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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杨盈川:洱源唢呐,吹奏一生的悲喜

唢呐,是奔放的狂飙,是灵魂与热血锻造的绝唱!唢呐,凝固着历史的大音希声,蕴含着生命的呼啸、大山的气度、江河的沸腾……

洱源唢呐乐的产生无文字记载,但从白族民间传说故事《哑子哭娘》中可以折射出白族唢呐产生的痕迹,并且从白族戏剧“吹吹腔”的历史来看,“吹吹腔”于明初洪武年间开始形成,它的出现距今约有500年历史,作为其主要伴奏乐器的唢呐,应该于这个时期之前就已流传。

洱源白族唢呐与汉族唢呐形制大不相同:其木管的背面无音孔,正面只有七孔,采用“借音”吹奏法;换气方式采取左右腮帮交替进行,吹奏者可以边走边吹,走十几里而乐曲不断;簧片短而较硬,低音浑厚、稳健,高音高亢、明亮,音域宽广,喜用跳进音程,具有粗犷、豪放的独特风格。

在滇西北的洱海之源,唢呐吹奏是表达感情的最佳方式,是洱源乡村最为嘹亮最为通透的嗓音。无论是婚丧嫁娶、岁时节庆、民间社火、宗教礼仪等各种场合,还是白族古老的吹吹腔戏,都离不开唢呐的吹奏。2008年洱源县被文化部命名为“中国白族唢呐艺术之乡”。2017年,洱源唢呐乐被云南省人民政府列入第四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

唢呐,铜喇叭碗上有高原之光在闪耀,磊落的襟怀中有大山气魄在汹涌。赤裸裸热辣辣的唢呐声,是千年奔涌的江河浸泡过的,是大起大落的群山陶冶过的,是大喜大悲炽烈激情酿煮过的。

洱源唢呐乐的传统曲目极为丰富,全县境内至今搜集到的曲牌有100多个。不仅严格区分了表达喜庆、祭祀、欢乐、哀伤等各种情绪的曲牌,并且在不同场合的伴奏中每个程序都沿用专门的曲目。如今流传于洱源境内的唢呐曲牌既有专用曲牌,也有通用曲牌。《耍龙调》《龙摆尾》《霸王鞭调》《耍鹤调》《大摆队伍》《将军令》《游船曲》等多用于春节、海灯会、绕三灵、田家乐、迎送本主等大型传统节庆中,以其明快的旋律和高亢的音调,渲染了欢腾炽热的节日气氛;《栽秧调》《过山箐》《大摆队伍》《耍龙调》等曲牌则用于栽插劳动场面,大起大落的调子和强有力的旋律伴随着劳动节奏,形成你追我赶的栽秧竞赛场面;《闹山红》《开打曲》《过场曲》《高腔》《一字腔》等曲牌则用于白族吹吹腔舞台戏和板凳戏;《迎亲调》《送客调》《小开门》《一杯酒》《美女梳妆》《拜堂》等曲牌用于结婚时配合迎客、送客、接新娘、敬酒、拜堂等婚礼活动;而《送丧调》《离歌》《跌落泉》《悲泪涟》《大哭》等曲牌则是丧葬礼仪时的专用曲牌。

头顶蓝天,唢呐直指苍穹,脖筋突起,奋力吹响。唢呐声是粹过火浴过血的,抖擞开一腔豪情,让大地经历酣畅淋漓的震颤,让天空承受荡气回肠的轰鸣。唢呐成了生长在乡村中与泥土最为接近的乐器,让每个乡村人对它虔诚备至,两眼注视,双耳凝听,敞开心扉,受其涤荡。

唢呐声起,共振出清脆、坚硬、深沉、久远的回声,有如山呼,有如海啸,有如延绵不绝的惊雷。唢呐声起,冰冻的江河也会迸溅出钢蓝色的火花。唢呐声起,沉默千年的岩石也会为之动容。

在唢呐声中,人们一代代生息繁衍,骨骼里有粗犷的气质在蓬勃,有豁达的品德在奔涌。世代传承的唢呐艺人行走在乡村深处,形成了相当数量的唢呐“专业户”乃至“专业村”,培养和造就了一大批职业或半职业艺术造诣较深的唢呐艺人。从民国时期至今,洱源县陆续涌现出了李照明、罗凤银、毛玉宝、杨士才、李学昌、毕世发、杨士才、李家福、毛六藩等唢呐演奏大师。他们或欢快激越,或婉转苍凉,穿过时空,温暖着乡村的情感和信念。在满月客里发芽,在婚礼中抒情,在葬礼上感怀,把一个个村寨喜庆欢乐的欢歌劲吹,把一幕幕人生凄婉悲痛的哀怨款款倾诉。

