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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鱼:半妖司藤

半妖司藤 第①⑤章

活得久的人,总会藏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的。

故事讲完的时候,孔菁华头发上的淋油渐渐开始板结,顺着发梢往下滴的最后一滴,颤颤巍巍,悬而不落,看的人很是着急。

秦放问她:“你有什么打算?”

孔菁华想了想,居然说的很是认真:“我要收养一个孩子,好好管教她。如果西西想回来继续做我的女儿,也可以。但是西西,你要先改掉说谎的毛病——你身上的伤,不是妈妈打的。”

还要收养?秦放真是怒极反笑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西竹接了句:“我考虑考虑。”

秦放心里咯噔了一声。

考虑考虑?她为什么要考虑?

***

回去的路上,像极了第一次和西竹见面时的场景。

深夜,空荡荡的街道,相对而立单调而又呆板的街灯,晕黄的光,拉的斜长的影子,像是两场戏,拉了同样的一块背景大幕。

只不过,那时候,他开了车,她背着个小书包走的气冲牛斗,这一次,他在前面走,西竹无精打采的跟在后面,越走越是垂头丧气,步子越来越拖,秦放回头看她时,她怕不是下一刻就想趴到地上去了,脑袋垂在肩膀之间,偶一抬头,一张小脸愁苦地像拧了十八个褶的包子。

“走吗?”

她摇头:“走不动了。”

“要抱吗?”

西竹没说话,过了会,有气无力地朝他伸出手臂。

秦放过去抱她,西竹那么小身板,素日里很轻,今天却好像颇有了份量,秦放微笑:“西西今天,好像重了不少啊?”

“让心事压的?嗯?”

西竹不说话,脑袋搭在他肩膀,两只手抱着他的脖子,秦放拍拍她的背心,慢慢地沿着空无一人地街道继续往回走。

这世上的事,其实简单,太阳白天会升起,晚上会落下,水冷了结成了冰,热了沸成气,果子熟时香甜,不熟时青涩,一板一眼,明明白白,就循这条理活着,多么容易。

可是还是有那么多人,因为心事过重,而走不动路。

“秦放,你有梦想吗?”

秦放的心头微微一颤,眼睛陡然酸涩了一下,顿了片刻才说:“有啊。”

还以为接下来她会像从前一样,追问他的梦想是什么,谁知道她沉默了一下,自己喃喃说开了。

“我也有。”

“我从前很多事情自己不能做主,也不懂,到后来懂了,知道对错了,事情也做下了,洗也洗不干净——我就想着,这世上这么多人,一定也有人跟我类似的,他们遇到这种事情,都是怎么做的呢?”

“我向人打听了很多故事,翻了很多书,发现也有人做过追悔的事情,要么以死谢罪,要么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我想了又想,我还是怕死的,也不想死,也没那个兴趣学佛,改头换面重新来过,骗了天下都骗不了自己,何必呢。”

秦放嗯了一声,问她:“然后呢?”

“然后就破罐子破摔了,老天可能就是安排我来做坏人的,那我就做个风光漂亮的坏人吧。反正都已经破了,再怎么装样,也回不去的。”

秦放没有说话,她这番论调,佛家一定不爱听的,佛家讲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任你江洋大盗杀人悍匪,只要幡然悔悟就是身如明镜台,但司藤不是,她身上甚至有一种偏激的悲凉,她背了个名头,就背一辈子,不争不辩的。

如她所说,做过的任何事,都认,反正洗不干净,就不想去洗了。

“但是有些时候,心里忍不住会去想,如果,如果能重新来过一次……”

秦放竖起耳朵听她“如果能重新来过一次”的打算,她却不说话了。

不过,即便她不说,也能猜出一二的,想重新来过,无非是想要弥补、修正。

酒店已经遥遥在望了,秦放下意识放慢了脚步,这条路走不完才好,这样就可以把那些烦心事扔在前头,或者身后,反正永远不在这条路上。

“如果能重新来过,我要做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从小就听话、懂事,对人友爱,人人都喜欢我……”

秦放实在没忍住,噗一声笑出来了,他前面多少了解了她在幼儿园的作为:听话?懂事?对人友爱?据自己了解,她也就差欺男霸女揭竿造*反了。

西竹居然没生气,等他笑完了才说下去。

“后来发现,其实也改不了,你就是你,脾性已经成了,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改得掉。再后来发现,命都改不掉,从前不喜欢做的事情,还要再去做一次……”

秦放心头一震,蓦地停下了步子,西竹却不想再说下去了,她搂紧秦放的脖子,低声说了句:“困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

