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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猛作品《利刃出鞘》

 

第5章

范天雷看着他:“你的父亲,曾经在解放军最精锐的部队服役。要想成为这支部队的一员,你首先要成为最精锐的解放军战士。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一切还需要靠你自己的努力,明白吗?”
“我……我明白。”何晨光的情绪有点儿激动。他看看范天雷,转身走了。范天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笑了笑。
街上,何晨光默默地走着,神色恍惚。范天雷的话在他耳边不停地回响着。他知道,他一直都想成为最精锐的战士,想去父亲服役的部队,想找到他……
夜色中,何晨光孤独的身影被拉得更长。他抬起头,月光照着他年轻的脸,他的神情变得坚毅起来。
8
“哎呀,我去过派出所了,人家说不到二十四小时不给立案!你就给我想想办法,让他们帮我找找!回头我请你喝酒……好,说好了!”何保国挂了电话。
“这好好的大小伙子,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奶奶心急如焚。林晓晓也在抹眼泪:“我也不知道啊。他就说去办点事儿,然后人就没了。”
门突然开了,何晨光站在门口。何保国一下子站起来,奶奶跟林晓晓急忙走过去。
“哎哟!这是怎么回事啊?脸上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身上都是灰……”奶奶看着何晨光的脸。何晨光苦笑:“我没事……”
“何晨光!”何保国一声厉喝。
“到!”何晨光啪地立正。
“到底怎么回事?你干什么去了?”
“这……我不知道怎么说……”何晨光嗫嚅着。
“讲!”
“我遇到金雕叔叔了。”
“金雕?哪个金雕?”
“就是爸爸的那个战友。”
何保国马上醒悟过来:“范天雷?他找你干什么?”
“他……他就是来看看我。”
“看看你?怎么不到家里来?难道他有什么话,不想要我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
“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何晨光和林晓晓一起上了楼。何保国皱着眉头在想事情,突然一拍大腿:“不好!”奶奶被吓了一跳。
“这个兔崽子,是来要我孙子的!我是不会让他得逞的!”
第二天,何保国正在小菜园里忙碌着,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范天雷站在铁门外,摘下墨镜,叫了声:“首长!”何保国脸上没有笑容。范天雷笑笑:“首长,怎么?不欢迎我吗?”
何保国打开铁门,范天雷提着礼物走进来:“首长,我到军区来办事,专程来看看您。”
“恐怕你不是专程来军区看我的吧?”何保国冷冷地说。范天雷也不生气,笑笑:“我的意思是,我到军区办完事以后,现在是专程来看您的。”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何保国丢下手里的小锄头,冷冷说道。范天雷还是一脸笑意:“首长,您说的哪里的话!要不咱们进屋去说?”何保国冷眼看看他:“进去吧。”
两人走进屋。范天雷来到客厅,一愣,站在那儿,慢慢地摘下帽子——对面的桌子上摆着何卫东的遗像。范天雷看着照片里微笑着的何卫东,眼泪在打转。
“有话你就直接说吧。”何保国开门见山。
范天雷放下礼物,何保国冷冷道:“我不要你的东西!你就想用这些破东西,换走我的孙子吗?!”
“首长,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范天雷看着一脸铁青的何保国,“首长,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不明白?你很明白!你会平白无故去看何晨光吗?!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有看过他,怎么今天出现了?!”见范天雷不说话,何保国在沙发上坐下,“我辛辛苦苦十几年把孙子拉扯大,然后你来了,想把他带走当你的兵!对吗?!”
“何晨光确实有成为优秀军人的潜质。”
“够了!”何保国打断他,“我们家世代从军,到我儿子这一辈,够了!”
“首长,我没想到您会这么说。”范天雷看着他。
“我应该怎么说?!我应该对你说,好,我同意,我把孙子交给你带走,让他也成为祖国的狙击手?”
“如果您这样说,我不觉得意外。”
“我刚才跟你说过什么?够了!我在朝鲜战场就是狙击手,我的儿子也是南疆保卫战的狙击手!我们父子两代人都是祖国的狙击手,还不够吗?都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还不够吗?我的儿子都牺牲了,难道这些还不够吗?!”何保国有些激动。范天雷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何保国。
“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也不想你再打扰我的孙子!”何保国冷冷地站起身。
“走之前,我只想问您一句话。”范天雷说。
“你讲!”
“在我们狼牙侦察旅组建以后,准备上南疆保卫战的前线之前,那时候您是集团军军长。您给我们做动员时说的那些话,您还记得吗?”
何保国看着他,范天雷说:“军人,从来就没有吓死的,只有战死的——这是您跟我们说的。”何保国的眼神有些黯然起来。
“首长,对不起,打搅您了,告辞。”范天雷敬礼,夹着军帽转身走了。何保国注视着他的背影,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9
城市里车水马龙,高耸入云的大厦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刺眼的白光,一群清洗玻璃的民工正在忙碌着。大厦外,一个悬挂在空中的年轻民工身手敏捷。他悬停下来,落在玻璃上,开始干活。
一块玻璃被拂去尘土,露出里面一张黝黑的大脸。正在擦洗玻璃的李二牛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一个解放军上校站在玻璃后面。李二牛抱歉地笑笑,继续擦玻璃。范天雷默默地看着他,李二牛有些纳闷。
中午,工棚里,李二牛和几个民工正低着头,热火朝天地吃饭,一双军靴出现在他的面前。李二牛抬头,认出了玻璃后的那张脸,咽下嘴里的饭,有些茫然地问:“啊?有事吗?”
范天雷蹲下身。李二牛端着碗,看着墨镜里的自己,笑:“您不嫌黑啊?”
范天雷慢慢地摘下墨镜,一道吓人的疤痕露了出来。李二牛打了个冷战:“哟!解放军叔叔,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伤疤是军人的勋章。”范天雷不以为然。
“那什么,解放军叔叔,您有事吗?”李二牛不知道解放军找他会有什么事。
“我找你。”范天雷说。
“找俺?”李二牛瞪大眼。
“对,找你谈谈。我在那边等你。”范天雷说完站起身走了。
李二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左右看看。身旁的民工吃着饭问他:“二牛,咋了?那解放军找你干啥?”李二牛一脸茫然:“俺……俺也不知道啊……俺去去就来。”
李二牛来到拐角处,范天雷打量着他,问:“多大了?”
“十八。”
“看你吊在空中擦玻璃挺灵活的,练了多久?”
“三个月吧。”
“吃了不少苦?”
“还中吧!总比在家干农活儿强啊!”
“身子骨不错,想过当兵吗?”
“当兵?俺没敢想。”
“为什么?”
