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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之妻》全集-小晨潞

第160章
“没有。”
顾晗声音很小, “我也是厉害的……不会任由别人无缘无故的欺负。”
张居龄薄唇一弯, 妻子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评价自己, 像张牙舞爪的小老虎, 让人一想就觉得有趣儿……他揉揉她毛茸茸的头发。
“厉害些好, 我时常不在你身边, 只要不吃亏,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不用考虑后果。”张居龄的声音在黑夜里尤其清晰, “……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顾晗沉默了一会, 往前拱了拱,去搂他的脖颈,亲热地与他脸贴脸,说道:“我知道呢。”
张居龄问她:“知道什么?”
“你对我好。”
说话的阵阵热气喷到张居龄的耳根处, 他搂她腰的手臂又紧了些,听她继续往下说。
“……我也会对你好的……”
张居龄“嗯”了一声,大手有规律地轻拍她后背, 哄道:“睡吧, 天太晚了。”
顾晗打个呵欠,调整了姿势,躺到张居龄的怀里。她想着还要同他说几句话, 却一时又忘记了……迷迷糊糊的, 竟然也闭上了眼睛。
张居龄看她睡着了, 小心地拿了锦褥盖在俩人身上。瞧着她的肚子又大了些, 不由得摸了摸。宋大夫的话在耳边响起,他说妻子的胎像不太好……生的时候怕是要难产。
张居龄星眸深眯,心里像坠了块大石头。有没有孩子其实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大的感触,能和妻子一起过日子就很满足了。但是妻子却十分在意,对这个孩子的期待几乎是望眼欲穿。
他不想她失望。
漫长的一夜过去,新的一天又来临了。
张居龄醒时,太阳还没有升起,高丽纸糊的槅窗却隐隐地有了天光。他蹑手蹑脚地穿衣下床,去了净房梳洗。
才拿手巾擦了脸,桃红就快步走进来禀报,说树鸣过来找他了。
张居龄点了头,拿起衣架上的青色右衽绸衣圆领衫套上,捧着三梁朝冠出了西次间。
“……三少爷,杨大人来找您了,在前院书房等着呢。”
张居龄俊眉皱了皱,杨若怎地这么早来他这里?他问树鸣,“可有说了什么话?”
“没有。”
树鸣想了想,补充道:“杨大人的表情很奇怪,怒火难掩似的,又极力地压制着……脾气很暴躁,因为茶水烫,还摔了盏碗……”在他印象里,杨大人一向是笑眯眯的,对下人更是宽容。
张居龄的脚步顿了顿,也没有说什么,却加快了步伐。杨若是万事不放心头的性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让他变化至此?
杨若靠着廊柱,眼角眉梢皆是疲惫,竟有风尘仆仆的错觉。他见到张居龄,立即走过去:“夙之,我父亲被锦衣卫的人带走了。”
张居龄惊愕地抬眼看他,“什么时候的事?”
“凌晨。”
杨若咬牙切齿:“锦衣卫的指挥使姓蒋,我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他提点了两句,说我父亲和原绍鸿有牵扯……”
“我不敢说父亲两袖清风,为官严明。但他绝不会做出上对不起朝廷,下对不起黎民的事情……走私官盐?这样大的罪过……我父亲他根本就不可能……”
“月溪,你别急。”
张居龄握住杨若的肩膀,“我知道杨大人的为人……咱们一起想想办法。”月溪是杨若的字,他心情沉重时才会这样称呼。
杨若平息下心绪,说道:“我去找了外祖父,他去求见圣上,圣上连面都没有露……”他外祖父是郑元人,年轻时做过当今圣上的师长,一路辅佐圣上登上帝位的。
张居龄想了想,这事情还真是棘手。圣上最爱重颜面,从郑元人赋闲在家却被封太傅就能看出来……然而,他现在连郑元人都避而远之了,可见对杨思远有多避忌。
锦衣卫是什么人,直属于圣上管辖,权力之大没有约束之说。他们在宮里跺跺脚,整个朝野都得震动。杨思远是内阁大学士,正二品的户部尚书……锦衣卫亲自出手,说抓就抓了,且毫无预警。怎么看,杨家都是浩劫难免了。
“月溪,郑老去求见圣上的时候,你也跟着去了?”他问杨若。
“……是。”
张居龄看向好友,和他说了昨夜顾尚书审原绍鸿的境况,“我凑巧碰到了祖父,也跟着在暗处听了听……他并没有说什么有用的东西。”
“到了这个地步,原绍鸿的事情我也顾不得了。”杨若桃花眸冰冷:“锦衣卫什么作派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们有自己的审讯房和刑具,甚至可以动用私刑……我父亲是个读书人……”他说不下去了,父亲一生正直,要是因为被诬陷而受了□□……都不敢再往下想。
张居龄沉默,随即看向树鸣,“你去备马车……”他和杨若说道:“早朝的时间快到了,咱们不能晚到。”
树鸣拱手,离去。
杨若也“嗯”了一声,精神不济地跟着张居龄出了张府。
张居龄看了他一眼,想说些什么终究也没有开口。
杨思远被秘密□□的消息不胫而走,朝堂之上人心不稳,格外的安静。朱佑妄也没有提杨思远,简单地说了几句关于皇子们侍讲侍读的事情,就退了朝。
杨若刚要跟上去,却被徐沛一把拉住了。
“圣上现在不愿意被打扰,你别去了……”
“你如何知道?”
杨若抬头看他。
徐沛眼中幽芒一闪,很快又隐去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杨大人不能待在锦衣卫的手里。他们有的是屈打成招的手段。事情一旦定性,再想扭转就难了。”
“……他说的对。”
张居龄环顾四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出去。”已经有同僚开始看他们了。
杨若握成拳头的右手松了又紧,末了,还是和张居龄、徐沛一起转身往外走。
太和门上覆重檐歇山顶,下面是汉白玉基座。门前列着一对铜狮像,阳光一照,雕琢精致、威风凛凛。
严良和凌王爷朱高知是最后走出太和门大殿的一拨人,他望着张居龄他们的背影,问道:“王爷,这徐沛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投靠您了吗?”
朱高知轻蔑地开口:“养不熟的狗罢了,我还不至于稀罕。”徐沛眀着和他的关系看起来是不错,暗地里和朱高栋也没有少往来。这样的人,投不投靠他有什么关系,也不见得他会对朱高栋是一心一意的。
“圣上对永康侯徐家的恩宠可不小……”严良走下汉白玉台阶,“王爷要是能争取到侯府的支持,来日必有大用处。”
朱高知不吭声,却径直往内廷的方向走……他要去重华宫给母妃请安了。
纪师爷正在中极殿的门口来回踱步,见严良从远处走过来,忙拱手行礼:“大人,锦衣卫李荣刚刚来了一趟,见您没在,又走了。”
“他过来干什么?”严良说着话,抬脚迈进了殿内。
“属下不知道。”
纪师爷说道:“他倒是留了一句话……说让您远着些凌王爷。挺慎重的。”
“嗯?”
严良站住了:“为何这样说?”他是朱高知阵营里的人,不仅李荣知道,朝堂里很多人都知道……他难道是想提醒自己什么事?
