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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王友明:一梦千年

久久地站立在惠州西湖内一块刻有“东坡园”的巨石前,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落难惠州的苏东坡来。

苏东坡,原名苏轼(公元1037年1月8日——公元1101年8月24日),字子瞻,又字和仲,号“东坡居士”,世人称其为“苏东坡”,眉州(今四川眉山)人。北宋著名文学家、书画家、词人、诗人、美食家,唐宋八大家之一,豪放派词人代表。其诗、词、赋、散文,均成就极高,且善书法和绘画,是中国文学艺术史上罕见的全才,也是中国数千年历史上被公认的文学艺术造诣最杰出的大家之一。

宋绍圣元年(公元1094年),被朝廷以“讥斥先朝”罪名贬为宁远军节度副使,惠州安置。此次贬谪,是苏东坡动荡生涯中又一段漫长的异乡之旅,在惠寓居了两年又七个月。

苏东坡钟情于惠州山水,游览了罗浮山、白水山、汤泉及西湖中诸多胜景,写下了很多诗文,赞叹惠州山水风光之美,抒发忧国忧民的胸怀;他同情、关心民生疾苦,揭露时政黑暗,劝说地方官吏为民办好事,因此深受惠州人民的爱戴,得到惠州人永恒的纪念。

作为官员,苏东坡虽贬官但未敢忘国忧民,一直把解决惠州百姓疾苦,当作自己义不容辞的职责,以游山玩水、赋诗作词来应对心灵的寂寞;以建筑新居,栽树种果来抗争生活的艰难;以埋头做事、昂首做人来回击政治上的迫害;更操笔如刀,以《荔枝叹》式的诗歌,继续给昏君佞臣以迎头痛击。

苏东坡精神上的这些亮点,丰满了他的生命色泽,为他“为文奇,为官勤,为人正”的史碑形象涂上了浓彩,令我学为敬仰。

傍着西湖,我悠闲漫步。

惠州西湖原名丰湖,由丰湖、菱湖、鳄湖、平湖、南湖和许多不知名的小湖组成,虽然实际水面要比杭州西湖大两倍,却因被许多景点所分割,视觉上似乎要比杭州西湖小许多,但景致还是十分优美的,每到一处,我都感到心旷神怡。

当年,流寓惠州刚3个月的苏东坡,与当地友人“饮之且醉”时,曾写下了“花曾识面香仍好,鸟不知名声自呼。梦想平生消未尽,满林烟月到西湖”的诗,首次将丰湖称作西湖,西湖之名由此载入史册。

清代惠州诗人也曾题诗句:“北客几人谪南粤,东坡到处有西湖。”东坡因湖题诗,此湖因诗得名,相得益彰,锦绣文字点亮惠州的精魂,成为一景。

湖边亦有始建于唐朝末年的泗洲塔,因了苏东坡一句“玉塔卧微澜”,而跻身于西湖八景之列;脚下的苏堤和西新桥,本来是东坡为便利交通而建,无意中又造就了“苏堤玩月”的美景。

纵目西湖美景,我记起了清代诗人吴骞的《西湖纪胜》诗句:“西湖西子比相当,浓抹杭州惠淡妆。惠是苎萝邨里质,杭教歌舞媚君王。”此诗喻杭州西湖天生丽质,雍容华贵;惠州西湖则村妇素面,淡雅可心。“顾美莫过于天然”,一个“淡”字,尽显其独特的神韵。

我突然想到,如若盛夏月夜,游览惠州西湖,定会是看不尽绿肥红瘦、湖暗月明;漫步于近水楼台,仰首遥望圆月,苏东坡的《水调歌头》定会是涌上心头。如果手举酒杯,低声吟诵“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词句,该是何等的惬意舒畅啊!

我想,惠州给予苏东坡的真是一个惊喜。面对这位失意的老人,惠州以其纤柔多情的秀丽山水,抚慰了这位远客的灰冷之心;百姓以其淳情如花的笑脸,化解了这位异乡贬官郁结的忧愁。倚仗着这份深情,苏东坡岂能不在惠州安下心来,欣然写下“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诗句?!