“在俺村,能去当兵的都是村干部的亲戚——”
“你自己想吗?”范天雷打断他。
“想!俺做梦都想当兵!俺从小就想当兵!”李二牛激动起来。
“好,你去报名参军吧。”
李二牛苦笑:“有啥用?俺又不是村干部的亲戚。”
“有用。记住,去报名。”范天雷拍拍李二牛的肩膀,“你会成为一个好士兵的。”李二牛听得懵懵懂懂。范天雷笑笑,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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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1
部队操场上,鲜红的八一军旗在飘舞,中国陆军第八十一集团军侦察大队誓师大会正在进行。何保国穿着85常服,站在观礼台上。台下,是一组迷彩色的方阵——一百二十八名身穿双面迷彩服的侦察兵手持81自动步枪正整齐列队,方阵在骄阳下不动如山。队列旁边,“狼牙侦察大队”的红旗在朝阳中飘扬。
何志军站在队首,范天雷和何卫东站在队列的前排。何卫东手持85狙击步枪,注视着台上的父亲。
“今天,你们就要去南疆前线了!好男儿就该当兵,当兵的就该杀敌!现在都在说什么‘和平时期’,什么和平时期啊?军人没有和平时期,只有战争时期和准备战争时期!”何保国声如洪钟,“同志们,现在,你们的准备战争时期结束了!今天,你们即将进入战争时期!”
台下的队员们一脸坚毅,目光炯炯。
“你们这一百二十八名同志,将代表我东南军区,代表81集团军——出征南疆!侦察作战是特殊形式的作战,需要特殊的人才,特殊的意志!同志们,有没有信心完成任务?!”
“时刻准备着!”队员们怒吼。
“我老了,不能跟你们一起去杀敌了!但是没关系,我还有儿子!何卫东!——”
“到!”何卫东持枪立正。
队员们都很诧异,何卫东面不改色。
“你们都不知道他是我的儿子吧?现在我来告诉你们——何卫东,就是你们集团军军长的儿子!他不告诉你们不是想骗你们,而是我的命令!因为他首先是一个军人,其次才是我的儿子!今天,他要上战场了。在他牺牲以后,你们作为他的战友,要告诉他的父亲——他是一个好兵!”
队员们呆呆地注视着观礼台上的军长,他们知道,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不仅是他们的军长,同时也是一个父亲。
“报告!军长同志,我是一个好兵!”何卫东大声回答。
“你自己说了不算,要战争说了才算!你明白了吗?!”
“报告!军长同志,我明白了!”
“如果你活下来,那是你命大;如果你牺牲了,那是你应该的!因为你是军人!军人,从来只有战死的,没有吓死的!”
黑暗中,透过窗户洒进来的月光照在何卫东的遗照上,黑白分明。何保国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看着何卫东微笑的脸,老泪纵横。
2
黄昏,体校射击队训练场上,林晓晓跟队友们在训练气步枪。何晨光坐在旁边,手里拿着那个狙击步枪瞄准镜出神。林晓晓看着他:“怎么了?你不是每次来都想打两枪吗?怎么这次哑巴了?”何晨光苦笑了一下,摆摆手:“我在想事情。”
这时,范天雷从远处走过来。何晨光站起身走过去:“金雕叔叔,我想好了。”范天雷看着他,何晨光脸色坚毅,“我想跟你去当兵。”
“你想好了,但你爷爷没想好。”
“他肯定会反对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当了一辈子兵,却一直反对我当兵。”
“我理解他,”范天雷拍拍他的肩膀,“他已经送走了自己的儿子,不想再送走你。”
“可是我想去!”
“我不能擅自带你走,那是你的爷爷。”何晨光无语,范天雷看着他,“我现在是专门来看看你,今天晚上我就回部队了。”范天雷看看何晨光手里的瞄准镜,拿起来,仔细地端详着。何晨光问:“那把枪还在吗?”
“现在是我在用。虽然是一把老枪,但是精度很好,我一直保养,我以为可以亲手交给你。”
何晨光看着瞄准镜,沉思着。突然,他一把夺过瞄准镜就跑。范天雷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站了许久。
宽阔的马路上,何晨光一个人在狂奔,跑得浑身热气腾腾。
天黑了,何晨光走进院门。屋里漆黑一片,没有开灯,只有父亲遗像前的烛光在跳跃。对面,爷爷坐在沙发上,凝视着何卫东的遗像。
“爷爷!”何晨光轻轻叫了一声。
何保国没有看他。何晨光走到爷爷身边坐下,黑暗中,爷爷注视着他。良久,何保国开口道:“你真的愿意去?”
“嗯。”何晨光看着爷爷,语气坚定。
“你知道你要面对什么吗?”
“知道。”
“你不知道!你只是从故事的片段当中了解狙击手,从书本和电影里面了解狙击手,你根本不知道一个狙击手要面对的是什么!”何晨光看着爷爷,何保国苍老的脸上一片落寞,“那将是长久的孤独、寂寞、危险和死亡——你准备好了吗?”
“我准备好了。”何晨光的眼神在黑暗中更显坚定。何保国的眼中亮出一丝光:“你准备好做一个祖国的狙击手了吗?”何晨光笑着:“时刻准备着!”
黑暗中,何保国苍老的脸上,一行眼泪悄然滑落:“欢迎你,我的孩子……”
3
清晨,一轮朝阳从海的尽头升起,洒下一片金黄在海面上泛着亮光。何晨光独自站在海边。林晓晓蹦跳着跑过来,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何晨光看着她,有些心事地笑了。
“这么早就找我出来,什么事儿啊?”林晓晓看着他,“你的眼睛怎么红了?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样子?”
“晓晓,我要参军了。”何晨光说。
“参军?!你爷爷同意了?”林晓晓有些惊讶。
“嗯。”何晨光看着她,“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去。”
“你怎么会想去当兵呢?”
“这是我的梦想,你应该知道。”
“我当然知道,但是……但是你有那么好的前途啊!”
“当兵就没有前途了吗?”
“你当运动员,可以成为世界冠军!可是你当兵呢?你能成为将军吗?”
“为什么一定要成为将军呢?”
“你不是一直说,无论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吗?!”
“当最好的兵,就是成为将军吗?”
“难道你还想成为雷锋吗?我是祖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何晨光,现在是什么时代了?我不是说军人不好,是说你明明有更好的前途,为什么不去珍惜呢?为什么不愿意走下去呢?你从小就学功夫,难道要半途而废吗?”
何晨光看着她,无语。
“何晨光,你醒醒吧!你要成为一个世界冠军,还是成为一个平凡又平庸的军人呢?”
“平凡,不等于平庸。我走了。”何晨光转过身,大步走开。
“喂喂喂!何晨光,你回来!你真的就那么绝情吗?!”林晓晓大喊。
何晨光站住,转身看着她:“我期待当兵已经太久太久了。晓晓,对不起,我知道你不会同意的。但是,我真的必须去。”
林晓晓拦在他面前:“那我怎么办?”
“等你想明白的吧。我只想当一个好兵,真的。”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气死我了!何晨光!你别后悔——”身后,林晓晓大声喊。何晨光大步走着,表情却很难受。
何晨光来到机场候机大厅,察猜跟队友和教练们正在等待安检。何晨光跑过来:“察猜!”察猜回头笑:“冠军来了啊?”
“别开玩笑了!路上堵车,我来晚了!你走,我肯定要送你啊!”何晨光拿起一个李小龙的玩偶。
“啊!李小龙!我太喜欢了!”察猜一脸高兴。何晨光笑:“你喜欢就好!留个纪念吧!”
察猜想了想,摘下自己脖子上的玉佩,戴在何晨光的脖子上:“高僧开过光的,它会保佑你!”何晨光看着玉佩:“谢谢!”
“咱们下次比赛再见!也欢迎你到我那儿玩!”
“我可能参加不了比赛了。”何晨光说,“我要离开赛场了,也不能出国去找你玩了。”
察猜纳闷:“到底怎么了?”
