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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生命的最后时光:十年生死,境遇倒悬,从富足的状态,跌入谷底

1938年6月26日,重庆朝阳门码头,一艘并不算大的客轮逆水而来,徐徐地停靠码头,一群乘客匆匆踏岸而上。

在乌泱泱的人群中,有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在妻子潘兰珍的陪伴下,缓缓而行,与周围行色匆匆的人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个人衣着朴素,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他鬓发皆白,中等身材,体态清瘦,虽然行动迟缓,可是目光如炬,炯炯有神。

这位老先生可并非一般人物,而是被毛泽东誉为“五四运动总司令”的陈独秀,亦是新文化运动的旗手,更是我党的主要创始人之一。

1938年,真的是多事之秋,当年5月,徐州会战,中国战败,6月份,重镇安庆再次失守,10月份,武汉与广州两座城市相继沦陷,同年12月,大汉奸汪精卫率走卒陈公博、周佛海在河内发表臭名昭著的投降文,提出所谓的“善邻友好”,“东亚共荣”,“共同防共”等内容,彻底完成了卖国求荣的蜕变。

而此时的陈独秀,出狱才将近一年,1937年8月,在南京老虎桥监狱饱受折磨陈独秀,借着国共再次接触的春风,以及在胡适、张伯苓等一众友人的力保下,结束了四年多的铁窗生涯。

当时南京局势岌岌可危,日寇即将兵临城下,上至名流,下至百姓,纷纷逃亡,而武汉则成为了暂时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陈独秀也携家人来到武昌,后迁居汉口德润里。

在来的路上,重物无法携带,光指望潘兰珍这个娇弱女子拖带,根本不现实。无奈之下,陈独秀只得把行李一减再减,一扔再扔,不少东西都被扔掉,他倒不是太在意,最令他肝颤的是,历年收集的书籍字画,以及自己的著作手稿等无法带走,只得也陆续扔掉、赠人。

好不容易来到武汉,摸摸包裹,唉,心里有些凄惶,陈独秀与妻子潘兰珍只得蜗居在汉口吉庆街一家成衣店,逼仄阴暗的楼梯,狭窄的小屋,一张勉强睡下的木床,一床单被,一张破桌,两条木凳,两只旧皮箱。

每餐只有一小碗糙米饭,一碟咸菜,隔两三天,会烧碗蛋汤。

十年生死,境遇倒悬,从富足的状态,跌入谷底,陈独秀却安之若素,每天都看报纸,仍然关注时事,还奋笔疾书,写评论。

树欲静,风却不止。停脚歇息才一个半月,战火又延烧过来,烽烟警报,武汉又危在旦夕,人们只得再次启程,继续向西逃难。

可是许多没有门路的百姓,根本买不到船票,或滞留下来无法离开,或走陆路向西跋山涉水而行。

这两条途径基本上都是死路一条。

陈独秀万分焦急:自己已到花甲耳顺之年,死,不足惜,可是娇妻潘兰珍,才刚三十岁,她二十二岁就跟着自己,自己身陷囹圄,她仍不离不弃,自己欠她的太多了,自己一定要想方设法把她带离险境。

经过十天的奔走,靠着自己以前的人脉关系,陈独秀终于得以搭乘银行的包轮,从汉口启程,经宜昌,再前往重庆。

路上,他们蜷缩在“大菜外面打地铺”,啃食着干粮,就着凉水,忍受着饥寒。

四天后,轮船抵达重庆。

山城重庆,钟灵毓秀,风光无限好,但老迈的陈独秀没有丝毫的赏景之心:曾经叱咤风云的一党领袖,曾经的文化运动的擎旗者,曾经的北大名教授,被组织开除,又因战火的蔓延而颠沛流离,背景离乡,来到异地他乡,生活何其苦也。

