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徐克最美的电影，非《青蛇》莫属。
单单是王祖贤、张曼玉的容颜，就足以惊艳一个时代。
王祖贤饰演的白素贞妩媚动人，张曼玉饰演的小青魅惑中带着娇憨。
再加上妖冶飘渺的布景和暧昧的画面，这部影片的美可谓是销魂蚀骨。
但是，它并没有止步于美，骨子里，它是一个关于欲、情、爱的寓言。
01
欲望是《青蛇》故事的起点，影片对欲的表现，既隐晦又大胆。
白蛇与青蛇在房顶化身为人的时候，二者身体相互缠绕，青蛇随着雷声的节奏暧昧起伏，犹如巫山云雨。
而她们身下，是风月场，是纵欲之所。
之后，青蛇赤身裸体掉了下去，加入了寻欢作乐过程。
仔细观察她与舞女一起跳舞的动作，会发现里面藏着令人血脉喷张的诱惑。
与风月场遥遥相对的，是书生的课堂。
远处歌舞袅袅，近处书声朗朗，二者形成鲜明对比。
可学堂的学生真能清心寡欲、静心读书吗？
显然不能。
很快老师许仙就发现，有一名叫秦松的学生竟然在写小黄诗！
对学对于恋爱的事情，他显然不赞成。
先是在课堂上批评，后来又拿走了人家女友放在河里的花灯。
表面上是不想学生浪费时间、荒废学业，其实是因为此时的他对男女之大欲不了解。
在传统教育中，读书人要克己复礼，但克制不代表欲望会消失。
不管是对读书人来讲，还是对普通人而言，欲望都是洪水猛兽，一旦出笼，便难拦住。
就拿影片中的故事来说，许仙对白素贞的感情何尝不是兴起于欲望？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西湖里。
天降大雨，许仙与白素贞共同乘船过湖。
此时，小青刚幻化成人不久，气息不稳，蛇尾现出了原型。
为了不吓到许仙，她跳入了湖中。
白素贞怕许仙看到，故意假装站不稳，让他来扶。
当许仙碰到白素贞柔软的身体，又看到她娇媚的容颜时，想再心静如水是不可能的。
上船后，许仙情不自禁地偷瞄白素贞，看到她湿了的头发贴着锁骨，再往下，酥胸微露。
如此美妙的春光，他一时失了心神。
发现自己的失态后，他立马强迫自己清醒，起身跑到船头。
他的小心思，如何瞒得过修行千年的白素贞？
尽管这份感情起于欲念，但不代表没有爱。（这一点稍后再说）。
02
作为人类，有欲念还可以释放，但作为修佛之人，有了欲念又该如何化解？
不同于《新白娘子传奇》中，断绝七情六欲的法海，影片中赵文卓饰演的法海，却被“情”与“欲”所困。
困扰法海的情，不是爱情，而是人情味儿。
影片开头，他收了一只蜘蛛精。
蜘蛛精虽然是妖，但并没有干过什么坏事，而是老老实实修行，和蔼可亲，还吸收过佛荫。
彼时的法海，对善与恶的认知极其单一：只要是妖，就是邪恶的，就应该被收服。
收了蜘蛛精之后，他却动了恻隐之心，开始怀疑自己一贯坚持的价值判断是否正确。
正是在他价值观动摇的时候，他遇到了白蛇、青蛇。
当时还是蛇身的她们正为一名产妇挡雨。
妖，被认为是恶；可妖助人于危难，又是善举。
有了蜘蛛精的铺垫，他对善良的妖多了些宽容，放过了白蛇青蛇。
可之后他又陷入了另一魔障。
在产妇生产的时候，他不小心看到了对方裸露的身体，此后在入定的时候常常出现那一幕。
产妇粗重的呼吸、抚摸身体的动作、外露的乳房，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因为欲念太深，他甚至看到了一群裸体的妖精在向他进攻。
在他与妖精缠斗的时候，佛像的金漆脱落，也暗示着他的内心信仰亏损，有了佛之外的东西。
为了铲除内心的魔障，他放出了曾经收服的蜘蛛精。
可这就够了吗？
显然，他还要经受更多的考验。
03
话说，许仙与白素贞在湖上相会后，白素贞又邀请许仙第二天到白府取他借给自己的伞。
第二次见面时，两人便共赴巫山。
之前，许仙曾阻挡学生恋爱，可自己品尝了情欲的甜头后，陷得比学生还深。
二人缠绵后，影片镜头一转，对准的是倾泻的洪水。
这喷薄而出的水，又何尝不是二人喷薄而出的欲望？
许仙对白素贞，一开始或许是见色起意，因色生情，但也因情生爱。
最明显的证据便是在他得知白素贞和小青是蛇妖后，还对二人挺身相护。
第一次看到小青现原形后，他被吓得跑出家门。
虽然白素贞和小青用风吹帷幔造成的错觉来解释，但许仙显然没有完全相信。
所以，他才会提出要进京赶考，以求暂时离开。
端午佳节，当白素贞毫不避讳地喝雄黄酒的时候，他想要劝阻却不知该怎么说，只好偷偷把酒倒入荷花池。
可他不知道的是，小青就藏在荷花池中。