“我要去服兵役了。”
察猜瞪大眼:“服兵役?不会吧?你是亚青赛的冠军啊!”
“习武报国嘛!不说这个了,一路平安!”何晨光拍拍他的肩膀。察猜笑着跟他拥抱:“你当了兵,你的敌人就倒霉了——打不过你啊!我可不想成为你的敌人!赛场上,你会高抬贵手;要是战场上,你就会下死手了!”
“瞧你说的!强中自有强中手嘛!”何晨光擂了他一拳。察猜看看走远的队伍:“希望我们能再见!”何晨光点头。
察猜举起右拳:“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兄弟!”何晨光也举起右拳:“兄弟!”

军医院的体检大厅里人头攒动,赤膊的何晨光正在测试视力。医生点头:“很好,下一个——”
“俺来俺来!”
何晨光刚转身,被挤上前来的李二牛撞了一下。李二牛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何晨光笑笑,继续往外走去。
这时,一个胳膊上打着绷带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何晨光看着他——两人都愣住了。何晨光错过他的眼神,走过去。王艳兵一把抓住他,何晨光看他:“有事?”
“你叫什么?”王艳兵目光冷酷。
“跟你有关系吗?”何晨光看他。
“我叫王艳兵,你叫什么?”
“礼尚往来——我叫何晨光。”
“我记住你的名字了。”王艳兵冷冷一笑。
“我也记住你了,也许还会见面。”何晨光不甘示弱地看着他。
“好啊,我等着。”王艳兵笑笑,松开手,注视着何晨光,何晨光也冷冷地看着他。这时,李二牛穿过来:“俺过了!俺过了!快快快,下一关在哪儿?”
两人被冲开,李二牛一个趔趄滑到了。何晨光伸手一把拉起他:“别着急,哪个也少不了的!”李二牛忙道谢:“俺能不急吗?这好不容易有当兵的机会啊!”
何晨光问:“你叫什么?”
“俺叫李二牛,他们都叫俺二牛!”
“我叫何晨光。”
王艳兵检查完走出来,从两人中间穿过去,撞歪了俩人。李二牛叫住他:“哎!你干啥啊你?”王艳兵回过头:“怎么?有意见?”
“就是有意见!咋的?”
王艳兵挥手出拳,何晨光出手抓住他的拳头。王艳兵一愣,何晨光的手握得更紧了。两人开始暗地较着劲,都是面红耳赤。李二牛看着两人,呆住了。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一个上尉怒喝。两人赶忙分开,还是怒目而视。上尉走过来:“搞什么?还没当兵呢,就开始闹腾了?精力很过剩啊!都该干吗干吗去!吃饱了撑的!”三个人都各自走开,围观的人也陆续散去了。
两天后,范天雷来到医院办公室,埋在一摞厚厚的档案里东翻西找。三份档案陆续被找了出来,放在一起。对面的中校看着三份档案,说:“范参谋长,这三个有什么特殊的?”范天雷笑笑:“我找你走个后门,这三个。”
“你们特战旅不是不直接招新兵吗?”中校说。
“把他们都放在一个部队就好。”范天雷看着三个档案袋笑。
“哪个部队?”
“81集团军——铁拳团。”
5
空旷的平原上,一辆动车在疾驰着。车里,何晨光跟李二牛穿着新兵的冬训服坐在座位上,对面的位置还空着。李二牛笑笑:“真没想到,咱俩分到一个部队了啊!缘分啊!”
“是啊,以后还得你多照顾呢!”何晨光也笑。
“天爷!俺靠你多照顾还差不多!要不是你,俺就挨打了!那小子太狂了,咋能欺负人呢!别让俺再见到他,俺再见到他就……”李二牛突然不说话了。
不远处,王艳兵跟其他几个新兵被上次在医院喝斥他们的中尉领着,正走过来。何晨光抬眼看见王艳兵,王艳兵也不驯地看着他。
“你,坐那边去!”中尉指了指王艳兵,让他坐在空着的座位上,“喜欢看?那就面对面互相好好看看!别看错了!你们以后要给我天天这么看着!”说完转身走了。
“没想到吧?”王艳兵带着冷笑看着两人。
“想到又怎么样?”何晨光脸色平静。
“何晨光,别让我找到机会,我会好好收拾你!”
“王艳兵,现在咱们都是战友,你不要得寸进尺!”
“谁他妈的跟你是战友!”王艳兵伸手指着何晨光。
“咋了咋了?算了,以后都在一个部队。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犯不上……”李二牛去抓王艳兵的手,被王艳兵一把甩开。李二牛噌地一下站起来,王艳兵也不示弱地站起身来,两人对峙着,引起一阵小骚动。
站在车厢拐弯正说话的老兵和干部们都看向这边。老黑正要过来,被龚箭拦住:“看看他们自己怎么处理。”
王艳兵冷冷地看着怒气冲天的李二牛。何晨光慢慢拉下李二牛:“不用跟他一般见识。”王艳兵也慢慢坐下,笑:“怕了?”何晨光没理他。
“都是新兵,你干啥这么欺负人?”
“没你的事儿,是我跟他的事儿。”王艳兵扬扬头,用下巴指了指何晨光。
“你们以前认识?”李二牛看着两人问。
“认识。”何晨光一脸平静。
“你砸了我的摊子,这笔账,我们留着慢慢算。”王艳兵看着何晨光,两人默默地对视,谁也不认输。
寒风中,车队在铁拳团的大门口停下,门口的哨兵持枪肃立。新兵车队鱼贯而入,开进操场停下,整齐划一。
“到地方了,下车!”
在班长们的怒吼声中,卡车后车门被打开。新兵们穿着冬训服,像羊拉屎似的陆续跳下来,刚落地,立刻被一股寒风吹得有些哆嗦。不远处,一只苍劲的铁拳雕塑立在操场上,铁拳团的团旗在高高飘舞;旁边,“一排英雄连队”“神枪手四连”“攻坚一连”“飞虎六连”的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提高警惕,准备打仗”——墙壁上鲜红的标语让整个团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何晨光看着这个充满杀气的英雄团,他感受到了这种震撼力。
一百多名新兵提着行囊,对面是以龚箭为首的一排穿着冬常服的官兵,他们戴着白手套,扎着常服腰带,一脸精干。班长老黑怒吼:“蹲下!”
新兵们朝四面看看,没反应过来。
王艳兵看着老黑:“蹲下?我们又不是来改造的犯人!”
何晨光眨巴着眼,还没反应过来。李二牛蹲下了,拽着何晨光的裤腿:“蹲下吧,兄弟,好汉不吃眼前亏。”何晨光蹲下了,新兵们也陆续蹲下了。王艳兵看看四周,不得不蹲下。
新兵们蹲在地上,一个奇怪而散乱的队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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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老黑冷眼看着,转身敬礼,进入班长们的队列看齐。班长们全部都是黑脸冷漠,军姿严整。龚箭走到那个不能称之为队列的队列前,看着他们,面带微笑:“欢迎新兵同志们啊!我叫龚箭,是你们的新兵连指导员。”见大家都看着他,龚箭还是笑,“知道为什么要你们蹲下吗?”
