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燕青，女，80后，祖籍河源，现居香港，中西医临床医学学士、中国语文戏剧教育硕士，现从事教育工作，作品散见于香港《大公报》《香港文学》《诗刊》《草堂》《台港文学选刊》等报刊，有诗歌入选各种年选本。著有诗集《吴燕青短诗选》，合著诗集《香港十诗侣》。荣获“2018华语优秀诗篇奖”“香港诗人新秀奖”“粤东诗民间·2018年度创作突破奖”“第一届湘天华杯优秀奖”“第二届恩竹青年奖”等。

换取

有什么是突然逼近的？

一趟绿皮火车载动的赤膊汗腋？

三个离开乡村涌向工业区的哥哥？

两个进了制衣厂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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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新鲜的晃动

打捞山峰的鱼

喷涌的雪花

收纳流亡的风

暗哑的部分

疑为钢丝割出的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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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崩裂而来

击穿肺部斑驳的硅尘

一种类似真相的箴言

日夜漂染水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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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开一扇窗

让暗进来

让不明气味的液体涌流

这大时代的工业繁荣

给肌肤和口腔热血般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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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物质或隐密地带

还有什么是没有被清算的？

踏过故乡的稻田麦地菜园

奔向流水线尘埃甲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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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换取的生存

尚未溶解

壅塞肺部和肌肤的不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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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物质或隐秘地带

泛起更多的风暴

从黑暗到黑暗

没有途经的路途

没有途经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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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人

他把中年的身体

过成一张暗床

关节炎孳孳而生

高血压高血糖高脂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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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中年的血管

变成养殖场

大闸蟹横行

爬满心脏鼓鼓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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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才中年

有娇妻幼儿

尚不算老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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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快餐

随快餐附送的奶茶咖啡加糖

高强度的工作

商品楼的供款

让他把中年的身体

过成一张暗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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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学教科书的专业词汇

都潜藏在他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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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比光更明亮

麻鹰盘旋海空白色海鸥低飞海面

白兰地在兰桂坊举杯集体诉讼

黑皮肤黄皮肤白皮肤

英语法语日语韩语广东话普通话

维多利亚海港嘴角微笑

石板街忙碌一群电影人

女主角化清冷的妆演绎

一个扑朔迷离的爱情喜剧片

北角新光戏院京剧演员唱昆曲

骆克道酒吧街扭着袒胸露乳的异国女子

同样是异国男子的荷尔蒙超越酒精浓度

中环办公大厦走出黄皮肤的精致白领

广东道1881里的店铺名全是English logo

唯一的中文命名是溥仪眼镜店

异国归乡她似乎已不认得出生地

蛇和蝴蝶常出没在她的梦境

恍恍惚惚只觉得日子纤瘦月色肥美

对木铜镜梳妆影子比光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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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疼痛都有贴切的安慰

喉痛头痛全身肌肉酸痛

护士拿着五颜六色的药

对你说

红色的止鼻水

灰色的止咳

蓝色的止肌肉痛

粉红色的退烧

白色的是胃药

呃 医生担心你是病毒感染

加开了抗生素

多像五颜六色的糖果

摊开在一个中年人的掌心

每一种疼痛都有了

贴切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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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人群去爱一个普通人

光芒四射的人

才气横溢的人

俊美倾城的人

追星捧月的人

金银满屋的人

权势高居的人

心胸狭窄的人

世俗难耐的人

居心不良的人

虚无飘渺的人

我要小心翼翼地绕过你们

穿过人山人海的人群

去爱一个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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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普通的放在人海中难以辨认的人

一个普通的没有耀眼星辉的人

一个普通的只有普通长相的人

爱他普通的质地普通的开阔心胸

普通的善良普通的真诚普通的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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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人山人海

去爱一个普通的人

静谧地在一个小小的城

一座小小的整洁的房子

过普通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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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地笑普通地忧伤

普通地经历人世沧桑

普通地过朴素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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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楝树

有时，它赠我一朵花

像在我掌心种下一只蝴蝶

有时，它给我几片叶子

绿的黄的褐色的鲜嫩的斑驳的

和我体内长出来的情绪

就像孪生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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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田上的女孩

弯下腰去 弯下腰去

一次又一次

在稻浪起伏的秋天

用镰刀收割分娩的稻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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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下腰去 弯下腰去

在一块一亩零五分的土地

在一块一亩零五分的稻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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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下腰去 弯下腰去

汗水 从发梢脸颊

从每一粒细胞奔涌如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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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下腰去 弯下腰去

12岁的女孩

用镰刀收割秋的丰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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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老人说 孩子是没有腰的

她独自一人 千百次弯下腰去

虔诚地 虔诚地 虔诚地

割下一家人

半年的温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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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月亮

当当当……

客厅的老钟敲了十二下

她推开大门

双手合十

跪在月亮下

月亮你照到我妈妈了吗

她骑自行车到山里载粮食了

山里有野兽和山崖

请月亮安全地带我妈妈出山吧

她学祖母拜神的姿势

朝月亮跪下去

一次又一次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