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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阴影,塑造出了今天我们所知的朱见深

明朝共存在了276年,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就是从朱元璋到朱瞻基的这不到70年,可以称为剧变期。简单来说就是开国之初百废待兴嘛,皇帝只能拼命的折腾,所以故事就特别多也特别精彩。如果把每个皇帝一生的功业浓缩成三件事,朱元璋就是废旧、立新、定祖制;朱允炆是削藩、翻案、搞复古;朱棣是靖难、迁 都、打蒙古;朱高炽挂得太快凑不齐,朱瞻基则是弃土、裁军和崇文抑武。

看看,多热闹。所以我写得开心,读者也看得高兴,所以难免就写得多了点。

而第三阶段则是从朱厚熜到朱由检的这120来年,可以称为衰亡期。在此期间的6位皇帝有几个共同特点,其一都是兴献王朱祐杬的子孙,其二是基本都不干正经事,其三是奇葩怪胎云集,其四是都喜欢跟自家江山过不去……这些都是历史类比较热门的题材,尤其是在当前反思怪盛行的情况下。我写得比较多,也算是向“先进文明”靠拢了一把?

夹在这二者之间的,就是从朱祁镇到朱厚照的86年,可以称之为维持期。此间的5位皇帝,一头一尾那两位不用说,都是十足真金的话题人物,单个拉出来都能写一本书。至于朱祁钰,能跟朱祁镇和于谦这两位风云人物扯上冤家的,自然也能唠出一大堆不得不说的故事。

明朝中期也不是没有故事可讲

而明孝宗朱佑樘则是本人看着最不顺眼的明朝皇帝。这属于个人爱好问题,所以逮着机会就忍不住喷上几句。

再剩下的,就是朱见深了。

纵观这位明宪宗的一生,治政打仗远不如二祖但又能把嘉靖、崇祯什么的甩出几条街,但你还没法说他是个明君,毕竟后来昏得一塌糊涂。

总之这是个非常矛盾的皇帝,但矛盾冲突的最终结果不是矛折盾破,反倒调和成了一团浆糊,让人不知道说啥才好。

就像别的朱家皇帝搞阉宦之祸,都能搞出王振、刘瑾、魏忠贤这样的狠角色。而同样可以高居明朝公公界四大天王之列的汪直,在朱见深的手底下,却差点混成了个品行兼优的模范公公……

举个好玩的例子。当年权倾朝野的汪直听说号称“天下第一清官”的杨继宗进京,出于好奇就想见见。可后者不想跟阉宦打交道,就断然拒绝,而且态度还很不礼貌——在旁人看来,老杨这下算是把汪公公得罪死了,就算不被报复,前途也堪忧。

朱见深几乎是明朝十六帝中最不起眼的那个

不久以后朱见深打算反腐倡廉,就让汪直给推荐个典型,谁知汪直反手就把杨继宗给顶了上去:

“宪宗问直:‘朝觐官孰廉?’直对曰:‘天下不爱钱者,惟杨继宗一人耳。’”《明史·卷一百五十九·列传第四十七》

这样不走寻常路的公公,在大明朝有且仅有朱见深才能弄出来。

但你以为这是好事?


01

很少有人知道,朱见深患有严重的言语节律障碍症。换成说人话,就是结巴、口吃。

现代医学的研究结果表明,造成口吃的病因包括遗传、心理、疾病及模仿与暗示等等。

口吃是个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的疾病

除了朱见深,从朱元璋到朱由检没听说谁说话不利索,所以遗传因素可以排除;可能导致口吃的诸如脑部感染、百日咳、麻疹等疾病,史书未载,他应该也没得过;至于一帮近臣、太监、宫女什么的引诱朱见深当“小磕巴”的可能性基本为零,除非他们活腻了。

