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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 孚海:补充的市场需求

康世彦在小公园里坐了有一个小时了,看着绿茵上嫣然开放的花,他却心中悲凉。他这时真正明白了什么叫“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杜甫的《春望》这首诗他给学生讲过多次,但现在才真正读懂,真正有了感受,你在绝望时,看到婀娜多姿的花也会掉泪。康世彦一点儿活下去的心都没有了,但他连死都不能,他真是求生不得,欲死不能。

康世彦炒股赔了,赔了一百二十万,而且赔的这钱还都不是他的,是他借来的,现在借给他钱的人都在找他还钱,可他拿什么还。

康世彦两口子都是中学老师,也都退休了,本来他们的日子也还算可以,不缺吃不缺喝,可康世彦偏偏炒上了股,一个大过山车下来,把他摔散了。

炒股前,康世彦认识的许多人都炒股发财了,一万块钱一个月下来能变成三万块,他动心了,一开始他没敢拿上万的钱去试,就投进去了五千块,没想到,康世彦是股神,不到一个月,五千块变成了三万块,这事实一下子颠覆了他几十年来对社会,对人生的全部看法,他前半辈子太窝囊了。他原来喜欢研究治世方面的学问,觉得自己有些经天纬地之才,只是没找到报国的门路,现在才知道自己的真正能力不在这方面,在自己绝世的发财能力,可这个能力原来一直被荒废着,他应该重新安排生活,安排人生。

康世彦股票翻得挺快,可本钱太少了,三万块滚到什么时候能到三位数。康世彦算来算去,觉得只有借钱,如果借钱凑上三十万,那一个月下来就是一百八十万,再保守也有一百万,他决定借,万一赔了把房子卖了也赔得起,而且怎么就能全赔了呢。钱借得不是那么轻松却也没多艰难,康世彦的战绩在那儿摆着呢。一个月下来,康世彦的三十万翻成了一百三十万,净增了一百万,一百万哪!他现在是百万富翁了。

再下来就不是康世彦借钱了,亲朋好友都拿着钱来找他了,几万十几万的,让他帮着炒,康世彦这一点有着坚定的信念,谁他也不帮着炒,他看过潘虹演的那个炒股的电影,一开始都说得好着呢,什么赔了赚了都是我们的,可到真赔了的时候就说,怎么你炒的时候不赔,给我们炒就赔了,所以他谁也不管炒,也不给出主意。

天天看着有人拿钱来,康世彦忽然有了个想法,他不给这些人炒股但可以向他们借钱,炒股这事长了不知怎么样,对,再借钱炒,速战速决,赚够一千万就退出来,钱再多了也没什么用了,够这辈子花了就行了,康世彦定了下来,开始向来的人借钱,三个月期限,高出银行三倍的利息,这些人知道康世彦不给他们炒股,无可奈何,有的就借了,反正比存在银行好多了。康世彦很快借了一百万,再借给他他还不要了。

可事情没有想像的顺利,股市里的钱是在涨,但涨得没有开始那么快了,一个人说了个比方康世彦觉得挺对,那个人说,这好像用汽车拉货,开始货装得少时车跑得快,后来货装得多了跑得自然就慢了。一个月时,没赚到计划那么多,两个月时,也没赚够,康世彦有点着急了,因为三个月就得还钱了。不过康世彦后来想,拖一拖也不要紧,多给点利息就行了,他们还巴不得的呢。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三个月时间没到时,股价一阵疯涨后突然跌了下来,大盘从天上重重地摔到了地下,康世彦傻了,他在股市里的钱一下子没了。

股价跌下来了,要钱的也来了,康世彦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些人,他借了一百多万,没法还,他不想赖,可还不了就是赖。家里整天一屋子要债的,老婆吓得回了娘家。康世彦只能让大家等,反正股票在那儿,可现在都半年多了,股市还在那儿趴着,要债的都不等了,说什么狠话的都有了。

天天被逼债,康世彦真是不想活了,一辈子了,他还从来没这么窝囊过,他一向都挺受人敬重的。可康世彦知道,他死也不行,他死了,债就留给老婆了,甚至留给孩子,父母,岳父岳母,他现在明白了什么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康世彦在公园里胡乱想着,对面石凳上又坐了一个人,康世彦现在是看谁都烦,这个人坐下后还一直看着他。

康世彦没好气地对这个人说:“你老看着我干什么?”