新兵们不敢说话,都看明白了,这人是个笑面虎。
“因为我不想看见你们站的烂样!”龚箭噌地变脸,“你们穿着军装却没个兵样!我不忍心,不忍心看见你们在我面前穿着军装却站不成个兵样!所以你们都得蹲着!”
新兵们还是没有反应。
“你们今天来的地方叫做铁拳团!为什么叫铁拳团?因为这个团是一只在战争中锤炼出来的铁拳!来到铁拳团,就别跟我扯什么和平年代!什么是和平年代?都是废话!看见标语了吗?”
新兵们转头,看着墙上硕大鲜红字——“提高警惕,准备打仗。”
“对于军人来说,只有打仗和准备打仗!所以你们在这儿没别的——就是准备打仗!”
“提高警惕,准备打仗!”班长们怒吼,新兵们都是一震。
“给我记住,铁拳团的荣誉,是烈士的鲜血铸就的!”龚箭怒吼。
新兵们都不敢说话。班长们鼓掌,掌声如雷。新兵们蹲在地上鼓掌,掌声稀稀拉拉地响着。龚箭还是笑:“看起来你们还认生。不要紧,你们很快就会熟悉这里。老黑!”
“到!指导员!”老黑“啪”的一个标准的立正。
“剩下的交给你了。”
“保证完成任务,指导员!”
老黑的目光转向何晨光、王艳兵和李二牛,冷冷地注视着三人。三人被盯得都有点发傻。
队列解散后,新兵们背着行囊来到宿舍的大排房。这是一个超大的房间,足足可以睡下一个连的新兵,何晨光、王艳兵和李二牛不出意料地被分在了同一个班,三个人站在队列当中都不说话。
班长们在对面跨立,老黑走在前面:“你们现在已经不是山东人、河北人、河南人、山西人、湖北人、湖南人——你们是兵人,绿色的兵人,黄色的兵人,迷彩色的兵人!首先是兵,其次是人!你们明白吗?!”新兵们懵懂地看着他。
“我是铁拳团二级军士长,是你们的班长,也是他们的班长!因为我心狠手黑,所以他们都叫我老黑班长,但是你们只能叫我班长!在你们跟我说话以前,要加上‘班长’!我将训练你们三个月,每天二十四个小时!你们这些新兵明白吗?”
“是,班长!”新兵们声音不大,还有点懵懂。
“为什么你们都是娘娘腔?没吃饱吗?!”
“是,班长!”新兵们扯着嗓子喊。
“在你们离开新兵连以前,我都是你们的噩梦!你们将成为武器,成为战士,成为祖国的捍卫者!但是在这以前,你们就是一群穿着军装的老百姓!一群乌合之众!”老黑在新兵们面前走着,“我的特点是苛刻严厉,你们不会喜欢我!但是你们越恨我,学到的东西就会越多!我虽然严厉但是很公平,在我这里没有任何歧视,你们都是一样的新兵!不管你来自农村还是城市,你爹是高官还是农民,在我这里都一视同仁!我的任务是剔除胆小鬼、懦夫、吃不了苦的少爷,因为他们无法成为我热爱的铁拳团的一员!你们明白了吗?!”
“是,班长!”
“我听不到!”
“是,班长!”新兵们怒吼。
老黑走到何晨光跟前:“你叫什么?”
“报告!我叫何晨光!”
“你为什么叫何晨光?!”
“因为我父亲给我起的,班长!”
“你现在叫什么?!”
“报告!我现在叫新兵!”
“你的答案正确!但是你以为我会表扬你吗?不会!因为你第一次答错了,所以我不会表扬你!在这里你是个新兵,你是个兵人,记住了吗?!”
何晨光大吼:“记住了,班长!”
王艳兵嘴角一咧,冷笑着低语:“这就软蛋了……”
“谁在讲话?!”老黑怒吼。
新兵们鸦雀无声。
“在这个新兵连中,谁是把大家害死的笨蛋?!”
新兵们还是鸦雀无声,王艳兵也不敢吭声。
“谁在不允许说话的时候把大家给出卖了?!小事不注意,大事掉脑袋!在战场上,这会让全连都送命的!到底是谁说的?!”老黑怒吼着。
王艳兵的嘴唇有点发抖,老黑怒视着他,王艳兵是真的感觉害怕了。这时,旁边的李二牛小声道:“报、报告……俺说的……”王艳兵有点意外,看着他。
“是你?!”老黑看着李二牛。
“是,班长!”李二牛低着头,不敢正视老黑。
“你为什么要在班长不允许你说话的时候说话?!”
“报告,俺错了,班长!”
“战场不会给你道歉的机会!一百个俯卧撑!现在开始!”
“是,班长!”李二牛立刻卧倒,开始做俯卧撑。
何晨光看看李二牛,又看看王艳兵。王艳兵的表情很复杂,一咬牙:“报告!”
“你又有什么话要说?!”老黑走到王艳兵身边。
“刚才是我说的,不是他!”
“那你为什么不出来承认?!”
“报告,我……”
“男子汉不敢承认吗?!”
“是,班长,我错了!”
“看见没有?他在替你挨罚!”
王艳兵立即卧倒,开始做俯卧撑。老黑走到李二牛面前:“你,起来!”
李二牛起身站好。老黑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出头?”
“报告!俺娘说,吃亏是福……”
“你这么喜欢出头,想当班长吗?!”
“报告!不是!”李二牛大声回答。
“我看你就是想当班长!”老黑看着他。
“报告!俺不是!”李二牛快急哭了。
“报告!他只是代人受过,这是美德!”何晨光替李二牛解围。
“你刚才说什么?!”老黑转向何晨光。
“报告!又不是他犯错,他只是替别人承担责任!这是美德,班长!”
“这种所谓的美德会害死人的!在军队,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绝不允许替人出头!你们一唱一和,想拉帮结伙吗?!”
“报告!不是!”
“既然你们关系这么好,你也一样——一百个俯卧撑!”
“是,班长!”何晨光卧倒。
老黑的目光移到李二牛身上,李二牛会意,立刻卧倒在地。老黑笑笑:“不错,有点知道规矩了。”
三个人上上下下,吭哧吭哧地做着俯卧撑。
老黑走到队列前,目光如炬:“铁拳团,最重的是‘纪律’两个字!没有铁的纪律,就没有铁的军队,就没有铁拳团!你们都记住了吗?!”
“是,班长!”新兵们怒吼。
三人还在做俯卧撑,老黑看他们的军靴鞋带都在外面:“现在我宣布,铁拳团新兵连的第一条禁令——穿军靴,严禁把鞋带露出来!在丛林里,露出来的鞋带会挂到树枝,会害死你们的!从此以后,都给我把鞋带塞到靴子里面去!”
“是,班长!”
“执行!”
新兵们连忙蹲下,将露在外面的鞋带拼命地往军靴里面塞。
“铁拳团的新兵连,号称全军区的新兵都会后悔来的地方!为期三个月的新兵训练,我将和你们在一起!”