回到房间,秦放照顾着西竹上床睡觉,她整个人小小的,蜷缩在被子里头,眼睛空睁了会就闭上了。

秦放不想打扰她,一个人去客厅坐,挂外套时,手感有些不对,展开一看,才发现挨着肩膀的地方湿了一小块。

这意外的发现让秦放怔了许久,点烟的时候,手有些抖,两次都没打着火。

——从前不喜欢做的事情,还要再去做一次。

司藤已经有了决定。

秦放把刚点着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转身折回卧室,西竹睡的很不踏实,眉头皱的像一个疙瘩,被子也踹掉了一半,秦放帮她拉好被子,叫她:“西西?”

没有回答,屋子里好安静,看看时间,凌晨两点多。

这一夜好长啊,易如出事、和孔菁华对峙,觉得已经把好几天的力气都一起用完了,居然才两点多。

秦放坐到床边,轻声又叫她:“司藤?”

还是没有回答,但秦放总觉得,看到她的睫毛,很轻很轻地……颤了一下。

秦放轻轻笑起来。

“司藤,不要去杀孔菁华。”

***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

“我猜想,妖怪的时间都要很长,长大要很长,修到妖力也要很长。之前你那么短的时间声名鹊起,精变没几年就成了人人闻之色变的女妖司藤,是因为同类相食,你拿走了别人成百上千年修来的妖力妖元,自然见效很快。”

“但是打回原形,从头再来,你等不了了,你想像从前对付沈银灯一样对付孔菁华,是不是?”

“可是司藤,你自己也说,识字明理,知道自己是妖怪之后,你痛恨做过的那些事情,就是那些事,让你终其一生,都不被同类所容。”

“杀沈银灯,还可以说是情势所迫,她原本就想杀你,又害了瓦房,为瓦房报仇无可厚非。可是孔菁华……”

“孔菁华到底不一样,她犯下的错,又不能简单归咎于作恶。况且,她真的收养你,对你很好,你们是做过母女的。你可以去杀她,但是杀她之后,你真的心安吗?”

“你做了一世司藤,就不开心了一世。这一世,何必再背同样的负累。”

西竹忽然抽出手,不耐烦似的翻了个身,转向了另一面。

秦放的声音低下来:“其实,如果你真的想要妖力,我身上有的。”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忽然想起颜福瑞说的话。

那时候,他昏迷乍醒,颜福瑞给他详述之前发生的事,说到这一节时,一惊一乍:“秦放啊,你知道不知道,你从十几楼掉下来,全身的骨头都碎了啊!一节节的碎!医生说,内脏都摔裂了啊,剩的就只一口气!就一口气!”

“司藤小姐说,妖力入体之后,会把你破碎的骨头脏器都粘合起来,我打个比方,这妖力就好像强力胶水一样,你以为你的骨头是一整块,其实不是,其实还是无数的碎块,只不过这妖力太厉害了,粘合的好像一整块一样!”

颜福瑞表达的含糊,他却听明白了,碎了就是碎了,这世上没有真的修补成新,他可以重新站起来,重新呼吸,皆因妖力在体内流转,把妖力比作电,他就是依赖这电而运行的机器,一旦缺失,百样零件同时罢工。

“反正,这妖力,本来也是你给我的。没有你,早在囊谦,我就死啦。你先给我一口还阳之气,又引渡给我妖力,我从阎王手里偷了好多日子了,这世上讲究有恩必报,我报答你,也是应该的。”

“如果妖力起不了作用,你一定要一个妖怪真正的妖元,那……”

秦放笑起来,他站起身,看了西竹好久,然后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角。

他的声音低的像是在耳语。

“那这个孔菁华,也不应该是由你来杀。”

***

风有些大,秦放出了酒店,下意识先低头看表,只凌晨三点多。

他知道司藤在听,希望她能听明白,司藤保留了之前的记忆,她的情形,或许不算真正的再世为生,但总是一次机会。

新的机会,新的一天,总值得去珍惜,总该做些不一样的事情,就好像幼时的司藤终日活在丘山的阴影之下,但现在的西竹,总是有快乐自在的时候的。

命运或许还和从前一样,长了一张嘲弄的脸,但这一次,总有人站在你边上,愿意为你做些什么了,不管你在不在乎。

医院和孔菁华的家,两个方向,秦放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去医院。

总要跟颜福瑞交代一声的。

***

笃笃门响,轻的很。

孔菁华还是听到了,她才刚收拾停当,那头被炒菜的油几乎浸透了的头发,耗了她三轮洗发水,站久了发虚,胸口一阵阵的闷疼。

秦放,又是那个秦放,几年前,他险些掏了她的心,那一次,折了她多少寿命,若是用人的寿数来作比,是把她从甫生白发一把推到了雪满白头。

大限将至这话,不是随便说说,从前化归原形,倒都还是碧色修竹,那次之后,竹色逐渐苍黄,枯萎的细小可笑,倒是正合适扎作一把五大三粗的扫帚,蓬头垢面,哪有当年跻身四君子之列的一点风雅?