一瓶雄黄酒倒入，导致她现出原形，许仙也被吓得一命呜呼。
后来，法海找到他，告诉他家中的两个女人是一青一白两条蛇妖，并给了他一串佛珠护身，他却把佛珠扔了，并争取时间让白素贞和小青离开。
明知自家娘子是妖，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仅仅是欲望了，而是爱。
最初得知真相的时候，他确实怯懦过，想过逃避，但爱最终还是压过了他心中的惧怕。
只不过，凡人终究是脆弱的，经历种种波折后，他还是辜负了白素贞的满腔爱意。
白素贞对许仙的爱是那样浓烈，她为他舍命盗仙草、为他水漫金山。
在她愿意舍弃一切的付出下，许仙的爱又显得那样单薄，没有说服力。
04
影片中容易让人迷惑的是小青与许仙的关系，以及小青与法海的关系。
白素贞与许仙结婚之后，小青却“勾引”起了自己的姐夫，而且许仙对她的魅力显然很难招架。
小青与白素贞在浴池戏水时，许仙偶然看见，小青对他娇媚一笑，他便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小青在院子里故意千娇百媚地对着他跳舞的时候，他也会被撩得片刻情难自已。
这是一个正常男人的反应。
不过，许仙毕竟是读书人，即使某些时刻神情恍惚，最终他还是能克制自己，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至于小青呢？
她并没有真的爱上许仙，也并不想占有他。
当时的她刚刚成人，但不懂做人，并对人间的七情六欲充满好奇。
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模仿白素贞，以满足自己探索人性的需求。
小青初次体验情欲的滋味，是在与法海的较量中。
法海想要驱走内心的魔障，便让小青来考验自己。
于是，小青模仿白素贞与许仙云雨时的样子撩法海。
最初法海还能克制镇静，但在小青的一再撩拨下，他的欲望突然倾泻。
此时，原本没有凡人感情的小青和法海，都体验了凡人的情欲。
尽管他们一个是佛，一个是妖，却都在往人的方向发展。
不管是法海、小青、还是白素贞，最后的归属都是人。
影片水漫金山之后的情节极有深意。
白素贞拼尽一切要救许仙，她对这种行为的解释是：依足所有做人的规矩。
即：履行做人、做女人、做妻子的责任。
在她看来，她所做的一切，是人世间一个妻子应该对丈夫做的。
法海原本与白素贞和小青对峙，但当发现白素贞已经修炼成人并产子之后，他反而要救白素贞，也为此害死了金山寺的和尚们。
他这样的举动，又何尝没有人的私心？
小青在白素贞让她去救许仙的时候，她问白素贞：
“你老说人间有情，难道妖就无情？有没有想过我们两姐妹，五百年相处都是情？你有没有当我是人一样想过我？”
小青虽然没有经历过爱情，但此时的她也懂得感情。
所以，当她进入金山寺看到许仙剃光了头，成了和尚时，她觉得自己和姐姐遭到了背叛。
那一刻，她留下了眼泪。
这眼泪，或许是在为白素贞感到不值吧！
姐姐的一腔深情，终究错付了。
当她终于带着许仙去见白素贞的时候，却发现白素贞已经被洪水冲走了。
既然白素贞已经修炼成人，又在经历产子后的虚弱，想要逃过洪水的吞噬，显然不可能。
所以，她用剑贯穿了许仙的胸膛，让他用另一种方式去陪姐姐，也全了姐姐的爱情。
明明影片中，白蛇的戏份不比青蛇少，而且白蛇的故事线更明显、更成熟，是影片发展的主轴，那么片名为何叫《青蛇》呢？
或许答案就在影片结尾的时候。
当白素贞和许仙都消失后，小青对法海说：
“你们说人间有情，但情为何物？真可笑，你们世人都不知道，让你们弄清楚，也许我会再回来。”
说完，她便跳进了洪水中。
影片开始的时候，小青是不懂情的，后来在白素贞身上，她渐渐明白了情。
不同于白素贞对情的执着以及无怨无悔的付出，她看到了情的另外一个侧面：脆弱、经不住考验、背叛。
所以，她没有像白素贞一样沉溺其中，而是抽身离去。
或许，她才是真正理解了情的那个，也是完成了对情的整体认知的那个。
当看明白一切之后，所谓的人间真情，她已不屑，也不留恋。
最纠结的还是法海。
他曾被何为善何为恶困扰，又被什么是人什么是妖的困扰。
他想奋力驱走魔障，可那魔障离开了吗？
影片的最后，他怀抱白素贞与许仙的孩子，身处洪水形成的泽国，举目四望，皆是茫然。
所以，到底什么是情？什么是欲？什么是人？
经历过的人想必都有自己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