所以导致朱见深语言障碍的,应该是精神紧张、焦虑以及应激反应,也是符合史实的。

大明朝的历代太子,不能说命运是最惨的。但受到的精神折磨和压力,在历朝中算是个重灾区——从朱高炽到朱佑樘,再到朱载坖、朱常洛和朱由校、朱由检,登基前都备受精神威胁以及冷暴 力的虐 待。这种遭遇,在很大程度上改写了明朝的历史进程。

但上述几位加一块,恐怕也没有朱见深惨。

正统十二年(1447年)十二月九日,朱见深出生于北京紫禁城,生母为贵妃周氏。因其父朱祁镇的发妻、孝庄睿皇后钱氏一直未育(后来也没生下过一儿半女),所以身为长子的朱见深天然的就成为了大明储君的头号种子选手。

不过那个年头的医疗水平不行,幼儿夭折率极高。所以朱祁镇即便想册立朱见深为太子,通常也得等到他顺利成长到7、8岁以后,甚至更久。

没想到朱见深刚3岁,就等来了土木之变,然后他爹朱祁镇就跑到瓦剌太师也先他家“巡狩”去了。

土木之变改变的可不止是朱祁镇一个人的命运

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何况在瓦剌大军随时可能兵临北京城下的关头?朱祁镇这么一没,大明朝最有资格接他班的当然是皇长子朱见深。可问题是把一个3岁的娃娃推上皇位,除了当个摆设外,能起到的作用恐怕就剩下捣乱了。

在此危局下,朱见深的祖母孙太后决定由22岁的郕王朱祁钰暂时监国。但在亲生儿子朱祁镇命运未卜、朱祁钰很可能由监国继立为皇帝的情况下,孙太后为自保也留了一手,那就是赶紧册立朱见深为太子。

孙太后的意思很明显——朱祁钰就是个应急的临时选择,大明朝的皇统传承不会发生变化。即便朱祁镇回不来或者回来后只能继续当太上皇,下一代接 班的也不可能是朱祁钰的儿子。

在今天,可能有人会觉得孙太后是私心做崇,也可能有人会替朱祁钰感到憋屈。但起码在当时不会有任何人觉得有什么问题,因为孙太后这么干有个最大的倚仗,叫作伦理纲常。

这玩意在帝制时代就是个东方不败,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谁都拿它没辙。

所以哪怕朱祁钰仅仅监国19天后就即位登基、荣升为大明朝的第七任皇帝,但他的亲生儿子朱见济也只能在一边蹲着,太子之位还是朱见深的。

那么,看上去朱见深的小日子应该过得不错?

朱祁钰一登基就迎来了北京保卫战,跟瓦剌人杀得跟血葫芦似的,压根就没人有功夫理睬这个既没什么用也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太子。

朱祁钰的悲剧是无法避免的

而这短短的几个月,应该是朱见深在10岁之前能过上的最后的好日子了。

景泰元年(1450年)八月,本以为朱祁镇是奇货可居的也先,终于发现这厮不但是个过期货,还是个累赘。在因此屡遭明军打击下,也先终于崩溃了,哭着喊着非得把这位大明朝的退役皇帝送回北京不可。

但也先想送,朱祁钰却不想收——换成你我是他恐怕也不会想收。毕竟一个“先帝”一个“现帝”,连排排坐吃果果都没人知道该怎么打发,史无前例啊!更何况这哥俩一见面,甭管说点啥、做点啥,就问你尬不尬,难道还全程大眼瞪小眼?

当然更重要的是,朱祁钰当皇帝当上了瘾。别说让位了,连帝位受到一丁点的威胁他都会原地炸毛,哪怕朱祁镇再三表示归国后一定老老实实的当他的太上皇。

23岁的太上皇——哪怕不是史上最年轻的(北周宇文赟,20岁禅位给了6岁的儿子宇文阐),朱祁钰也不相信他的那个哥哥会从此安心享受退休生活。

所以要不是于谦等大臣拼命苦劝,朱祁镇没准就得沦落为国际难民,在大明朝的边境附近流浪一辈子:

“帝不悦曰:‘朕本不欲登大位,当时见推,实出卿等。’谦从容曰:‘天位已定,宁复有他,顾理当速奉迎耳。万一彼果怀诈,我有辞矣。’帝顾而改容曰:‘从汝,从汝。’”(《明史·卷一百七十·列传第五十八》)

当然回来了也没落到好——朱祁钰不但把朱祁镇关进了南宫,还将各处大门上锁灌铅,加派锦衣卫严密看管,连衣食都只能从一个专门挖开的小洞递入。甚至为防止有人联络内外,朱祁钰还下令把南宫附近的树木统统砍光,让“奸人”无处藏匿。

无论困在南宫里的朱祁镇还是宫外的朱祁钰,都把自己逼成了变态

看守南宫的皇帝亲信还经常故意停供饮食——若非瞎了一眼、断了一腿的钱皇后作女红变卖补贴家用,没准堂堂大明太上皇都得被饿死。

事实上若非顾忌朝野反应及身后名,朱祁钰早就把他哥给弄死了。


02

朱祁镇都这么惨了,朱见深也好不到哪儿去。

虽然自己当上了皇帝,但太子却是大侄子的,这就成了扎在朱祁钰心里的一根刺。在那位太上皇被困南宫、暂时不会成为威胁之后,这位景泰皇帝越发不善的目光,就停留在了朱见深的身上。

要说公公改写了明朝的历史确实不过分,无论从哪个方面

朱祁钰想易储,最先要过的就是孙太后这关。不过他不敢直接去找这位名义上的母亲提这茬儿,就拿太监金英试探了下口风:

“景皇帝既即位,意欲易储。一日,语英曰:‘七月初二日,东 宫生日也。’英叩头云:‘东 宫生日是十一月初二日。’上为之默然。”(《菽园杂记·卷一》)

这是打的什么哑谜?原来“七月初二日”是朱见济的生日,“十一月初二日”则是朱见深的。朱祁钰其实是曲里拐弯的问金英,太子换成我儿子行不?金公公的答复则是斩钉截铁——没门!

为啥要问金英?因为这位金公公的来头可是老大了。他本是安 南人,早在永乐五年(1407年)便入宫,伺候过成祖、仁宗、宣宗、英宗和景泰皇帝,是十足真金的五朝元老。更重要的是,金英不但曾经深受朱祁镇的崇信,连孙太后诏令朱祁钰监国的旨意,也是他来宣读的。

北京保卫战期间,金英坚决反对把都城迁回南京、支持于谦保卫京师,因此愈发受到了孙太后和朱祁钰的信任。

这样一个分量足够且与易储相关各方关系都很密切的人物,当然是朱祁钰试探的最好目标。

结果就是他碰了一鼻子灰。然后就有大批御史言官突然争相弹 劾金英受贿,朱祁钰闻讯勃然大怒,随即将金英下狱。

朱见深这个太子当的一日三惊

这是他的第二次试探。其实老金为啥倒霉,谁心里都有数,大家等的,就是孙太后对此事的态度。

而孙太后的态度,就是没有任何反应。

这并不奇怪。在汉唐直到两宋,太后废立皇帝不说是家常便饭,也算司空见惯,可在明朝却行不通。因为老祖宗朱元璋定下过铁律“后妃及外戚不得干政”,这就导致明朝的太后只有在皇位空悬时才有说话的机会。一旦皇帝有了,她们就几乎不存在任何政 治影响力。

不光是孙太后如此,后来的张太后亲手把朱厚熜推上了皇位,可后者登基后就翻脸不认人的“继位不继统”,张太后同样是没有任何办法。

况且孙太后也不傻——她要是敢反对,信不信非但没用,而且她的亲儿和亲孙都可能小命不保?