这个人倒不着急,平静地说:“帮帮你呀。”

康世彦莫名其妙,一个不认识的人,帮什么呀。

康世彦说:“我的事你帮得了吗?”

那个人说:“说出来也许帮得了。”

康世彦想这人说话口气还挺大,就说:“我欠人一百万,你能帮我还了吗?”

康世彦想这句话说完那人也就走了,没想到那人说:“我不能帮你还,但是我能帮你找着一百万块钱,或更多。”

康世彦一下愣住了,可看了看,那人好像不是开玩笑。

康世彦好像看见了救命的稻草,问:“你怎么能帮我找着一百万块钱?”

那个人还是那么平静,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常规的方法当然是不行了,就是有人借给你钱也没用,因为你现在的钱就是借的。”

康世彦觉得这人好像知道自己的事,可自己跟他并不认识,但他说得对,不过非常规的方法他也没有呀。

康世彦说:“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拿不出来,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可我这条命也没人要,我的命一分不值,甚至是负的。”

这个人说:“你的命这么着是没人要,但如果拿你的命能换来一百万块钱,钱可是有人要,这样的话你这条命就有人要了。”

康世彦觉得这个人说话瘆得慌,不过这毕竟是个希望,他的命还能换来钱,他的命干什么能换来钱呢?

这个人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康世彦,名片上写着“天地调查公司,黄维成私人侦探”。

这个人对康世彦说:“你的情况我都了解,这事是个大事,事是你起的,要想了结还得是你,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咱们约定三天时间,如果你决定用命换一百万,就打电话给我,三天以后也就不要打了,说实话,除了我,没有人能解决你的问题,不过你要付出的代价确实够大的。”

这人说完站起身走了,康世彦觉得有点儿毛骨悚然,这人说他的生死怎么这么平静,好像说得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一单买卖。

黄维成干私人侦探有几年了,和他开始的想法一半一样一半不一样,一样的是这工作惊险,刺激,有意思,不一样的是挣不了想像那么多的钱。私人侦探都觉得自己是福尔摩斯,可别人根本不这么看你,根本看不起你,觉得你只是盯个梢,拍个照,总之是干些偷偷摸摸,偷鸡摸狗的事,因此你也就是个偷偷摸摸,偷鸡摸狗的人,所以给钱也不情愿。黄维成干了几年彻底明白了,干私人侦探发不了财。可是,黄维成喜欢这工作,不想放弃,这工作能让你知道很多稀罕事,能让你把人间的事物都看透了。时间长了,黄维成从接手的业务中看到了另一个市场,一个隐蔽的市场。有很多人遇到的麻烦没法用常规方法解决,也不知怎么解决,而实际上另外很多有解决问题潜力的人自己不知道也不知怎么用,这就给他带来了机会,他在中间把双方组织起来,以巧妙的方法把事情解决,结果双方的要求都能满足,甚至皆大欢喜。由于要解决的这类事都在违法和不违法之间,或根本就是违法的,解决起来有难度,因为你不能再用纯粹违法的方法去解决,那样风险就太大了,所以能想出解决的方法就成了高超的艺术,既然是高超的艺术当然收费也就高了,黄维成靠这些业务逐渐发了财,而他的私人侦探公司正好既是联系业务,挖掘线索的窗口,也是最好的掩护。这种业务当然不能对外直接讲了,要正式说起来社会肯定也不容,但很多人的事需要解决却是客观存在。社会存在这种需求,需求多了就形成市场,中国这么大,什么需求都能形成市场,他黄维成就是专门开发这种市场的能人。黄维成欣赏一个台湾官员说的话,他说红灯区和妓女就像公共厕所,没有公共厕所大家就会随地大小便。这话说得很粗,但话粗理不粗,腐败也一直嚷嚷反,可反成什么样了,中国的事就这样,你看准了该干就干,别嚷嚷就是了。

