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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伟亮:写诗,是一种看世界的角度

一、关于诗写当代

随着古典诗歌向大众的回归,当代诗词的写作者和关注者已经达到了一个很高的数量。既然是当代人创作诗词作品,那么“诗写当代”这个命题就自然被人们一次次的提上日程。毕竟,从文学的角度来说,一个时代的发展和状态是应该在那个时代中所有值得留存的作品里烙上痕迹的。

以唐诗为例,虽然唐诗在大众的心目中是以一种唯美的姿态出现,但其实唐代社会现实的方方面面都在唐诗中有所反映。现实主义的代表人物诗人杜甫自不必说,其他的很多优秀诗人的作品对于唐代的现实社会也会有直接或间接的反馈。无论是讴歌还是讽刺,都倾注了那一群诗人对所处时代的关注和关怀。

关于反映现实生活这一点,要明确的是我们身处在现代化的大潮之中,在所谓的钢筋水泥的丛林里生存,无论是思想还是生活方式、看世界的方式其实都与古人不同了。有这样一句话:如果说现代化(工业革命)是一条河流,那么这条河流把我们与古人永远的隔开了。

从这个角度理解诗写当代,那么,只要诗词的写作者把内心所要表达的东西表达清楚了,诗词也就具有“时代性”了。

关于诗词的写作,古人是要当官,为天下为帝王为百姓负责,写诗是余事。今人要养活自己,对家庭对负责,要追求更好的生活质量和真理,写诗也是余事,起码只是生活的一部分。所以,当代的诗词写作者应该首先做好自己,处理不好生活,会局限自己在诗中的境界。

目前来看,诗词的作者年龄段应该是呈年轻化的趋势,而且不同于古人相对单一的职业选择(做官),当代诗词的写作者身份范围很广,无论是年龄上还是职业上都呈现出多元化的特点。老干部、公务员、教师、企业家、公司白领、打工者、下岗失业者、学生等等,几乎涵盖到各行各业。

当代诗词的写作者应该强调真实的表达,结合当代语境,在对传统的传承与当代人情感表达的切换上去尝试和探索。具体做法上,我倾向于追求传统技法、意境和传统诗词独有的典雅细腻,兼顾现代人的感觉和情怀。

融入时代元素写作的前提是,脱去时代的外衣后,诗里还应该剩下一些别的东西。那种东西,或许是宇宙的力量、或许是自然的气息,又或者是人心的感觉,亦或其他。

二、诗的形式大于一切

任何一种文学体裁,向外表现出来的都是形式。诗词也不例外。就我个人而言,古典诗词的形式美是打动我的很关键的因素,选择坚持创作古典诗歌,以旧瓶装新酒,也是因为对诗词的形式着迷。

诗言志,但无论内心是怎么样的感慨与情绪,转化成文字才是最终状态,而诗词的形式便是这个最终状态。才华横溢,学养深厚,诉诸笔端的可能是散文、小说、戏剧,不一定是诗。因此,诗词必须保持她特有的姿态。

这个姿态应该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那个“诗味”。这个诗味,不因语言古雅而教人生畏,也不会因为语言浅白而觉得油滑,问题的关键是恰到好处,符合诗人的身份、性格、阅历、偏好和当时所处的情境。兹举例如下:

保定一位老诗人曹庆华的《老来学书偶成》:

未临上大人,羞摹孔乙己。毫末自本色,立锥亦可喜。(“上大人”“孔乙己”皆旧时小学生学书临摹放影中之字样也,亦双关权贵与没落文人。)

这首诗很有那种老派文人的性格特点,谦虚中带一点自得,严肃中带一点俏皮。有一种老顽童的那种孩子气。

河间有一位诗友孙中英,他写了一首《生病自嘲》,其中有一联:抽将一管男儿血,换取三联病号单。

这首诗中中嵌入了新词汇,但他对新的词汇进行了有效的筛选。筛选后的词汇很能拉近诗与现实生活的距离,读着很亲切。但这两句“白话”诗,并不是刻意求新,而是在体现一种真实,这种真实就是他想要说的话,有时代的质感。对读者来说,这种质感是诗人在寻求当代人共有的感觉和味道。

对于诗词中所谓的“古香古色”,我是持中立态度的。

现实中求之不得的东西,或许需要通过理想寻求。其实,这也是一种向善向美的力量的展现。但对待这种“古香古色”的词汇和表达除了作为学习和模仿之外,我们仍然应该向对待新词汇那样,在使用的时候,在真正的创作中务必要筛选,而不能照搬照抄,从古人的词汇和语境中去选取恰当的、同时还富有活力的词汇。

