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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 赵焰:邂逅白发魔女

小楷继续骑驴向黄山方向行进。待到达黄山脚下之时,一条河流横亘在面前,只见对岸生有上百株粗壮健硕、奇形怪状的枫杨树,也称鬼柳。溪水清澈如碧玉,绿中泛白,白中有蓝,异常漂亮,感觉就像天上的银河一样。小楷从未看过如此华美的河水,弯下腰用手掌捧着水喝了几口,又香又甜,似乎带有羊奶的芬芳。仔细一看,水中还有石斑鱼,不时翻动着银鳞,闪动着一道道光。小楷怔怔地看着清澈的河水,心想自己要是变成小鱼该多好,“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鱼一定是快乐的,在如此仙境里生活,怎么会不快乐呢?小楷打开包裹,就着河水吃了一点干粮,感觉有些乏了,就平躺在厚厚的草地上。此时碧空如洗,天上的云,就在自己的头顶上飘荡。云和云之间,丝丝缕缕地连接在一起,仿佛纠缠,也仿佛恩爱。小楷不由感慨:原先自己以为云是一团雾,里面凝聚了很多水,可没有想到的是,它们竟跟棉絮一样,有着丝丝的纹理;又仿佛有生命,像小孩子一样顽皮地散开、聚集,伸出手臂……人在天地之中,是多么渺小啊,就像微小的尘埃,何必锱铢必较呢?小楷就这样一边看着云,一边痴痴作想。也许是这一段时间太累了,一段时间之后,心神莫名地变得恍惚,仿佛进入了一个如梦如幻的奇妙世界,眼前的一切突然消失,只觉得自己坠入难以言说的兰麝芬芳之中,竟然迷糊着睡着了。

待小楷醒来时,已是半夜时分,天幕上的白云早已无影无踪,头顶上是又大又亮的星星,星空浩瀚,闪烁着无与伦比的秩序美,仿佛围绕自己一个劲地旋转,转得小楷都有些头晕目眩了。小楷有些害怕了,睁大眼睛在黑漆漆的静夜里巡睃,发现高高的山峦脚下,似乎有一些亮光,明明灭灭地闪烁着。大约是村落吧?小楷想,现在这个时候,只有去村落找一户人家住下,才是最为安全的。他有些后怕,刚刚睡在河边时,若是被山上的老虎或者豺狼吃掉,那才是恐怖的事呢!小楷顺着蜿蜒的小路到了村口,村口有一棵硕大的乌桕树,树枝扭来扭去,看不真切,像是硕大无朋的精灵在跳舞似的。小楷看旁边有一户人家亮着微弱的灯光,走上前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问话声,小楷只觉得婉转如鸟语,不仅音调奇怪,还夹杂着诸多上古词汇。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一个老者站在门口,头发花白,目光里尽是疑问,脸上有着长时间不曾与人交际的僵硬。

小楷表达了留宿请求。由于心情急切,他做了一个双手合十放在耳朵边上的睡觉动作。对方听明白了,迟疑了一下,带着小楷进了院子,又进了侧屋,里面有一张简陋的床,有现成的棉被。也许是白天睡得太多,也许是到了陌生的地方感到不踏实,小楷辗转反侧,一时竟无法入睡。

第二天早上,小楷早早地起来了。老者已不在屋中,厨房灶上的陶碗里,留下两个炊饼、一点咸菜。小楷狼吞虎咽吃完后走出了屋子,环顾四周,吓了一跳,只见村庄坐落在大峡谷中,四周都是拔地而起的山峰。那些山峰真高啊,有半截掩没在云彩之中。山峰由硕大的黑色石头组成,石头的罅缝里,长有奇形怪状的松树。村落由于坐落在山坳之中,阴翳重重,幽暗朦胧,总体上却一派宁静,“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小楷不由想起了陶渊明所著的《桃花源记》,莫非这里就是真实的桃花源?

