之人。

“皇后勿忧,在下定会保守秘密……”拿到毒药配方,史嵩之向着赵嫣拱了拱手,然后转身离开……借着烛光,萧婈发觉,赵嫣的脸上,分明露出的只有不安和忧虑,而没有一丝喜悦。

“萧婈,我……”看着已经进入梦乡的赵珍媞,赵嫣却是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在地,萧婈急忙上前,一把将她扶住了。

“哎……只怕,史嵩之是要拿毒药配方去杀人害命啊……”

“他要杀谁?”

看了眼萧婈那大惑不解的神色,赵嫣摇摇头,轻声细语地说道:

“杀谁?还不是史璟卿,徐元杰……这两人要史嵩之下台,并煽风点火,以至于太学掀起*,闹得是满城风雨,这回,他们是性命堪忧了……”

一听她这么说,萧婈却是更加不解了,非要给来个刨根问底:

“既然皇后已经知晓此事,那又为何要提供给他毒药配方?”

“若我不给,则谢皇后必将性命难保,而我们,也将落得万劫不复……史弥远如何除掉济王赵竑,想必你娘和你说过吧……”

一听到赵嫣想说济王赵竑的事情,萧婈当即就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说及此事

“我娘还是皇后时,她曾说,济王一案这可是关系到陛下的道统,故不能提及……若是被那阉竖听去了,那我们可就惨了……到时,不仅我们死于非命,还会罪及徐姈她们……”

“正如你所言……”

两天之后是一个雨天,在庆元府郊外的一个小村庄,一队士卒突然将这里搅得是鸡犬不宁,待他们将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和书生全都集中到一起之后,为首的宋军将领从士卒里出列,向着他们拱了拱手:

“诸位,背叛朝廷、拐带公主出宫潜逃的罪妇萧晴和谢氏逃命至此,不知所踪,还望诸位帮助朝廷,缉拿这两个宫女……”

众人沉默,忽然间,一个衣冠不整面容猥琐,留着小胡子,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酒气味道的男子拨开人群走出,径直就来到了那个将领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

“大人,我知道她们在哪……只要大人打赏便可……”

“好!你说……”

有了保证,那人嘿嘿一笑,将嘴贴到了将领边嘀咕道:

“大人,前些日子,我们村来了两个女人,说是逃难来的,想要在我们这做女红讨口饭吃,而且,她们还带着一个小女孩,想必……她们就是你要找的女犯吧……”

“带我去看看……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崔鉴,曾在临安府谋生,故听闻此事,特来禀报大人……”说着,崔鉴就谄媚地笑了笑,然后向将领鞠了一躬,把腰弯得和海里的虾米似的。

在崔鉴的带领下,宋军将领和几个士卒沿着村中狭窄的石板路开始了搜索,大约半晌工夫,崔鉴七拐八拐,带着他们来到了一间破烂不堪、还会漏雨的老屋前,伸手指了指斑驳的木门:

“她们暂时住在这里,请大人明察!”

宋军将领重重地点了点头,上前走了几步,一脚就踢开了房门。进屋之后,除了湿漉漉的地面和屋角成堆的破衣烂衫之外,他们只看见,有两个身着粗布衣裙的女子坐在铺了干草的木板床上,正在缝补着衣服,她们的身旁,还有一个小女孩在玩着线团,一切似乎并无异常。

“大人……我们都是良家女子……”

“胡说!”崔鉴大吼一声,伸手指了指她们,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揭发道:

“大人,她俩就是萧晴和谢氏……那个小女孩,就是寿安公主赵珍珠……”

看着她们惊慌失措的模样,宋军将领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诡谲的笑容。紧接着,他就挥了挥手,示意手下进去搜搜,意图找到确凿的证据证明她们的身份。

“你俩,叫什么名字?家在何许?”