严良想了想,吩咐纪师爷:“你给李荣递个信,让他晚上回一趟严府。”李荣是他安插在锦衣卫的眼线,方便探听圣上心意的。
纪师爷应“是”,领命而去。
皇城内,红墙黄琉璃瓦,处处金碧辉煌。
柳枝随风舞动着,摇曳生姿。
千步廊两侧往里,修建了各个衙门。人一到这里,就进了衙门公务,渐渐就少了许多。只偶尔有一、两个宫人出入。
眼看着刑部就在眼前了,杨若找一个背人处堵住了徐沛的道路:“小侯爷,说说吧……”徐沛适才拉住他时,自己就能确定,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张居龄没说话,站在了杨若身后。很明显,他认为杨若的话有道理。
徐沛看了看俩人的架势,苦笑:“我其实,真的不太清楚……”他也只是猜测。
杨若好看的桃花眸沉沉如夜:“小侯爷,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咱们之间也多少过了几招,你也都了解……说实话,当初若不是你不义在先,我到现在还认你是兄弟……”他停了一会儿,给徐沛思考的时间,又说道:“你要是肯说出你知道的事情,以前的所有就一笔勾销。我们杨家从此不再和徐家为敌。”只要能救出父亲,他愿意联合全部的力量。
徐沛的神色终于有了动容,他想了想,犹豫着开口:“我也只是猜测……锦衣卫的指挥使蒋磊素日和凌王爷亲近,我在王府吃酒的时候见过他。他看上了凌王爷新纳的侍妾,凌王爷二话不说就送给他了……”杨家门生众多,因为和杨若的敌对,他做起事情来,总不是那么顺利。能借此机会缓和一下,也是不错的。
杨若是聪明绝顶的人,徐沛给了一点线索他很快就听出了猫腻,“你是说我父亲被抓……凌王爷朱高知插手了?”
徐沛摇头:“这个,我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杨大人被抓的太蹊跷,而且又是蒋磊领着人去的……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了。”
“巧合的多了,就成真了。”
张居龄淡淡地看着湛蓝色的天空,问道:“小侯爷,你说是不是?”
张居龄和杨若都是心计无双的人,徐沛自知是比不过的,便回答:“是或不是,你、我说了都不算,还要有证据……凌王爷不像表面上看的和善无害,你们就算想做什么,也要谨慎着来。”他说完就告辞了。

第161章 (一更)
杨若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家和凌王爷素无瓜葛, 更谈不上得罪。他如此做是为什么?
朱高知和蒋磊的关系再好,想用他还得过圣上这一关……也就是说圣上也默许了朱高知的插手。
一想到此, 杨若心里就一紧。
“别琢磨了……”
张居龄拍拍杨若的肩膀, “咱们中午的时候去一趟裕王府找裕王爷, 他和凌王爷对立多年,会比咱们更了解他。”他见好友不吭声,又说:“越是这个时候, 你就要越冷静,杨大人突然被抓, 家里肯定乱成一团了……你得站出来主持大局。”
杨若长吁一口气, “我知道。”他母亲为了父亲的事, 担心又害怕,哭泣不止……他去找张居龄前,刚安慰了一番。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你需要告假吗?”
杨若摇头:“不……在衙门里待着, 我反而更明白自己该去做什么。”家里乱糟糟的,回去也是心浮气躁。
俩人边说话边往各自公务的地方走。
秋风阵阵,带着菊/花的清香。天气变化的快,上午还艳阳高照,到下午时却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凉意瑟瑟。
顾晗坐在香妃长榻上看煮茶的闲书,觉得有些冷, 又拿了薄毯盖住双腿。她早上睡的太沉了, 张居龄什么时辰走的都没有知觉。
这时候, 外面突然传来争论不休的声音……顾晗听了一会,模糊不清的,像是有张居思。她招手叫了桃红,“你出去看一看。”
桃红屈身应“是”,片刻就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顾晗放下手里的书,问她。
“巧玲姐姐不知为何得罪了四小姐,正在角门处挨训……”
顾晗秀气的眉毛一皱,角门是秋阑阁通往桂花苑的出口,张居思如何会在?
她起身,扶住桃红的手出了西次间。要隐忍张居思是不假。但上门欺负人的行为……她又不是王氏,惯不得这张扬跋扈的性子。
转过游廊,顾晗看见巧玲整个人都被雨水浇透了,跪在游廊的地板上,还在不停地道歉:“四小姐,奴婢知错了……”
“我们小姐的簪子可是万金难买的,就这样被你碰断了……”夏蕊瞪着巧玲:“把你卖了都还不起。”
“什么东西啊?”顾晗淡淡地:“拿过来我瞧一瞧。”
“是,少夫人。”
巧玲冷的牙齿打牙齿,爬起来,去了顾晗身边,把手里断了两截的玉簪子拿给她看。
是一根通体碧绿雕刻桃花纹的精致素簪。
“……到底是怎么回事?”顾晗问道。
“奴婢去回事处取咱们院的月例银子,回来的路上不妨下了雨,奴婢没有拿油纸伞,又怕淋,脚步就很快……却没有料到四小姐会迎面而来……奴婢是不小心撞到四小姐的……”
“谁知道你是不是刻意为之。”张居思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顾晗:“三嫂嫂,不会是你看不惯我,指使丫头故意做的吧?”
“四小姐,不是的……”巧玲哆哆嗦嗦地:“我们少夫人她没有……”
顾晗摆摆手,让巧珍先带巧玲下去换干净的衣衫,湿比甲贴在身上会得风寒的。
“四妹妹是府里尊贵的嫡小姐,何必为了一个物件和不懂事的丫头过不去。”顾晗笑了笑:“我哪里倒有一些好看的首饰,玉簪子也有簇新的……四妹妹若不嫌弃,可随意挑选。”
张居思冷笑道:“三嫂嫂精明,话说的也轻巧。但簪子却不是普通的,它是我外祖母送的,弥足珍贵。岂是你那些俗物能比拟的……你偏向自己的丫头也不能如此明显吧……简直是欺负人。”
“少夫人,奴婢……”
巧玲刚要辩解,却被顾晗制止了:“先下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站住。”
张居思却不依:“她虽然是你的丫头,但如今碰坏了我的簪子,总要给我句发言权吧?”
她身边的夏兰也跟着帮腔:“奴婢听闻三少夫人最是通情达理的,定然不会为了自己的丫头做出有违公允的事情,您说对不对?”
顾晗的眼神冷下来:“你自己什么身份不清楚吗?我和你们四小姐说话,轮得到你来接茬?”
“奴婢……奴婢……”
夏兰被骂的面红耳赤,她是张居思的一等大丫头,这样的当众不给脸还是头一次。
“不是巧舌如簧吗?”顾晗盯着她:“继续说,听着呢……我这个人,不懂得管教下人,刚好想学一学你们主子的本事。”
“是奴婢多嘴多舌,再也不敢了。”三少夫人的嘴也是利索,骂她一句连四小姐都牵扯上了。
夏兰刚要屈身行礼,被张居思拦住了:“没出息的玩意,滚一边去……平常不是挺厉害的,别人一句话就被吓住了?窝里横。”
夏兰诺诺地认错,顾晗也不吭声。
张居思耍了一通威风,气顺了些,又看向顾晗:“三嫂嫂,我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她娇俏一笑:“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看在你的面子上,巧玲她摔坏了我的簪子,赔钱就好了……”
“也好。”
顾晗问道:“你想要多少银子?”她不想和张居思拎不清的纠缠,这件事确实是巧玲理亏在先……她伺候了自己一场,她做不到干看着不管。
“……不多。”
张居思围着顾晗转了一圈,却走去了巧玲面前,“你是三嫂嫂的大丫头,素日里的打赏估计也不会少……这样吧,就给五百两银子。咱们就两清了。不然,光靠你弄坏主子心爱之物的这条罪名,就能被活活打死。”
“啊!”