搞定了孙太后,朱祁钰面对的下一个关口就是大臣。不过这回就好办多了,他用了两年多的时间进行分化拉拢、威逼利诱,甚至不惜掏钱贿赂,终于将所有的反对力量统统搞定。

景泰三年五月初二(1452年5月20日),朱祁钰废朱见深为沂王,改立自己唯一的儿子朱见济为太子。

不过仅仅一年多之后,朱见济就病死了,年仅9岁。

对此,贵州道监察御史钟上疏说“太子薨逝,足知天命有在”(《明史·卷一百六十二·列传第五十》),指责朱祁钰违背承诺。对此后者的反应是操起廷杖,将钟同活活打死。

朱祁钰倒霉到喝凉水都能塞牙

可想而知朱祁钰有多么的挫败和愤怒。如果有可能的话,在他想弄死的目标里,钟同还真排不上号。

所以为啥眼看朱祁钰都快死了,朱祁镇还要豁出老命去搞什么夺门之变?因为他要是啥也不做,那么朱祁钰临死前最可能干的一件事,就是把他们爷俩一起带走。

你说这哥俩要是团灭了,大明朝谁来当皇帝?这就是笑话了——大明朝啥都缺,就不缺姓朱的王 爷。


03

被孙太后紧急册立为太子时,朱见深刚满3岁,尚且懵懂无知。

被废太子贬为沂王时,他6岁。在今天这已是该上小学的年纪,多多少少也懂了点事。

自古被废的太子,哪个能有好下场?

历朝历代被废的太子,赶紧死掉都是最好的结局

而且从4岁起,朱见深就被 迫与父母分离。直到11岁前的6年多时间里,身边只有个宫女万贞儿相依为命。

尤其是在父母被囚、自己被废,偏偏新太子朱见济又很快挂掉的那几年里,朱祁钰伤心愤怒之余没少把火气发泄到朱见深的头上,更不知有多少趋炎附势之徒跟着落井下石。虽然在成化年间,朱见深宽容大度的恢复了朱祁钰的帝号,追谥为“恭仁康定景皇帝”,并为他重修陵寝,还将史官所载的当年叔叔怎么欺负侄子的事迹尽数删除——但哪怕参照今天的宫斗剧,也可以想象当年的朱见深过得有多艰难。

(夺门之变后,复辟的朱祁镇废掉了朱祁钰的帝号,赐谥号为“戾”,称“郕戾王”,仅按亲王礼将其葬于西山。)

也许他以德报怨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把这段过往彻底翻篇,不愿再去回顾吧:

“左庶子黎淳追论景泰废立事,帝曰:‘景泰事已往,朕不介意,且非臣下所当言。’”(《明史·卷十三·本纪第十三》)

但朱见深真的不介意吗?

我们所知的,是朱祁镇夫妇终于杀出南宫、与阔别多年的儿子再度相见时,当年那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已经成了个语不成句的结巴。

而且极其胆小,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慌躲避。

童年的阴影,导致朱见深一辈子都极度缺乏安全感

再一点,就是非常亲赖母亲,史载“宪宗在位,事太后至孝,五日一朝,燕享必亲。太后意所欲,惟恐不欢”(《明史·卷一百十三·列传第一》)。

而更让人印象深刻的,则是朱见深与当年的宫女万贞儿间的“旷世绝恋”。

从朱见深被册立为太子起,万贞儿就被孙太后派到他的身边服侍。那一年,他3岁,她19岁,从此两个人这一辈子里就再也没有分开过。

天顺八年(1464年)朱祁镇驾崩,朱见深即位。新帝登基,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张罗娶媳妇。可一向事母至孝的他,却第一次跟母亲周太后闹起了别扭。

为啥?因为朱见深一定要立万贞儿为后。可周太后怎么可能同意?毕竟他要娶的新媳妇,竟然跟未来婆婆是同龄人,比起已经成了死鬼的公公也仅小了3岁……

这到底是娶媳妇,还是要认个新妈?

