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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中年如秋水:秋水凉凉,并不寒骨,还来得及念想

人到中年如秋水:秋水凉凉,并不寒骨,还来得及念想

赤日烧得最热烈的时候,季仍是夏季,节却已立秋。多么相似啊,花期最绚烂的时候,便最接近凋零。浓密的依恋和别离,是萧瑟和沉醉的样子。

城市里的河,和原野上的河是一样的,阻不断四季。

火炬树举着红艳艳的火把,芦苇仰着满头的白发,柽柳的粉穗穗有些泛黄,木槿还在吐芳结蕊,碧草茵茵绿不减色,垂柳依依已见枯叶飘飞。倒映在水里的沿途的颜色,是大自然的少年、青壮和迟暮在一路走过。傍着河走一走,如同走过时间的胶片。

秋天的水,与春天的水是完全不同的。春水绿且轻灵,汩汩而出的是地气的蒸腾,波光带着从水底向水面冒出来的浓翠,活泼泼的,无忧无虑,鱼腥味翻着小小的浪,布满新生的繁衍。秋天的水,绿也绿着,泛黄,难起波澜,只长皱纹,平展展地蔓延过河面,也有一簇簇的鱼味,是窖藏的冬眠的味道,与春水,是中年油腻女和二八俏佳人的差距。

秋天的水,也是从春天走来的,走着走着,就老了。

王朔说:别再纠结人生了,都是跑龙套的。那就别纠结了,跑龙套、打酱油也都是好的。顺应剧情,自然是好的。可是,还有心情唔,按捺不住的心情呃,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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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蜜是个标志的美人儿,最会唱高调的那种,也最会摆情调,一向叫嚣着“春喝鲫鱼粥,秋煲花蛤汤”,一向最不惧的,便是时间。刚过三十二,就怵了。跟我说,十几岁时,从未想过三十岁的事,只觉遥远;等到真的三十了,便很慌张;现在出三奔四了,倒是不慌张了,很悲观,想起来就悲观。我说,接着活下去,迟早会知道,悲观也赶不上了。一辈子活得就是个赶趟儿,一个趟儿一个趟儿地赶过去,Game 就is over了。

我当然也是奔四的小黄叶,赶生活,我是慌张的,光赶每日里的点儿,就够我出一身汗了; 赶趟儿,我也是悲观的,站在秋水边上,就抑制不住地悲从中来。这要倒退四十年,在我故乡的乡下,按这个趟儿的标配,我就要在剪发的头上包一块帕子,衣襟上长年系一方围裙,裤脚也要绑腿扎起来,这个时节,在围着锅台转的闲暇里,要陪着成垛的谷穗、成串的杮子、成匾的黄豆们,在场子上微眯着眼睛晒太阳,晒作物的秋,也晒自己的秋。幸好,现下的时代,我可以踩着高跟鞋,烫着内扣,穿着飘飘的长裙,上不了云端,也淹不死在尘埃,有刘晓庆奶奶在前面开路,全体小黄叶总能讨一个“年轻”的标签戴戴。

当年,母亲还不及我今天的年纪时,攒了半个月的工资烫了个《大众电影》式的发型,父亲好一顿褒贬,在院子里大喊“老来俏”,串门的邻居捂了嘴窃窃地笑。我懵懵然不知所以,就认真地去问父亲。院子里长着一簇艳艳的老来俏,支楞着像稻穗般一穗又一穗的雪青色的粒儿,这是一种深秋结实的卉木,能装点风景。父亲指指老来俏:你妈就和它一样!惹得邻舍们嘎嘎地大笑,母亲又恼又怒地剜父亲一眼,扭身去了里院。这情景,仿佛就在昨天。如今,母亲染着头发,穿着花衣裳,在广场舞的队列里花枝招展,父亲倒真心实意直说“好”。我发自内心尊敬“老来俏”,这是一种宽广的气度,才能把霜叶活成枯叶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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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也伤感。前些年,儿子还是小小少年,母亲带他闲逛,说他是人芽芽,像春天一样,而自己却是要过冬的人儿了。儿子扑闪着眼睛,郑重地对答:你不是冬天,我老爷爷才是。儿子的老爷爷其时年逾九十,母亲与之相比,堪当盛夏。一句话,真是合情合理,又暖了心,又慰了人。那时的儿子,多么会说话啊,真诚。

恍然间,稚子扛起了青春,与我狭路相逢。他以玉树临风的姿态,用轻狂的心性蔑视我的年岁,看不起他的母亲“佛系的生活”,认为我目前的处境生如蝼蚁。我一笑置之。他意欲启发我辞了职,飞蛾扑火般来上那么一场,扯过因写《龙族》而翘居作家富豪排行榜首位的江南当标杆,又威逼我看衣笠彰梧的轻小说,图谋我十年磨一剑,一夜成名,他大概会借荫乘凉。我一笑置之。他嫌弃我甘愿当狗尾巴草,怒冲冲地审判我:天天净想着活得长一点,活那么长,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尘埃!这话听起来,真是青春逼人呢。我依旧一笑置之。和春草谈秋黄,和赤道谈冰霜,根本就不在一个次元。小子既自恋又张狂,既无所畏惧又内心惶惶,这空落落、毛刺刺、又火辣辣的,就是他娘稳稳地经历过的青春正盛么?好吧,任你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

说实话,我无比钦佩东野圭吾和海岩,看他们的小说,总是年轻的心跳的感觉,总是热泪盈眶,透过文字的层层帘幕,作者永远少年郎一般在暗处凝望。他们一个是1958年的,一个是1954年的,怎么算,都只能勉强算作半个大叔,差不多快赶上大爷的级别了。但他们写的东西,就是年轻,就是自带芳华,让你不得不服,不得不怦然心动。

成龙写过一本书《还没长大就老了》,马云也扬言要卸任阿里巴巴CEO重回课堂,人心总是回味着最初的模样,冷了冬雪,暖了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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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喜欢游走于秋天的菜市场,应季的果蔬、粮食要多丰硕有多丰硕,都是长熟的,长到了时候,真好。熙闹的人群,待价而沽的售卖讨价声,各色人等来来去去,都是为了三餐,活着的滋味,真好。不管着何种装束,不管以何种职业或事业来养家糊口、绵延生息,都离不开春华秋实。多好啊,因为去时决绝,所以来时才要尽心尽力地长叶长花,生根生果;因为知道众生短暂,所以才要在赶趟儿的时候,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地过活儿。多好啊,努力地活,明明知道只是洪荒宇宙里的一粒沙尘。

秋天的雾、雨、露、霜,都是秋天的水,秋天的汁液。秋水凉凉,并不寒骨,还来得及念想。

以前老不明白,凭什么非要望穿秋水,难道别时的水就不能望吗?现在才懂了,秋水不光是眼波,还有从春、夏一路走来的阴晴圆缺在里面,秋水望向来处,也望向去处,深深地凝视,哀而不伤。深不可测,连惆怅都这么令人心动。春在听,秋在说: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其实,没关系。时间,不怕失望。


人到中年如秋水:秋水凉凉,并不寒骨,还来得及念想

作者简介:马丽君,女,山西长治人,九三学社社员,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1999年开始散文创作,有百余篇文章发表于报刊杂志,新华网亦有转载。

来源: 新锐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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