笃笃,笃笃笃。

孔菁华从恍惚间回过神来,赶紧过去开门,门一开,先还以为是每人,紧接着反应过来,赶紧往下看。

是西竹。

孔菁华先是一怔,继而又惊又喜:“西西,你回来了?”

西竹好困的样子,打了个呵欠,向她抬起手臂。

这是要抱。

孔菁华慌慌的去抱她,直以为是在做梦,又朝门外去看:“秦放送你回来的吗?他人呢?”

又说:“我知道西西是妖怪,也好,以后相处,也容易多了。”

西竹没有说话,她依偎在孔菁华怀里,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脖颈。

当年,她就是那样咬开了梅妖的咽喉。

小妖怪,或许是小,也没有妖力,但是,未必没有好处。

有谁,会提防这样一个……小妖怪呢。
第①⑥章

颜福瑞睡的安详。

应该可以称之为“睡”吧,即便永远不能醒来,这样呼吸匀停的躺着,总比天人永隔要容易接受的多了。

更何况,任何事情,只要没有走到死境,总还有希望在的。

秦放陪着颜福瑞抽了枝烟,有好多话想说,想想都觉得矫情,到末了只说了两个字。

“走了。”

他没有再去看易如,人一生会认识好多好多人,不是每一个人都用得着告别的。

***

天还没有亮,不过,用不着多久,第一批早起的人就会三三两两出现在目下还空荡荡的街道上了。

孔菁华住的小区就在眼前。

好像起雾了,好大的雾,飘飘渺渺,裹的街灯都像是罩上了白霜,秦放先还没有在意,顿了顿,突然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向来路。

那里没有雾,一派黎明前的苏醒气象。

或许,整个城市,只有这里,只有他面前有雾。

秦放没有再往前走,他站在当地,定定地看向面前漫天的雾气,慢慢的,模模糊糊间,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么熟悉,无数次,梦里,她又像是从戏台上款款而来了。

秦放忽然就泄了全身的力气,他腿一软,几乎是直接瘫坐了下去,坐倒了又觉得好笑,果真就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秦放。”

熟悉的声音,就在面前,秦放长吁一口气,伸手抹了把脸,笑着站起来。

五年了,恍如隔世。

她穿的应该是孔菁华的衣服,黑呢大衣,中靴,这衣服在穿在孔菁华身上,可以想见的板正老气,在她身上不一样——有些是衣衬人,有些是人衬衣,黑呢大衣的前敛斜交,扣一条围匝的腰带,衣领立起,瀑布一样的长发顺着边侧松松卷卷地垂下去。

司藤穿什么都好看的。

“秦放,好久不见。”

秦放好多话想说,想问她为什么不等自己动手,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可是话到嘴边,什么都说不出来。

五年前的记忆接踵而来,似乎又看见她微侧了头,唇角眉梢带一丝讥诮,说他:“你能帮到我什么?”

司藤是这样的,永远有自己的决定,也不真的需要谁。

秦放笑起来,声音低的自己都有些恍惚。

他说:“好久不见。”

抬头看向高处,隔着那层大雾,模模糊糊间看到孔菁华的那扇窗,惨淡煞白,像悬挂的丧葬风灯。

“你杀了她吗?”

“不然呢?”

秦放难受极了,忽然有点说不下去:“司藤,我只是想为你做点事……”

司藤打断他:“秦放,你是个好人,你跟了我那么久,从来没有害过谁。你觉得我杀了孔菁华会愧疚,那你动手就不会痛苦了吗?”

“不如我自己来,我做习惯了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你一个干净的人,何必因为我,搞的不干净呢。”

说完了,向着他伸出手去,掌心上翻,满手的血污。

孔菁华的血吗?

暗黑的血污,将明未明的夜色里其实并不能看的很清楚,却还是灼了人的眼,秦放移开目光,顿了顿掏出手绢,轻轻放在她掌心,司藤怔了一下,手指微微蜷起,末了还是握住,笑了笑,然后绕过了秦放。

擦肩而过,并没有挨到,朝向她那一面的肩膀却蓦地冰凉。

面前的雾气上下飘摇,而身后的足音行将消歇,就这样走了吗?