花白头发的老者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小楷面前,慢悠悠地对他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在想陶潜的《桃花源记》吧?五柳先生所写的地方,就是这里。陶先生四十一岁那年,曾经在离此不远的彭泽担任县令,其间慕黄山当时还叫黟山的名声,曾经造访此地。此后,他对尔虞我诈的官场越发失去兴趣,辞去官职回到了老家。晚年之际,先生想起此地,情不自禁写下《桃花源记》,虽假托武陵人之名义撰写桃花源,可是一直没有透露详细位置。先生临终之前,将桃花源的真切位置和线路告诉了家人,嘱托家人若是遭遇风险,可以到此避难。随后天下大乱,陶氏家人按图索骥,找到了这里,也来到了这里……”

“这真的是桃花源?”小楷感到诧异极了。

“不瞒你说,在下就姓陶。”老者笑眯眯地看着小楷说,“凡村中陶姓之人,都是五柳先生的后人,因为时间不算长,他们还记得一些事。”

小楷真的去问了。就去了不远处的一个独屋,主人面容平和,童颜鹤发,穿着一件左衽的衣服,白色的头发直直地扎起来,看起来奇奇怪怪的。看到小楷敲门,脸上有惊异的表情。小楷一本正经地问他:“请问,你们是五柳先生的后人吗?”

那人点点头,又指了指屋子里的两个人,没有说话。小楷再次发问。那三人只是笑,也不回答。小楷有些急了,大声叫了起来:“你们倒是说啊!”引得那两人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之后,老者淡淡地说:“年轻人为什么要执著于溯源和来历呢?世间之事,呵呵是哀哀,哀哀亦呵呵,若能超乎其上,避其之外,已是快乐逍遥了。”如此回答,让小楷无话可说,顿时觉得自己无趣了。

老者不再理会小楷,扛起锄头,去田里耕种去了,小楷只好走出屋子,在田野里走来走去,也不知道该去哪。他百无聊赖地来到溪水边,溪水清晰地映出他的面容。小楷心念一动,不由赋诗一首:

既无相思苦,亦缺逐波情;

唯见天宇中,星汉似白练。

话音刚落,小楷就听到清泠泠的吟诗声,清丽婉转,像是飞鸟的啁啾,又有一种水草般的袅娜:

星汉似白练,却在枝头栖;

清辉松间照,灿烂若前身。

小楷凝神看去,只见不远处的乌桕树下,有一个美丽的倩影,肌肤如玉,姿容秀丽,却生有一头白发,如冰封的瀑布一样。小楷情不自禁地在内心惊叹:“世间哪有如此美丽的白发魔女呢!”她周身仿佛柔光皎洁,逸出了轻盈云层的月影,举手投足间,头发随之摇曳,仿佛柳枝在春风中摆荡。他好奇不过,身不由己走了过去,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子,大声说道:“好诗啊好诗,仿佛空谷幽兰!只是遗憾手边没有笔墨纸张,否则记下诗句,也留下姑娘的倩影,该多美好呢!”

没想到那边传来了清晰的回答:“竖子如此油腔滑调,实在是浅薄啊!你是从山外来的吗?知道吗,我已是你太奶奶辈的人了!”

话语冷若冰霜,声调寥远冷寂,这同样来自白发魔女。小楷怔怔地看着她,心里有一万个疑问。眼前女子眼神冰冷彻骨,她就像是白玉雕就的古神像一样。小楷忽然觉得这个地方的人真有趣,一个个奇奇怪怪的,就像是《山海经》上的人物。这样想着,他突然感到有些害怕,自己所到的地方,不会是妖怪的地盘吧?如果确实是这样,该怎么办呢?

“在我们这里,画像是没有意义的。”看见小楷走近,白发女子对他说,眼神中,有一些诡异,“绘画的功能,不就是将人的形象留存下来吗?想以此对抗时间,因为画像留存的时间比你们更长,所以你们很看重它。可是我们活得是如此之长,画像毁灭了,我们还活着,且容貌不变,干吗需要画像呢?”