6
清晨,老黑带着新兵们来到采石场。新兵们全副武装,戴着头盔蹲在地上,正往打开的背囊里面塞石头。王艳兵一边装一边咬牙切齿:“别人都是轻装跑五公里,我们就得背着石头跑!”李二牛胆战心惊:“别说怪话了,当心被他听见!”何晨光低声道:“他是想我们背得更沉,以后跑得更快一点。”
“我知道!怎么什么都显得你能啊?”王艳兵斜眼瞅着何晨光。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吵!都是难兄难弟,别自己搞自己了!”李二牛劝道,继续往背囊里装石头。
老黑在旁边来回地走着:“都检查好自己的背囊,别给我缺斤少两。步兵生存法则第一条——你训练时背的东西越重,战场上跑得就越快!跑得慢,是会死人的!子弹是不长眼的,所以要指望你们自己长眼!”新兵们迟疑了一下,哗啦啦地继续往背囊里塞石头。
“出发!给我攻占那个山头!冲啊——”新兵们匆忙起身,背上沉重的背囊,呐喊着冲了出去。
山路上,新兵连的武装越野在继续。何晨光跟王艳兵不相上下,都在第一集团。但没过多久,新兵们陆陆续续拉开了很长的队伍。李二牛跑在最后一个,气喘吁吁,不时栽倒在地。何晨光跟王艳兵较着劲,两人在狭窄的山路上你追我赶……
何晨光和王艳兵几乎同时出现在地平线上,两个人虽然很疲惫,但还是你追我赶死较劲。老黑不作声,冷冷地看着。最后,还是何晨光抢先一步跨越终点,王艳兵紧随其后。两人几乎同时倒在地上,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
老黑看着两人:“你们俩很有劲啊?不累?喜欢互相看?起立!”两个人勉强起身,都气喘吁吁地站着。老黑看着两人:“面对面站好了!给我看着,互相看!”
两个人面对面都目不转睛,怒目而视。新兵们陆陆续续跑到,呼哧带喘地倒在地上。两个人不为所动,目不转睛地对视着。
老黑嘿嘿笑:“多大的仇?从一来就开始互相瞪眼。今天我就要你们瞪个痛快。”
中午的太阳烈似火,不断有汗珠滑落在何晨光的眼皮上。他目不转睛,任凭汗水流进眼里。王艳兵也被汗水流到眼里,他努力瞪着不眨眼。
远处,龚箭站在吉普车上,冷冷地看着手表。老黑走过来:“得有七八分钟了吧?”
“眨眼没?”龚箭问。
“好像都没。”老黑摇摇头。
龚箭看着两人,点点头:“两个好枪手的料子!带回吧。”老黑苦笑道:“还有一个没上来呢!”
李二牛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地平线,背着行囊,踉踉跄跄,不时栽倒在地,脸上都磕出血了。老黑看着李二牛:“怎么给咱们团送来这么个新兵?”
“谁也不是天生的神兵,给他点时间吧!去吧,带回。”龚箭说。
“是!”老黑转身去了。
龚箭看向两人——王艳兵忍不住了,眨巴眼;何晨光也忍不住了,也眨巴眨巴眼。老黑走过来:“你们两个看够了没有?”两人都不说话,。
“没看够啊?那继续看!”老黑转头要走。
“报告!够,够了!”王艳兵急忙报告。
“你呢?”老黑转头问何晨光。
“报告!他够了,我也够了!”
“行了,解散!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老黑忍住笑,转身走了。
两个人立刻放松下来,赶紧拿水壶冲洗眼睛。李二牛瘫在地上,跟一摊稀泥似的。老黑一声哨响,大家都起身集合。李二牛刚爬起来,又栽倒了。老黑走到他面前,李二牛惭愧道:“班……班长,对……对不起……”老黑看了看李二牛,招呼旁边的两人:“你们两个过来。”
王艳兵和何晨光跑步过去。
“把他架回去!以后,你们两个带着他跑!你们俩跑第一很了不起啊?全连百十个战友,战场上你们要丢掉哪一个?一个人强不是强,再强也是只绵羊;全连强才是强,团结起来是群狼!以后,帮助他就是你们俩的任务了,带回!”老黑头也不回地走了。
何晨光急忙架住李二牛。王艳兵咬咬牙,弯腰架住李二牛的另一侧,骂道:“废物!”李二牛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哽咽着:“俺……俺是废物……对不起,俺连累你们了……”
“二牛,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都是兄弟!”何晨光架着李二牛往回走。王艳兵不屑:“你说你干点什么不好?非要来当兵!你是那块料吗?”李二牛哭着:“是俺不好,艳兵……俺对不起你……”
“王艳兵,我告诉你啊,差不多就行了,别太过分!”何晨光看不惯。
“怎么着?想练练?”王艳兵挑衅着。
何晨光眼露凶光,握紧了拳头。老黑在前面转身:“你们三个,是不是想再跑十个来回啊?赶紧的!”何晨光松开拳头,架着李二牛往前走。王艳兵吐了口唾沫,捡起李二牛的背囊扛上,跟了上去。
7
新兵训练仍在继续。坦克训练场上的轰鸣声惊天动地,对面的新兵们看着这个庞然大物都有些战战兢兢。龚箭走在队列前面:“这只是最基本的勇气训练!有什么好怕的?这只是模拟,在战场上,坦克会那么巧不轧死你吗?老黑!做示范!”
“是!”老黑跑步上前,新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
主战坦克开始发动,加速,径直冲向老黑。老黑只是站着,默默地注视着。新兵们开始惊呼。主战坦克的速度越来越快,老黑一个后卧倒,坦克压过去了!新兵们尖叫起来,龚箭不为所动。坦克过去,烟尘逐渐散去,老黑站起拍了拍身上,吐出一嘴的土。新兵们这才醒悟过来,纷纷叫好。老黑走过来:“谁先来?不用像我那样,你趴在那儿就好了!”
没人吭声。
“一个有胆子的都没有?”
李二牛咽了口唾沫。何晨光和王艳兵几乎同时出列。
“又是你们俩?去吧,趴那儿!”
两个人对视一眼,跑步过去卧倒在地。两人趴着互相对视,王艳兵冷笑:“怕就说话。”
“我还不知道什么叫怕!”何晨光一脸坦然。
坦克发动机开始轰鸣,履带转动着,王艳兵的脸开始有些白了。两辆主战坦克同时启动,加速从对面而来。何晨光也很紧张,紧紧地趴在地面上。
巨大的轰鸣声中,尘土飞扬,主战坦克像钢铁猛兽奇袭而来。王艳兵咬牙切齿,恨不得钻进地底下:“我干——”
坦克加速猛开过来,两个人同时被笼罩在坦克下面——新兵们都傻了。
几分钟后,两辆坦克过去了。飞扬的尘土中,何晨光吐出嘴里的土,灰头土脸地站起来,有点晃——他的腿有点发软。
王艳兵也咬着牙站起来,嘴硬道:“这算啥?”腿一软,栽倒了。何晨光急忙扶住他:“你没事吧?”王艳兵甩开他:“我不要你管!”又摔倒了。何晨光苦笑着看着他。
老黑挥挥手,两个兵跑过去抬起王艳兵到一边去了。何晨光走过去,龚箭笑笑:“感觉怎么样?”何晨光立正:“报告,还行,就是耳朵有点疼。”
“耳膜被震的。机械化步兵要习惯装甲战车的轰鸣,你下去吧!下一组!”
轮到李二牛了,他脸色发白,看着老黑。老黑看着他:“有事?”