实际上,对于惠州人民的厚爱,苏东坡是倾心相报的。作为文人的他,笔耕不辍,为岭南山水和惠州人民纵情放歌,以至于“一自东坡谪南海,天下不敢小惠州”。惠州西湖因苏东坡而与杭州西湖齐名,惠州的人文历史,因苏东坡的这段奇缘,平添了一份凄怆的独特气质。

我听到了这样一组数字,苏东坡寓惠两年又七个月,共写出诗152首、词8首、文章和信件326篇。这些诗词和书信,由衷盛赞了惠州的风土人情,进而逐步改变了世人对惠州的偏见。

如今,当地政府充分利用“东坡文化”效应,进一步把文化产业做大做强,已成为惠州各界人士的重大话题,一个以西湖和罗浮山为主线的“东坡文化”旅游热潮逐步形成,一个依托“东坡文化”,振兴特色经济的美好前景正在呈现。

蓦然间,我心中滋生出一种“不辞长作岭南人”的渴望之情。

转而,我又想,苏东坡“不辞长作岭南人”的那种留恋之情,是否与爱妾王朝云有关?

在孤山“苏东坡纪念馆”的旁边,我看到有一座小亭和一座石墓。亭是“六如亭”,墓是“朝云墓”。苏东坡爱妾王朝云,就葬在那座冰冷的石墓之下,而她的芳魂则长年缭绕在“六如亭”间,正如亭上对联中题写的那样:“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电,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信步来到王朝云塑像前,许是同为王姓之故,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

于是,我跑上前去,紧靠塑像而坐,左手轻轻地抚摸着王朝云的纤纤玉手,与其照了一张合影。

王朝云,字子霞,钱塘(今浙江杭州)人,苏东坡的侍妾、患难的红颜知己。因家境清寒,自幼沦落为钱塘歌女,能歌善舞,独具一种清新、高雅的气质。神宗熙宁七年苏东坡贬任杭州通判,一日宴饮时看到了轻盈曼舞的王朝云,年仅12岁,收为侍女。

苏东坡有一首著名的《饮湖上初晴后雨》诗:“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装浓抹总相宜。”诗明写西湖旖旎风光,而实际上寄寓了苏东坡初遇王朝云时为之心动的感受。

王朝云是一位聪慧机敏的风尘女子,由于十分仰慕苏东坡的才华,且受到苏东坡夫妇的善待,十分庆幸自己与苏家的缘份,决意追随苏东坡终身。

王朝云与苏东坡的关系很奇特,虽共同生活了20多年,却一直没有夫人或妻子的名号。

王朝云的地位虽低,却在精神和艺术感受上,能进入苏东坡的精神世界。她不是靠练达持家的处世经验,而是凭着对艺术生活的了解与体验,对细腻感情的把玩品味,与富有浪漫气质的苏东坡相贴近的。

王朝云一生,随苏东坡大起大落,不仅跟随谪居黄州,就是后来远谪惠州,也主动请求与其同去贬所,这对于晚年的苏东坡来说,真是莫大的精神安慰和支持。尤其是在第二任夫人王闰之死后,苏东坡远贬海南蛮荒之地,身边姬妾陆续散去,只有王朝云始终追随。苏东坡由衷感叹,作了一首《朝云诗》相赠:“不似杨枝别乐天,恰如通德伴伶玄。阿奴络秀不同老,天女维摩总解禅。经卷药炉新活计,舞衫歌扇旧姻缘。丹成随我三山去,不作巫山云雨仙。”

可是,红颜薄命,王朝云对苏东坡的关爱,是以生命作为代价的,这位纤纤弱质的杭州美女,最后终于被生活的重担所压垮,结束了她34岁的年轻生命。

王朝云是虔诚的佛教徒,在咽气之前紧握着苏东坡的手,念着《金刚经》上的谒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这番话不只是王朝云对禅道的彻悟,其中也隐含着她临终时对苏东坡的无尽牵挂。

王朝云死后,苏东坡尊重王朝云的遗愿,将她葬在惠州西湖孤山南麓栖禅寺大圣塔下的松林之中,并在墓上筑“六如亭”以示纪念。

亭柱上镌刻有一副楹联:“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亭联不仅透射出苏东坡对一生坎坷际遇的感叹,更饱含着对一位红颜知己的无限深情。