政治上的两党,对他均无照顾,对国民党,陈独秀更是早已恨透,1927年7月,自己的长子陈延年被害,年29岁;1928年6月,自己的次子陈乔年被害,年26岁。

杀子仇,夺妻恨,自古就是刻骨铭心的,难以释怀的,只是陈独秀已成孤家寡人,只能把痛与恨埋在心里,最多也就是写于笔下,出于口中而已。

早在南京出狱时,陈独秀就暗下决心:坚决不过问政治。既然自己被两派都排斥,那又何必自讨没趣,”我不代表任何人,我已不隶属于任何党派“。

然而,正应了那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到重庆时间不长,陈独秀就有些技痒。二十多年前,他就是一个笔锋犀利的人,激扬文字,指点江山的习惯,已深入骨髓。

他又开始对时局高谈阔论,先后发表《抗战一年》,《民族野心》,《论游击队》等文章,并进行多次演讲。

虽然没有了当年振臂一呼万人相从的轰动效应,但他毕竟是名人,文章及演讲还是引发一定的反响,让某些人感到不爽。

此时的陈独秀,最是窘迫,孤独,难以启齿,“破落户”是某些人对他的恶劣攻击,却也多少反映出现实:是啊,即使有人还在捧他的场,还在把他当作朋友,但着实是无法与当年相提并论啊。

八月初,由于难以忍受重庆“火炉般炙烤”,以及难以承受高昂生活成本,陈独秀决定前往江津,投靠老友邓仲纯,此前,邓仲纯曾多次力邀他前来。邓仲纯还曾写信给陈独秀:

若你和嫂夫人愿来江津,我及弟家热情欢迎,其住所和生活费用,均由我们二人承担,待抗战胜利,我们同返故乡。

这封热情洋溢的信,给凄苦的陈独秀带来了一丝温暖,他被老友打动了,即刻收拾了行囊,与潘兰珍登船,赶到90里外的江津县黄荆街83号,邓仲纯的住处。

一路上,他想象着从此以后的美好生活:老朋友同吃同住,诗酒豪情,高谈阔论,再潜心编修自己的著作,安心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寓公”,岂不快哉。

可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吃了“闭门羹”:自己没有提前告诉邓仲纯要来,又碰巧老友邓仲纯外出会诊病人,而邓妻拉开门一见是陈独秀,再看他们夫妻俩寒酸的装扮,邓妻直接“咣啷”一声把门关上。

如同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扒得精光,陈独秀的脸臊得通红,继而气得脸色发紫,双手颤抖,他都不知道是如何走下门阶的。

唉,天下之大,竟无栖身之地。

世态炎凉,不过如此。其实,邓妻对陈独秀早有成见:1919年时,陈独秀常抨击时政,参与街头政治,当局多次地来抓捕他,他逃避在外,但是每次警察到陈独秀家里,气势汹汹,鸡飞狗跳,弄得左邻右舍都不得安宁,而邓家正好住在隔壁。

邓妻是个传统妇女,她认为陈独秀是个不学无术,不正经营生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引来警察来抓。

这次陈独秀竟又找上门来,邓妻岂能有好脸色?

被拒之门外的陈独秀,带着妻子踟蹰返回码头,他真的不知去哪里安身。

幸好遇到好心的码头工人,介绍他认识了老乡方孝远,在他的帮助下,陈独秀夫妻在“郭家”小客栈栖身。

生活依然贫苦,老乡老友们看不下去,多多少少,资助陈独秀,但孤傲的文人心性使然,这些资助多被陈独秀拒绝。

友人们只好牵线搭桥,让陈独秀给《时事新报》等刊物投稿,赚取稿费。

独秀日撰文三篇发表,每篇登刊者,则送费三四十元,以维生活之需。

陈独秀支撑着病体(患有胃病、心脏病、高血压),拼命地写文章,他不知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只是想争取多活几年,与命运抗争一下。

