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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毕然:神山下的且末绿洲

当我坐上开往且末的汽车时,仅仅是一个念头、一个电话和一个机遇。也许是天启,一路引领我进入且末,进入昆仑山下这片被车尔臣河滋养下的小绿洲。从若羌县到且末县有412公里路,这一路空旷寂寞,沿途几乎不见人烟,满目戈壁、荒漠,生命的迹象似乎隐遁。我们只遇到了两辆拖拉机、一辆大东风,还有空中一只盘桓飞翔的苍鹰和一只拼命奔跑的黄羊。可是同行的江海波却说,现在这条国道315线已经修得非常好了,来自巴蜀之滨的他在且末生活工作了将近二十多年,说起这条与外界连结的路自然是深有感触。

且末这一名称最早出现在《汉书》里,为“沮末国”,《三国志》写作“且志”,隋代为“且末郡”,唐代为播仙镇。《大唐西域记》称“折摩驮那古国”,“折摩驮那”是原音,译名其意有两种:一为部落名称,据史书载:“尧舜时期,江淮荆州一带的三苗部落,被尧击败迁到甘肃河西走廊与敦煌的三危山一带。与当地的民族融合为羌人的祖先。其中的折摩驮那部落受其他部落的侵袭被迫而迁,定居车尔臣河流域,“折摩驮那古国”(且末国)因而得名。另一种说法是折摩驮那是部落首领的名称,车尔臣才是部落的名称,我国著名历史学家黄文弼、苏北海持后一种说法。

由于是从楼兰的地界出发奔向且末,一路上我很难不从楼兰人的角度去揣度且末。那一片陌生的地方究竟有什么在那里等待着古楼兰人四散奔逃的慌乱,又有什么在那里等着我一个痴迷于楼兰的女子?

“且末国,都且末城,在鄯善西,去代八千三百二十里。真君三年,鄯善王比龙避沮渠安周之难,率国人之半奔且末,后役属鄯善。且末西北流沙数百里,夏日有热风为行旅之患。风之所至,唯老驼豫知之,即鸣而聚立,埋其口鼻于沙中,人每以为候,亦即将毡拥蔽鼻口。其风迅驶,斯须过尽,若不防者,必至危毙。”古籍中记载了这样一段历史,让后人得知:鄯善国被强兵攻破后,国王比龙率一半民众投奔且末。热风、流沙、老驼、毒日……一幅慌不择路、无计可施的窘迫景象。楼兰人国破家亡、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且末这片绿洲宽容地接纳了他们。

几个小时的时间,我来到了且末——这座离世界第二大沙漠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最近的城市。街上的维吾尔族很多,随处可见热火朝天的馕铺和品种丰富的水果摊。虽然只有几百公里之遥,城邦之间的差异却极为鲜明。这个被誉为“天边小县”的县城规模不大,曾有人戏称一个馕从东城滚到西城还是热的。

虽然且末三面环沙,被称为离沙漠最近的城市,可谓黄沙与绿洲仅有一水之隔。可是这片绿洲草木丰茂,十月的天气,秋高气爽,除了中午炽烈的阳光、紫外线强、干燥之外,且末显得宁静而惬意。一株株蓬松叶冠的馒头柳随风摇曳,花红柳绿,在穆孜塔格宾馆前的花池前我看到了一丛绿白相间的花束,细长的叶片、优雅的花茎,花瓣与叶片相辅相成,色调分明,仪态不凡。后来才知道那是六月雪,原本生在江南的花卉竟然在沙漠边缘开得如雪如云。

经过且末大巴扎的十字路口时,人来车往,看得出这里是城市的中心繁华地段。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将这座静谧的小城涂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暮色中的清真寺,穹形拱顶上的弯月闪闪发光。巴扎上各种干果琳琅满目,花团锦簇的丝巾、各式各样的小花帽、金光闪闪英吉沙小刀,还有且末玉。

来到且末,且末玉似乎是这片土地上灵魂。在玉石大巴扎、在昆玉宾馆门前、在玉石一条街上,且末玉以一种神话的方式占据了且末人的生活。许多人依靠着得天独厚的玉矿资源暴富,一家老小依靠着石头生活。玉石和红枣成了当地人致富的主要经济来源。

在和田玉的发展史中,且末始终扮演着重要角色,贯穿在和田玉的发展全过程中。椐东汉班固《汉书》记载:“于田之西,水皆西流,注西海;其东,水东流,注盐泽(罗布泊)”,“河源出焉,多玉石”。且末古代在于田国之东,“水东流,注盐泽”的第一条河流就是且末县内的车尔臣河。

著名的《马可•波罗游记》中说,“沙昌省(今且末)境内有八条河流,出产玉石和碧玉。这些玉石大部分销往契丹,数量十分巨大,是该地的大宗输出品”。可见且末玉石在宋元时期就已大量开采。

《新疆志物》记载曰:“于田产玉之山,20世纪70年代,在且末、于田、玛纳斯等地建立了玉石矿,在且末、和田、喀什等地恢复了收购站。”由此得知,且末就是和田玉的主产地之一,且末玉就是和田玉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楼兰古墓中出土的几块古玉石,据考证是祭祀用的,在几千年前,玉作为神物已经在昆仑山下的先民中备受推崇。

且末是古代“玉石之路”的发祥地和“丝绸之路”南道重镇,古西域三十六国的且末国和小宛国均在此地,可谓历史悠久。且末玉矿主产青白玉和白玉,贯有“和阗美玉,且末为上”的说法。

