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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家《暗算》小说

第25节:非等闲之辈

乌密是很高级,但黄依依也非等闲之辈,她曾经是冯o诺伊曼的助手,是掌握世界顶尖级数学奥秘的人。

她还在莫斯科呆过,其间和那边的数学家有过非常广泛又深入的接触,说不定还与研制乌密的数学家一起跳过舞,一起罗曼蒂克过呢。

这一些,别人不知道,但我知道。

这也是我之所以在老陈等人对破译乌密不敢奢望的情况下,依然对黄依依寄予如此厚望的资本。

应该说,是秘密的资本,因为我从没有把她这些诱人之处告诉过组织。

我说过的,这是我的心计。

不用说,我比701任何人都希望她破译乌密,我甚至想,只要她适时破译乌密,下一步我说不定就能当上701的最高首长。

没有人知道,但我知道,我在总部机关工作的老乡私下告诉过我,我们现任院长已在医院里查出身体有大问题,据说是肺癌,需要留在北京做长期治疗。

是癌啊,难道还可能再当院长?肯定当不了了。

那么,为什么要封锁这消息?我分析是因为上面一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在伺机物色人选呢。

这种情况下,如果黄依依能顺利破译乌密,真是天助我也。

这是我的秘密,也是我的命运。

我的命运并不完全在我手上,而是在黄依依手上呢。

但是,从欧洲处传来的有关黄依依的消息实在令我悲观,先是说她跟助手合不来,助手不愿跟她干,自己走掉了。

确凿的原因不明确,但私底下有人又在说,是因为她想跟助手好,助手不愿意,两人便龃龉不断,最后只好分道扬镳。

这种说法似乎印证了已有的有关她跟王主任的绯闻,从而使得其他同志都”谈她色变”,对她敬而远之,不愿当她助手。

没有一个熟悉情况的老同志配合她,这怎么行?为此我亲自做人工作,给她安排了一个女同志当助手。

这人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对我一直忠心耿耿的,有她在,我很容易了解到黄依依的情况——她几乎每天都给我打电话。

可说的都不是我想听的。

从助手嘴里,我了解到,黄依依每天在破译室里呆的时间还没有人家一半多,即使呆在破译室里,也经常不说正事,老跟她说闲话,谈男人、谈是非、谈梦想,说东道西、天南海北、无所不谈。

我问助手,她不在破译室里又在哪里?助手说满山谷跑,看闲书、捉小动物、摘野果子,反正跟个孩子似的,见了好玩的就玩、见了好吃的就摘、见了好看的就拣,带回来收藏起来。

这还是开始,似乎只是说明她工作上不用功的一个例证,后来她还沾染上了下棋的恶习。

搞破译的人业余时间下下棋是无可厚非的,从理论上说,棋类游戏也是数学游戏,搞破译的人不免会喜欢这种游戏。

但游戏终归游戏,不能当饭吃的,而助手告诉我,黄依依现在经常把大块大块的时间虚掷在棋盘上,见棋就要下,什么时间都下,有时候上班时间也在偷偷地下。

她的棋术很好,什么棋都会下,什么棋都下得好,经常输得人心服口服的。

随着她棋术的好名声不断传出去,必然地引来更多对手,他们经常悄悄找她对弈,而她总是有求必应。

别人是用业余时间来跟她下的,但她却要把什么时间都拿出来,因为找她的人太多。

她是个人,别人是大家,就是这样的。

年底,破译局开年终总结表彰大会,台上台下坐满了人,我当然是坐在台上的,所以看下面看得一清二楚。

我注意到,黄依依和前座一个人,看起来都正襟危坐的,但两个人的嘴皮子老是像一唱一和地在动,可能还发出声音,引得旁人经常顾看他们。

我不知她们在闹什么名堂,后来有人喊我出去接个电话,回来时我有意绕到她们背后站了一会,发现两个人原来是在下盲棋!会后,我找她谈话,狠狠地批评了她,当中说了一句很难听的话:”如果你这个样子能破译乌密,我就在手板心里煎鱼给你吃!”是的,我是这么说的:如果你能破译乌密,我就在手板心里煎鱼给你吃!确实是气话,很难听。

气话总是说得很难听,说过后又难免要后悔。

但是我不后悔。

为什么?因为我静下心来想想,觉得我这话说得并不过分,无需后悔。

我前面说过,要想在短时间内破译乌密,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的,是痴心妄想,是痴人说梦。

现在,看黄依依这种表现,给人的感觉,实在太不像干大事的样儿。

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像她这样整天玩世不恭、不思进取、冥顽不化的样子,要在短时间内破译乌密,别说行不行,想一想都觉得可笑。

所以,我这话气人是气人,但道出的是事实,是真言,是实话,而不是咒语,用不着后悔的。

我真的一点也不后悔。

但是,结果我真的不得不后悔,因为——她破掉了乌密!想不到吧。

谁想得到?谁都想不到!16事情说来跟假的似的。

那是春节过后不久的事情,有天下午,我正在办公室跟下面一位处长谈事,黄依依的助手,就是我安排的那位助手,突然冲进办公室,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黄依依心脏病突发,正在医院里,要我赶紧去看看。

听她这话,再看她着急的样子,我以为病情已到了难以抢救的地步,要我去是告别的。

但助手又说,抢救是已经抢救过来,听医生说目前不会有事的,只是需要好生休养一段时间。

既然这样,我想,有必要这么急切地去看她,跟救火似的?完全可以改个时间嘛。

我这样想了,也这么说了,喊助手先回去,我改日再去医院看她。

可助手说黄依依有要紧事跟我谈,要求我现在就去。

我问什么事,她说不知道。

不过,助手强调道,她说事情很重要,你应该放下所有事情,马上去见她。

我心想,去见鬼!到医院一看,黄依依虽然躺在病房里,医生正在给她输液,但总的感觉还是不像重病在身,见了我笑得咯咯响。

医生说,刚才以为是突发性心脏病,大家很紧张,其实只是一般性的昏厥,可能是太疲劳引起的,现在没事了,也不会有事的。

我接着医生的话,对黄依依说:”听见了没有,只是一般性昏迷,用不着这么紧张的,把我跟救火似的喊来。

“她笑着说:”我当然要喊你来,我有事要跟你说嘛。

“我不客气地说:”你有事应该到我办公室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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