虽然因为周太后的拼死反对,朱见深不得不另立新后,改立万贞儿为贵妃,但却始终单宠她一人。那个被冷落的吴皇后气不过,寻机打了万贞儿一顿,然后就被气炸了的朱见深直接废掉后位、打入冷宫。

谁劝都没用。对那些敢针对和指责万贵妃的,朱见深就拿廷杖跟他们说话。

朱见深最宠爱的万贵妃,跟他的生母周太后同龄

成化二十三年(1487年)万贞儿病逝,时年58岁。41岁的朱见深痛不欲生并抑郁成疾,几个月后就急匆匆的撒手人寰,到泉下追随他的爱人去了。


04

从上述表现我们可以得出个粗浅的结论,那就是因为童年的经历,朱见深变得极度缺乏安全感。

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成为了自明朝开国以来第一个终生都未曾走出过京城的皇帝。

再加上语言障碍,导致朱见深不愿与人交流。尤其是对于他不熟悉的人,如果有可能,更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朱见深是个不可救药的社恐患者

与此相对应的,就是那些对他熟悉、信任的人,朱见深极其依恋和看重。比如对母亲,比如对万贞儿。吴皇后杖责万贞儿时,朱见深正在处理政务。闻讯后他惊怒交加,竟不管不顾的狂奔到皇后寝宫,当着万贞儿和太监、宫女的面,下令扒掉皇后的裤子狠狠的打。

万贞儿挨了多少下,就还给吴皇后多少下,少一下都不行。

一国之后竟受此奇耻大辱,简直是亘古未有的奇闻,由此也可见朱见深失态到了何种程度,又对他最熟悉的那个人儿依赖到了何种程度。

所以当18岁的朱见深非要娶已经35岁“高龄”、在那个年代足以给人当奶奶的万贞儿,是不是就可以理解了?而已成白发老妪的后者一死,正当壮年的前者居然悲痛得为之殉情,更是让人只剩下扼腕叹息了。

因此贵为天下至尊的朱见深,其实一直活在那个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里。在那里边,只容得下少数他最在乎的几个人,甚至可以说,他只是为了这几个人活着。

至于大明江山、天下万民、朝廷百官、万千政事……对朱见深来说只是一份责任,或者说一个不得不做的工作吧——在座的各位上班时能有多敷衍,朱见深其实也差不多。

所以像李贤、彭时、商辂等贤臣他亲过,像万安、刘珝、刘吉这样的万岁首辅、纸糊阁老之类的小人他也没远过。人家为君首重有识人之明,而朱见深则主打一个佛系——碰到啥样的就用啥样的。

有人把朱见深吹捧成“大明小汉武”——要是这位明宪宗泉下有知,恐怕都觉得尬得慌

所以你还指望他把这个皇帝当得有啥作为?明朝十六帝中的大多数,咱先甭管贤愚明昏,起码都比较喜欢折腾。朱元璋喜欢折腾百官,朱允炆喜欢折腾叔叔,朱棣喜欢折腾当兵的,朱瞻基喜欢折腾崇文抑武;朱祁镇喜欢折腾蒙古人(当然他折腾失败了),朱佑樘则最喜欢折腾他家祖宗,非得跟文官们好得穿一条裤子都嫌肥;朱厚照喜欢折腾一切,朱厚熜喜欢折腾修道,朱载坖倒不喜欢折腾,但他最爱的高拱和张居正却比谁都能折腾;朱翊钧同样不喜欢折腾,他只爱死宅,朱由校喜欢折腾木匠活,而朱由检最喜欢折腾自己……

而朱见深呢,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或者事来烦自己。事实上这位成化皇帝在位23年间,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躲在内宫不冒头。甭管是彭时、商辂还是万安、刘珝,轻易都call不到他们的皇帝陛下,想见一面更是千难万难,更甭提跟他一起研究研究国家大事了。

所以翻翻成化年间的史书,在治政、经济、文化、外交等方面几乎毫无建树。唯独值得一提的就是漕运推行改兑法,这玩意还是总督漕运兼淮阳巡抚滕昭全程包办自己鼓捣出来的,朱见深就负责签个字、盖个印。

有人肯定会说不对啊,成化犁庭你咋不说?搜套之战让你吃了?藤峡、固原盗乱还有都掌蛮是怎么平的?没有朱见深,这些胜仗是咋来的?