巧玲腿软的站都站不住,她哪里有那么多钱……偷也偷不来吧。
“怎么?”
张居思问巧玲:“你不想给我?”
“四小姐,奴婢不是……奴婢真的没有那么多银子……”
顾晗给巧珍使个眼色,让她拉住巧玲。
“四妹妹,你属于是狮子大张口吧?”顾晗微微一笑:“你要是缺钱花,给嫂子说一声,多了没有,百十两银票还是能拿出来的。”五百两银子能买她这样的簪子十根不止了。
“你少侮/辱我。”
张居思怒色满满:“谁看不出来你们主仆有本事,一唱一和的……不就是想赖账吗?我偏不如你们的意。”好容易抓住了顾晗的把柄,当然要好好利用,出长久以来心口的恶气。
顾晗看出了张居思的心思,她忍了忍:“四妹妹讹人的风格还真是超凡脱俗。”随后看了眼桃红:“去拿五百两银票过来。”
“谁讹人了?”张居思黛眉扬着:“我簪子坏了,你们赔些钱不是理所应当吗?”
“少夫人,不要!”
巧玲眼圈一红。
“没事。”
顾晗安慰她:“银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不能为了死物逼死活人。五百两银子买个教训也不错,以后你就牢牢记住,惹不起的人远远地躲着走。”
“……奴婢记下了。”巧玲的眼泪“扑打扑打”往下落。
桃红的速度快,一转眼的功夫,便拿了五百两银票过来,“少夫人。”她递给顾晗看。
“四妹妹,你点一下,看看有没有少?”
张居思畅快一笑:“三嫂嫂果然财大气粗,既然你出手大方,妹妹不收下也不好看。”她摆手让夏蕊接下:“……你的面子怎能驳呢?”
顾晗没理她,拿着玉簪和巧玲说道:“簪子断裂,补是不能补了……但是可以用金子在外围包一下,固定住还是可以戴的……你放心,我会找京都最好的能工巧匠来做,保证灵巧漂亮,看不出来任何异样。你皮肤白,最衬这翠绿色了……到时候你戴上,一定好看。”
“少夫人……”
巧玲哽咽难言:“都是奴婢的错,让您受委屈了。”她虽然没有见识,也知道少夫人的五百两银子是被坑了。
“有什么难过的,别哭了……”
顾晗劝巧玲的话才开口,张居思就打断她:“三嫂嫂,你方才说什么?”她不可置信地问顾晗:“这簪子,你要让她戴?”她指着巧玲,“她也配?”
“四妹妹生气生的好奇怪。断簪子是我花费五百两银子从你手里买的,现在它归我了,我想给谁戴就给谁戴……你管不着吧?”
顾晗说着话,转身就走,和巧珍说话:“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带她进屋……”
张居思被呛的心口发慌。
等她们主仆远去了,夏蕊低声道:“四小姐,咱们也走吧。您不是还要给夫人请安吗?”
张居思气的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她顾晗也太能埋汰人了,那簪子是我外祖母送的,她非要给一个丫头戴……她,她欺人太甚!”
夏兰瞅了眼夏蕊手里的银票,“四小姐,三少夫人给了您银钱,那簪子现在就是她的了。”
“还用你说?”张居思看着远处连绵不断的秋雨,骂道:“蠢货!我的脸面难道就值五百两银子?”
夏兰想了想,试探着问:“要不,奴婢把五百两银子给三少夫人还回去,把您的簪子再要过来?”
“你给我滚!”
张居思听到她说话就忍不住地发火,“得了银子再还给她,那不显得我没事找事吗?平白地让她看笑话。”
夏兰头一缩。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四小姐还真是难伺候。
张居思转身往桂花苑的方向去,她要去找母亲。母亲足智多谋的,一定有办法收拾顾晗。
到了秋阑阁,顾晗书也看不进去了,倚在廊沿下望着秋雨发呆。
秋风秋雨愁煞人……
“少夫人,咱们进屋去。”
桃红端了热茶给她。

第162章 (二更)
“外面下雨屋里闷……”
顾晗喝了一口茶水, 无奈道:“还是透口气好, 也清新。”
桃红笑着应“是”,又进屋拿了褙子给顾晗披上。
换好衣衫的巧玲和巧珍一起过来了, 见面就给顾晗跪下了:“少夫人, 都是奴婢不好, 害您失去了那么多银子。”
“起来。”
顾晗去拉她,“不是你的错……是四小姐一直看我不顺眼,今日不过是凑巧罢了。”
“少夫人。”巧玲愧疚不已, 伸手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积蓄:“奴婢存了几年,有五十二两银子, 您先拿着。其余的, 就从奴婢的例银里扣。”
顾晗叹息一声:“咱们是差不多的年纪, 我从记事起,一直都是你贴身伺候的。外人看着是主仆,内里我拿你是当自家姐妹的。五百两银子有价, 但情义无价……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你的银子好好收着。大不了,等你出嫁时,份子钱我不出了。”
“少夫人……”
巧玲没想到顾晗会提她的亲事,一时之间,很是窘迫。
顾晗搀扶巧玲起身,想她轻松一点,便换了话题:“你不是去回事处拿月例银子吗?”
巧玲“嗯”了一声, 从怀里拿出一包银子, 递给顾晗:“都在这里了。”
顾晗翻着看了几眼, 取出自己的一份,让小丫头去唤梁嚒嚒过来,给丫头、婆子们按例都分了。大家辛辛苦苦地忙乎一个月,盼的不就是银子吗?拿了该得的,干起活来才会更有劲。
桂花苑里。
张居思正在和王氏哭诉:“母亲,三嫂嫂她欺负我,您可一定要为女儿做主。”
王氏搂着女孩儿的背,小声哄她:“你好好和母亲说一说,她做了什么?”女孩儿梨花带雨的,她心疼的很。
“……三嫂嫂,她把外祖母送给我的簪子,给了秋阑阁的一个丫头……她看不上我还就罢了,现在连外祖母都不放过。”张居思更伤心了:“母亲,您说,她是不是很过分?”
“嗯?”
女孩儿说话太快,王氏都没有听明白,她看了看跟在女孩儿身边的两个大丫头,任意一指,“……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蕊屈身行礼,有头有尾地说了事情的整个经过,还把五百两银票拿给王氏看。
“胡闹!”
王氏训斥女孩儿:“你婚事在即,何苦为了一根簪子去和丫头们置气。这要是传出去对你的名声有多不好,你想过没有吗?他们会说你苛责下人……你觉得受了委屈,觉得心里不满,可以过来找母亲说话。想料理一个丫头,什么手段使不得,非要你大明大亮地闹起来,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她原来只以为女孩儿单纯,没有心眼儿,这会子倒突然意识到女孩儿是真的不够聪明。
张居思想不通母亲为什么会责怪她,迷茫地:“母亲,我……女儿难道做错了?”
