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宏灯诗话推出“过目难忘诗歌”系列以及活跃在当今诗坛诗人的代表作品系列。现根据往期作品推荐,选出一组女诗人作品作为今日特别专刊。愿您喜欢!
干净的(琳子)
什么时候才能一无所有
干净到像个死去多年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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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财富像不曾真的有过
一分钱的交易
不曾伤害过任何一朵花和任何一个
雨滴。甚至
不曾哭喊过一次,没有让眼泪流给任何一个
物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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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才能干净到
真的不曾出生,真的不曾有过一滴血
和另外一滴血相遇坐胎
–
——我在天上哪也不去,我在天上
连云朵都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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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涧夜曲(关晶晶)
美是悲哀的,像烛泪溢出生命
精力的边缘口齿不清,索性就闭上嘴,熄灭烛火
把目光投向远山,以及更遥远的星辰
溪水奔腾而下,是谁在奏鸣?
秋虫切切,音符穿林打叶,弹响了时间
早上桂树刚长出新枝,夜晚花便开了
早上的我还年轻,夜晚,我便老了
抵达(黄芳)
她喜欢靠着栏杆,看远处
那片芦苇
芦苇一点点变白
她知道,它们成片倒伏时
秋天就快过完了
–
秋天快过完时
风越来越像一个急躁的人
根本安静不下来
–
她靠着栏杆,等风安静下来
等芦苇成片倒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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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那萨)
种子和羚羊,都有先死而后生的决绝
鲜草先长于谷底,迎来谷口的马
绿松石长在梦里,比金树珍贵
桑烟缭绕时,寻香者
簇拥而来,那么多
游荡的魂灵
面前的月亮(贾丽)
平静,安祥,多么像一个人
望着我,
这个人当过电工,钳工,焊工,
退休后,种过高梁,玉米,葡萄,
闲暇时翻阅《史记》《论语》《万年历》,
一张报纸,他看完
也会叠的整整齐齐。
他说,人间的事都做完了,
一定要当一回神仙。
现在,他在天上,
让我承受着一场
人世间的阴晴圆缺,悲欢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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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 喻(李林芳)
我把你比喻成刺槐,马尾松
携带着与生俱来的犀利。刺槐有暗棘
马尾松像出征的将军,背上插满箭簇
我们的南山泊满借箭归来的草船
–
把锦囊和剑鞘打开
在艾涧,一场芒、刺、针和荆棘狂欢的盛宴
笔墨和箭哨齐飞,你的顿笔,收笔
你的抑,扬,宛转,腾挪,斜劈
刀枪剑戟和花锄一起悬于笔锋
在宣纸上逐鹿
光影恍惚,消匿于浅绛山水里
–
你还是岩石,峭壁
你比他们还要跋扈
当南山俯下高大的身躯
你双肩瘦削,骨节奔突
袍袖绵延,鲲鹏一样掠过山际
–
我就是涧水,世间的陡峭和嶙峋
诠释成跌宕和柔软。崎岖和沟壑
平抑于缓慢的流淌里
我还是紫铜铃,狗尾巴草,是漫山遍野烂漫的艾子
用羽毛铺垫艾涧这间暖暖的窝厩
我这个农妇,像炊烟,从房顶的泥烟囱里诞出
负责和尘世缔结和解的契约
四十年后(纯子)
我们都老了。我们的孩子
也老了,或许也成为了慈祥的祖父。
身边一些熟悉的人
已经离开,一些新的生命诞生。
四十年后,我们藏着衣服里的羽翼
已被飞鸟取走,我们语言中的雷霆
已归还给天空,而在我们身体里
熄灭的火焰,将在更多的年轻人那里
重新燃起。那个时候,
天会比现在蓝,楼会比现在高
春风里的马齿苋
依旧多汁的饱满的生长,而磨笄山上
散步的小兽,依旧要花很长时间
才能在残月湖边
取走存放在前世的影子。四十年后
我会在黄昏的夕阳中,再三提及往事
我会说:那些年,我在花间读书、写诗
只为遇到最美的你
我会说:那些年,人生里有多少难以消融的刺
如鲠在喉,幸亏你来了
我的疼痛才没有那么多。
四十年后,我们都老了
走路颤颤巍巍,头上的白发
怎么看,都像是终日不化的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