“我姓萧,是江陵人,她们是我的姐姐和我的侄女……我们因为家遭变故,流落至此……”不等萧晴说完,只见,一个士卒拿着她们的包袱跑到了将领面前,向他禀报了句:

“启禀大人,我等发现了一块玉璧,想必是皇室之物……”

“还狡辩吗……”看了看洁白无瑕的玉璧和上边的龙凤纹饰,宋军将领会心一笑,向着手下使了个眼色,当即,一个士卒从包袱里掏出了一堆赭色的衣物,将其丢在了她们眼前:

“喂,你们三个,还不快换上囚衣……”

萧晴还想再进行辩白,然而,谢道清却伸手拦住了她,看着她不解的神色,谢道清却只是惨笑一声,低声道:

“萧晴,你就别说了,我们还是认命吧……”

在屋外等了一会,萧晴和谢道清终于帮着赵珍珠换好囚服,打开木门走了出来……当场,崔鉴就得到了一百贯楮币的“赏金”,然而,当他还想要得到更多钱财之时,宋军将领却一口回绝了:

“哎呀,这世道都变了,你也得让我们这些当兵的喝个汤啊……”

……

傍晚,在士卒的押解之下,萧晴和谢道清牵着赵珍珠的手登上了从庆元府开往临安府的列车,由于列车上不能携带刑具,因此,那些士卒只能用麻绳将她们的手脚串在一起,并命令她们坐在车厢角落的地上,不得随意移动。

坐下之后,看着不安分的赵珍珠,萧晴只能强忍内心的担忧,低头用脸蹭了蹭她的额头,低声安慰她道:

“珍珠,别怕啊……我们会没事的……”

“哟,萧司宫……都要住进死牢了还说没事……”不等萧晴再说什么,一个士卒就冷笑一声,对着她们就是一阵羞辱。

“萧晴……你说,当我们被绑着跪在朝堂之上的时候,官家会如何发落我等?”

看着谢道清那副已经绝望的面孔,萧晴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轻声细语地对她说道:

“皇后勿忧,萧晴自会担下罪责,将你和赵珍珠置身事外,从此平安无事……”

谢道清和萧晴落网之后,庆元府方面很快就将这个消息用电报发到了临安,对此,赵昀大喜,急忙命令史嵩之代他前去犒赏那些参与搜查的官兵和衙役,同时,赵昀还吩咐士卒预先在临安站等候,等她们一到,就将其押送到宫内的暗室当中囚禁。

“陛下,如今臣因父亲病逝而不在家服丧,已经触怒朝野,故,臣还望陛下许臣辞职归家,为父服丧,颐养天年。”

听闻此言,端坐着的赵昀不禁眉头一紧,当即就抚须反问了史嵩之一句:

“卿这些日子为何只提辞职归家?莫非是朕治国无方,或是卿在朝廷上下树敌众多?”

“臣不敢妄言……还望陛下准许……只是臣在致仕归家之前,还有一个请求,万望陛下开恩,加以成全。”

“卿所言何事?还望说出……”

沉默半晌,史嵩之还是开了口,而对于赵昀来说,他的话可谓是“语出惊人”,一时之间就让他尴尬不已:

“臣以为,上天有好生之德,陛下还是赦免谢氏和萧晴为好……倘若不是董宋臣从中作梗,肆意*废后谢氏,恐怕她们就不会铤而走险,拐带皇女出宫躲避了……”

“若是如此,宫规何在?到时候,那些宫婢岂不是都可以为所欲为?”

面对史嵩之赦免谢道清和萧晴的提议,赵昀当场就露出了嗤之以鼻的神色。不过,史嵩之却因为拿了赵嫣的毒药配方,也是“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因此,即使赵昀拒不接受他的建议,他还是得硬着头皮继续劝谏。

“臣以为,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对于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宫女,不加惩处实难服众。故臣以为,可对她们当众施以杖刑,并带枷示众半月,方可让那些想要效仿者不敢肆意妄为……”

“可,便依卿意……”

经过深思熟虑,赵昀还是答应了史嵩之所请,即让萧晴和谢道清以受杖刑来赎死罪……而他这么做,对于给他*配方的赵嫣来说,也可以算是个交代了……

“多谢陛下,臣告退……”

大约到了半夜子时,赵昀总算是将那些堆积如山的奏疏一一过目,而后就准备就寝……就在此时,卢允升却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向他禀报了一个消息:

“启禀皇上,罪妇萧晴,谢氏连同皇女已被押送归来,还请陛下严加处置……”

“可,传旨,将她们押到此处,朕要亲自审讯!”