三、诗中要有我

格调、深度、仁者见仁,但是好不好看,有不有趣,明眼人都知道。写诗可以没有方向,但不能失去了趣味。生命是严肃的,更是有趣的。

写诗于我来说,是一种看世界的角度,甚至影响了我的处世态度。

诗中有我,我认为这是写诗最关键一点,因为所谓的“诗言志”也是自己的“志”而不是别人的“志”。即便宋词中有些作品(代言体)模仿女人口气写得委婉缠绵,亦属于在别人的角色里流自己的眼泪,未脱离此范畴。

认真思考生活的人都有诗人的潜质。什么样的年龄写什么样的诗最好,诗人每个阶段都是不一样的,春天就是一树花,秋天就是一树果。所以,诗人的作品每个阶段不一样才是正常的。当然,无论哪个阶段都应该有“我”的独特性。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只要忠于自己的内心,写出来的作品自然与众不同。

同时,这个我也是不断成长成熟的。写最真实的我,但这个“我”未必是最好的“我”。所以,诗人应该做的就是做最好的我,然后把这个向善向美最好的“我”写出来。

诗友李金明是一位农民,他写的《夏灌》:水声汩汩欲谁听,麦地金黄渠草青。午后微风光影里,红蜻蜓与墨蜻蜓。

把夏日辛劳的场景写的别开生面,诗中水影天光,诗人在自己的世界里,苦中作乐,感受着自然、感受着生活,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自己了,这种感觉很自我。

诗友王建强,在一首词中写道:短信不需长,怕儿思故乡。

诗人描写自己给孩子回短信的情形,这是作为父亲的真切感受。这位“父亲”和很多父亲一样,话不多,不善于在儿女面前表达。但此刻诗人却偏说怕儿思故乡,其实反过来也是怕自己太思念孩子。朱自清的散文《背影》里,他的父亲话也不多,但感情深沉而又动人,与这两句词中的父爱一样,说明人性中最动人的东西很多时候是相通的。

四、诗中要有情绪

“有情绪”是我判断一首诗是否合格的重要评判标准。

有情绪,是不以理智打动人,不能凭借“有意思”,而是作者内心不得已而又不得不发泄的感情。

诗友韦树定《三十杂述二十首》,是他独特的人生经历的一次集结式的表达,情绪饱满,这些是他的经历中的片段,句句都是他自己要说的想说的不得不说的,因而也是独一无二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当代诗词创作,应该强调诗人个体的言说与宣泄。

在形式上,所有优秀的诗人都没有想着成为大诗人,而是追求他们内心的那一份美好。但在追求美好的过程中,不经意间的情绪宣泄,写成了优秀的诗篇。

五、叙事性组诗的回归

我写诗坚持一个原则:写好诗中小我,大事不言诗。但这个原则并不是排斥写大事,而是说从诗歌的表达来说,从小的角度去挖掘大事件,更符合诗词的含蓄言情的特征。

汉乐府的“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传统,在杜甫手里,在白居易、元稹手里,都曾有过大叙事的弘扬。

而针对古典诗歌篇幅短小的特点,在叙事性题材的诗词创作中,组诗无疑是非常好的一种表现方法。

清龚自珍的《己亥杂诗》三百一十五首,体裁上几乎是七绝。单首看来承载的信息量并不大,但汇集起来,其影响力就不同凡响了。这组诗虽是从他个人的身世落笔,但不光写出了他的人生际遇和理想,更是对封建王朝即将落幕种种暗示,是典型的以小见大。

除去刚才提到的韦树定《三十杂述二十首》是当代诗词中组诗创作的很好尝试外,诗友杨强《城居杂咏九十首》七绝(诗人自注:二十岁负笈山西,二十四岁谋职深圳,二十五岁重返太原,二十六岁旅食沪上,二十八岁离沪赴汉。与其说城居十年,倒不如说飘零十年,劳劳碌碌,亦不过“稻粱”二字而已。所见市井百态,不能无感。发之于诗,初为一百一十篇,删汰二十篇,定为九十篇。)也非常具有代表性。这一组诗是80后一代入城市生活的经历,十年所见所感,以细腻的笔触描写普通人的市井生活,这样的作品才是对这个时代的真实写照,才是对这个时代的大关怀。

六、结语

中华诗词走到现在,其实已经度过了曾经的最低谷。对于诗词复兴路上的迷茫、纠结、争论,我们需要拿出来的是包容和耐心。对于当代诗词的创作者,应该做一个真实的自我,做这个时代有价值的记录者。相信,我们可以走的更远。

李伟亮:中国诗歌网编辑,青年诗人,获2016年《诗刊》“陈子昂年度青年诗词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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