王氏揉揉女孩儿的头发,语重心长:“是的。你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和顾晗起冲突,她是个聪明人,要是因为这一宗事起了坏你亲事的心怎么办?”她叹气:“你和潘公子虽说是过了明路,口头定下了。但媒人一日没有上门提亲,一切就都是不稳定的。你父亲和二哥也说,潘家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人家……你的性子更要学着收敛,做人家媳妇儿和在家做女孩儿是两回事。不是你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的。”
张居思自己想了一会儿,“母亲,不会的。”她抬眼去看王氏:“潘公子喜欢的是我本人,我也喜欢他……要是为着别人一两句的言语而变了自己的心,这样的喜欢,女儿不要也罢。”
“傻孩子。”王氏看着女孩儿的模样,直摇头:“你怎么如此天真?你和潘公子两情心悦是一件事。你嫁到潘家做儿媳妇又是另外一件事。潘公子前途光明,潘夫人不会任由他娶一个名声不好的女子……她喜欢你,也正是因为你具备大家闺秀的优点。”
张居思一时没有吭声,她在想母亲的话。母亲都是为她好,她是知道的。
天色慢慢地黑了。
王氏不忍心/逼/女孩儿太狠,“雨下的紧,路不好走……你先回月襴堂吧,母亲说的话,你好好地想想。”
张居思“嗯”了一声,起身给王氏行了礼,挑帘子退了出去。
许嚒嚒去送她,回来和王氏说:“四小姐还小呢,您对她太严厉了。老奴看她挺难过的……”
“都要嫁人了,还这般的不懂事。”王氏起身走去了槅窗边,透过雨帘,看到女孩儿快走出桂花苑的大门了,“我目前对她严厉一些,等她嫁去了潘家,就能少受些苦。”潘夫人是个慈善的,但妯娌们相处呢……做母亲的,总想的多。
可怜天下父母心。谁不盼望自己的儿女一生顺遂,福寿绵长?
等女孩儿的背影不见了,王氏和许嚒嚒说道:“你去找几匹上好的绸缎,几件首饰……亲自去秋阑阁跑一趟。就说思姐儿不懂事,给顾晗添麻烦了。”
许嚒嚒不理解,“夫人?”好端端的,给三少夫人这些做什么。
“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王氏摆摆手,去了罗汉床上躺着。希望顾晗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不要和女孩儿一般见识。
许嚒嚒这才回转身,下去准备。
顾晗是和张居龄吃晚膳的时候,许嚒嚒过去的……她没有愣很久就收下了。王氏给的,不要白不要。
张居龄还在东次间坐着吃饭,顾晗进去给他添了一碗乳鸽汤。
“不年不节的,母亲怎会想起送你东西了?”张居龄问道。
顾晗想了想,就把下午的事情和他说了,又问:“夫君,母亲她是不是在替四妹妹向我道歉?”
张居龄拿着勺子的手一顿:“给了你就收下。别的都不用管。”张居思的胆儿真是越来越肥了,可惜他也百事缠/身……等忙过这一阵,再着手收拾她。让她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连背地里说一句闲话都不允许。
“我记下了。”
顾晗笑着说:“乳鸽汤是我亲自守着熬制的,好喝吗?”
张居龄却摆摆手,“你过来我身边。”
顾晗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起身走了过去。
张居龄长臂一揽,轻易地抱妻子坐到自己腿上,舀了一勺乳鸽汤亲自喂她:“好喝吗?”
不是她问他的吗?怎么他又问她了?顾晗总不能说自己熬制的不好喝吧,就点点头。
张居龄又舀了一勺自己喝了,也笑着说:“我也觉得味道甚美。”
顾晗的小脸“腾”一下红了,“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感觉张居龄做官做的,越发无赖了。
席间,伺候的丫头低下头去,只当看不到。
张居龄却一直搂着她没有松手。
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黄豆大的雨珠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水坑。
严良是在书房见的李荣。
“严大人。”李荣拱手行礼,他穿着青绿锦绣服,腰间挎着细长的弯刀。
“……坐吧。”
严良大手一挥,让小厮给他倒了热茶。
“严大人,属下是趁蒋大人吃饭的间隙才出来的,时间紧,就不坐了……您有什么事情只管问。”
严良理解地点头,开门见山:“你上午让纪师爷给我传的话,我都知道了,只是不太懂其中的含义。”
李荣笑了笑:“凌王爷深夜去见了圣上,而后我们锦衣卫就去了杨府。”
严良一惊:“你是说,杨思远是凌王爷说通圣上缉/拿的?”
李荣看他一眼,“不是我说的。我是听锦衣卫里一个兄弟说的。他哥哥在宮里做内监,伺候圣上笔墨的,圣上有什么消息给蒋大人,都是他在中间传递。”
严良半响没说话。他在想朱高知这么做是什么意思?自己都向他表明过心迹,若有将来,情愿扶持他为新帝。够忠心了吧?
而他呢,密谋杨思远这样大的事情竟然都不说一声……怪不得李荣让他小心朱高知了。
生为皇家人,其居心叵测可见一斑。
“严大人,我该走了。”
李荣观察着外面的雨势。
“好,路上小心。”
严良让纪师爷给他拿了二千两银票,说道:“留着疏通上下级之间的关系用。”
李荣也没有谦虚,收了银票,很快消失在雨海里。在锦衣卫里混,手头阔绰就能多打听些消息。
“大人,凌王爷此人……不可信。”
纪师爷给严亮满上热茶:“心太狠。”
严良许久才“嗯”了一声,希望他知道的还不算太晚。

第163章 (一更)
又过了两天, 是例行的朝廷休沐日。
宛平杨家。
杨若在书房里查阅原绍鸿的口供, 共六份,是他被扣.押在刑部后,陆陆续续审的。
杨若逐字逐句的反复研看,试图从其中发现一些和父亲相关蛛丝马迹,结果却失望透顶。什么都没有。
伺候他的大丫头明晓倒了盏热茶:“少爷,奴婢泡了您最喜欢的茉莉花茶……”
杨若摆摆手,话都懒得说。
“您好歹喝一口。”
明晓劝道:“您的精神都不好了……再这样熬下去,身子骨会吃不消的。”少爷为了老爷的事情整日东奔西跑,几乎是不眠不休。她们做奴婢的看着都心疼。
“你出去吧。”
杨若端起来盏碗抿了一口, 示意自己喝过了,说道:“我心里烦躁, 不要进来打扰。”
明晓屈身应“是”, 挑起书房的细布帘, 退了出去。
来请杨若的杨夫人大丫头眀画来了观月阁, 和明晓说了几句话, 才开口:“少爷, 四小姐和四姑爷来了, 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良久。
书房里传来了回复:“你先回去吧,和母亲说一声, 我马上到。”
顾景文和杨真也是得了消息赶过来拜望母亲的, 本来前两天就想回家里看看, 但武氏的咳疾犯了……杨真作为当家主母, 一时半会地走不开, 就耽误了两天。
“母亲,父亲他怎么样了?”
杨真拿着锦帕擦眼泪:“往日里我回来,咱们门口总是停的大车小辆,门庭若市的。今儿倒是冷清的很。”
杨夫人的眼圈也是一红,心酸道:“月溪多番辗转打听,都不得信……”她唉声叹气:“世人都是拜高踩低的,别说旁人了,你父亲一出事,族里的这些亲人们也都尽可能地和咱们划清界限。我到现在也没有别的要求了,只祈祷你们的父亲能安生地活着。”
“母亲,您放心。”顾景文出言安慰:“天佑善人,父亲定会平安的。”
“四姐姐,四姐夫。”
杨若走进屋里,拱了拱手:“晖哥儿和暇姐儿怎么没和你们一起过来?”
“晖哥儿在学堂读书……”杨真解释道:“暇姐儿的祖母给她请了位女红师傅,先磨练磨练性子。”
杨若点点头,坐在顾景文的对面,问道:“姐夫,顾尚书今日休息吗?”
“是的。”
顾景文回答:“……我出门前还去给他请安。”
杨若“嗯”了一声,“我下午想去找顾尚书咨询些事情。”
顾景文笑道:“好。”说着话,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杨若:“你拿着用。”
“这是?”