面对一下子突然精神抖擞的皇帝,卢允升却只是谄媚地笑了笑,启奏道:

“陛下,这两个妇人已被押到殿外,还请陛下过目……”
————

第一百二十八节:暗流涌动(2)

在福宁殿的正堂,看着身着囚服披散长发,低着头跪在地上的萧晴和谢道清,赵昀却不知该如何下手审问她们,此刻,他的目光更多则聚焦在了赵珍珠的身上……

“你们,可曾反省思过?”

“不曾……”不等萧晴她们开口,赵珍珠竟然小跑着来到了赵昀的御座前,而后就顺着他伸出的手爬上了御座。

“父皇,你为什么要让……要让母后她们跪着……”

面对赵珍珠那天真无邪的疑问,赵昀也只是报以轻轻一笑,反问她道:

“珍珠,若是父皇说她们犯了错,应该在此受罚,你可会责怪父皇?”

“不会……”赵珍珠摇了摇头,用她水灵灵的小眼睛看了看赵昀,接着,她就伸出小手,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胡须:

“父皇,若是你不饶了母后她们,我就揪了你的胡须……”

“呵呵……”听了这话,萧晴忍不住当即扑哧一笑,然而,不等她调侃调侃,在一旁和她一起跪着的谢道清却瞪了她一眼,愣是让她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珍珠,你先去和赵嫣一起住吧……”

“不……我要和母后在一起……”不等赵昀说完,赵珍珠就噘着嘴,伸手指了指跪地不起的谢道清……见此情景,赵昀也只好摇了摇头:

“看来,你还是和她难舍难分……传旨,将萧晴和谢氏暂且安置于东园,等待朝廷发落……”

待谢道清抱着赵珍珠离去之后,赵昀这才拿起了史嵩之呈上的辞官奏疏,看了片刻之后将其丢在了桌案之上:

“史嵩之啊,如今,寿春失守,淮南告急,你却不知朝廷难处,真是置朕于不利啊……”

凌晨,赵嫣忽然从梦中被惊醒了,待她准备披衣下床的时候,却看到了萧晴正蹲在她的面前,正用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

“你……你被抓回来了?”

“是啊……”萧晴呵呵一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长发,而后,故作轻松地摸了摸赵珍媞的额头,说道:

“要不……我咋能回来见你?还有,你看看我身上的衣服吧……”

点燃蜡烛之后,赵嫣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萧晴身上穿着的衣服竟然是赭色囚衣……这时候,只见一对同样穿囚服母女走了进来,原来,她们正是谢道清和赵珍珠。

“来,珍珠,看看你的小皇妹吧……”

看着赵嫣身旁沉睡着的赵珍媞,赵珍珠眨巴了几下眼睛,想要伸手摸摸她的脸颊,然而,萧晴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轻声细语地说道:

“珍珠,现在已经夜深了,你也去睡一下吧,明天再让你们一起玩,好吗?”

“好……”赵珍珠耷拉着小脑袋,打量了一下萧晴,片刻之后,她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和谢道清一起回去歇息了。

次日清晨, 在临安府郊外的一间作坊里,几个忙碌了一夜的工匠正准备离开作坊回去歇息,在桌上,还胡乱地放着许多苦杏仁和一些从临安府造船厂下属的医药处弄来的玻璃器皿,而这个部门,也是赵嫣用以生产毒气弹的地方,同时也是宋军的最高机密。

“诸位,工作进展几何……”正当这时,一个文官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向工匠们询问了一下工作的情况……对此,那些工匠显得信誓旦旦,似乎早已经胸有成竹:

“徐大人,此物已经制作完成,还望大人过目……”

听闻此言,来人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甚好,来人,将此物送往丞相府邸,随时准备使用……”

“是,大人!”