小楷大吃一惊,从女子的话中,他似乎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与此同时,他觉得女子说的话似乎很有道理,诸多事理,的确与心相连,“理”不同,“心”自然也不同。这样一想,“心”与“理”的确是很玄妙的,没有一个基础,哪会有玄机呢?这样想着,他大胆地问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好像的确是这样。我只想问一句,你们是来自中原吗?真是像陶潜先生所说,早就迁来了,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我也不知道……我应来得更早吧?虽然我们不死,可是记忆却会丢失……像一滴墨在水中洇开,不断扩散。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了!”

“传说轩辕升天的地方,就是黄山。你们之所以长生不老,是吃了黄帝丢下的药渣吗?”小楷突然想起了“鸡犬升天”的故事,问道。

“我也不知道,”女子哀哀地说,“老辈之人,也曾有一些说法流传,说我们当初是跟着轩辕帝南下的军士和随从,来到这里后,轩辕帝攀援上黄山的最高峰莲花峰,找到了灵芝药草,煎服之后升天而去。诸多大臣及身边卫士,喝了剩下的汤药,也随之去了天上。至于其他军士和随从,只好分吃了些药渣,虽不担心死去,可药力不足,已无法升入天上,只好世世代代生活在峡谷里……”女子叹了口气,继续说,“……世事都是命,人也是。也许,轩辕等一干人只是去了山峰之巅,将我们留在山坳之中。具体真相是什么,已无法考究了,因为我们已将之忘却。我们虽然不死,可若是没有记忆的话,也算是另一种死亡吧……”女子的声调低了下去,似乎蕴含着无数忧伤。

“那你的白发……”小楷大胆地试探道。

“也许不会死,也许不会老,可是头发还是会变白……”女子凄婉地一笑,也不回答,径直走了。

小楷不敢贸然去追。他不知道女子确切的身份,也不知道女子到底是人是鬼是神是妖——哪有女子一头白发,面容看起来却如此年轻,又孤身在这山峦之中的?女子走后,小楷怔怔地抬眼看着不远处的黄山,那真是好看啊!在阳光的映射下,黄山就像是巍峨矗立到天霄的丛林,该藏有天地之间最大的秘密吧?他看了很久,觉得自己还是看不透也想不透黄山,于是收回目光,目光巡睃眼前的旷野。眼前一片郁郁葱葱,尤其是旷野中的乌桕树,枝干婀娜,妖娆曼妙,就像在天地之间舞蹈似的。这时候雾霭也升起来了,山坳笼罩在金色的雾霭之中,宛若宫中收藏的巨幅山水图。小楷突然产生一个念头:“这是现实的世界吗?一切都有些不真实,仿佛太古之风。这金色的祥云,不会有什么寓意吧?”

小楷那个时候还没有明白过来,这一个古老的村落,享天地之养,到处都是长生不老的人,到处都是深邃的理学家。人不断叠加自己的思考,自然会得到很多稀奇古怪的答案。这些精怪以为,活生生的智慧,怎么可以用僵死的文字去阐述呢?也因此,当地人普遍都有蔑视文字的观念,甚至慢慢远离文字,只有一些基本的识字教育,不读书,更谈不上参加科举考试了。当然,更多是无限的忧郁,因为世界的苦难和乏味,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村边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的河流一样。他们虽然貌似恬愉自得,可是小楷已隐隐地感受到每一个人无知无求后面的忧伤,甚至感觉到他们对于死亡的渴望——一个人若是活得太长了,乏味、无聊和麻木,可能会成为最大的敌人。

回到住所之后,小楷百思而不得其解,就对老者说:“我有很多疑问,想请教你。”他吞吞吐吐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老者听过之后,木然回答说:“我哪懂得这些啊,我一点也不知道这些……”

“你们这里,谁最有学问?”

老者睁大眼睛问:“学问是什么?”