杨若用手一捏,就知道是银票。这种厚度,数额肯定是不少。他还给顾景文:“姐夫,我不能收。”顾景文做的生意都是顾家的产业,月月都要交帐的,突然少了大量的银钱,不用查都能发觉出不对。
“想什么呢?”
顾景文捏了一颗樱桃放进嘴里:“银钱是我和你四姐……我们攢下的……我是个商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唯有银钱还有些。”
“月溪,你姐夫说的对。你就收下吧,要不,我心里更难受。”杨真哭的眼睛都肿了。
小丫头端了糕点和切好的果子上来,杨夫人招呼着众人吃。
听杨真这样说,杨若才把信封揣在了怀里。
正说着话,嫁去保定府的二小姐杨悦也回来了,她是杨夫人嫡出的,在家里做姑娘时受尽了宠爱……母女俩一见面触景生情,抱头痛哭。
杨悦嫁人后,一直没有生下儿子,日子过的不顺当。她这次也是独自坐马车往返京都的……
“二姐姐。”
杨若倒了盏热茶递给她:“你好容易归家一次,和母亲说说话吧,别招她伤心。”
杨悦接了热茶,扶母亲坐在圈椅上:“母亲,女儿住家里一段时间,好好地陪陪您。”
“好孩子……”
杨夫人知道女孩儿的情况,尽管心里担忧,当着一屋子的人,却也没法问。
杨悦坐去了杨真旁边:“四妹妹,别来无恙。”
“托二姐姐的福,一切都好。”
杨家的女孩儿都是在杨夫人身边养大的,即使有嫡庶之分,但彼此之间的感情还不错。
有俩个女儿开解杨夫人,她的心情好了很多,张罗着让小厨房做午膳,还亲自点了几道女儿们爱吃的菜。
女眷在厅堂里坐着说话,杨若和顾景文不好一直待着,便挑帘子出来,上了转角游廊。
“月溪,我想起一件事……”
顾景文看着杨若。
“什么?”
“我记得父亲有一个谋士姓离,你当时怀疑他背板父亲时,父亲还不相信,问你如何知晓?”顾景文继续说道:“你说是一个朋友指点的,最后真的查出来他和永康侯府有勾.结,也免去了杨家一场灾难……”
杨若盯着他。
“我要说的是,对于父亲而言……与其毫无头绪的乱撞,不如你再去请教一下那位朋友,或许他有好主意也说不定。”
杨若身子一震,久久的没有回过神。四姐夫说的这个人他怎么没有想起来呢,真是忙昏头了。
“姐夫。”杨若的桃花眸泛起喜意:“谢谢你的提醒……你和母亲说一声,我不在家吃午膳了。”
他转身吩咐德顺:“快去给我备马车。”
“哎,哎……”
顾景文看着小舅子急匆匆的模样,拉都拉不住。
雨过天晴的太阳总是格外的明亮。
顾晗正在看王氏送过来的首饰。缠花珍珠碧落簪,一对镶嵌珊瑚珠的银手镯,点翠嵌红宝石头钗,金累丝挽海棠春睡步摇……个个华丽精致,还真是好看极了。
“少夫人,您该喝药了。”
梁嚒嚒端来了熬好的保胎药。
顾晗依言喝下,想起了巧珍的亲事,和她说话:“保定罗家的人什么时候能到京都?”
“昨天下午已经到了。”
梁嚒嚒笑道:“约莫到下午时,该过来给您请安了。”
顾晗想了想,回头和巧珍说:“你回屋好好地打扮着,待会儿就有人来相看了。”
巧珍羞的头都抬不起来了,“……少夫人。”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都是最正经的事。有什么可害臊的。”顾晗起身拉开了多宝阁下端的抽屉,找出一对双鱼荷花开口金手镯递给巧珍:“拿着。你身上太素了。”
“少夫人,太贵重了。”巧珍推拒道:“奴婢哪有戴金镯子的身份。”
“你是我身边的一等贴身大丫头,怎么就没有身份了。”顾晗不由分说套在她手腕上,“这世人啊,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的……还没怎么着呢,我怎能让他们看轻了你。”
“谢谢少夫人。”
巧珍眼圈红了,跪下就要磕头,被顾晗拦住了,她叮咛桃绿、巧玲:“你们去帮巧珍选选衣赏,挑颜色最配她的。”
俩人笑着应“是”,拥着巧珍出了西次间。
顾晗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好一会儿,和梁嚒嚒感概:“时间过的真快啊,一眨眼,巧珍都要嫁人了。”
“是……再有六个月,您就诞下小少爷了。”梁嚒嚒扶着顾晗的手,让她坐在香妃长榻上:“老奴瞧着,您的肚子是一天比一天大。”
顾晗笑着用手摸了摸,“我也觉得是……嚒嚒,我是不是平常吃的太多了。”
“夫人说的哪里话,您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多吃点好,孩子也能长得壮。一出生,白白胖胖的,多好呀。”她说着话,给顾晗倒了一盏红枣茶:“您喝点润润口。”
主仆俩正聊的起劲,桃红进来禀报说杨若过来了。
杨若?
顾晗怔住了,他来家里不应该告诉张居龄吗?怎地桃红告诉她了?
桃红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摆手让屋里其他伺候的小丫头都下去,低声道:“杨大人指名要见您,说是有重要的事情……看样子挺着急的。”
顾晗顿了顿,问桃红:“三少爷呢?”
“被老爷请去问话了,还没有回来。”
“这样吧,你去老爷的书房看看,要是三少爷在,就和他说杨大人过来了,让他赶紧回来……”顾晗嘱咐完梁嚒嚒。又起身往外走:“我先去看一下杨若要做什么。”她和张居龄的误会才解开没多久,不想再因为杨若,夫妻间闹的不愉快。
梁嚒嚒屈身应“是”,转身走了。
顾晗和桃红一起出了正房,她问:“杨大人在哪里?”她和杨若旧识就熟悉,人家专程来寻她,不露面的话也太难看了。
“闻香居的花厅。”
顾晗到时,杨若坐在圈椅上喝茶,神情淡淡的。
“杨大人。”
顾晗微微一笑。
杨若抬头看她,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顾晗只觉得他眼神深邃,仿佛有很多东西藏在里面……
“你站着同我说话算怎么回事,坐下吧。”
杨若瞥了一眼她的肚子,直接开口:“我父亲被锦衣卫抓走了。”
“嗯?”
顾晗一愣。
“我不是同你开玩笑……”
杨若几句话就交待清楚了他所知道的来龙去脉,表情还很平静,看着顾晗:“我这几天跑了太多的地方,没有人肯帮我或者说根本帮不上忙……我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顾晗还在消化杨若的父亲被锦衣卫抓走的事情,这是前世没有发生过的。她甚至不知道该怎样和杨若说。
顾晗静静的,杨若更是不吭声。
“你能再和我说的详尽些吗?比如细枝末节……”
顾晗适才好像听到杨若说起锦衣卫的首领姓蒋。她隐约记得,前世杨若被流放,当时负责赶其出京都的人好像也姓蒋。就因为这,张居龄成为首辅后,第一个杀的就是他。

第164章 (二更)
其余的她就不知道了。前世时, 她和张居龄都是互相不理睬的, 更不会去关心他……这些事情,都是后来世人相传时听到的。当时,沸沸扬扬的,府里的丫头、小厮们都在议论。
杨若见她提起,又说了一遍。
“锦衣卫的指挥使是蒋磊吗?”
“你知道他?”