其实吧,有没有朱见深,这些胜仗大多都会来,因为有汪直啊!


05

虽然明朝多“宅帝”,但朱见深显然是不同的。

朱厚熜和朱翊钧是明朝最著名的“宅帝”,但朱见深才是始作俑者

比如朱翊钧一宅就是30多年,除了捞钱和打仗外别的事是死是活一概不管;而朱厚熜虽然也宅了20多年修道升仙,但却利用严嵩父子间接操控着朝政。这不过这爷俩在外边干了什么混账事,他还是不管。

而朱见深呢,他的宅属性其实连朱翊钧都得甘拜下风——只要紫禁城没塌,那就是天下太平,谁也就甭指望那位“成化爷”会露面主持大局。

但他对朝政的掌控能力,却是连朱厚熜也要望尘莫及的。那朱见深又是怎么做到的呢?答案是靠太监。

大明朝的太监,洪武年间被 虐成狗,永乐年间被解开了绳,朱瞻基教导他们学文化,朱祁镇放手让他们掌权。到了朱见深这里,就简直是让他们替自己当皇帝了。

在整个成化年间,国政大事均由内阁提出初步的处置意见,然后交至内廷,由公公们裁断。至于朱见深这个皇帝,基本就是个人形图章,绝少发表意见。

所以早在刘瑾之前,“立皇帝”这玩意在大明朝就不是啥稀罕物,比如成化年间的汪直。哪怕在他倒台以后,还有怀恩、覃吉接 班继续干。

话说终明一朝,只要阉宦专权,似乎就意味着大祸临头、忠良遭殃、内乱外患一起爆发,比如王振、刘瑾、魏忠贤啥的。唯独在成化年间,大明朝的公公界变了天!

都说晚明阉宦为祸,其实成化年间才是公公们的天堂

为啥?除了个不争气的梁芳,朱见深驾下的大太监们有一个算一个,不但个个素质过硬,志向远大,而且称得上忠诚正直。就连历代公公们最遭人诟病的贪财爱钱、小心眼之类的职业病,都表现得不那么明显……

比如怀恩,堪称史上最廉洁正直的太监,连最讨厌公公的士大夫都忍不住表扬他“性忠鲠无所挠”(《明史·卷三百四·列传第一百九十二》)——整个大明朝能让士大夫竖大拇指的太监只有仨(另两个是李芳和陈矩),怀恩位居其一;而明孝宗朱佑樘在位期间把公公们收拾得死去活来,却唯独给怀恩立了显忠祠。

再如覃吉,此公为人正派且忠于职守。朱见深在位末期,对朱佑樘横竖看不顺眼,多亏有怀恩、覃吉的保护才屡屡化险为夷。因此《明史》也对其不吝点赞“弘治之世,政 治醇美,君德清明,端本正始,吉有力焉”(引用同上)。

相比怀恩、覃吉,汪直的名声就差多了,甚至连人品堪忧的梁芳都不如。当然一个人的名声不好并不意味着这个人就不行,毕竟在历朝历代,这玩意的好坏统统都由儒生士大夫说了算。

怀恩和覃吉为啥名声好?不光是因为他俩人品好,更因为干的事符合士大夫的利益。比如保护了大明朝唯一一个跟士大夫贴心贴肺的皇帝朱佑樘,再比如怀恩保护过刘大夏、林俊、王恕等文官,跟文官集团讨厌的梁芳、李孜省、万安等人没少掐架,简直堪称太监中的叛徒和异类。

这样的公公,士大夫们怎么能不喜欢?