黄维成是一次无意中知道康世彦和他的事的,感了兴趣,利用他的侦探技能把康世彦调查清楚了。他知道康世彦死不得活不得,而且康世彦还不是那种没皮没脸的人,这样的人活得更难受,没皮没脸的人什么都不在乎,倒活得自在。康世彦这种人这种事就是黄维成要找的业务,他可以帮康世彦解决问题,当然拿命换问题的解决有点儿太残酷,但这不是黄维成的错,这是康世彦的错,谁让他一开始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大本事,惹下这么大的祸。黄维成觉得让康世彦用命换钱没什么不合适,这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不是他黄维成狠心,冷血动物,这只是他的一笔业务,错在康世彦,就像一个人杀了人,警察要抓你,法官要判你,你不能说警察和法官都是冷血动物,他们只是在你错误的轨迹上继续完成全部程序。人活着要有感情,但做事别那么多感情,凭感情办事十有八九都得砸锅。

第三天晚上,康世彦给黄维成来电话了,说他同意康世彦所说的方法,拿命来换问题的解决,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他咎由自取,罪有应得,黄维成和他约好第二天见面详谈。

第二天黄维成和康世彦仍在小公园里见了面,康世彦脸色发灰,目光呆滞,黄维成和他说了具体方案。方案是,康世彦投一份人身意外伤害险,只有这个险能得到大笔的钱,当然条件是人得死了。

康世彦显然有戒备,他问:“受益人是谁?”

黄维成说:“写你老婆就行。”他明白,康世彦怕他是受益人,到时自己死了替别人挣了钱。

康世彦问:“投了保后怎么办?”

黄维成对康世彦说:“以后的事我来安排,你到时配合一下就行了,完事之后你老婆到保险公司把钱拿了就完了。”

康世彦沉默了一会儿,同意了。

黄维成说:“还有一件事,为了把事做圆满,我还得动用另一部分力量,比如说雇另外的人,这些都是有花费的,而且花费都比较大,你能理解吗?”

康世彦点了点头。

黄维成说:“我预计这件事的费用大概需要十万块钱,你能接受吗?”

康世彦又点了点头,说:“能接受,我明白。”

黄维成说:“如果你没改变主意,那我们去保险公司吧。”

康世彦说:“不改变了,我没有改变的资本。“

黄维成和康世彦一起去了保险公司,保了一百五十万的险。

办完了保险,黄维成让康世彦拿着保单,给自己开了一张十万元的借条,并让康世彦将借款事项及日期都写得和其它借款条一样,这样这张借条就是一个炒股的筹款借条。

全都办完,黄维成问康世彦“你有驾驶证吗?”

康世彦说:“有,不过我不太能开,因为我学完了车,拿上驾驶证后还没开过。”

黄维成说:“那就行了。”

看着康世彦木然的表情,黄维成又说:“我还要做些准备,估计一周内完成。”

康世彦点点头,说:“知道了,我只有一周了。”

黄维成和康世彦分手后,来到了市里最大的一家二手车市场,挑上了一辆小面包车,这车已经很旧了,但保养得还不错,他跟车主砍了半天价,最后四千元买下了,当时付了钱,和车主约好一星期内过户,他对车主说他叫康世彦。

买好车后,黄维成打电话把康世彦叫了出来,看了看康世彦的驾驶证,当年新领的,没问题,于是和康世彦一起开车出了城。

到了省道的起点后,黄维成停了车,对康世彦说:“你开吧。”

康世彦顺从地坐到了驾驶座上,起动了车。看来他在驾校里学得不错,车开得没什么问题。车沿着公路向前走着,很快进入了山区,开始爬坡,黄维成让康世彦就慢慢开,不过这车想快也快不了。省道这几年修得不错,路况很好,车也不算太多,开出几十公里后,黄维成让车拐上了通往下面县城的公路,这的路就差了,山势也险了,光秃秃的石头山,峭壁上连棵树都没有。

康世彦开着车,黄维成向右面看着窗外,路在山上,下边是几十米的山沟,路坡上到处都是凸出的山岩,车要掉下去光这山岩就能要了命。

康世彦看黄维成一直看着窗外的山沟,突然说:“你不是要我现在就翻到山沟里吧?”

