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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杜君立:清朝的人参神话

参票与刨夫

明思宗崇祯十四年,清世祖顺治元年,即公元1644年,女真八旗进入北京,中国迎来了又一次改朝换代,清朝一统天下。东北(满洲)作为大清的“龙兴之地”,各种历史附会之说甚嚣尘上,其中自然少不了辽参这种神奇之物。一时之间,人参被广泛视为“王气”的具现——“自辽阳以东,山林中皆有之,盖地气所钟,岂偶然哉。”

回顾清朝的创业史,就会发现清朝几乎与辽参同时崛起,辽参在成就了清朝的同时,清朝也成就了辽参不可撼动的王者地位。《人参考》中说:“我朝独重辽参,实乃神草,王气所重,味胜力洪,他皆不及。”

对清朝来说,人参堪称立国之本,是女真八旗起家的最大本钱。自从努尔哈赤称王起,人参便成为爱新觉罗家族的私产,其他人未经允许不得私自采参。在某种程度上,努尔哈赤通过垄断人参而垄断满洲的所有资源。

实际上,整个东北边疆,在皇帝眼里都属于私人产业。满洲女真以区区二百万人,利用明末乱局巧取天下,建立清朝,这就像是中了头彩的暴发户,信心犹是不足,将满洲老家视为最后的退路,因此大建柳条边,严禁向关外移民。

清朝立国之后,吸纳大量明朝降臣,官僚体系逐渐完善,对人参采办的管理也走向正规化和制度化。顺治十四年(1657年),“打牲乌拉制”正式出台,并在满洲设立了主管机构“打牲乌拉总管衙门”。根据这项规定,除了皇家,八旗王公也享有采参的特权,即“分山采参制,彼此不得越境”。除过这些皇亲国戚,严厉禁止一切私人采参行为,尤其是对翻越柳条边进入满洲的汉人采参者严加提防。皇帝诏令中特别强调:“采参处如遇汉人,一概缉捕。”

采参被收拢为官方直接采办后,只有各旗拥有自由采参权,八旗王公名下都有各自的分包山头,他们可以自行采参。但是,分包山头极其有限,各旗竞相采参,寅吃卯粮,很快就无参可采。最后,皇家内务府彻底垄断了采参权,人参的价格也随之一飞冲天、水涨船高,打牲乌拉总管也变成炙手可热的肥差。至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打牲乌拉总管从当初的六品官职已经升至正三品。

康乾时期,清廷借鉴盐政惯例,也对人参实行“参票”制度,即通过招商的方式,吸引民间自由商人参与进来,这其实就是“特许经营”。这种办法打破了以前由满洲兵采参的低效与腐败,内务府只需控制参票,就可以控制人参市场。民间商人向官方购买参票——采参许可证,就可以成为堂而皇之的“皇商”,就能合法进山采参,此举极大地刺激了采参者的积极性,使得人参的市场供应量大幅提升。

雍正八年(1730年),民间商人范氏父子通过参票承包采参,连续十三年,每年雇佣采参者多达三万余人,所采人参堆积如山,获利极其丰厚,成为有名的“皇商”。

乾隆皇帝上台之后,发现人参暴利不断流向民间,遂停止了皇商经营,不再发放参票。乾隆参照打牲乌拉制和参票制,在内务府下设立了一个新机构,叫作“官参局”,由官参局负责人参的采办经营。官参局并不进行具体的采参活动,而是通过发放参票的形式招募采参者,领票的人叫作“揽头”,挖参者叫作“刨夫”。揽头其实就是包工头,他带领一群刨夫进山采参,必须完成官方指定的采参任务。

野生人参主要生长在深山老林的背阴处,尤其是在高寒地带的松树林里,这些地方基本都是野兽横行的无人区。刨夫是极其危险的职业,进山之后常常连道路都没有,随身能带的补给和装备极其有限,一旦遇险受困,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靠自己。

当时有很多民间传说,大都是说一位刨夫入山采参,结果迷了路,转来转去走不出森林,时间一天天过去,随身携带的粮食吃光之后,眼看要葬身荒野,幸好遇到神人相救,才回到人间。还有的传说是美女救英雄。这些传说都很美好,但现实中根本没有神仙。采参人在原始森林中,就像蚂蚁一样,很容易迷失方向;一旦迷路,或者遭遇狼虫虎豹,就凶多吉少,甚至就连尸骨也留不下来。

揽头领了参票,先交够官参,其余的人参才属于自己和刨夫的报酬。要想获利,就必须尽可能地多采参,采得越多,留给自己的越多。这种官采刨夫制只追求短期利益。为完成任务和获利,官吏压榨揽头,揽头压榨刨夫,人参生态遭到破坏,刨夫采不到人参,只能逃亡。后来,官参局改向刨夫直接发放参票,一位刨夫可领一张参票,每挖十六两人参,十两上交官参局,其余六两归刨夫所有。每位刨夫都有基本任务,完不成任务就要受罚,为此刨夫必须有担保人,刨夫只好向酿酒商求助,因此担保资格证被称为“烧锅票”。

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全年放出参票六千多张,每张票收官参六两(之前收十两),最终得收三万六千余两。当年的参价,一两人参四十两银,足足比康熙时期高了十倍,内务府的人参利润达一百四十四万两白银。通过这种手段,乾隆不仅实现了对人参开采的源头垄断,而且还控制了整个人参市场。

在自然野生状态下,人参生长周期极其漫长,但要采的话却来得很快,大量刨夫跋山涉水,四处寻觅,可以将不同年份的人参采挖一空。人参常年不开花,生命力顽强,但繁殖和生长缓慢。在短期内,人参属于不可再生资源,这让之后的人参产量越来越少。到了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内务府放出五千张参票,只有两千多张得到认领。从乾隆九年(1744年)到咸丰二年(1852年)的百余年间,参票发行量从九千张锐减至七百三十五张,缩水百分之九十以上。乾隆末期,参源地爆发大规模森林火灾,几乎整个采参业都毁于一旦,刨夫和烧锅大都破产。此后,采参业已经大不如前。但随着人参产量锐减,市场价格则节节拔高。

按照蒋竹山《人参帝国》一书中的统计数据:明万历十二年(1584年),人参的价格为每斤三两白银;到嘉庆十二年(1807年),人参的价格已经变成每斤二千二百四十两白银。二者对比,两百多年的时间里,人参价格竟然暴涨了七百多倍!

清代文人袁枚在《子不语》中讲过一个骗人参的故事,京师张广号人参铺被一个诈骗集团用百十两银子骗去了好几斤人参,损失之惨重绝非一般人能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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