杨若确定地问。
顾晗避开了杨若的问题,想了想,开口道:“蒋磊包了一个清倌,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但这件事情是瞒着蒋磊的。你可以在他们身上用些心思,看看蒋磊能不能为你所用。”蒋磊生前是圣上最信任和依仗的人, 坏事做绝。死后,他的艳.事一度成为京都各大茶馆最热闹的谈资。多是鄙视和讥笑。
顾晗说完才去看杨若, 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 目光好像要把她这个人看透似的。太不寻常了, 她眉心一跳。
“杨大人, 我句句属实, 你去调查一番便会明白……别的我也做不了什么, 希望能帮到你。”
杨若低声道了谢, 起身就走,末了又和她说:“你太聪明了, 万万不要显露于人前, 会招来厄运的。”他早知道顾晗和平常的闺中女子不一样, 还是忍不住心惊。她刚才所说的事情, 如果处理的好, 保不齐能为父亲翻案。最起码,能先见他老人家一面,说几句话。
这就是转机。
杨家的事千难万险……他来找顾晗就能有眉目……那别人呢?那么多心怀叵测和渴望权势的,一旦觉察到顾晗异于常人的能力,简直是不能想象。张居龄和她是夫妻,他了解吗?杨若一瞬间就想了很多。他什么都想问,但又什么都问不出口。
杨若说的话什么意思,没头没尾的。都听不懂。顾晗见他又耐心等待自己的答复,大有她不点头就不罢休的气势,只好应允他:“我记住了。”
杨若才走一会,张居龄就回来了。
“夫君。”顾晗迎上去。
“杨若呢?”
张居龄看着在中院和后院交界处溜达的妻子,眼眸微深。
顾晗指了指大门的方向,“……他走了。”说着话,挎上张居龄的胳膊。
“他来干什么的?”
夫妻俩上了游廊,张居龄为了迎/合妻子,脚步放缓了许多。
顾晗本来也没有打算瞒张居龄,重生的事情都说了……还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她开口道:“他告诉我杨……”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常虎惊慌失措地从外院跑了过来,喘息道:“三少爷,您快过去看看,老爷他晕倒了。”
常虎是伺候张修的小厮。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张居龄问他。
“奴才也不知道。”常虎说道:“奴才就进去送茶,看到老爷倒在地上……”
“晗儿,我去看看父亲。”
张居龄揉揉妻子的头发。
“需要我跟着吗?”
“不用。”
张居龄说道:“你回去好好歇着,路面滑,别总出来走动。”
顾晗“嗯”了一声,张居龄下了游廊,问常虎:“有没有人去请大夫?”
“已经差人去了。”
眼瞅着张居龄越走越远,很快便出了西跨院。
顾晗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便扶着桃红的手往正房走。她还在想杨若说的事情,前世杨家没落是因为杨若……这一世难道是因为杨思远?
午时到的时候,张居龄还没有回来。顾晗便自己吃了午膳。
“……你去库房选些人参之类的补品给老爷送过去吧。”
顾晗安排桃红,老公公得病了,她什么都不表示,传出去就是不孝。何况还有张居思虎视眈眈地等着挑她的各种毛病。
桃红应“是”,屈身行礼后,往库房的方向去。
微风透过槅窗吹进屋里,凉爽惬意,十分的清新。
下午无事,顾晗便坐在香妃长塌上给张居龄做布靴,才拿起针线,梁嚒嚒便喜气洋洋地进来禀告:“少夫人,罗家人到了。”
速度还挺快的。顾晗放下手里的活计,挪去了正厅。远道而来的都算是客人,何况罗家还有可能成为巧珍的婆家,该有的礼数一定得齐备。
“请进来。”
话音一落,帘子就挑开了,随后就有三个人走进屋里,二男一女。为首的是位中年男人,穿着簇新的短褐,相貌平平。跪下给顾晗行礼:“罗大汉携妻、儿给三少夫人请安。”
“起来吧,坐下说话。”
顾晗笑着让了座,才打量年纪和梁嚒嚒差不多大的女人。许是常年劳作的关系,皮肤黝黑。穿着斜襟的蓝大褂,发髻上别着素簪子,倒是挺朴素的。
“老奴站着就好。”罗大汉诚惶诚恐的,他虽说是顾家的家奴,但三少夫人还是第一次见,难免心里会忐忑不安。
女人恭顺地站在罗大汉身后,也不说话。
顾晗看他们拘谨的厉害,就让人搬了杌子过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见主子开口,慌忙回答:“老奴田氏。”语罢,又拉着个头中等,书生气十足的青年,“他是我儿,罗晨。”
“既然来了我这里,就别客气。”顾晗略一点头,笑着让人沏了茶水端过来:“一路辛苦了,坐下喝杯热茶……”
“多谢三少夫人。”
罗晨到底见过些世面,双手接过盏碗,欠身坐在杌子上。
“……起来。”
罗大汉见儿子竟然坐下了,小声道:“晨儿,当着主子的面,你别……”
顾晗笑着打断他的话,“都坐吧。我让人请巧珍过来,你们都站着,她看见会尴尬的。”
罗大汉夫妻听顾晗如此说,才坐在杌子上。

第165章
巧珍很快就到了, 同来的还有巧玲和桃绿。三人进门后屈身给顾晗行礼,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一侧。
顾晗瞧了眼巧珍, 抿唇笑了。她身穿竹青色素缎比甲,月白色隐花裙。梳垂挂髻, 带的是一对儿浅黄粉蝴蝶银钗,玉丁香耳坠子。秀气又端庄。果然是仔细妆扮过的。
她摆手唤道:“巧珍, 这三位是保定过来的, 你过去见个礼吧……”
巧珍长吁一口气, 也知道少夫人的意思,微微屈身:“巧珍问各位安好。”
田氏暗地里拉了拉儿子的衣袖。天爷呀,这姑娘身量苗条, 长得又好看。通身的气派简直比财主家的小姐都大气。
“巧珍……姑娘……”
罗大汉尴尬地起身:“你甭客气。”他拽自家的婆娘, 眼睛直勾勾地, 也不嫌丢脸, 田氏回过神来,笑了笑:“巧珍姑娘的模样真俊,我都看迷住了……在我们那里绝对是拔尖的。”就是年纪看着大了点。
夸奖太直白了, 弄的罗晨和巧珍都有些难为情。
罗晨拱手给巧珍也回了礼,俩人眼神一对视,都闹了个大红脸。
作为过来人, 顾晗看的不亦乐乎。终于等到罗晨和巧珍正视对方了……她想了想, 若无其事地:“巧珍, 你去小厨房盯一下, 让她们给我熬一碗银耳汤……”有些事情是要挑明的, 巧珍不方便在场。比如男方对女方是否满意,有什么不妥等。巧珍是顾府的家奴,一直跟着自己伺候,替她把把关是应该的。
“是,少夫人。”
巧珍答应着,挑帘子退了出去。
顾晗喝了一口茶,“巧珍姑娘是我的贴身大丫头,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人品、性情皆是上佳。实不相瞒,也是为着伺候我,才耽误了她出嫁的年纪……你们要是觉得愿意呢,咱们就算个日子把亲事定下来。”她说完话,去看田氏,笑道:“田嚒嚒,你觉得如何?”
“老奴没什么意见……”她转头去看儿子:“只看晨儿的心思。”她的儿子,生来便有主张,读书习字都是自己选的。他的事,他们夫妻做不了主。
顾晗“哦”了一声,“罗公子怎么认为?”