“没没没事……”李二牛有些哆嗦。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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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是,是是是……”李二牛战战兢兢地跑过去。
“二牛,你别怕!”何晨光在旁边安慰道。
李二牛回头,脸上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王艳兵不屑道:“早就说了,你来当兵干吗呀?自己找罪受!”李二牛苦不堪言,一步三晃地荡到了位置上。老黑大吼:“卧倒!”
李二牛卧倒的速度比旁边的兵快一倍,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远处的龚箭看着,摇头叹息。
老黑挥舞小红旗,两辆主战坦克开始发动,巨大的轰鸣声卷着尘土加速过来。李二牛贴在地面,看着这个庞然大物冲过来,一声尖叫:“天爷啊——”起身就跑。老黑大惊失色:“危险!快跳进战壕!”
李二牛已经蒙了,根本想不到跳进身后的战壕,转身就往后跑。主战坦克轰鸣着开过来,龚箭大吼:“刹车!快刹车!”驾驶员刹车,但是显然来不及了。李二牛的腿发软,转身面对坦克尖叫着:“啊——”忽然间,一个身影飞过来,一脚踢飞了李二牛。主战坦克刹车后保持着惯性,冲向这个身影。这个身影反应极快,飞身上了坦克。
坦克刹住了,何晨光站在坦克顶上,呼吸均匀。官兵们都呆住了,王艳兵也呆住了。老黑反应过来,怒吼:“李二牛!”
李二牛站在那儿,突然跪下哭出来。他真的是被吓傻了。
龚箭看着何晨光:“你学过武术?”何晨光翻身跳下来:“报告指导员,以前学过一点儿。”龚箭拍拍他的身板:“好像不止一点儿吧?”何晨光笑道:“一点儿皮毛。”龚箭满意地笑道:“谦虚使人进步,你下去吧。”
“是!”何晨光跑向李二牛。王艳兵看着何晨光,有点意外。
李二牛跪在地上泣不成声,老黑看着他,说不出话。何晨光跑过去,扶住李二牛:“没事了没事了,二牛,别怕……”李二牛抱住何晨光,号啕大哭。
龚箭看着何晨光,若有所思。
8
团部,换了常服的龚箭笔直地戳在那儿。康团长把报告直接丢在了桌子上:“我说你什么好?”龚箭立正:“报告团长,我闯了祸,请您处分。”
康团长看着他:“这不是处分不处分的问题。你说你,好好的一个国防大学在读博士生,喝过洋墨水,全军优秀指导员,军政全优,军区的一面旗帜——你拿坦克搞什么勇气训练?想把政治搞出花儿来,办法不有的是吗!你就在教室上上政治课得了,那儿不是有新建的多媒体教室吗?还不够你折腾的?如果真的想搞与训练结合的花活儿,你就在训练场上上政治课不就行了吗?我让宣传干事给你拍几张照片,找找孙礼,给你登军网上去,不什么都齐了?!这要真出事怎么得了!”
“报告!团长,我不是想搞花活儿。我是在探索政治教育与军事训练相结合的新思路,不是在训练场上政治理论课。”
“还用你教我啊?”康团长敲了敲桌子。
“报告!我错了,团长!”龚箭大声回答,但语气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
“龚箭,你不是小孩子了吧?我看着你从新兵一步一步成长起来,去特战旅当干部;又看着你从国外留学回来,回到铁拳团!你自己说,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草率了?”
“报告!没有!”龚箭坦然地大声回答。
“没有?”康团长起身,“你这么多年在部队都学什么了?安全是什么?是紧箍咒!不管你工作多么出色,安全出了问题,一票就否决了你!你还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吗?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为了中国陆军的未来,团长!”
“什么什么?”康团长有些来气了。
“为了中国陆军的未来,我们需要进行这样的训练。”
“我的步兵团新兵连是特种部队吗?”康团长把桌子敲得更响了。
“不是!但是在外军,不光是特种部队进行这样的勇气训练,常规部队也会进行类似的勇气训练。我们的宣传报道,老是说别人的部队、别人的兵是少爷部队、少爷兵——我们难道连少爷部队少爷兵都不如吗?”康团长语塞,龚箭说,“纸老虎也是老虎,也是会咬人的。我们要战胜未来的对手,就要比对手标准更高,练得更狠,更毒!我们的士兵要比对手更勇敢,更坚韧!因为我们没有技术优势,我们在装备上的劣势,只能依靠战士的勇敢和坚韧来弥补!”
“你说的都没错,但是你要知道,现实是不会给你那么大的空间的。”康团长苦口婆心。
“现实,是会一点一点改变的。政治教育跟军事训练,不是一个在课堂教学,一个在操场锻炼,而是密不可分的一个整体。我们现在做的不是超越现实,而是保持传统。在战争时期,我们的政工前辈可没有时间在教室上课。”
康团长摇头苦笑:“你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我断定你会碰得头破血流,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你是对的。龚箭,我说你什么好呢?这件事,团常委一定会给你一个处理意见的,但你不要当作包袱。”
“是,我不会当作包袱,我会当做鞭策。”
康团长笑道:“你小子啊!去吧——哎,对了!那个救人的兵,是怎么回事?”
“那个兵叫何晨光,学过武术,反应敏捷。”
“那个兵不错,可惜我不能给他立功了。”
“为什么?”
“你蠢啊你?我给他立功,你这个处分还跑得了吗?我怎么跟集团军党委交代?在团内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得了!你还想捅到集团军去?”
“那我宁愿要这个处分。”
“你说什么?”康团长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团长,他这样的情况,起码也得是个三等功。治军严明,就是要奖罚分明。如果有功不奖,我们以后还怎么带兵呢?”
“你知道这对你个人意味着什么吗?”
龚箭笑笑:“意味着——您得请我吃饭了吧?”
康团长笑了:“兔崽子!就想着吃!好吧,既然你想吃,我就让你嫂子给安排安排!周末去我家!哎,对了,你个人的事儿……”
“团长,那什么,我先去了,新兵连事儿太多……”龚箭说完就跑了。康团长在背后大喊:“哎!一说敏感话题,你比兔子跑得还快!”
9
炊事班的厨房外,三个新兵正坐在马扎上削土豆皮。王艳兵一边发狠地削着手里的土豆,一边骂着胆小鬼。坐在对面的李二牛两手发抖地削着土豆。何晨光听不过去了:“你够了没有?”