此刻,在临安府城内,刚刚睡醒的史嵩之正打算前去上朝,准备提一提收复淮南重镇寿春的计划。岂料,不等他走出大门,就听到了自己的家门口传来了一阵骚动,再看看门口那些堵门的人群,史嵩之一下就明白了,这帮在自家门口堵着的人,定然是那些反对自己的太学生。

“汝等学子,来此处定然是受了他人蒙蔽,还望速速招来……”

看着眼前这个“奸臣”太学生们纷纷咆哮着挥舞着拳头,摆出了一副要打的样子,片刻之后,一个身材魁梧的武学学生拉着一个官员拨开人群中径直来到了史嵩之面前:

“史丞相,你别给脸不要脸,你看看这是谁?”

“刘汉弼?”史嵩之的心里霎时“咯噔”了一下,良久,他才故作无事,上前对着刘汉弼拱了拱手:

“正甫啊,不知你到本官寒舍,究竟有何贵干?”

“史子由(史嵩之的字),你可真是个不肖子孙!在朝堂上专权乱政也就罢了,而你,为了升官发财,竟然还勾结那个不守妇道的赵嫣,在官家眼皮底下与其通奸,父亲病逝,竟也不管不顾……”

“就是就是……”刘汉弼的话显然是引起了太学生们的共鸣,当即,一些学生就开始大声起哄,并向围观的民众揭露史嵩之的种种龌蹉之事……然而,他们全然没注意,此时,史嵩之的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狞笑,紧接着,他的脸色就又恢复了平和:

“是这样啊……若是如此,本官将上表陛下,即刻辞官归隐……”

其实,对于自己为何会招来众怒,而其他的官员却不会如此,史嵩之也不是不清楚其中的隐情……当年,他的叔父史弥远曾担任宰执长达26年,并参与了皇帝的废立之事,因此早已经是“臭名昭著”,为了不再出现另一个史弥远,这些太学生们也“只得”对他史嵩之群起而攻之了。

“刘汉弼啊刘汉弼,没想到,你竟敢组织太学生前来此处,还有没有朝廷礼法了?”

这天,因为太学生示威一事,史嵩之借口自己身体不适,因此没有选择前去上朝。在家等候了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一名官员模样的中年男人提着一个漆盒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丞相府,向着仆人禀报道:

“烦劳通报,就说徐谓礼来访!”

在门边等候片刻之后,仆人直接引着史嵩之出来了,只见,史嵩之身着紫色公服,头戴方巾,看起来似乎还有些闲适。

“徐大人,此次前来,可有消息?”

“哈哈哈……丞相就别卖关子了,本官还不知道,你是只老奸巨猾的大老虎?”

一听这话,史嵩之也是哑然失笑,然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拉了拉徐谓礼的衣袖,示意他到屋里慢慢讲……

一进书房,徐谓礼就迫不及待地让史嵩之将门窗关上,而后,观察了一下周围,他从食盒里拿出了一个小酒瓶,一字一句地低声细语道:

“大人,此物就是我等依据赵嫣的配方制作的毒药……还请大人过目……”

“嗯……此物甚好,若是能用于徐元杰那帮人身上,则大有可为!”

“丞相……是否需要一试?否则……”

“否则什么?”看着徐谓礼面露难色,史嵩之的心情也一下子跌了下来,一会儿后,徐谓礼总算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此物原是赵皇后亲手所配,并用以毒杀鞑酋窝阔台……据下官所知,此毒药制作工序甚为复杂,若是工匠搞错,则不免贻笑大方啊……”

“有理……”拧紧眉毛思索片刻之后,史嵩之朝着门外大喊一声:

“来人,给本官去厨房抓只老鼠……”

不多时,一个厨子模样的仆人提着一个竹笼走了进来,里边正好装着一只老鼠。在史嵩之的指挥下,厨子将毒药灌进了老鼠的口鼻之中,然后,史嵩之就冲着他挥了挥手:

“你可以下去了,本官和这位大人有要事相商……”

果不其然,自打毒药被灌进老鼠的嘴中之后,除了挣扎了一阵之外,老鼠却是活蹦乱跳,越来越有精神……对于史嵩之塞进去的食物也是来者不拒。

“该死,若非听你所言,只怕会误了大事……徐大人,此事还请你去找赵皇后,若是能够得到其他毒药则更好,最好是……”说到这些,史嵩之忽然顿了顿,而后脸上剩下的就只有阴狠与怨毒:

“最好能够有慢性毒药,可以让人在不知不觉间魂归西天……”

“这个赵嫣,她已经这么惨了,定然不敢拒绝大人……”徐谓礼呵呵一笑,和史嵩之说起了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小道消息:

“大人,听闻你要辞去宰执,朝廷内以徐元杰和史璟卿为首的衮衮诸公纷纷主张,推荐杜范那个老头担任宰相……若是如此,则我等必将遭到排挤,甚至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听了这话,史嵩之当即将桌案上的竹笼掀翻在地,良久,才恨恨不平地说道:

“这种庸才……也想当宰相,本官让他到阎王爷那当去!”

离开史嵩之的丞相府之后,徐谓礼径直就拿着毒药和史嵩之预先准备好的亲笔信前往皇城,为了能够顺利进入皇城见赵嫣,徐谓礼特地携带了他所在的浙西两淮发运副使司的文件和官告院主事全文炳的对于自己“新职位”的意见(注,以上关于徐谓礼身份官职的内容,参见《武义南宋徐谓礼文书》之《徐谓礼录白告身》)……而对于这些,宫中的禁军并没有任何怀疑,只是看了看文书就放行了。

“堂堂大宋皇后,竟然住到了这里?”

这个时候,刚刚上完课的赵嫣正利用自己的手机和电脑,忙着绘制着航空母舰的设计草图。至于照顾孩子的事情,她则放心地交给萧婈和萧晴去做,而在院子里,徐姈正和那些小宫女一起帮着谢道清从井里打水洗衣,看起来一切都没有什么异常……

“珍珠……不能去打扰赵嫣……”

正在赵嫣琢磨着究竟应该如何锻造钢材的时候,身着赭色囚服的赵珍珠却拿着一个苹果跑到她的桌前:

“母妃,削苹果给我吃……”

“嗯……”赵嫣应了一声,带着她来到院子角落的炉灶旁,将放在桌案上的小刀随手拈来……就在她削苹果的同时,徐谓礼在卢允升的跟随下,悄悄地将紧闭的院门拉开了一条缝,从中挤了进来。
————

第一百二十九节:命悬一线(1)

“卢公公,这赵皇后是咋被打入冷宫的?怎么还和废后谢氏住在一起?”

听了徐谓礼那大惑不解的言语,再看看他那匪夷所思的神色,卢允升却是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哎呀……徐大人,有所不知啊,这个赵嫣,可不是贤良淑德的女人……她和其他嫔妃争风吃醋也就罢了,她还派人去阎婉容的家乡,妄图杀掉其父阎良臣及他的家眷,真可谓其心可诛啊……若非她对朝廷还有大用,只怕,她的尸体早已经躺在坟坑里,任由那些野狼啃食了……”

“珍珠,我要去忙了……你和萧晴去玩吧……”

让萧晴送走赵珍珠之后,赵嫣放下小刀,靠在桌案边上闭眼歇息,看起来仍旧是楚楚动人……然而,她还没休息多久,卢允升就此闯了进来,将她硬是拖到了屋子门口。

“你……你要干什么……难道还想叫人来这里奸污我吗?”

卢允升色眯眯盯着赵嫣略微起伏的胸脯和她白皙的脸庞,淫笑了一声说道:

“没什么……徐谓礼找你有事……你去就是了……”说着,卢允升迫不及待地朝着屋外挥了挥手,片刻之后,一个身着绿色官服的官员进入屋内,向着,赵嫣鞠了一躬:

“赵皇后,臣徐谓礼,奉史嵩之之命来见……”

“是你……”赵嫣大惊,不顾一切地推开了卢允升,绕着徐谓礼转了一圈,猛然问了一句:

“徐大人,你是不是把自己的履历一笔一划都记下来了?”