黄维成说:“现在翻到山沟里保险公司会说你是自杀,一分钱都不给你,而且我还在车上呢。”

康世彦想了一会儿,说:“那你是想制造一起我被撞下山的车祸。”

黄维成说:“具体怎么安排你就不要管了,不是我非要隐瞒,而是要做得是一起真实的意外,这样保险公司才没话说,才能赔你,我要都提前告诉你就成了表演,保险公司觉得有假就不会给钱,你不会希望死了拿不上钱吧?”

康世彦不说话了,黄维成和他一起返回了城里,并把康世彦送了回去。

分手的时候黄维成对康世彦说:“为使保险赔付顺利,现场真实,你死得可能不那么体面,希望能够理解和谅解。”

康世彦没有说话,灰暗的脸上眼泪流下来了。

转过天来,黄维成开上自己的一辆夏利车,去了劳务市场,他要找一个司机。

到了劳务市场,一说找司机,围过来好几个。黄维成看上了一个四十多岁的,这岁数的人,对工作会珍视了。黄维成跟那个人说工资好说,但要看看技术怎么样,那人很高兴,说技术没问题,于是两个人一起出了城。

到了省道的起点后,黄维成让那人开车,那人车开得很顺畅,技术不错,过了一会儿,和黄维成聊上了。

那人说他叫顾彪,原先在公家单位里给领导开车,挺好的,活不忙,钱不少还常能跟着吃,不过后来单位倒闭了,工作没了,改跑了货车,也行。可后来老婆病了,起不来了,离不开人,货车没法开了,因为货车都得跑长途,三五天回不来,这可就惨了,再找的工作都没跑长途那么多钱了,但老婆的病花开钱了,治了两年多,总算好转了,不过家里也穷得底儿掉了。有个儿子,是个好儿子,上高三,刚发榜,考上了,学校也不错,全家高兴坏了,老婆也有了精神。可前几天儿子去学校,带回来一个坏消息,班主任老师告诉儿子,学校上届也有一个考上这个大学的同学,说这个学校办不了助学贷款,也不是学校不愿意办,是因为不还贷的学生太多了,银行不给贷了。这一下全家都傻了,老婆的精神也没了。本来觉得有助学贷款,钱的事能凑合过去了,可这一来没办法了,这几年给老婆治病,能借的地方早都借完了,真是没辙了。孩子说没钱就不上了,可这怎么行,孩子要不上大学就还得跟自己一样,还这样没出息地活。而且这人一倒霉怎么都不对,前两天他还让单位给辞了,后来知道是新来了个外地人,要的工资比他少,他让人给顶了。顾彪说着,唉声叹气的,黄维成看着他说,觉得不像是为了多要点儿钱在表演,这人还挺老实的,要真是这样,挺让人同情的,黄维成也知道,他的事有八成把握了。

开到去县里的路了,顾彪还在唠里唠叨地说着。超一辆小面,和小面并行时,黄维成说话了。

黄维成对顾彪说:“现在你要是抺一下这辆小面会怎么样?”

顾彪说:“那还能怎么样,它马上就翻到这山沟里了。”

顾彪说完看了看黄维成,看着黄维成不像是随便说说,也不是开玩笑的表情,顾彪倒吸了一口凉气,说:“你不是要我干这个吧?”

黄维成说:“我就是想让你干这个。”

顾彪猜不透黄维成什么意思,说:“你还是别开这个玩笑,那可是杀人哪。”

黄维成说:“不是开玩笑,是真的。”

顾彪一脚踩下了刹车,黄维成脑袋差点儿没撞到车前玻璃上。

顾彪把车停到了路边,说:“你找别人吧,我干不了这个,我不是杀手。”

黄维成说:“我不是要你当杀手,你听我把事情说完,再决定干不干,好不好?”