“我说错了吗?他不是胆小鬼吗?”王艳兵一把将还没削完的土豆咣地扔进盆子里。
“那你就非得一直说吗?”何晨光看着他。
“晨光,他没说错,俺是胆小鬼……”李二牛看着两人吵架,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你说你来部队干啥?”王艳兵看着李二牛,冷笑着。
“俺想当兵,可俺当不好这个兵……”李二牛真快哭了。
“谁也不是天生当兵的材料。”何晨光拍拍二牛的肩膀,“二牛,胆量是可以练出来的。”
“俺也跑不快……”李二牛更内疚了。
“对!说到这个我更来气!你跑老末就老末吧,怎么还拉我一起垫背?就你要成绩,我不要成绩了?”王艳兵又逮着李二牛的短处了。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没完啊?我不也一起吗?全连的成绩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成绩!再说,二牛已经很努力了,你还想怎么着?”何晨光噌地一下站起来。
“我实在不明白,李二牛,你怎么就想起来要当兵啊?!”王艳兵没完没了。
李二牛看着远方,擦了擦眼泪,哽咽着:“俺从小就想当兵……俺从小在农村长大,村里男娃长大了,最有出息的就是去当兵……俺村能出去当兵的,都是村干部的亲戚……俺家世代都是群众,也没人当过干部,就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俺不怕苦,也没想过当兵……”
王艳兵默默看着他,没吭声。
“说错了,不是俺没想过,是俺不敢想。穿上绿军装,扛上冲锋枪,保家卫国去站岗……俺初中毕业了,就出去打工——在工地做小工,泥瓦小工。俺什么苦都能吃,就为了供俺妹妹读书……俺妹妹比俺小两岁,家里养不起俩学生的……”
王艳兵抬起眼,看着李二牛,他没想到憨厚得有些傻的李二牛心里装着这么多事。
“俺在饭店做小工、帮厨、打杂,啥都干过,还考了二级厨师证……俺妹妹上大学了,有了助学贷款,自己也会勤工俭学了……俺好像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一个大包袱卸掉了……这时候俺遇到一个人,他问俺想不想当兵……”李二牛擦着眼泪,“俺想……俺做梦都想……俺是个没出息的娃,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来部队穿两年军装,吃两年军粮,扛两年枪……等俺老了,还有个念想,指着照片跟俺孙子说,瞧,那是你爷,你爷那时候当兵站岗嘞!”李二牛的眼神中透着激动,摸出一张照片,“俺也可以跟翠芬说,俺现在当兵了,可以跟你爹提亲了……翠芬是俺对象,一个村的……”
何晨光看看照片,上面是一个非常纯朴的农村女孩。王艳兵接过照片,默默地看着。李二牛擦了擦眼泪,笑着:“你们都问俺为啥当兵——往小了说,为了俺自己;往大了说,为了咱国家……俺知道俺不如你们出色,但是如果真的打仗,俺……不会认熊的……相信俺,俺不是故意的……俺没见过坦克,没见过那世面……”李二牛泣不成声。
何晨光听着,心里酸酸的。王艳兵站在旁边也不好受。
李二牛低着头哭,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接着又有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李二牛抬眼,看着他们俩。
“二牛,我们都是你的兄弟。”何晨光说。
“我跟你是,他跟你是,但我跟他可不是什么兄弟!”王艳兵看了看何晨光。何晨光看了他一眼,苦笑:“看起来你真的很记仇!”
“没啥好说的了,我跟你的事儿,跟他没关系。”王艳兵说。
“只要你不再欺负二牛,你怎么说我都无所谓。”何晨光笑笑。王艳兵拍了拍二牛的肩膀:“别哭了,都是苦命人。”
“嗯……艳兵,你为啥来当兵?”李二牛擦着眼泪问。王艳兵苦笑:“我?被忽悠了呗!算了,一言难尽!”
李二牛看看何晨光:“那你呢?”
“以后再跟你说吧。”何晨光在马扎上坐下。
“你们俩啊,脑门上的官司一个比一个重!累不累啊!”
两个人都不说话,闷头削土豆。李二牛看见两人削的土豆,忙喊:“哎哎哎!土豆不能这么削!你们把土豆肉都削没了!看俺的!”土豆在李二牛的手里翻飞,嗖嗖嗖,一个土豆削好了,两个人看得目瞪口呆。
“二牛,可以啊!你这是什么刀法啊?”
李二牛笑:“终于有一件俺能比你们俩强的事儿了!你忘了,俺可是正经的二级厨师!”说完三个人都笑,李二牛的风波算是过去了。
10
这天新兵们跑障碍,李二牛在后面等着,看得出他有点紧张。何晨光和王艳兵在他的两边,看着他笑笑。
“下一组,去!”老黑在边上指挥。
三人猛地冲了出去。李二牛不出意外,“咣当”一声,从障碍高墙上摔了下来。
“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笨蛋!是不是非得在上面挂块红烧肉你才能上去?”老黑的眉头挤成了一团。李二牛从地上爬起来:“不是,班长!”
“给我上去!我要的不是在炊事班帮厨的,我要的是战士!”
李二牛艰难地往上爬,但哧溜又往下滑了一段。何晨光和王艳兵在下面撑住他。
“加油,二牛!”何晨光咬着牙,使劲地托着他。
“你吃什么了?这么沉——”王艳兵也累得够呛。
李二牛“啊”一声大喊,咬牙翻了过去。
“继续!你们三个,算一个人的成绩!”老黑拿着训练本,头也不抬地说。
后面的障碍李二牛又傻眼了。何晨光蹭蹭地上去,伸手抓住李二牛。王艳兵在下面托着他,骂道:“我跟你说,你真的该减肥了——上去!”
李二牛又上去了,翻过后顺着绳子滑下,“咣当”一声落地。何晨光和王艳兵跳下去,带着李二牛继续前进。老黑在远处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接下来的山地越野训练,新兵们穿着冬训服,全副武装,哗啦啦地跑过去。老黑站在山头看着。远处,何晨光和王艳兵用背包绳拉着李二牛,李二牛跑得跌跌撞撞,气喘吁吁:“别……别管俺了,俺不行了……”
何晨光不说话,努力向前跑着。王艳兵咬牙切齿:“这要是在战场上,我就一枪毙了你,省得你废话!快!”
李二牛拽着背包绳,跌跌撞撞地跑着。何晨光转过身,一把接过他的步枪:“给他轻装!”王艳兵恨得牙根痒痒:“上辈子欠你什么了?!”说着卸了李二牛的背囊扛着。
刚跑到目的地,老黑黑着一张脸:“你们三个是在逛公园吗?!就是老太太,也能爬上来了!”三个人精疲力竭:“不是,班长!”
“那就给我赶紧跑!你们是我见过的最蠢的笨蛋!我要看看,三个月结束以后,你们是怎么以不及格的成绩被踢出铁拳团的!”老黑怒吼。
何晨光和王艳兵二话不说,拉起李二牛就继续往前跑。
下午,训练场的单杠前,新兵们轮流做引体向上。何晨光和王艳兵麻利地连续做着。轮到李二牛上杠,他舔舔嘴唇,上去了。何晨光和王艳兵关切地看着他。李二牛努力着,却怎么也起不来。
“你难道一个都做不了吗?!”老黑站在旁边问。
李二牛没回答,咬牙坚持着,但还是失败了。老黑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李二牛彻底从单杠栽下来。老黑看着地上的李二牛,再看看何晨光和王艳兵:“你们俩,帮他!”
何晨光和王艳兵过来,扶起李二牛,李二牛内疚地看着他俩。王艳兵无奈地说:“起来吧!”
