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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文生:偶然出现的天鹅

一只天鹅出现在汪七八的棚子里,样子和家鹅差不多。灰色的大家伙,将边上的鸡鸭比下去好大一截。它头上有黑毛,背上也有,在拢起的白翅膀上,就像白衬衫穿久了的污渍。天鹅转动着脑袋,看了看我,向更黑的方向走。哦,它的腿有点跛。

汪七八的两小间房,一间睡觉,一间吃饭,没有过渡也没多余的地带。那一回,汪七八说他是徽州保护神汪华的七十八代嫡孙。我笑着说,七八五十六啊,你让我相信谁呢?他眼一瞪,一把拉过我,要我去看他家的祖谱。

河里来的风,先把屋边的竹子吹动,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叶片和竹竿里掉下。屋背靠一长溜木槿条,没让过多的空隙占过来。春天,金银花开在上面,又黄又白的细长条,卷曲着木槿条上的空间,细蔓和叶子漫不经心又无处不在。清新的气息浸染着乡野,好看又好闻。蜜蜂和蝴蝶飞来了。我也来了,拿着塑料盆,摘金银花。我认识了金银花细小弯曲的样子,记住了那里的香气,晓得了它们是清凉的、除热的、扶正祛邪,可以煎水喝。

汪七八早上起来,棚门一开,“嘎嘎嘎”“咯咯咯”的叫声,炸开了。钻草的钻草,下河的下河,芦苇、芭茅一拖好几里,一条大河都是它们的。网围里饲料、玉米,遍地都是,麻雀、野鸽子都来了,大锅饭吃得有滋有味。

天鹅叫了一声,小小的,却比一颗星星亮;翅膀上的一点暗色和弯曲的长脖子,都是属于百折不挠;大大的脚蹼黑里发蓝,小石子从底下把脚蹼鼓出疙瘩。我是在升金湖边长大的。那时候,晚上和清晨天鹅的叫声铺天盖地。湖水、庄稼和成长都在里面。后来,我写升金湖,觉得升金湖也可以叫天鹅湖,我把我的一些文字叫:鹅湖吟。可是我很少这么近地看一只天鹅。升金湖的天鹅见到人早早地飞了。那时候,洋船佬用长枪打天鹅,不像现在有动物保护法。前几年我到了日内瓦湖,才发现天鹅非常黏人,像小孩一样。沙滩上,我留的距离,被它一点点地减少了。在安大略湖,两只天鹅追着我要吃的,一个面包没了又拿出一个。

木板朝竹林里一支楞,就是个热闹的地方。松鼠、野猫从瓦缝里钻进来,吃着汪七八没收拾的食物。汪七八回来了,它们借着箱子(估计放着家谱)腿一蹬,钻进了瓦缝,一个酒瓶掉地上碎了。消失很久的老母鸡带回一窝小鸡,围着汪七八叽叽喳喳要吃的。汪七八咧嘴笑了,差点被门槛绊倒,给它们喂自己吃的米。他一遍又一遍地撒米。这些五颜六色的毛茸茸的小家伙,把白花花的大米盖住了,啄食的声音细密又悦耳。汪七八一不做、二不休,沿着河堤翻草窠。一条乌梢蛇给翻出来,汪七八的帽子给吓得掉地上。大蛇钻进更深的草叶,汪七八的手背留下一长溜冰凉冰凉的迹痕。功夫不负苦心人。一堆鸡蛋,在丛草里朝着汪七八大放异彩。

冬天的时候,鸭群里出现了绿莹莹的光亮。

汪七八的眼睛,到了晚上差劲了。绿光不见了,心里的疑惑在扩大。眼睛跳了好多天。先是右眼,后是左眼。后来搞不清了。眼跳,一个劲地歇不下来。右跳财,左跳灾?心里惶惶的。汪七八喊谢小游了,就是经常一起吃喝的忘年交。一再催促之下,谢小游晃晃悠悠地来了。电筒照了几圈,他笑了:新来了两只野鸭,一只公的一只母的。

我敲门了。汪七八披着衣服站在我面前。

我说天鹅不能动的。他看着我,说,知道的,那样犯法。我实说了,市林业局知道了你收留了受伤的天鹅,他们要奖励你。我没说是一百块钱,我当时争取了一下,保护科的头头说经费紧张。我和爱人商量了,我们再给汪七八两百块钱。听到我的电话,保护科当晚就要来,不过还得通过屯溪区林业局,时值周末,天色又有点晚,加上疫情不够方便,所以没有成行。汪七八说,天鹅养几天,再给保护中心。我笑了,那我一定写写你。他笑了。

这阵子,天鹅和鸭群在一起。天鹅就是一大团光亮。它们跑到离水很远的地方,岸上的目光够不上了。白毛的下面,小鱼小虾和草根清晰又灿烂。天鹅和鸭群就像一个大家族,分散又集中。昨天,天鹅跟着鸭群上岸了。一瘸一瘸的,原来腿伤了。挂在坡上的土路起伏但不弯曲。那些波涛推波助澜了,天鹅从河里来到岸上。路上的石子把黑得发蓝的脚蹼鼓出了疙瘩。

第二天,我拿了面包和饼干去看天鹅,可是棚里空空的。我慌了!汪七八出现了,说,他看到天鹅腿不要紧,给放了!我的脑子“嗡”的一响。不是说好的,再养几天吗?我紧盯着他的眼睛,那里红红的,昨晚的酒劲还在。我将食品撕得粉碎,草里落下窸窸窣窣的响声。过了三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是市林业局保护科打来的,那只天鹅已送皖南野生动物保护中心,感谢我对天鹅的关心。这个汪七八,在和我玩消失。

原标题:《天鹅》

作者:阮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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