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里柠檬》当然不是一篇讲述水果或美食的小说。西西里柠檬，直到小说末尾才出现，却是点睛之笔。
怎么说呢？就像你心酸、想哭时，有人捧给你一杯新鲜芬芳的柠檬汁让你喝，那滋味——
这篇小说的作者是路依吉·皮兰德娄，1934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根据他的短篇小说《西西里柠檬》改编的广播剧在1980年代曾拥有大量的听众，不过我初次接触到它，还是通过小说。
小说采用的是插叙的手法，通过米库乔到未婚妻黛莱西娅家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讲述了他和女友的故事。
故事概况起来很简单，阅读过程的心理体验则有些复杂。
简而言之，《西西里柠檬》讲述的是乡村长笛手米库乔发现女友黛莱西娅有唱歌的天赋后，不顾周围人的反对，倾尽所有供她学习、深造，并与她约定六年后成婚。当他在大病一场后寻找到已经成名的未婚妻时，却发现两人的关系已面目全非。
读者从进入这个故事之初就有感觉，黛莱西娅绝对不会跟米库乔兑现婚约。
小说一开始是米库乔坐了36小时的火车，终于找到黛拉西亚家，遇见的却是一名趾高气扬的佣人，看到的是阔气华丽的房间。从用人的态度可以看出这个家平时接待的都是怎样的人，势利的用人虽然不能代表主人的态度，但可以说明黛莱西娅身上也有着势利的一面。
显然，这种华丽和势利，跟淳朴的乡村长笛手米库乔是格格不入的。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读者已经预感到悲剧要发生了。米库乔和他的未婚妻，差距太大，不管谁对谁错，他俩都不般配了。
接下来通过米库乔的回忆，读者可以了解到黛莱西娅的成名经过。从一名失去父亲的贫苦女孩到今天这一步，米库乔可说是黛莱西娅的恩人。
哎呀，世间有无数种爱情，最让人难堪的，恐怕就是恩主和受恩者之间的爱情了。一旦情侣中的某一方对另一方付出太多，而接受者的生活又因此获得了较大的改变，这份感情就容易变味。
回到《西西里柠檬》的故事中，这当然不是米库乔的错，他深爱着黛莱西娅，看到女友的歌唱天赋，便请人来给她培训，接着，又卖掉教父留给他的财产，把女友送到拿波里音乐学院深造。
——听上去有点像那些砸锅卖铁供孩子的艺术生家长。
米库乔对女友的付出，是为了她的天赋。他发现了黛莱西娅的天赋，不忍埋没。他是伟大的、无私的，也是疯狂的。因为他的做法超出了人们对爱情的常规理解。
当米库乔和黛莱西娅在家乡一起憧憬着美好未来的时候，更多的是黛莱西娅“全身心燃烧着展翅高飞、奔向未来的愿望”，“她以多么炽烈的深情表示她的谢意啊”，。小说中的这些描述，已足以说明，虽然米库乔在不断地付出，黛莱西娅却是在一步步远离他，对他的感情也变成了感激。
果然，黛莱西娅到了拿波里后，米库乔就没再见到她。黛莱西娅首演成功，从此踏入名利场，米库乔连她的信都收不到，只能得到女友母亲写来的闪烁其词、惶惑不安的信。
他们之间的关系已急剧冷却，这不奇怪。因为爱情早就随着米库乔的付出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恩情。黛莱西娅并没有忘恩负义，在米库乔生了重病时，她寄来了一大笔钱。
米库乔在黛莱西娅家见到像女王一样的未婚妻，明白一切都已无可挽回。他留下了那袋从家乡带来的西西里柠檬就离开了。而这些柠檬却被黛莱西娅拿过去分享给那些与米库乔、与这段关系、与这段历史无关的陌生人。
外面下着大雨，米库乔没法打起精神走进雨幕中，便返回到黛莱西娅家的楼梯上，哭泣起来。这段描写让人心酸，因为他没有离开黛拉西亚家，也许他就会看到黛莱西娅处置他的柠檬的那一幕。那一幕，无疑会给他的伤口上浇上纯柠檬汁，让他越发痛苦。
小说塑造了一个为了爱付出一切却只得到痛苦、酸楚的年轻人米库乔，也塑造了一个成名后忘记昔日爱情的年轻人黛莱西娅。
我们同情米库乔，但也没必要鄙夷黛莱西娅。
爱情本身就是不可捉摸的东西。尽管谁都不会怀疑和否认米库乔对黛莱西娅的爱，但当他的爱情在黛莱西娅心里变成了恩情时，这份感情就已经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
黛莱西娅能够怎么做呢？她只能用金钱来回报米库乔。
在毛姆的长篇小说《月亮与六便士》中，那位好心肠的荷兰画家施特略夫，他救了被人抛弃要自杀的勃朗什之后又娶她为妻，结果勃朗什却跟着斯特里克兰德跑了。为什么？
因为这段关系的基础并非爱情，而是恩情。当施特略夫提醒勃朗什这件事时，不仅提醒了妻子他是她的恩人，同时也唤起了勃朗什对那些不堪往事的回忆。
黛莱西娅成名了，她已成为女王一样的人物。而那位倾尽所有供养她的恋人，留给她的，除了恩情，还有那些辛酸的往事。虽然往事里也有柠檬汁一样的清新、清爽，但更多的，是酸。
参考书目：《西西里柠檬》（意 路依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