李二牛抓住单杠,两个人在下面托着他。李二牛龇牙咧嘴,被扶着做引体向上。老黑看着这三人,忧心忡忡。
训练结束后,老黑去了新兵连连部。
“这样下去,何晨光和王艳兵的成绩都会不及格的。”老黑一脸担心。
龚箭看着成绩单,没说话。
“一个李二牛,会拖垮这两个新兵尖子的。”
“解放军只靠尖子打仗吗?”龚箭问他。
“报告,不是!”老黑啪地立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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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参军到部队的,除了个别的,譬如何晨光和王艳兵,其余大部分都不是年轻人当中的尖子。”
老黑不说话,龚箭看着他:“你不用斟酌用词,我只是说实话。能在这群90后里面做佼佼者的,大部分都不在新兵连。来参军的,其实大部分都是失败者。”
“失败者?”老黑不太明白。
“对,失败者,青春期的失败者。他们在青春期,败给了其他小伙子。比他们出色的小伙子,大部分不在新兵连,而在大学校园,或者在国外的校园——这是全世界军队的共同情况。而我们部队就是一所大学校,这不是一句套话。”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让这些青春期的失败者,体会到成功的喜悦。这种成功,不一定是成为尖子,而是战胜自我。”
“是,指导员!”
“新兵连可以不出尖子,但是不能出现新的失败者。他们都很年轻,要让他们知道成功的快乐,学会战胜自我,成为强者。一支由有战胜自我的信心的小伙子组成的军队,才是不可战胜的军队!记住,一个人强不是强,再强也是只绵羊;全连强才是强,团结起来是群狼!”
“指导员,我真的很佩服你!”老黑嘿嘿笑道。
“去做吧,我相信李二牛的成绩不会一直这么差的。”
老黑立正敬礼,转身去了。
夜晚,新兵连的宿舍一片安静,大家都睡了。何晨光被一阵轻微的抽泣声吵醒,他看了看上铺,翻身起来,看见上铺的李二牛蒙着被子,微微抖动。何晨光拉了拉,被子捂得紧紧的,还在抖。何晨光用了用劲,慢慢拉开,李二牛的脸上满是眼泪。李二牛压抑着哭声:“俺没用……俺拖累你们俩了……”
“别说胡话了,咱们是兄弟。”何晨光说。
“俺真的想快点跑……”李二牛更内疚了。
王艳兵从李二牛对面探头起来:“我说你们俩真能闹腾,大晚上的不睡觉,等着让班长练呢?”
“艳兵,对不起……”
“你怎么老说对不起啊?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我都没说啥,你有什么对不起的?”王艳兵说。
“你们俩的成绩都被俺拖累了……”
“这就是命,什么成绩不成绩的,哎!”王艳兵叹息。
“实在不行,明天俺就自己退出吧……”
“胡说!你忘了,翠芬还等着你的照片呢——穿着绿军装,扛着冲锋枪,保家卫国去站岗!”何晨光说。
李二牛咬住嘴唇,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来。王艳兵看了看两人:“你俩赶紧睡吧,想那么多没什么用。明天早点起来去跑步,每天多练练就行了。赶紧睡,赶紧睡,被发现就全完了。”
何晨光拍拍李二牛:“睡吧,别听他胡说。训练方法要科学,循序渐进,按时起来就可以了。你现在已经比以前跑得快多了,对吧?”何晨光安慰他。
“嗯……”李二牛咬住嘴唇,又蒙住被子。何晨光笑笑,下去了。
清晨,铁拳团营地的国旗在风中飘舞。晨曦中,士兵吹响了军号,一切都井然有序。
新兵宿舍里,士兵们纷纷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王艳兵看了看四周:“哎?李二牛呢?!”何晨光起身,看见李二牛的床果然空着。
“他梦游了?”王艳兵说。
何晨光想了想:“你啊你啊!”穿上军装就跑出去了。王艳兵一个激灵:“坏了坏了!”立马也穿着军装出去了。
山路上,李二牛气喘吁吁地在跑步。他穿着冬训服,戴着头盔,全副武装,背囊、沙袋背心、沙袋绑腿一个不少。李二牛咬牙:“坚持,坚持……坚持就是胜利……”
何晨光和王艳兵看着李二牛孤独的身影,他仍顽强地跑着……新兵们默默地看着。王艳兵有些内疚。从此,李二牛每天都比其他人早起一个小时练习跑步。从此,再也没有人笑话他了。
“一个新兵,身体素质不行,是很正常的事。只要他真的努力了,就不会有人嘲笑他。因为,他在一点一点地战胜自己。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11
坦克训练场上,李二牛紧张地趴在地上,坦克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李二牛急促地呼吸着,他的心跳有些快。何晨光在旁边鼓励他:“二牛,你没问题的!”李二牛点点头,他的鼻尖全是汗。
坦克的轰鸣声越来越大,李二牛瞪大了眼,龇牙咧嘴。对面,王艳兵推着炊事班的板车冲了过来:“坦克来了——”
“啊——”李二牛尖叫着。王艳兵的板车从李二牛头上推了过去。“坦克”刚过去,一只大军靴踩在了李二牛的手指上。“啊啊啊啊——”李二牛一声惨叫。王艳兵转过身,纳闷:“啊?我没轧着他啊!”何晨光站起来,目瞪口呆:“你踩着他手了……”
“啊——疼死我了——”李二牛跳起来,朝王艳兵追过去。王艳兵掉头就跑,不住地道着歉。三个人在训练场上追打着,不知不觉中,他们的关系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三天后,老黑带着新兵连来到坦克训练场,主战坦克发动机的轰鸣声惊天动地。李二牛趴在地面,满头是汗,呼吸急促。这次,龚箭亲自担任坦克驾驶员,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训练场上的新兵们。
何晨光和王艳兵在两侧,不住地叮嘱:“二牛,没问题的!”“我跟你说,二牛,一闭眼就过去了!”
显然,李二牛听不到他们说话,注视着前方,手指紧紧地扣住地面。
“你们两个,让开吧!”老黑吆喝着。
何晨光和王艳兵站起身,往后退去。李二牛趴在地上,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俩。何晨光和王艳兵竖起大拇指,李二牛含着眼泪,点点头。
龚箭钻进坦克,换挡,坦克被发动起来。李二牛注视着前方,主战坦克卷着尘土,轰鸣着冲来。李二牛龇牙咧嘴:“啊——”坦克从他头上过去了,一片尘土飞扬。
尘土渐散,却不见李二牛站起来。大家都傻眼了。龚箭停下坦克,跳出来,看着那片尘土,也呆住了。尘土还在飘舞,不见李二牛跳起来。
“二牛——”何晨光大喊一声,冲过去,王艳兵也扑了上去。龚箭脸色发白:“快!救人!”
何晨光和王艳兵跑进那团尘土中,李二牛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们俩刚想救人,李二牛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哈哈哈!”两个人被吓了一跳,翻倒在地上。李二牛笑着,跑着:“哈哈哈,吓着你们了吧!”
龚箭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坦克上,爆骂:“兔崽子,你差点儿要了老子的盒儿钱!”
李二牛满脸是土,追逐着新兵们,欢笑着。
老黑摘下帽子,擦汗,眨巴着眼骂:“差点儿就给我送到军事法庭了!”龚箭递给他水壶:“轮不到你,先抓的是我。”老黑喝了口水,还是惊魂未定:“指导员,我们成功了。”龚箭笑了:“是他们成功了。”
两个人看着那边欢呼着追逐着的新兵们,他们的身影在夕阳下显得那么朝气蓬勃。
晚上,新兵们都躺在床上,熄灯号已经吹响。王艳兵低语:“哎,你们知道吗?咱们指导员就是咱们团神枪手四连的指导员,据说以前是特种部队的,还去国外留过学,现在是国防大学战略战役系的在职博士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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