罗晨回答:“少夫人,容在下回去考虑一二,也和爹、娘再商量商量。”他脑海里浮现出巧珍晶莹明澈的大眼睛,和娘说的一样,模样确实长得俊。
但他要娶的人,不一定只是长相。他苦读圣贤书多年,不说娶一个红袖添香的知己,最起码,也该是认识字的。倒不是说巧珍的出身不好,但一个伺候人的丫头,能和他聊到一块吗?
顾晗听他这样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里也失望,“婚姻大事马虎不得,等商量好了,回个信便好。”
“……主子说的对。”
罗大汉见顾晗的神色不如原来热忱,心里就一突,也埋怨儿子心气高。自从他考中秀才后,相看的姑娘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怎么就没有合适的?他瞅着巧珍姑娘就十分好,还懂礼节。
门外传来小丫头的禀报,说张居龄回来了。顾晗便让梁嚒嚒领着他们去花厅吃果子、喝茶。
张居龄抬脚进了屋,见男男女女络绎不绝地挑帘子出去,见了他都停下行礼,便也微微点头。
等人都走了。张居龄坐去了顾晗的身边,给自己倒盏茶水,问妻子:“他们都是干什么的?”
顾晗大致说了几句,也问他:“父亲的身体好些了吗?”
“没事。”张居龄低头喝了几口,回答的轻描淡写:“大夫说,父亲是劳累过度导致的突然晕厥……多休息几天就能缓过来。不会有大碍。”
顾晗点点头,忍不住好奇:“父亲的日常公务很累吗?”感觉能把人累晕的活计都不会轻松。
张居龄咳嗽几声,望着妻子乌溜溜的眼睛,话题一转:“我饿了。”还是不和她说的好。
“嗯?”
顾晗一时没反应过来。
张居龄伸手捏捏妻子的右脸颊,笑着重复:“我饿了。”
“……你要吃什么?我去安排小厨房给你做。”
张居龄想了想,“羊肉烩面吧,吃了身上暖和。”
“都听你的。”
顾晗招手叫过桃绿,吩咐道:“你和他们说,面团要多揉一会,羊肉切成薄片,辣子用滚油炸一下……”张居龄前世的时候,也喜欢吃羊肉烩面,她再不上心,天天见他吃,他的习惯也记下了。
桃绿应“是”,屈身退下了。
张居龄伸手放在她的肚子上:“看着又长大了些。”
顾晗自豪地笑:“过了这个月,就满五个月了……”孩子在肚子里一点点变大的感觉真的很好,也很神奇。
“你受苦了。”
张居龄亲亲她的额头。
“不。”
顾晗笑着摇头:“我觉得是福气呢……”
张居龄温柔地看着他:“等孩子出生了,我教他做人,教他孝顺你。”
顾晗头一次笑话张居龄:“傻气……我是他母亲,他自然要孝顺我的。不过,也孝顺你。”
张居龄低低地“嗯”了一声,说道:“我知道。”
浅蓝色的天空明净如洗过一般。
阳光照在高大的桂花树上,翠绿的叶子茂盛极了。它是两年前新移栽在秋阑阁院内的,如今正是开花的时候,满树都是金黄细小的花瓣儿。微风一吹,有一股沁人肺腑的浓郁香味,使人久闻不厌。
巧珍端着熬好的银耳汤从小厨房走出来,便看到以夏雨为首的几个小丫头拿着长长的竹杆在打桂花,她脚步一停:“你们几个,闲着无事了?”
夏雨笑嘻嘻地屈身行礼:“巧珍姐姐安好。巧玲姐姐说少夫人喜欢吃桂花糕,让我们收集一些晒干了备用。”
巧珍摇摇头:“……不能这样做。”她说着话,把手里的大红托盘递给一个小丫头,嘱咐她给顾晗送去,看向夏雨,“等花瓣儿落到地上,你们再去捡就脏了。”
“那怎么办?”夏雨想了想,可惜地:“桂花树太高了,我也爬不上去呀。”
巧珍点点她的额头,“你啊,也就是看着机灵……去前院搬个人字梯过来不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夏雨猛然击下双手,调皮地:“巧珍姐姐,你才是真机灵……”
巧珍骂了句“贫嘴”,便传话下去。不一会儿,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便抬来了人字梯。
巧珍指使着她们放在桂花树下,自己爬了上去。夏雨和一众丫头在下面扶着梯子,以防摔倒。
人一升高,感觉视野都开阔了。巧珍抬头便能看到近在咫尺的桂花,紧张的心情都放松了,情不自禁地开口:“……好香。”
夏雨喊道:“巧珍姐姐,你可以采摘桂花吗?”
巧珍伸长手臂试了试,能够到桂花,便点点头,又说:“你小点声,我不聋,能听到你说话。”
夏雨吐了吐舌头,用竹竿挑着半臂长的布袋递给了巧珍。
巧珍从袖口处拿出帕子,包着盛开的桂花,用手指轻轻一捏,花瓣儿就散落在帕子里,等汇聚成一小撮,再放进布袋里……如此反复,免不了树枝晃动。
“巧珍姐姐,下桂花雨咯……”
夏雨笑道:“还是喷香的。”
巧珍也被她的话逗笑了,想起幼时少夫人在顾家学堂时念的一句诗,倒挺符合此情此景的:“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夏雨愣愣地:“巧珍姐姐,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巧珍刚要开口,罗晨和父母一起从花厅出来了,解释道:“……桂花浅黄又柔和,性情疏淡,浓香却存留世间。”
巧珍没想到会是他,手都僵了,一动也不敢动。她进去小厨房有一段时间了,以为罗家人都走了呢,早知道就不爬梯子摘桂花……印象多不好啊。
罗晨抬头去看“高高在上”的巧珍,问道:“姑娘,你知道这句诗的下一句是什么吗?”
巧珍想了一会,慢慢地念出来:“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罗晨微微地笑开。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干净又温暖。
巧珍的心跳的“扑通扑通”的,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罗晨拱手给梁嚒嚒行礼,一揖到地:“嚒嚒,请您转告少夫人。三日后,我与家父会请媒人来……上门提亲。”会读李清照的诗,人物便不会俗到哪里去。
罗大汉一边生气儿子的不识好歹,一边担心得罪了主家,日子会难过,正满心地烦躁……突然就听到要上门提亲。他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梁嚒嚒却笑起来,瞥了瞥巧珍:“好侄子,还是你的眼光好。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田氏在花厅吃果子时,向梁嚒嚒打听了巧珍的许多事,知道是个不错的姑娘。这会子见儿子同意了,巴不得呢,当下便拉着梁嚒嚒的手:“妹子,等事情成了,少不了给你买几条大鲤鱼吃。”
梁嚒嚒爽朗地笑:“好,咱们说定了。”客气地送罗家三口往外走。
巧珍面红耳赤,怎么也想不到罗晨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要迎娶她的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心里却没来由的欢喜……
夏雨带头起哄,丫头们刹时闹的热火朝天。
顾晗和张居龄也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从屋里走出来。她看了一眼丫头们,问道:“出什么事了?”
