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涯,山东荣成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参加第26届青春诗会。出版诗集《侧面的海》《山峦也懂得静默》和诗合集《海边》《十三人行必有我诗》等。
我爱过的事物已成为灰暗
我知道,我现在要做的:
赶在黎明之前
饮一口山脚的溪水
平静地穿越小径里的错综复杂
我爱过的事物已成为灰暗
口述者也无力撰补
死亡的伏笔
再也无法逼出晴空大雨
再次遇见你,就像面对荷马
我们在城门下分手
没有互相道别
太阳斜挂天边,岁月
从黄沙上漫过,仿佛游离的
光稍纵即逝
人世间已没有什么我想拥有
明天,我就是这山,这水
这自然的一部分
那条清澈的河流等在大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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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 歌
现在,我们可以光明地相对
我已腾空体内褪色的丝绸、沙砾和乌云
沉重的窠臼卸在来时的路上
你可以安静地住进来,打开窗子
迎接晨曦和鸟鸣
芨芨草在风中眨着眼睛
它和我们一样
有足够的耐心等候花开
来吧,我的爱
让我们在寂静的冬天唱一首歌
献给大地上的流浪者,老人和孩子
献给太平洋的海水、船只
葬身海底的生命
献给落日,献给旗帜,献给
折戟沉沙的心灵。也献给你,我的爱
时光如流水不舍昼夜
我们什么也没失去,只有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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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不愿对别人说起忧伤
在有海风的背景中我从不愿对别人
说起忧伤,说起千疮百孔的记忆
我至今迷恋着虚无的快乐
事实上,在生活中它们离我越来越远
焦虑像沙尘暴
弥漫天空。我从不愿对别人
说起忧伤,海誓山盟
不再属于爱情,过世的亲人
他们!流水一样从山脊上消失
留下刀切的断面——
我必须持续地忍住疼痛,忍住
被拿走的虚空。我从不愿
对别人展示疤痕
它们就在我的眉骨,脊背和内心
–
问题是,所有这些都已成往事
又煞有介事地存在着
就像老家屋顶的黑瓦片下
那些隐匿的枯枝瘦叶,苦难的霜雪
那些自卑——它们随时
等待着来自冰山内部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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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辉
我梦见我的死亡
或即将死亡。它比死亡本身更具体:
我和已经告别的亲友
团聚在一起,双手合十
……死亡是一种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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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见庄子击缶而歌;蛇的皮肤
蜿蜒于大地的清新;梦见
山脚下的溪水闪着银光
奔向大海——
死亡的芬芳,装点着我们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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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照在青石板上,一只鸟
扑起翅膀飞向鸟巢
等在门外为我送行的人
脸上没有阴影
——不被死亡奴役,他们多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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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成为你,成为完整。而你我
都只是过去和未来之间的
堤坝,都要被洪流带到同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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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语症
对掌握话语权的世界和捕风捉影的
八卦,我越来越无话可说
它构成缺憾的人生
我需要时时面对无处安放的虚空
我受伤,逃亡,隐居海岛
作为一次完美事件,它让我自成一体
随心所欲地安排自我的船只
在孤独的海洋里享受
零重力。相对于人类藏而不露的智慧
我更喜欢礁石,浪潮,海鸟
和斑斓的海洋生物
它们干净,纯粹,没有私心
杂念,以及防备的围墙
让我每一次远航都充满奇趣
当然,这仅限于一次完美事件聊慰余生
在扼杀理想主义的现实中
我需要参加一场葬礼,需要写一首诗
被大河传诵,需要比沙漠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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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漫过
有一种不自知的状态,我常陷于此
这时蝴蝶飞,风从墙幕上滑下来
漫过屋顶,漫过下午的时光
沿着倾斜的山坡漫过
枯死的河床,河床边遗失的鞋子
鞋子里无人知晓的故事
风不停地漫过来,在蓝色海面卷起
浪花(它曾作为祭奠的道具
出现在人间葬礼上)
这些风,以胶片的形式
无限漫过来,漫过村庄,水井,石臼
漫过童年的砂石路——
砂石路和砂石路上的行人已不知去向
目无表情的风啊,缓缓漫过墓地
漫过逝者尘埃里的脸
漫过体内的闪电,雨水,泥沙俱下的生活
像海水漫过沙滩,你漫过现在
风漫过来,不停地漫过来
漫过走向秋天的灵魂,漫过
疲倦的手指——那些我们一直想要抓住的
爱情,幸福和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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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里的故事
在光线被彻底清洗之前
我乘晚点的车
去看一场晚点的电影
电影里演着别人的故事
男主角冰冷,郁闷
如苦难的湖水。我为之动容
并深深爱上了他
我们在暮色里相爱
相信地老天荒,相信日出时
一切不幸都将终结
不知何时,曲终人散
他从我面前消失了
黑暗中,飘起无数张陌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