秦放浑身一震,回身叫了句:“司藤!”

司藤似乎想起了什么,缓缓转过身来。

“秦放,你以人的身体,承接了白英的妖力,活的会比普通人久些,能力也会强些,但你终究不是妖,仍然会有大限,不要在不值得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不值得的事情?说的好像他有很多很值得的事情一样。

“你要去哪儿?”

司藤不回答,只是看着他微笑,秦放也顾不得别的许多,直截了当问她:“我可以陪你一起吗?”

——我可以陪你一起吗?

那时候,颜福瑞想点醒他,说他“你可能是喜欢司藤小姐,但是司藤小姐不喜欢你啊”。

五年里,辗转奔波求索帮助司藤尽快精变的办法,偶尔也想过这件事,真的希冀她同样的回报吗?

好像也不是,只是想陪在她身边罢了,毕竟偌大世界,俱为孤灯悬盏,比起让他一个人在黑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他更愿意循着她的亮去的,即便不能靠的再近,时常看到也是好的。

“不用了,我不需要了。”

“那你要去哪?我以后能去看你吗?”

司藤没有回答,她抬起头,看向孔菁华亮着灯的窗户。

有异样吗?秦放也抬头朝上看,听到她轻声说了句:“秦放,帮我善后吧。”

秦放没有回答,也没有再回头,他就保持着向上看的姿势,却把她离去的足音听的清清楚楚。

一、二、三、四、五、六、七……

原来一个人要走,前三步还是清晰的,而后就渐渐消音,到七步之后,那步子就轻的再也听不见了。

司藤拒绝了他的一切请求,不要他陪伴,也不要他探望。

只有唯一的一个要求,善后。

***

秦放的步子好重,上楼的时候,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西西走路时的样子,原来心事压下来,真的有千斤重的,几层楼的楼梯,爬了很久。

孔菁华的房门虚掩着,秦放僵在楼梯口,几乎没有力气去推开门,恍惚中,他觉得门里似乎有声音。

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凝神再听,真的是有声音的,啪嗒啪嗒,像是小皮球在地上轻轻的拍打,然后,啪嗒的拍打声忽然没有了,透过房门打开的缝隙,他看到一只小花皮球,骨碌碌向着门口滚了过来。

再然后,是踢跶踢跶追逐也似的脚步声,接着,他看到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摇摇晃晃地捉到了皮球,抱起起身时,突然透过门缝看到了秦放,欣喜般说了一句话,确切地说,不是一句话,只是一个字。

“噫。”

那是西竹。

秦放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西竹吃力的把防盗门拉开,两只手臂朝他伸过来。

这是要抱吧,秦放下意识就屈身把她抱起来,西竹小小的身子暖暖软软的,哪一刻,都没有觉得她如此珍贵过。

这是怎么回事?秦放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他抱着西竹走进屋里。

客厅没有人,沙发边的坐毯上,摆了林林总总好多玩具,看来,那个啪嗒啪嗒的小花皮球,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厨房里隐隐传来水声,哗哗,哗哗哗。

秦放抱着西竹走过去,厨房的毛玻璃门关着,能隐约看到里头那个在水池边忙着什么的身影,秦放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握住把手,轻轻往边上一拧。

门开了,一个佝偻着身子满头白发的老太太站在水槽前冲洗着一把刀,水流并不大,但总冲在刀面上发出响声。

听到门口的动静,老太太缓缓转头。

那是一夜之间,老态横生的孔菁华。

西竹似乎很开心,嘴里也不知道是在叨叨啥,两手在秦放肩膀上切啊切啊,见秦放看她,乌溜溜的眼睛登时瞪的滚圆,俄倾又咧嘴笑起来,啪嗒就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秦放搂住西竹,转头看孔菁华,问她:“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孔菁华手里的刀咣当一声落在水槽里,她哆嗦着手出去,把水笼头拧关。

这个晚上的事,现在想起来,还像是一场梦。

***

那个时候,西西忽然半夜归来,她喜的跟什么似的,慌慌抱起她,问:“秦放送你回来的吗?他人呢?”