唢呐一响便吹热了寒冷的腊月。乡亲们把操弄了一年的农具收拾起来,把忙碌了一年的心情释放出来。在瞅下的某个黄道吉日,请一唢呐吹打乐班,欢欢喜喜娶媳妇嫁姑娘,也有人家在唢呐声里迁进了宽敞亮堂的新居。祈神赛会庆寿贺喜,弄璋弄瓦之乐,唢呐始终在老艺人揸开的五指上涌动着千年不谢的憧憬,把旧日子如同遗落的音符一起扔在了山沟野壑里。

唢呐响起了,吹来的是彩蝶翩跹的快乐。随着清脆而又欢快的唢呐声,那些平日里低眉顺眼的父老们,脸上表情如秋天的色彩一样异常丰富,平时松散的人们会在各种民俗仪式上随唢呐吹响的瞬间变得整齐而有序。于是这唢呐就成了乡村的一个图腾,对唢呐的顶礼膜拜,才让村落有了经脉分明的传承,也让世代相传的演绎里,在大山怀抱的最深处,有一种厚重的文化质感。那声声唢呐,深深地渗透在山村的肌肤里,让一代代欢乐下来温馨下来,也让那些听着唢呐长大的孩子,认同了这唢呐最坎坷最古朴的抒情。

凄切的唢呐声催人泪下。村庄里老人不在了,幽咽的哀乐从唢呐里飘荡出来,把悲伤的人们对逝者的回忆在时空隧道里越拉越长。堂鼓、锣、钹、镲等打击乐器在这样的时刻也会茫然失语,任唢呐的忧伤飘散在乡村的天空。哀伤是无法逃脱的,送走了长辈,若干年后只要一听到唢呐的呜咽声,儿孙们心里的某个角落冷不丁就会心里一紧,然后冒出几缕悲伤和怀念。

唢呐响起了,吹出的是纸钱里如山泉幽怨般的忧伤。乡村里被岁月茬茬收割的逝者乘鹤西去,当这种哀怨的曲调从唢呐里飘荡出来的时候,对逝者的一些记忆,也在这呜咽的唢呐声中,在时间的隧道里越拉越长。叶落归根,入土为安,对于一个在村庄的土地上滚打一生,最后魂归地的乡村人来说,这是与出生结婚生子一样,一生中最辉煌的释放,用唢呐声把四邻八乡的人召集在跟前,似乎向大家表明自己曾在世上走过,现在走累了,与孝子贤孙和亲戚朋友做最后的告别。这伴随着乡村人生生死死的唢呐,每一个呜咽的音符中,都蕴含着一种悲怆,一次生者对逝者别离的嚎啕。

生在乡村长在乡村消失在乡村的庄稼人,一辈子离不开唢呐,就象株老树离不开生养自己的土地一样。在它嘹亮的声音里,乡村里的人们与唢呐的旋律一起欢乐,一起悲伤,千百年的情感也在唢呐的簧哨里潮涨,潮落。

徜徉在洱源的村村寨寨,常常被唢呐那高亢激越热烈奔放的调子所震撼感染。唢呐声声,抑或高亢,抑或低沉,喷薄而出的是高原大山的原汁原味,是生命最根本的原版原声。只有能喝大碗散装烈酒的男人,才能吹响这支唢呐;只有胸怀坦荡如延绵不绝的高山的汉子,才能吹响这唢呐;只有坚韧不屈如山顶岩石的强者才能吹响这支唢呐。

一些庄稼已经收割,一些庄稼还在生长,一些河流一些树林悠然地呈现生命的旺盛。从春天吹到冬天,吹着月明,吹着花香,吹着穷也做人富也做人,吹着树生根心不死人长活,唢呐不容置疑地成了洱源乡间最受欢迎也最普及的乐器。

喜乐哀怨一唢呐,一杆唢呐别样情。有的人用心在吹,有的人用泪在吹,有的人用技巧在吹,都吹得荡气回肠。从刚出生的满月吹到结婚成家,再吹到昏昏老矣的庆寿,最后吹着把人埋进土地。唢呐陪伴人的一生,见证了一个生命体的全过程,用或悠扬或悲戚的音乐勾画了一个人一生的生命轨迹。在它的高奏劲吹中,我们感受着生命的沧桑变化,或新生,或健壮,或垂老,或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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