“就是懂得多啊,凡众人有难事,就去找的那个人。”

老者说:“哦,是说菩提子啊!我们这里,凡有事情,都会去找他。”

小楷就去找菩提子。菩提子住在一棵好几个人都围不过来的大树上,确切地说,是在大树的枝丫上,搭建了一个茅草屋,用麻绳编了一个梯子,从门口一直悬下来。小楷顺着梯子进入了搭在树上的屋子,见一个眉毛很长、仙风道骨的白发老人盘腿坐在屋中,房中还挤着四五个弟子,他们大概是在讲故事吧。见小楷上来后,菩提子中断讲话,众弟子都露出余兴未尽的表情。

小楷有些拘谨地坐了下来,蒲草席软软的。小楷想了想,问道:“先生,恕我冒昧,我只问一个问题:所谓的‘我’,到底是什么呢?”

“‘我’就是‘我’啊!”

“怎样才能没有‘我’呢?”

“睡觉啊!你睡着了,就没有‘我’了。”

“什么?”

小楷的疑问刚脱口而出,就觉得脑袋上挨了重重一棒,伴随着咄的一声大喝,有人大叫道:“生即有我,死即无我,这个道理还不懂!”

小楷晃了晃,感觉到眼前都冒出了金星。他努力站稳不让自己倒下来,忍住疼痛,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师长师兄的教诲,让我豁然开朗。我长年累月沉湎于思考,一直在泥沼里越陷越深,苦于无法突破自我,也无法脱胎换骨,故而痛苦不堪,以致将自己都忘了。这实在是不应该了。”

周围响起了一片哧哧的笑声。

小楷茫然四顾,不由问道:“你们能告诉我,你们究竟是人,还是妖呢?”

菩提子不动声色:“你感觉到人与妖的不同了?”

小楷突然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感动了,凭着本能的认知,觉察到黄山脚下的这些人虽然豁达智慧,却一点也没有诸多理学家的酸腐和固执。小楷还感觉,饱经风霜的菩提子就如同森林里的千年古树一样。除此之外,他还如菩萨一样,具有一眼能看透各种人心的洞察力。这也难怪,一个人要是能活上千年,还有什么能瞒得过他的眼睛呢?想到这,小楷只觉得内心莫名变得柔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言辞莫名有些慌张。小楷有些语无伦次地问道:“师父,在我的心灵深处,一直存在着某种纷乱、模糊的东西,它绝望、苦涩,像一条长蛇紧紧地缠绕着我,让我莫名孤独和忧伤……都说您是这个地方最有智慧的人,能给我以教导吗?”

没等菩提子回答,一个年轻的弟子抢话说:“你一定是外面来的吧?我知道山外的读书人现在误入了歧途,一心求得世俗的成功,不注重探究自然和社会之‘理’,这真是南辕北辙啊!若行为和思想,不对标源头,过程也不讲究实际,只执著于名词和概念,肯定难以明白真正的道理。众所周知,自古高士,国有道,则尽忠辅佐;国无道,则退而避之,纵情于山水。这种‘出入进退’的奥妙,你还年轻,想必难以明白其精髓。就人与事的本质来说,每一个人都不应顾及外部的虚荣,而要注重于自己的感受,磨砺出最美妙、最敏锐的状态。一切事物,离开了对于自然的直接感受,就仅仅是灰色的梦幻而已。你一定要明白,你的痛苦忧伤也好,或者这个世界的繁华和虚荣也好,都是不真实的……”

小楷听得云里雾里之际,另一个弟子挺身而出,接过话来:“不要执著于外部的虚荣,不要受各种各样的名词蛊惑,尽管深深地潜下心来,以敏感之心观察和聆听着大自然,观察蓝天、白云、微风、飘雪、淡蓝色的冰、摇曳的树枝、晶莹的晨露;聆听鸟声、风声、雨声、雪声,以及山谷的回响。这才是必要的。”

“是啊!”又有一个弟子接着说,“千万不要相信那些东西,也不要拿那些不明不白的词汇来约束自己。诸多话语也好,文字也好,只要现身,就已经是错了,它很可能将你导入歧途。严格地说,人们在说话时,不是心在说,是语言在说。语言控制着我们,按照一种习惯的方式去表达。众人所不知道的是,外面的世界之所以变得丑陋、杂乱、无法控制,其实是语言的缘故,是语言本身的毛病,让世界显出无法回避的丑陋来,我们应该从语言支配人的生活和行动中逃离出来,不用语言和文字来阐述某种道理……”