听闻此言,徐谓礼也是一阵诧异,接着,他就嘿嘿一笑,说道:

“不错,皇后真乃兰心蕙质,对此一清二楚……不过,臣这次来此,是为了史丞相的一件心事,还望赵皇后帮忙……”

看着徐谓礼手中牢牢攥着的小酒瓶,赵嫣一下子就明白了,一定是毒药不起作用,所以他才让徐谓礼来找自己,要她亲自配制……想到这些,一股不安的感受霎时就涌上了她的心头:

“嗯……若是丞相要用毒药杀敌,本后可以亲自配制……若是要用以杀人害命,本后恕难从命……”

“那是自然……丞相恨极了鞑子……只想用其来毒杀鞑酋忽必烈和蒙哥……至于毒杀朝臣,丞相则从未有过此意……”

“嗯,那我就告诉你吧……”趁着徐谓礼没注意,赵嫣悄悄地瞄了一眼他的脸色,然而她却不知,对此徐谓礼已经是早有准备,除了装出一副真诚的脸孔之外,他还故作失误,将酒瓶打翻在地,之后才向着她诉苦道:

“丞相如今急需毒杀塔察儿等鞑酋……若是没有此药,我等又怎能交差?”

坐回到自己的桌案前,赵嫣开始重新规划毒药的制作,除了苦杏仁提取*之外,她又设计了一个新的计策,那就是制作河豚鱼干,然后将其研磨成粉用以下毒,到时候,必将让那帮嗜血成性的鞑子欲死欲仙。

“哈哈。多谢皇后指明……”

拿到配方及详细方法之后,徐谓礼当即朗声大笑……不过,他的这一怪异表现虽然没有让赵嫣起疑心,却引起了一直在窥视这些的另一个人的怀疑。

“赵嫣……”

“怎么了?”

待徐谓礼拿着配方离开之后,萧晴急忙冲进房间,径直就抓住了赵嫣放在桌上的稿纸……定睛一看,她却是浑身乱颤,那张呆萌的脸也霎时写满了无边的恐惧:

“赵嫣……你怎么能将这个给他……史……史嵩之,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啥?”赵嫣不信,她十分随意地伸手撩了撩自己脸上的青丝,同时,脸上也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情:

“你想多了吧……若不是他从中劝谏,只怕你早已经身首异处了……”

萧晴冷笑,将手中的稿纸揉成一团,径直就丢在了赵嫣的脚底下:

“哼,就算……就算萧晴死无全尸……萧晴也不想和这恶魔交易来换取性命……”

眼看赵嫣仍旧沉浸在迷雾之中无法自拔,萧晴索性豁出去了,上前冲着她的脚就是狠狠一踩……剧痛之下,赵嫣本想伸手痛打萧晴的脸颊,然而,冥冥之中,还有一股力量将她给牢牢地拉住了。

“赵嫣,你知道吗……史嵩之已经在策划毒杀将作监徐元杰和侍御史刘汉弼了……到时候,东窗事发,你我又如何辩白?即使事情不曝光,谁又能保证史嵩之没有杀人灭口的想法?”

赵嫣愕然,她根本没有想到,看上去一直有些愚笨的萧晴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分析的言语……思索良久,她的瞳孔渐渐放大,眼里流露出的就只有恐惧:

“这……若是如此,你又有何良策?以保我等性命?”

萧晴低头,抓着自己的乱发和囚服粗糙的的衣角,半晌,她才抬起头,将脸贴到了赵嫣的耳边:

“事到如今,唯有将其告知徐元杰及史璟卿,并请官家彻查此事,最好是能够将史嵩之拿下,否则……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哎……你说得对,不过,我还得问问谢皇后,看她怎么说……”

看着赵嫣那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面无表情的萧晴只是点了点头,轻声道:

“好的……我去把谢皇后叫来,问问她,这个史嵩之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

反观史嵩之这边,拿到了制作*的详细配方和河豚毒的制作方式之后,史嵩之当即用手狠狠地拍了拍徐谓礼的肩膀,一时间大笑不止。

“徐大人,虽然本官被迫去职,然,就凭本官及整个四明史氏在朝中的威望,至少也可保举你做个参知政事(副宰相),甚至是右丞相……”

“多谢宰执提拔……”徐谓礼咧开了嘴,笑得和个露馅的包子一般。良久,他才将脸贴近史嵩之,悄悄地问了一句:

“下官去东园的时候,发觉赵皇后的侍女萧晴一直在偷听下官与赵皇后的谈话……敢问,这个贱婢究竟该如何发落……”

“这……”史嵩之沉吟良久,拿起茶杯抿了口茶,略显苍老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狞笑:

“徐大人,这还用说吗?既然这个萧晴不听话,那就借皇上之手将她杀了算了,以免此事暴露……同时嘛,也是告知赵嫣,本官的手段通天,岂是尔等妇人能够阻拦的……”

“史大人……此事,恐怕就不是我等能够掌控的吧?”