顾彪想了想,同意了。

黄维成说:“其实我也是没办法,这是一个亲戚托我的。我的一个表兄,是个不成器的人,从小就好吃赖做,后来家里连哄带骗地给成了亲,想也许能改变,谁知女方没多长时间就忍不下去了,离了,结果就更坏了,他就赖在家里了,吃老爹喝老娘,老爹老娘也没办法,也认了。谁知前几年不知怎么染上了毒瘾,这下可麻烦了,吸毒太费钱了,他把家里折腾得没什么了。几个月前,他不知从哪儿弄了辆车,说是要拉活儿挣钱,结果钱没挣上,出了交通事故,让赔三万多块钱,这下家里是彻底绝望了,这不等于要把全家逼死吗。家里也想把他关进监狱,可他没犯什么大罪,警察不管。家里没辙了,想不如让他死了算了,这样的人对谁也没有好处,就是个社会渣滓。本来老两口决定两个人一起把他杀了,然后自己自杀,都准备下手了,被亲戚知道,给拦住了,这不把老两口也害死吗?最后大家决定找个人以别的方式把他处理了,想出了车祸的方法。”

顾彪听说过父母把不成器的儿子杀了的事,当然是儿子太不行了,否则亲生父母怎么可能这么做,这倒也能理解,不过让自己做是另一回事了。

黄维成又说:“大家想找一个车开得好的,制造一起交通事故,处理好了,没什么风险。”

顾彪想了想,对黄维成说:“既然没什么风险,那你自己办了这事不就行了。”

黄维成说:“想过了,我不行,这事必须得通过交警处理,确认是交通意外,不能跑,跑了再逮住了可就得蹲监狱了,如果只是交通事故就没什么事,可如果是我干,和他是亲戚,认识,那可就有麻烦了。”

顾彪说:“你是说这事没什么麻烦?”

黄维成说:“你是老司机了,你说如果是像刚才说的把他抹下沟里,摔死了,你有多大责任?”

顾彪说:“如果纯粹是一起交通事故,那就应该没事,因为要是分寸掌握得好,连接触都没有,那就没什么责任。”

黄维成说:“所以我出来找个人帮我们完成这件事,你想,要真是杀人犯罪我能这么到劳务市场找人吗?”

顾彪觉得黄维成说得也对,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毕竟还是有点儿不寻常。

黄维成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让法律来管它不是不管吗。当然这事也不是简简单单的交通事故,也有点儿风险,别弄不好把自己弄下去,所以我这不亲自看看您的技术么,您的技术没说的。另外,不好意思,干这么个事当然也不能白帮忙,事成之后,我们给你一万块钱的酬劳,您可别误会,咱们这可不是雇凶杀人,这是为民除害,我们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好办法了。”

一万块钱,顾彪想,开车抹别人一下能挣一万块钱,又没风险,这钱可挣得容易,要是能挣上这一万块钱,儿子上学的钱就有了。

顾彪又想了想,说:“你说的这事是真的吗?要根本不是这回事不就把我搁进去了吗?”

黄维成说:“我告诉你我的真实姓名,单位,另外这车是我的,有行驶证能证明,这样出了事就能查到我,我要是雇凶杀人能这么干吗?我不得全是假的吗?”

顾彪想这倒也是,不过他还是觉得不那么能够确定。

黄维成说:“这事是比较蹊跷,你也不必现在就决定,可以回去想想,核计核计,如果愿意干,就今天晚上之前打电话告诉我,不愿意干也没关系,明天我再另找别人。”说完黄维成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顾彪。

顾彪回去想来想去觉得其实没什么可想的,事就是那么简单,黄维成他们肯定是仔细算计过了,他们当然也不愿意有事,以自己的开车技术,会丝毫痕迹不留,确实没什么风险,弄好了自己一点儿责任都没有,连分都不应该扣,这种事你不干总有人干,而且这是除去一个对社会没用的坏人,这不是干坏事,顾彪决定了,干,他给黄维成拨了电话,说他同意干。

一周到了,黄维成开上小面,把康世彦叫了出来,对康世彦说:“上路吧。”