是啊,自苏东坡来到惠州后,常与王朝云漫步湖堤、泛舟波上,一同回忆在杭州时的美好时光。因此,也就用杭州西湖的各处风景地名为这里的山水取名,这本是两人的得意之作,不料他乡的孤山竟然成了王朝云孤寂长眠的地方。

双鸿远游,失伴成只,苏东坡怎能不肝肠寸断,万箭穿心?对爱妾的怀念,日日聚结在苏东坡悲寂的心头,夜里就化为幽梦,夜夜见爱妾来侍,而且为年幼的干儿授乳,总看到爱妾衣衫尽湿,询其原故,答道:“夜夜渡湖回家所致。”苏东坡醒后大为不忍,于是兴筑湖堤横跨湖上,以便爱妾前来入梦,此堤也被后人称为“苏公堤。”堤成之日,当夜就梦见爱妾来谢,音容笑貌一如生前。这时的苏东坡已是心身极惫,生活中只剩下对往昔的回忆和怀念了,其中尤以对爱妾的怀念为最多。

苏东坡有一首《西江月》词云:“玉骨那愁瘴雾?冰肌自有仙风,海迁时过探芳丛,倒挂绿毛么凤。素面反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为了怀念爱妾,苏东坡在惠州西湖上刻意经营,建塔、筑堤、植梅,试图用这些熟悉的景物唤回那已远逝的时日。

然而,佳人已杳,真是“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爱妾已去,影子却刻在了苏东坡的心中,也留在了惠州西湖的山水花木之中。

遥想才子佳人的悲欢情愁,怎不令我为之啼嘘不已?!

苏东坡与王朝云相识在杭州西湖,永别于惠州西湖,两个西湖之间,构筑了他们流传千年的真情和患难与共的恋守。

从苏东坡与王朝云感人的爱情故事中,我解读到了一种人间真情。这种人间真情,可歌可泣!

而今的孤山不孤,惠州人民已将苏东坡和王朝云用石像塑在了一起。

抬脚迈上一个高高的台阶,我便看见了那尊石像。只见苏东坡将琴轻置怀中,左手抚琴,右手轻扬,双目微闭;王朝云左手轻托香腮,右手紧抓长袖,面带微笑,凝神细听,忘我地沉浸于甜蜜的情爱之中。这对相聚相守,缠绵永远的有情人,永远被后人所敬仰,所怀念。

那一刻,我心中陡生一种别样的感觉,一种莫名的柔柔情愫,自心间氤氲升起,向浑身散开。那流水般的琴声,似乎漫过岁月,穿越时空,传进我的耳鼓。那声音好像发自地层深处,极富穿透力和感染力,声声叩击我的心坎,激荡我的心扉。我感觉这琴声,仿佛只是为我一个人而弹奏,直抵我心灵深处最柔软的一隅。

其实,传进我耳鼓的不仅仅是一种声音,而是一种心灵的指向。我想,不论在何处,只要心存诚意,躬身倾听,就能感受到这穿越时空的律动。

举头再次凝望塑像,万般情愫又涌上心头,该说些什么呢?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想再吟诵一次苏东坡的《朝云诗》,以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

一向感情脆弱的我,吟罢诗句,两行泪水不由地涌出眼眶,滑过脸颊,簌簌落下,一点一滴,打湿了胸前的衬衫。

在最后一次回望里,我慢慢转身,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苏东坡和王朝云,心中泛出一阵浓重的惆怅。

一个转身十分简单,若再来与苏东坡和王朝云相见,却不知何夕何年?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离开西湖的时间。

游惠州西湖的时间虽然短暂,我却真切地触摸到了苏东坡鲜活灵动的生命脉搏,体味到了西湖丰富多姿的历史风韵,获取了一份独特的文化滋养。苏东坡、王朝云和惠州西湖,将成为我心中永恒的话题!

登上中巴车,闭目养神间,宋朝诗人杨万里“三处西湖一色秋,钱塘颖水与罗浮”的诗句,悄然涌入我的脑海。

感同身受的我,真的愿意在那如泣如诉的琴声里,在那如梦似幻的美景间,在那如胶似漆的情事中,长醉不醒,一梦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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