面对徐谓礼的怀疑,史嵩之却表现得不屑一顾,看起来似乎这只是他复出计划的第一步罢了:

“非也,既然谢氏那个丑八怪一直跟着赵嫣,那我们就得利用她的胆小怕事,从中打开缺口,到时,那个不知好歹的萧晴自会悔不当初,乖乖认命伏诛……”接着,史嵩之就示意徐谓礼靠近,将自己的计谋对他来了个和盘托出,说得徐谓礼连连点头……

入夜,赵嫣炒了两个菜,并拿出了自己藏起来的黄酒,在亭子里与萧晴她们举杯对饮,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异常……然而,就在宴会快要结束的时候,赵嫣却和萧婈萧晴一块悄悄离开了宴席,除了萧晴翻墙离去之外,赵嫣和萧婈则来到了给那个不可一世的阉竖面前,给他一次性就送了一沓楮币,足足有二万贯。

“卢公公,赵皇后和我们懵懂无知,以至于被史嵩之利用,求求你,就将史嵩之利用赵嫣,密谋毒害朝臣一事告诉官家吧……否则东窗事发,我等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看着到手的钱财,再听听萧婈那如泣如诉的言语,卢允升不禁咽了口口水,然后就信誓旦旦地向赵嫣“保证”道:

“赵皇后,你就放心吧,在下一定将其禀报官家,保你等平安无事……”

回到宴席上,赵嫣就迫不及待地拉了拉谢道清的衣袖,悄然道:

“姐姐,若是此计能成,你觉得,我们能够捡回性命吗?”

“嗯……陛下英明神武,应该能够明察秋毫……妹妹,若是你想过得安稳些,别像姐姐这样被人羞辱利用,那还是遵从宫规,照顾孩子,从此远离那凡尘俗世吧……”

霎时,赵嫣就愣住了,良久,她才想起来,谢道清的心已经死了,若是让一个常人经历如此磨难,只怕,能够活下来不死的,也就是寥寥无几吧。

“卢公公……”

“去,将此事告诉史大人,不得有误!至于萧晴,我已经派人将她抓起来了……”

然而,赵嫣她们终究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在拿了赵嫣的钱财之后,卢允升深知,只要自己反手将此事告诉史嵩之并索要贿赂,则自己就可以得到数倍于其的金钱……因而,在躲起来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叫来自己的亲信,将赵嫣行贿请求他告发史嵩之的消息,向对方来了个毫无保留的和盘托出。

……

“来,该你了,徐大人……”

深夜,在当朝皇帝赵昀新建的龙翔宫(注:龙翔宫本是赵昀在登基前住的府邸,淳祐四年,即1244年,赵昀下诏将其改建为道观,用以供奉道教的感生帝)内,身着道袍的史嵩之和徐谓礼正装模作样地在喝茶品读《南华经》,看起来也是一副悠然自得、与世无争的模样……忽然间,一个小吏急匆匆地走进了感生大殿,向着他们拱了拱手:

“报——大人,有一阉人求见!”

史嵩之瞥了小吏一眼,而后才冷哼一声,不耐烦地说道:

“让他进来!”

不多时,一个小太监屁颠屁颠地跑进了感生殿,面对他们的有意无视,这个小宦官也是不动声色,而只是怪声怪气地说道:

“两位大人,若是你们再是如此,则萧晴就将得逞了……”

“什么?”徐谓礼当即就愣住了,和过了一会,他这才踱步到小宦官面前,将其打量了一番之后方才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哟……我倒要问问,萧晴早已经一无所有,又能够玩出什么花样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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