在县穆孜塔格宾馆的大厅,有一块重达1502公斤的“玉石之王”,这块看似其貌不扬的玉石以其巨大的体重矗立在昆仑山下,成为且末县的宝物。仔细查看,不得不惊叹,这样一块巨石,是怎样被识玉之人发现的,又是怎样走出深山的?据说为了得到这块宝贝,玉工深山探宝,追踪数十年,掘进顽石百米深。为了让这块巨石出山,93位玉工修筑了一条22公里的山道,历时98天,历经千辛万苦,才将此玉从崇山峻岭中运到了县城。这块罕见的玉石引起了一位中国玉雕大师、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宋先生的关注,他仔细查看了这块原石,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遂将自己一路进疆路上的感受画下来。在早餐的间隙,他拿出一幅丝绸之路的草图给我看,希望能将丝绸之路的壮丽场景雕刻在这块举世无双的石头上。

玉石巴扎上藏有稀世美玉。经营和田玉的小商贩开着私家车在玉石巴扎上,打开后备厢都是宝贝啊。大大小小的石头寻找着有缘人。那些被阳光染成赤褐色的面庞,深目浓发,男人英俊高大,女人顾盼生姿,连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眉目之间都蕴藏着帅哥的气质。他们向路过的行人吆喝着,摊开掌心让你尽情欣赏他的宝物。

天空高远蓝得通透,阳光倾洒着金属般的光泽,万事万物在这白光之下似乎显得无处藏匿,它把影子从物体中分离出来,投掷在地面上,形成了浓烈的对比。人群,密密匝匝的人群,男女老少节日般的涌来,迎面而来的一张张相貌迥异的面孔从我眼前掠过,却带着相似的清瘦、黧黑的面庞,一双透出善良和温存的又深又陷眼睛,让我不由得再次想到楼兰美女,不由自主地跳出了一句话“古楼兰人被迫逃亡且末”。那么,此时此刻,现在从我身边走过的人流,是否与楼兰后裔有关?

关于楼兰人后裔之说,且末人似乎并不热衷,他们与楼兰的联系似乎就是古籍中的楼兰属地以及亡国后的投奔和接纳。楼兰人一直以来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来到一片有水的绿洲对于他们而言就是安身立命的家园,他们已经深深地把自己的根扎进这片车尔臣河流过的热土。被命运驱赶,被风沙吞噬的家园,被战争打散了的部族,让人想起就热泪滚滚的楼兰,已经是记忆中的伤疤。随着先人逝去,楼兰变得模糊不堪,因为楼兰已经回不去了。

当且末镇的李红哲书记举着几根长长的红柳烤肉递给我的时候,说:“这烤肉是古楼兰人曾经吃过的。”举着那沉甸甸的红柳枝,鲜嫩无比的羊肉散发着诱人的气息。接纳,好客,热情,淳朴,是且末人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也许正是这地球上最壮观的昆仑山和最广阔的塔克拉玛干沙漠所赋予的真性情,他们深深地体会到穿越着茫茫沙漠所需要付出的一切,他们深知在绝望的荒芜中看到一片绿洲,是怎样的难能可贵。干旱与洪水,冰川与沙漠,最荒瘠的与最富饶的……世间所有的极致都在且末绿洲交汇融合。所以,他们会为远道而来的人尽其所能的递上一碗热茶,在沙地上铺上绣满花朵的毯子,摆上自己烤制的薄馕,不问为什么,只是用热热的眼睛示意你喝一点儿热茶,吃一点儿能挡饥挨饿的朴素的食物。

在且末河东防风治沙工作站的坡地上,可以明显地看到黄绿分明的交界线,一边是赤黄的沙丘起伏,风儿不知不觉地扬起细沙向县城拂过来,拂过来……空气中总弥散着浓浓的沙尘气息。而另一边则是且末人用苇草打起的一道道沙帐,男人肩上扛着滴灌的管子,女人把它缠在腰上,顶着沙尘爬上一个又一个沙包,把生命之水引向死亡之海,把一株株红柳、梭梭埋在这里。沙帐内织起了一道道绿荫,阡陌交错的农田里,红枣沉甸甸地挂在树梢,棉花吐絮裂开圣洁的柔光。

又是一个丰收之年,对于处于恶劣自然条件下的且末,土地以自己的方式犒劳着与沙共舞的且末人,那红枣的甜蜜、棉花的瓷白凝结着多少在毒日下摔成八瓣的汗水,还有一场场天灾人祸突袭的辛酸苦痛。收获意味着且末人的欢笑,而这又是多么来之不易的满足,每一份收获的喜悦都是如此艰辛的付出。

当我端起一杯地产的玉沙酒,那香醇甘甜的滋味沁人心脾,那一瞬间,我愿意把自己完全交付于这由车尔臣河水滋养的佳酿,跟随它带我步入且末最美妙的境地。

作者简介

毕然,作家、插画家。曾就读于鲁迅文学院第二十期高级研修班。首届新疆儿童文学奖获得者,新疆儿童文学研究会副秘书长,新疆七坊街创意产业园入驻艺术家。兼写会画,作品被译成英文、维吾尔文、哈萨克文等多种语言文字。部分作品改编广播剧在中央广播电台播出,作品获中国作家协会2014年定点深入生活项目和2016年重点作品扶持项目支持。以身体力行方式研究丝绸之路,最远抵达地中海沿岸和非洲撒哈拉沙漠。目前出版作品32部,代表作:《楼兰密码》(2011.7,花城出版社);童话集《树林消夏音乐会》(2012.1,吉林美术出版社);长篇童话《雅玛里克山的雪绒树》(2013.4,再版);《生死楼兰》(2014.8,中国编译出版集团);《新疆最后的古村落》、《舞行丝路一一从长安到地中海》即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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