而汪直就不一样了。

汪公公是个志存高远而且素质过硬的明朝王牌太监

为啥汪直能跟王振、刘瑾和魏忠贤并列,号称明朝公公界的四大天王?因为他们都曾获得过皇帝的信任然后独掌朝权。不仅如此,他们的想法还特别多,像王振要灭了蒙古人,刘瑾想变法,魏忠贤不光打算干翻建贼,还试图把朝中所有不听话的文官统统弄死……

而汪直呢?虽然对治国理政也很有想法,但他更上心的,永远是领兵打仗,决胜沙场。像成化年间最大规模的两场战役——干翻建州女真的成化犁庭和对蒙古的搜套之战,都是在他的力主和亲自指挥下才打赢的,王越、朱永等一批成化年间的名将也正是因为有汪直的支持和庇护,才能够那么顺利的建功立业。

可这样一来,士大夫们就不开心了。

自唐末黄巢与朱温联手将士族门阀屠戮殆尽之后,原本出身庶族地主的士大夫阶层迅速崛起并填补了权力的空白。对于士大夫而言,天下最理想的权力架构就是所谓的“圣天子垂拱而治”,把治理天下的权 柄全都交到他们的手里。

要实现这一目的需要两个前提,一曰皇帝不管事,二曰武将不捣乱。特别是后者,尤其至关重要,所以只要士大夫掌权,就一定会竭尽全力的怂恿皇帝崇文抑武。

在两宋、尤其是北宋他们大获全胜。但在明朝,士大夫却遇到了麻烦。主要原因就是朱家皇帝不配合——除了朱允炆、朱瞻基、朱佑樘等寥寥几人外,明朝十六帝中的大多数对“抑武”可能没多大意见,但对“崇文”也不见得能提起多大的兴趣。

尤其是在大明朝这个权力场上能顶半边天的太监,往往跟武将关系都不错,却偏偏跟文官处不到一块去。所以一旦像王振、汪直、刘瑾、魏忠贤这样的宦官掌权,文官的日子往往是最难过的。因此一遇到这样的情况,文官们通常都会团结起来,先把这样的“显眼包”弄死再说,否则大家的日子都甭想好过。

明朝大多数的事情,坏就坏在这帮文官士大夫的手上

就算弄不死,也得批倒批臭——这倒没啥难度,毕竟笔杆子从来都是握在文人的手里嘛。

所以明朝的宦官虽然好人不多,但阉党之祸之所以能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显然少不了士大夫推波助澜之功。

因此哪怕怀有私心,但确实为大明朝立下过丰功伟业的汪直,最终落得个奸佞的骂名,早早被撵到南京养老,也就不是啥稀罕事了。

但对于朱见深来说,有个汪直替他撑过最难熬的那几年,却是足够了。


06

在中晚明时,皇帝大多不正经。特别是朱厚熜和朱翊钧俩人加一块在将近60年的时间里猫在内宫不见人,坐视天下纷乱、国势益衰而无动于衷,被视为明朝衰亡的罪魁祸首。

而朱见深之宅,其实相较这二者丝毫不落下风,那为啥就很少见有人对此说三道四?

朱见深死宅不管事大明朝却蒸蒸日上,精髓就在这三个字里边

简单来说,原因有三。

其一,朱见深即位时距朱元璋立国尚不足百年,所谓的“开国气象”虽然被他爷老子两代祸祸得不轻,但起码底蕴犹存。各种在晚明时已不可救药的弊端,此时还未显露峥嵘。

比如吏治。满洲人在编《明史》时都忍不住感慨,成化时的大学士退休时家境不过小康。而到了嘉隆万,像严嵩、徐阶等人当了几十年阁老,不说富可敌国吧,起码也能混个地方首富,谁家里没个几十万亩地,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比如宗藩。成化年间朱见深家的亲戚满打满算也不过千余人,一年下来顶多几十万石禄米就打发了,而朝廷仅存储在京城和通州两仓的粮食就超过了两千万石,这点负担就是九牛一毛。

可到了嘉靖四十一年(公元1562年),每年宗藩的禄米支出已经占到朝廷财政收入的三成以上,出现了严重的入不敷出:

