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提及他作品中这些关键的因素时,人们不应忘记他叙事的技巧。他能把一篇短小的故事 反复推敲,悉心裁剪,以极简洁的语言,铸入一个较小的模式,使其既凝练又精当;这样,人们就能获得极鲜明、极深刻的感受,牢牢地把握它要表达的主题。”
这是1954年海明威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时的颁奖词,因为他优秀的叙事技巧,他把大融入小里,在他的故事里,我们只能窥见冰山上的一角,而余下的八分之七,需要读者好好发掘。
这与弗洛伊德提出的”冰山理论”极为类似:人格如海中的冰山,人格中有意识地部分只露出了一角于海面,而人格大部分是无意识的,潜藏于海面以下。
海明威便将这一”冰山理论”运用到了文学创作中,文学创作就好像漂浮在海面上的冰山,之所以宏伟壮观,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在水面上。
而1927年写成的《白象似的群山》,整个故事短小精悍,不足1500字,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只有对话,却似一杯品不尽的香茗,香气袅袅,余味不尽,本文将分析《白象似的群山》中的冰山理论的运用、对海明威现实生活的折射以及创作文本的现实意义。
1 《白象似的群山》中冰山理论的运用
英国作家赫·欧·贝茨曾经形容海明威是一个”拿着一把利斧”的作家:”砍掉了整座森林的冗言赘语,还原了基本枝干的清爽面目。直到最后,通过疏疏落落、经受了锤炼的文字,眼前豁然开朗,能有所见。”
海明威在”一战”后从事新闻记者工作,文风简练,干练直白,后来又受到流亡巴黎的文艺大师们的影响,创造出了一种独特的叙事手法,即冰山原则。
《白象似的群山》故事极其简单:在西班牙的小火车站,一个美国男人和一个女孩吉格在等待从巴塞罗那开来的列车,两人在酒吧聊了四十多分钟。
文本中没有介绍故事的起因,也没有介绍人物的身份,文本几乎全部由对话组成,全文不足1500字,仅仅是简单地记叙谈话的内容,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议论。
但是从”白象”这个意象中,我们可以猜测出男人和吉格是情侣关系,吉格怀孕了,而男人希望她去做人工流产。
在公共场所中,谈论流产不太合适,吉格用一种特殊意象”白象”代替了它,白象在本文中一共出现了四次。
第一次,在酒吧里,男人把酒端来,女孩在眺望远处群山,说”他们看上去像一群白象”;
第二次,在谈话中,女孩又眺望了远处的群山,说”这些山看上去像一群白象”;
第三次,女孩否认了,”看上去并不很像一群白象”;
第四次,女孩在男人表达爱意后,又提了一次”倘使我说某某东西像一群白象,就又会和和顺顺的”。
“白象”这个意向来自于泰国的典故:在古代的时候,泰国盛产大象,但白象是十分稀少的,因此被视为珍宝,只能用来供养,不能用来劳动,因此开销很大。渐渐地,成了昂贵又无用的代名词。
而在本文中,女孩用这个意象来代表他们还未出世的孩子,对男人来说,这个孩子就是一个昂贵有无用的负担。
除了象征手法,本文的叙事视角也是典型的冰山原则的运用。
叙事视角一共分为三种:
1.无所不知的叙述者视角或全知性叙述,叙述者>人物
2.限制性全知叙述,叙述者=人物
3.客观式的叙述,叙述者<人物
《白象似的群山》运用了第三种叙述手段,运用第三者的叙述视角,仿佛就是坐在男人和吉格附近陌生人的记录,就像一台摄影机,只是单纯的展示。
这种大面积的留白,读起来缺乏感情色彩,但给了读者思考的动力,我们可以自由地填补剩下的空白,尽情发挥想象力,实现真正地创造性阅读。
2 用精神分析法分析本文对海明威生活的折射
在苍茫璀璨的历史长河中,海明威也算得上是璀璨的那颗,他写下《老人与海》、《永别了,武器》、《太阳照常升起》等名篇,大家都听过那句”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的名言。
海明威用无数的作品塑造了”硬汉”这一形象,到最后,用一把猎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轰轰烈烈,活得疯狂。
但铁骨也有柔情,海明威的一生有过四任妻子,分别是天才音乐家哈德莉·里查森,记者波琳·法伊弗,小说家玛莎·盖尔霍恩,新闻记者玛丽·韦尔什。
《白象似的群山》收录于海明威1927年出版的《没有女人的男人》一书里,这个时候恰逢海明威和第二任妻子的蜜月期,那么海明威为何要在作品中塑造一个即将打胎的女人和一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呢?
20世纪20年代,一战刚刚结束,美国依靠战争飞速发展,有很多青年曾经怀揣着民主与自由的理想奔赴战场。
当战争真正发生的时候,他们却发现政府的承诺都是虚妄的,于是他们对社会失望,甚至是绝望,这一代人被称为“迷惘的一代”,海明威笔下的许多角色都是这一代人的写照。
《海明威传》中写道,在哈德利怀孕时,海明威曾经吐露他并不想要那个孩子,而《白象似的群山》中的男人与海明威当时的心理符合,小说中的男人遵循本我的意愿生活,他不愿意承担责任,依照快乐的原则行事。
因此,男人可以看作是海明威本我的体现。谈话中,男人为自己辩护了6次,反复强调”手术”简单,也反复辩解如果吉格不愿意,他也不会强迫她,但这么多次为自己辩护,恰恰说明了他不愿意负责的态度。
随着情节的推进,吉格的个性变得越来越强势,连用了4个否定句来否定男人,用7个”请”和尖叫来中断谈话,这里可以把吉格看做是海明威超我的体现。
故事开始时,由本我占主导地位,但随着对”手术”这件事情的思考,海明威意识到要求女人堕胎是不符合人伦道德的,因此超我逐渐占了上风。
在与哈德利的婚姻中,海明威还是接受了孩子的到来,超我暂时抑制了本我,但是因为他忍受不了孩子的麻烦,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婚,在与第二任妻子的蜜月期间写出了一篇关于堕胎的故事。
写作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白象似的群山》这个故事,从始至终都贯穿着本我与超我的斗争,从海明威的经历中看,他也一直处于本我和超我的斗争之中,逐渐形成了自己健全的人格。
3 写在最后:创作本文的现实意义
兰兴伟是这样评价海明威的:海明威始终站在那些受到冷漠无情和自以为是的男主角伤害的受伤女性一边,让她们畅所欲言,表达女性的体验,敞开女性的心扉,诉说女性的苦难、迷惘和挫折。
故事的结尾是这样的:
“你觉得好些了吗?”他问。
“我觉得好极了,”她说。”我又没有什么毛病罗。我觉得好极了。”
这是一个典型的零度结尾,文本中提出的堕胎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吉格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故事就这样戛然而止,只是描写了此时此刻两人的对话。
这种中性的结尾,不带任何情感色彩,这也造成了留白,读者可以尽情发挥主观能动性,女孩会不会去堕胎,女孩和男人会不会分开,这些问题,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作为作家,立足于时代,用创作唤醒大众,是文学创作的重要出发点。
《白象似的群山》利用群山和白象等各种物质的隐喻,将关注点投射到男女两性关系上,刻画了一个自私自利的男人形象,他只注重自己的利益,而没有站在吉格的角度考虑,显示了那代女性内心的痛苦和挣扎。
生活即使是一地鸡毛,也要向前看,去处理感情的问题,去探索生命的真谛,走出男女感情危机,去应对精神世界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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