半晌不见她回答,孔菁华奇怪地看西竹,目光相触时,心里忽然激泠泠打了个寒战。

那不像是小孩子的目光,也不像是小妖怪的目光。

西竹说:“孔菁华,我们来谈一笔交易吧。”

“你快要死了,妖元就像人的魂魄,死了之后撑不了很久,被风一吹就散了,散了之后,也没有用了。”

“可是,如果你活着的时候,把妖元让出来,那就是件金贵的东西,可以拿来做很好的交易。”

这是西西吗?孔菁华的手臂一僵,西竹就从她身上滑下来了,不过她似乎早有准备,稳稳妥妥地落地,然后舒服地坐到了沙发上。

孔菁华退后几步看她,以往西竹的确是人小鬼大,但是说话做事时,至少还是小孩子的语气神气,但是今晚不是了。

她心底忽然起了恐慌,觉得是有什么可怕的妖怪,控制了西竹了,是的,一定是这样,毕竟,西竹是个小妖怪啊。

她壮着胆子呵斥她:“你是谁?西西呢?你对她做了什么?”

西竹笑起来:“你做了很多年的妖怪,却愚鲁胆小,连一个怯懦的人都不如,真是像个竹子一样,腹里中空,不知变通。当初自己的朋友们被杀戮的时候,你在哪呢?”

“他们照顾你,让你躲过了死劫,不是让你平平安安的躲着过活的。梅妖当时,可是有交代的。”

是,梅妖有交代的,虽然那交代听起来,更像是给她台阶下:“万一司藤厉害,得有人知道我们是怎么死的,那些身后事,也总得有人安排。再说了,万一你窥到什么法门,说不定是以后制她的关键。又说不定,我们都落了败,要靠你出来扭转大局。”

西竹盯着她看:“这么多年,就不要做点什么吗,就不想报仇吗?”

孔菁华喉咙发干:“我当然想,但是司藤……她已经死了,丘山镇杀了她了。”

西竹意味深长地看她:“这你都信?丘山的丑事你是听说过的,他监守自盗养妖纵妖,他的话,可不能尽信啊。”

孔菁华慌的厉害,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不错,丘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聚歼群妖时固然是司藤为刀,但丘山才是真正的幕后主谋啊,听说他从此后为道门所不容,其实她起过要找丘山报仇的念头,但是丘山终老青城山——青城武当龙虎齐云,那是她远远望见都要退后绕道的地方。

西竹说的没错,她是连一个怯懦的人都不如。

“怎么样,孔菁华,一笔合算的交易,给我你的妖元,我还你一个西西,还让你……”

她突然压低声音,脸上露出讳莫如深的微笑:“还让你找司藤报仇。”

司藤?孔菁华惊的一跳,说话都说不囫囵了:“司……司藤?”

“是啊,司藤被我控制了,但是制服她也让我受了重伤,妖力不继,需要拿别人的。”说着说着,她又懒洋洋倚回沙发靠背,“你还信不过我吗?取人妖元,只有司藤会的。要不是她在我手里,我上哪会这种法子啊。”

“不过,也不知道灵不灵……”

她重新看向孔菁华,声音里浓重的蛊惑之意:“我不逼你,你自己掂量,好好考虑考虑。”

说着理了理衣服,作势要走,孔菁华忽然叫住她:“司……司藤真的在你手里?”

***

啪嗒,啪嗒。

西竹把小皮球拍的起起落落的,孔菁华呆呆盯着皮球落地时那一点,说:“然后我就同意了。”

秦放问她:“你从来就没想到过她可能就是司藤?”

孔菁华茫然,然后摇头。

像是视觉的盲点,思维的盲区,那个西竹,提了好几次“司藤司藤”,但她居然从未有一丝一毫要将两者联系起来的念头。

“那你也不怕她骗你?不担心她拿走了你的妖元之后不兑现承诺?”

孔菁华继续茫然摇头。

她只知道,经历了妖元离体的巨大痛苦之后,她挣扎着大汗淋漓地抬头,第一眼看见的,是自己濡湿的的垂下的纷乱白发,第二眼看见的……

是那张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脸。

司藤说:“我这个人,说话算话的,我让你找司藤报仇,你看,现在,司藤就在这了。”

说完,递了把刀给她。

孔菁华不敢接,瑟缩着往沙发里钻,脑子里无法控制地重复着一个画面。

一声闷响,梅妖软塌塌的身子自高处坠地,而司藤却转过脸来,伸出一根手指,漫不经心地抹掉唇角残留的血渍。

司藤叹气:“你这样的,有什么用。”

她把刀把塞进孔菁华手里,握着她的手,往自己胸口插了一刀,丝毫也不见痛楚,说:“看,我们两清了。”

又说:“接下来的话,你认真听好,我要你带给秦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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