“天下财赋,岁供京师,米四百万石,而各藩禄米,至八百五十三万石,即无灾伤蠲免,亦不足供禄米之半。年复一年,将何以支?”(《廿二史札记·卷三十二·明史》)

禄米晚发一日,宗藩就会大吵大闹,最后不得已之下户部停发了京官十多年的俸禄。最后官俸顶不住了,就拿边军的粮饷去填宗藩这个永远填不满的大窟窿。

这就涉及到第二个原因,那就是军 队。

其实晚明时不管折不折腾,国势都不可救药了

可以说自秦汉以来,明朝的外部国防压力相对而言是最轻的。毕竟能从始至终对其造成威胁的,只有一个被打残了还在不停内讧的蒙古。哪怕也先、俺答之流能突破边防保卫京师,其目的也仅是求存、求财,压根就没有过灭了明朝的意思。

至于满洲人,如果不是明朝自己出了问题,恐怕永远没有打进山海关的可能性。

相较于动辄能对汉唐造成倾国之险的匈奴、突 厥和吐蕃,把宋人欺负得死去活来的契丹、女真和蒙古人,可以说朱家皇帝只要能让自己的军 队吃饱、穿暖,再装备上说得过去的家伙事,别弄个二百五去当主帅,就基本不用担心外患问题。

那他们做到了吗?几乎从来没有。

洪武十三次北伐、永乐五次亲征,却只能撵走蒙古人却无法将其降服,为啥?答案是穷。哪怕朱元璋搜刮干净了所有的官员和富商,朱棣把地皮都刮出了火星子,也凑不齐足够的军粮。因此每次明军出塞,要么抓住蒙古人赶紧打一仗,要么转悠一圈就赶紧往回跑。要是跑得慢了,都得饿死一地人。

而开国二祖大肆征伐的后果,就是接 班的朱瞻基忙不迭的弃土、撤军,否则大明江山恐怕都会被日渐庞大的支出拖垮了。

由攻转守,在某种程度上对明朝并不是坏事。因为有能力攻进来的蒙古人没心气,有心气改朝换代的满洲人没能力。可以说只要明朝的士兵的肚子不饿,不指望他们开疆拓土,但蹲坑守家是不存在问题的。

从始至终,明军能吃饱的时候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饿肚子

这对于朱见深时代的明朝不成问题,所以哪怕他天天不去打卡上班也无碍大局。可对于朱厚熜和朱翊钧就不行了,因为那时候的明军已经开始饿肚子了。

曾经一见到建贼、闯逆就溃不成军的大明官兵,一旦将头顶上的汉 人发髻剃成金钱鼠尾辫就变得如狼似虎,到底为啥原因还不明显吗?在这种情况下还敢懒政怠政,不是自己作死还能是什么?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朱见深的宅与朱厚熜、朱翊钧截然不同。

嘉靖年间,朝廷一年的现银收入最惨的时候仅有可怜的200余万两,可朱厚熜一年修道炼丹的开销就高达300多万,还得靠严嵩父子大肆贪 污补窟窿。朱翊钧倒不想成仙,可这厮之贪财堪称史上第一,把大把的宦官撒出去充任矿监税使,大肆搜刮天下民财。不但弄得民不聊生,连官员和地主老财都被 逼得去造反了,这还能有个好?

而朱见深呢?人家才是真的宅,躲在内宫不声不响,既不修道也不敛财,连修宫殿、选美 女都没啥兴趣,就整天赖在他心爱的万贵妃身边腻腻歪歪。

简而言之,朱见深之宅,宅在清静无为,也可以说宅在与民休息,或者干脆说就是不折腾。

历代有明君,有雄主,但更多的是才能平庸的皇帝。而这些人甭管初衷如何,越折腾就越于国于民无益,甚至有害。相反像朱见深这样的,反倒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可能就是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对朱见深心存好感甚至是敬意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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