众多弟子争先恐后的话语传递的信息真是太多了,小楷听了一会,觉得有些凌乱了。虽然小楷不尽同意他们的观点,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众多弟子的表达,用的是一种接近于诗哲的方式。小楷甚至觉得如此的话语方式,比唐诗、宋词更美,暗藏着某种内在的本质和关联。有此等语言方式的人,自然让人不敢小觑。

这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有些熟悉,果然,就是小楷先前见到的那个美丽的女子。她一甩银色的头发,睁着一双美丽的眼睛看着小楷,说道:

“知道为什么这世界诸多觉悟和智慧者都喜欢莲花吗?因为它蕴含着世界的精神:莲花生长在污浊幽暗的环境中,却把污浊转化为生命的营养和能量,在泥不被泥染,在污不被水污,和光同尘,优雅洁净,倔强地向上生长,最后绽放出明艳如阳光的花朵。这需要何等的坚定、执著和勇敢,也难怪佛陀将之当作觉悟的图腾……”

弟子们争先恐后地发表意见时,菩提子一声不吭,一边聆听着弟子们的阐释,一边在手中揉搓两枚润泽的金黄色蜡石,目光充满着欢愉和慈悲。众人讲完之后,把目光聚集到菩提子身上,希望他能品藻一番时,菩提子竟露出邪魅的微笑,嘴唇嗫嚅着,吐出一句含混不清的话:“忘却吧,忘却吧……人生就是一次短暂的失眠,忘却它,继续睡——”随后再也不说话了。小楷听后,怦然心动,突然觉得全身拱动着某种智能,感觉到有一阵清凉之风,在他体内穿行循环。

小楷有些觉悟了,之前的自己,一直在寻求世界的意义,却没想到去追求人生的幸福,也没有想到这样的追求是否真实。这是阴差阳错了吧?可是幸福到底是什么,真实又是什么?他也说不准。小楷决定在这里暂居一段时间,好好体会什么是幸福,也体会什么是智慧的幸福。于是,他开始依照当地人的方式在这里生活下来。食物在这里几乎不是问题,只是随意在空地里播撒一些种子,就可以长出足以支撑很长时间的稻谷。山野里有无比充足的香菇、木耳、蕨菜、野芹以及各种各样的野果,若是需要,可以轻松地捕猎到山麂、梅花鹿和野兔。当地人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小鸟每饮一次水时,都会抬起眼睛向上天表示感谢,对于人来说,更应懂得感恩才是。”这些,对于小楷都不是问题,比较困难的是忘却时间、忘却学问、忘却“心”与“理”的执念,以及忘却外面的世界。终于有一天,他有点想明白了:人们对于世界的理解,都是建立在各自生存的基础上,身体不一样,活着的状态不一样,思想和愿望必定是不一样的。身体和器官功能本身,是人认知的最大的限制,若能直接突破这一限制,会让人感到幸福;间接地突破这一限制,也是一种幸福。当他突然悟出这一点时,世界在他面前,已呈现出不真实的面目。与此同时,小楷也了解了自己的心思和欲望——虽然自己一直不喜欢女子,可是跟“白发魔女”在一起时,却有如沐春风的愉快。

小楷还知道,这一个类似“桃花源”的地方叫做蓬莱村,像一个独立的王国。住在这里的,可以称为人,也可以称为精怪,就是能活得很长的人或者动物。并且这地方的每一个人,都因为身体浸泡在深潭似的时光里,不得不进行深度的思考,这样的行为,就像鱼会游泳一样自然。他们既尖锐锋利、奇谲怪异,又端正平和、智慧勇敢。他们还热爱辩论,通过针锋相对的争论和辩白,彼此启迪和融合。在他们当中,有的人如摇曳的水草一样,聪明灵动;有的人如山涧里的娃娃鱼,游移不定;有的人如猫头鹰一般,怀有厌世的绝望……反正,山外所有思想的方式,这里都有;山外没有的,这里也有。至于那个白发魔女,小楷已知道她叫霓裳,这是一个异常好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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