于今老病干戈日,西来病骨日支离。

斗转星移,一年过去了。

1939年1月,经邓仲纯再三相请,陈独秀又同意了由小客栈搬到邓家居住。

然而,这一次,陈独秀又是自取其辱,住进邓家大院才五个月,他又被邓妻狠狠地、泼妇骂街般地当众羞辱了一番。

如果没有潘兰珍扶着,陈独秀几乎就栽倒在地上,他在床上躺了两天,痛定思痛,决计认为他们夫妻是不能在邓家继续住下去了,很快,他托人找到一处房子,带着妻子,毫无留恋地,有些狼狈地离开了邓家。

天下之大,对于老病在身,且又穷困潦倒的陈独秀来说,竟无一处长久的栖身之所。

四个月后,陈独秀又搬了家,来到鹤山坪的石墙院,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他确实太缺钱了,但国民党方面,以及国民党任何官员的拉拢与馈赠,他皆怒目而视,一概拒绝。而西北那边,他也不愿意去,因为去那里的前提是他必须要做一份深刻的检讨才行。

当年他被开除出来时,他也始终没有完全意识并承认自己有错误,就是到现在,他依然故我,决不会为五斗米而去做违背自己内心的事情。

石墙院住着一户杨家,以前是书香门第的大户人家。杨家主人杨庆余希望陈独秀能够帮助整理祖父杨鲁丞的遗稿,并且撰写序文。

摸摸干瘪的口袋,望着菜色的妻子,陈独秀把这些事情答应下来。

杨家盛情款待陈独秀,陈独秀这位新文化旗手,在政治上不太合格,在文坛却是享有盛誉,杨家想借个“名人效应”,抬高自己先人的文化地位。

搬到石墙院后,刚开始陈独秀夫妻与杨家人一起吃饭,杨庆余待之如上宾,陈独秀也挥汗如雨地认真整理杨鲁丞的遗稿,《群经大义》、《杨氏卮林》先后整理完毕。

靠才学能够很好地生活下去,可是陈独秀的独特个性又出来“碍事”了。他骨子里对杨鲁丞的遗稿其实是不以为然的,认为价值并不高,没有必要整理出版,可是为了生活,他只好稍微折了一下腰。

最后一道工序:题写序文,陈独秀却左推右挡,最后实在无法推脱,他便迫于无奈说出心里的实话。

他确实是违约了,但他实在无法违心,在他看来,“学问来不得半点虚假”,有价值的他肯定会力捧,无价值或价值低的,他也决不能去写什么序文,去给这样的文字去站台。

这下子得罪了杨家人,只是杨庆余毕竟也是读书人的后代,没有舍下脸去赶陈独秀夫妻,脸上却常常带出难看的颜色。

他想着陈独秀看到自己的冷漠面色后,应该知趣地离开。陈独秀早就敏感地察觉出杨家人对自己的态度,但是他却没有搬走,因为他实在没有地方可去啊。

既不能搬走,又不能成天看着别人难看的脸色,陈独秀就向杨庆余提出两家分灶。

杨家还是挺有人情味的,分给他们两间房子,也没有收取任何房租,偶尔还请陈独秀夫妻过来吃饭。

虽然如此,两家的关系确实已经冷下来了。

石墙院附近的乡民们,对陈独秀的印象是“身体很瘦,病萎萎的”。可是,在乡民们面前,陈独秀还是会故意现出一副有派头的文化人的样子。

桃花流水沓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这一年,不知道是怎么了,陈独秀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痛苦,说不出来的烦躁。他继续拒绝着友人们来自四面八方的邀请,困守着石墙院,潜心完成了自己的文字著作。

风烛残年的陈独秀政治上无缘,经济上穷困,可是他始终没有向任何看不上眼的人或势力屈服。

1942年5月27日21时,因食用了发霉的豆花,引发了腹泻,后来严重到”头昏脑胀,四肢无力,冷汗淋漓“,不多时日,一代大家陈独秀、一位孤客陈独秀、一位硬汉陈独秀便去世了。

纵观其一生,陈独秀在性格上,“没有丝毫的奴颜与媚骨,他的骨头是最硬的”,而另一方面,“是非已付千秋论,毁誉宁凭众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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