黄维成看康世彦倒不像那天试车时那么木木的,有精神了,想可能是过了这个坎儿了。

黄维成开车出了城,又到了省道的起点,他下了车,对康世彦说:“你在这等着,一会我打手机给你,到时你顺着咱们上次走过的路开就行了。”

康世彦点了点头。

黄维成看着康世彦,说:“希望事情顺利,把你的债都能了结了。”

康世彦没说什么,黄维成想,你要是当初不欠那么多债,何以要用这种方式了结自己。

黄维成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到了公司,顾彪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黄维成把夏利车的钥匙给了顾彪,让他开夏利车,然后对顾彪说:“还按咱们上次的路走,到时我会告诉你是哪辆车,按约定的方法做就是了,完后报警,按交通事故程序走,过两天事故处理完了,你再把责任判定书给我就行了。”

顾彪说:“那你呢?”

黄维成指着门口的一辆大越野车说:“我开这辆车,在你后面跟着。”

顾彪上路了,黄维成看他走后,打电话告诉康世彦开始走,然后上了自己的越野车,远远地跟在了顾彪后面。

过了二十多分钟,黄维成看见了康世彦的小面已经拐上了去县城的公路,他拨通了顾彪的手机,说:“看见前面那辆白色的小面了吗,就是这辆车,牌照后三位数是414,干吧。”

顾彪看见了前面一辆白色的小面,路上就这一辆车,开近了以后,他看清了牌照的尾数是414。他看这车够旧的,都该报废了。看清前后路上只有他们这两辆车后,顾彪开了上去,与小面平齐时,他看了一眼开小面的人,这人一手握着方向盘,挺轻松的,他想真是个不知死的鬼,他加速超越小面,就在他将要超过小面时,顾彪握紧方向盘,从后视镜再看了一下小面,咬了下牙,向右快速打了一下方向,他再向后看去,跟他预料的一样,小面已经翻下了路面,他急忙刹住车,停在了路边,爬到右边,从车窗往外看,他看见小面翻滚着,撞在凸起的山岩上,弹了起来,又飞了出去,车门掉了,开车的人摔了出来,头撞在石头上,血和脑浆都出来了。顾彪不敢看了,他开车这么多年,大小事故见过不少,比这厉害他也见过,他没怕过,不过这次他真害怕了,因为这是他制造出来的。过了一会儿,手机响了,他听见黄维成说:“报警吧。”

没过多长时间,警车来了,是县里的交警,这是属县里管了。警察叫了救护车,然后量尺,拍照。救护车来了,车上的医护人员看了看情况说直接拉殡仪馆算了,人都烂了。

顾彪跟警察到了县交警队,录了询问笔录。

顾彪说:“我正在超车,小面不知怎么就下去了。”

警察说:“是不是对面有车,你把小面给挤下去了?”

顾彪说:“没有,我跟本就没碰上他。”

警察说:“过几天打电话叫你,告诉你处理结果。”

顾彪回到了黄维成的公司,进了门,看见黄维成坐在那儿等他了。

黄维成说:“我都看见了。”

黄维成拉开抽屉,拿出了扎着纸条的一叠钱,说:“这是你的酬劳,按说好的,一万块,你点点吧。”

顾彪不想点了,黄维成又拿出了本收据,说:“你签个收条吧,我对他家里人也有个交待。”

顾彪翻开了收据,问:“写什么?”

黄维成说:“跟前面一样,就写劳务费一万元吧。”

顾彪翻了翻收据,已经用了多半本了,他说:“你都干了这么多回了?”

黄维成笑了,说:“你瞎说什么呀,我这是私人侦探,经常雇人去盯个梢什么的,干完了总得给劳务费吧,你要是愿意干也可以,我这劳务费还是挺高的。”

顾彪明白了,想也是,他哪有那么多要死的亲戚。

黄维成又说:“你放心,如果有人问劳务费怎么这么多,你就说给一个大款查二奶和别人好就行了。”

顾彪放心了,想黄维成想得还挺周到的。

签完了收据,黄维成对顾彪说:“还有点儿事。”

顾彪不觉得心里一紧,还能有什么事?

黄维成说:“这几天我了解了一下,你和我说的你家的情况倒是真的。”

顾彪问:“你怎么能了解到?”

黄维成笑了,说:“我不就是干侦探的吗。”

可顾彪不明白黄维成查他干什么。

黄维成说:“你这个人真是不错,老婆生病好几年,你精心伺候,一点怨言没有,你老婆人也不错,她甚至想跟你离婚不拖累你,你们两口子真让人感动。”

顾彪的眼睛湿了,他没想到几年的辛苦能得到黄维成的理解。

黄维成又说:“你的儿子更没的说了,好孩子,好学生,真争气,特别是寒暑假还去打工挣钱帮家里,现在这么懂事的孩子太少了。

黄维成说完,又从抽屉里拿出三叠钱来,说:“这是三万块钱,是我给你孩子的,这样他四年大学就没有大问题了,你别误会,这钱跟前面的事没关系,这完全是我个人的,你们这样的人应该帮,值得帮。”

顾彪太意外了,没想到儿子上学的困难在这儿解决了,他眼泪哗地流出来了,他给黄维成跪下了,黄维成连忙将他拉了起来。

黄维成说:“别这样,孩子能有出息是最好的事,以后上学要是还有困难你再来找我。”

顾彪不知说什么好,黄维成给了顾彪一个手提袋,说:“把钱收好,我开车送你回去。”

顾彪连忙推辞,说:“您别这么客气,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

黄维成说:“我不是客气,我是怕你一激动,在路上把钱丢了。”

顾彪临走前又问黄维成:“不会让我赔给对方钱吧?”

黄维成说:“你帮他们把问题解决了,他们怎么可能还找你要钱,要真要钱还不是要到我这个车主身上,不过这话你别跟处理事故的警察说。”

中午,康世彦的妻子肖月娥接到了电话,说康世彦出车祸了,让她去处理,她连忙赶去了。

警察先安慰了肖月娥半天,又拿出了一个驾驶证,一块手表和一个公文包,问肖月娥:“这些东西是你丈夫的吗?”

肖月娥看了,说:“是,是丈夫的,前几天他说要去开车挣点儿钱,我不让他去,他学了车后没开过,哪开得了,他不听,结果真出事了。”

警察说:“如果你能确认,尸体就不要看了,摔得很利害,面目全非了,看了更受不了。”

家里人也劝肖月娥不要看,肖月娥不看了。

警察说:“过几天裁定下来,你们两方再协商赔偿的事吧。”

几天后,事故裁定书下来了,顾彪百分之七十的责任。

顾彪和警察说:“我一点儿都没碰他,怎么还要我负责?”

警察说:“不管怎么说死了一个人哪,你不可能一点钱都不出吧?”

顾彪说:“那等于说为了让我赔钱判我负责。”

警察说:“你不还有交强险吗,能赔多少?别不知足,要是判你交通肇事,你得进去蹲几年。”

顾彪倒不是为了钱,他知道他赔不了钱,不过怎么也得说几句,另外他的驾驶证分全扣完了,得重学交规,一个月开不了车了。

顾彪回去把交通事故裁定书给了黄维成,黄维成看了看,说:“挺好。”顾彪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事情真是完了,不用担心了。

半个月后,黄维成给保险公司打电话,知道康世彦的钱已经赔付了,他去了康世彦家,拿出了康世彦给他打的借条。康世彦的妻子显然是知道这张借条的,什么也没说,把钱给了黄维成。

黄维成收了钱,问肖月娥:“你们和事故对方也没有什么事儿了吧。”

肖月娥说:“没有,我们和他有什么关系。”

从康世彦家出来,黄维成又去了自己的保险公司,黄维成的夏利车保了交强险,又保了第三者意外伤害险,伤害险保了二十万,因为是自己的责任大,除去要扣的费用,保险公司赔了十八万。

出了保险公司,黄维成知道可以轻松一阵了,毕竟这样的活儿不是总能遇到的,得等机会,得慢慢等。虽然这样的市场需求其实不少,但由于不能在台面上做,碰上的机会就少了,另外怎么也是在打擦边球,还是小心为好。

休息了几天,黄维成又闲得难受,他知道自己是忙碌的命,就又到了公司。一天,一个穿金戴银,张嘴就是钱的富婆找他了。

富婆说:“该死的老不正经的,在外面今天找一个,明天换一个,我不跟他一般见识,懒得管他,最近找的是个小姑娘,才二十多岁,现在这小姑娘可真贱,给钱就行,给就给吧,我们也不缺钱,前几天小姑娘走了,回老家了,开始我还挺高兴,后来公司的人告诉我,那小姑娘怀孕了,是回老家生孩子去了,这还了得,这不是要跟我争财产吗,你去给我查查,看是怎么回事,要是真有了孽种,我饶不了她们!”说完掏出一万块钱拍在了桌子上。

黄维成讨厌这种人,不想管,不过看富婆那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架势,又想这种人的钱不挣白不挣,就答应了。

小姑娘的家挺远,在好几百里之外的偏僻乡下,黄维成一天早早地上路了。

路不怎么好走,过了中午才到了县城,黄维成知道当天是肯定返不回去了,就在县城最大的一家宾馆住下了。晚上黄维成和宾馆经理聊了一会儿,打听小姑娘的家怎么走。经理挺爱说话,把路详详细细给黄维成说了,还画了地图,告诉黄维成不远,中午就能返回来,只是路不太好走。经理又告诉他,别看他们这是穷乡辟壤,下面的景色其实非常优美,县里早就想开发农家游,只是没有钱修路,另外农村也很穷,改造居住条件也改造不起,现有的条件根本没法接待游客,起码卫生条件就达不到,你总得有卫生间,能洗澡,他们出去参观过人家的农家游,知道农家游得什么样子。现在有希望了,省里要出钱给修公路,这样县里就能把钱资助给村里的人改造接待条件了。经理劝他早点儿去,好好看看,另外乡村的饭菜也别具特色,吃了肯定回味无穷的。

黄维成让经理给说动了,第二天早早地上路了。车开了一阵后,到了一个山谷的谷口,当他顺着路转弯进入山谷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景色太美了,参天的大树笔直地矗立着,带着古老的气息,阳光从树间射进来,照在铺满幽暗绿草的地上。一片蓝色的湖水出现了,闪着粼粼波光,岸边黄色的小花在草丛中星星点点。一条小溪静静地流淌着,清彻见底,水里的鱼似乎是在证明“水至清则无鱼”这句话的错误。一向不喜欢游山玩水的黄维成知道了景色的魅力,他停下了车,坐到小溪边,觉得他陶醉了。他在哪里坐着,任凭时光流逝。当他看到阳光已移动了很大一段距离时,才突然想到自己不是来欣赏美景的,自己还有事要干,自己是人世的俗人,不是仙境里的仙人,他重又开车上路了。一边开车黄维成一边想,这里太好了,自己老了到这来买上一处房子,做养老的神仙。快到中午时,他找到了小姑娘的村子,很快打听到了,小姑娘在城里打工发了财,回家来盖房子来了。黄维成找到了小姑娘家,房子正盖着,他也看见了小姑娘,真是漂亮,不过看她合泥搬砖的利索样,肯定不是要生孩子,他又落实了一下,没有生孩子的事,黄维成放心了,知道不会有什么恶战了,他想,小姑娘要真是生个儿子,说不定连命都得搭进去。

返回去的路上,路过一个小镇,其实算不得个镇,很小,镇上有几家饭馆。黄维成想起了经理的介绍,可能这的乡村饭跟景色一样,真是非常好,就把车停到了路边,朝一家看着还不错的饭馆走去。走到门口,就在他拉开门的一刹那,他惊呆了,门里面对着他的人也惊呆了,是康世彦。

黄维成压低了声音说:“你没死?”

康世彦嘴动了几下,却没说出什么。

黄维成一把揪住康世彦,把他拖出了门,拖到了自己的车后边。

黄维成松开了康世彦,对康世彦说:“你没死,那死的人是谁?”

全书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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