夏雨一溜小跑地过来禀报:“罗公子说,他三日后,来府里提亲。”
罗公子?顾晗不用想便知道是罗晨……她还以为成不了呢。自己问他时,还不大情愿。这会儿,倒又肯了。
顾晗喊了巧珍过来问她是什么念头,怕她有思想负担,又道:“你只管说心里的话,但凡你看不上,我一点都不会勉强。咱们主仆多年,我自然要顾着你。”
巧珍望了一会自己的隐花裙,想起罗晨干净的笑容,低声道:“奴婢……奴婢仅凭夫人做主。”
顾晗看着她:“我得知道你的心意,才好做这个主。”
她不说还好,话一说出来,巧珍连给她行礼都没有,转身飞快地走了。
顾晗:“……”
张居龄笑着揉揉妻子的头发:“着手准备嫁妆吧。”
顾晗:“……”
桃红是晚膳时分回的秋阑阁。梁嚒嚒和巧玲她们都在东次间摆筷拿碗,她看了看和三少爷正在说话的顾晗……便去了东次间帮忙。
饭吃了一半,孙举过来了,他是张居龄的幕僚。
张居龄去了书房见他。
“三少爷,您让我暗中去查原绍鸿的家人……有下落了。在城郊一处宅院里发现的,我没敢惊动。”孙举说道:“周围的环境也摸清楚了,是一个民风淳朴的小村庄。但是有很多身着便衣的护卫在宅院的附近徘徊。”
原绍鸿的家人被藏在这里,心思倒也新奇。
孙举看张居龄不吭声,问道:“三少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属下怕夜长梦多……”
张居龄坐在圈椅上,右手虚握,有节奏地敲打桌面。过了一会儿,和树鸣说道:“你去请二少爷过来。”
树鸣答应一声,下去了。
孙举不解,“喊二少爷做什么?您做事不是一直都自行自助吗?”
张居龄看他一眼,孙举立即拱手:“……是属下多嘴。”三少爷讨厌别人置喙他的决定。他怎么忘了这茬。
“在某个意义上,张居安代表的是父亲和张家。”张居龄笑了笑。他接下来做的事情,要是非要让父亲知道的话,由张居安来说会更合适。父亲也更容易理解。
孙举听的似懂非懂,却也聪明的没有再问。
张居龄解下腰间的如意玉佩,递给孙举:“拿着它去宛平杨家,领着杨若去原绍鸿家人待的村庄,动静一定要小,不能被任何人知晓。”
“属下遵命。”
孙举接过,转身就走。
张居安和孙举擦肩而过,他见孙举给自己拱手,也回了礼。
“三弟,找我何事?”
张居安走进闻香居。
“二哥,你和我得赶紧去一趟大兴顾家,是关于原绍鸿的……”张居龄说着话,起身往外走:“事情紧急,路上给你说。”原绍鸿的家人属于官/宦人家,没有圣上下令,普通人没有资格对其进行任何形式的逮/捕和关/押。但是刑部尚书就不一样了,在对待疑犯这一块,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好。”
杨居安二话没说,跟上了张居龄。他一听到原绍鸿这个名字,就明白和杨家有关了。
杨思远阁老的事情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他和杨若的关系虽然不如三弟和杨若,但大家吃饭、喝酒,也常在一起。杨家有难,能帮一把也是好的。
顾晗还在等张居龄回来继续吃饭,闻香居的小厮便过来回话。
“……少夫人,三少爷出去了,说晚上可能回来的很晚,让您不必等他。”
“有说去干什么吗?”
顾晗站起来透过打开的槅窗往外看。除了院子里挂着的几个灯笼,到处都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
“没有。”
顾晗摆手让他下去了,人就有些恹恹的。
“少夫人,您再喝点汤。”桃红劝她:“您一晚上都没有吃什么呢……您没事,肚子里的小少爷也会饿的……”
“我真的饱了。”
顾晗摇摇头,起身往西次间走。一个人干什么都无趣,不如俩人在一起,说说笑笑的,还能有个伴。
梁嚒嚒见顾晗不吃了,就摆手让丫头收了饭菜。她上前说了罗家和巧珍的婚事,“少夫人,罗家大公子有些傲气人却不坏……和巧珍姑娘是天造地设的。”

第166章
“还好。”
顾晗想了想, 嘱咐梁嚒嚒:“……上好的锦缎被褥给准备六条出来,再打一副银头面。银碗银筷的也要有一对儿。春夏秋冬的衣衫各裁剪两套……对了, 最近别再给巧珍安排任何事情做了,让她好好歇一段时间。”
梁嚒嚒屈身应是:“少夫人思虑周全, 老奴全记下了。”
夜,黑沉沉的。无边无际。偶尔的一两声狗吠, 打断了李洼村的宁静。
顾临、张居龄等人在马车里坐着, 离村子还有一段路, 便停下了。
“……夙之,你确定原绍鸿的家人居住在这里吗?”
顾临拉起帏帘,看了一眼李洼村的方向。
“是。”
张居龄点头。
顾临大手一挥, 招了几个千夫长过来, 吩咐他们:“你们领着卫所兵从后方包抄, 团团围住村子, 一个人都不能放走。有谁反抗,直接扣.押或者杀了。”他连夜去五军都督府调兵遣将,为的就是抓住原绍鸿的家人。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领头的钱方拱手:“顾大人, 您放心……等一切妥当了,属下来请您过去。”
顾临“嗯”了一声,看着他们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我也要去。”
杨若突然跳下了马车。
“杨若。”
顾临说道:“……厮杀起来, 就顾不上你了, 很危险。”
“顾大人, 不跟着去, 我不放心。”杨若背对着顾临站立, 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月溪,我陪你一起。”
张居龄回头看向张居安:“二哥,你照顾好祖父。”
张居安应“是”,又嘱咐张居龄:“……注意安全。”
卫所兵都是长期进行军.事操.练的,动作干脆利落,步伐一致地往村子里走。很快便找到了孙举所说的那个宅子。暗中保护原绍鸿家人的护卫也不少,多达百十人。双方二话不说就交上了手。虽说都是以一当百的好手,但对上数千名的卫所兵,一炷香的时候都未到,就高下立见。
张居龄和杨若冲进院子,大致问了几句,便迅速控制住原家的人。钱方去请顾临。
等证实无疑后,顾临给原家人安排了一辆马车,直接驶往刑部。闹出这一番动静,村子又不是死的,里面住着几百家住户,不到明日消息就能传遍整个京都。所以,他要夜审原绍鸿,最好是赶在天亮之前就弄清楚原绍鸿的所有事情。
这一夜。
顾晗也睡的极不踏实,醒一次发现张居龄没回来,再醒一次还没有回来。她便忍不住地胡思乱想……卯时一到,就唤了桃红进来伺候她梳洗。
“少夫人,天色还早呢,您再睡一会吧?”
桃红给顾晗建议。
外面的天灰蒙蒙的,小厨房的婆子却开始打水烧饭了。顾晗听着响动,没说话,发了一会呆,从拔步床上下来。
桃红看顾晗心绪不佳,也不再多话,打开紫檀木迎门衣柜帮她选衣衫。
门外传来小丫头的禀报,说树鸣求见少夫人。
顾晗想着一夜未归的张居龄,披了沉碧色瑞锦花纹交领褙子就往外走。
“三少爷在哪?”
她看到树鸣,张口就问。
“主子这会儿在早朝呢。”树鸣拱手行礼:“……让奴才回来给您报个信,未免您担忧。”
“张居龄昨晚去哪里了?”
都一夜未归了,她怎能不担忧。
树鸣听到少夫人直呼主子的名讳,右眼皮就一跳,试着把昨晚的事情说了大概,还替张居龄说话:“主子忙了一夜,连喝茶的功夫都没有。”
听到张居龄的消息,顾晗心里的紧绷感就消了许多。也知道他确实忙于公务,就摆摆手:“……你退下吧。”
树鸣应“是”,却示意跟着少夫人往屋里走的桃红留下来,小声问道:“少夫人是在生气吗?”
桃红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她透过竹帘看着顾晗的身影进了西次间,又说:“……少夫人为着三少爷未回来的事,一宿都没有睡好。”
树鸣连声应“是”,又往外院走,给老爷也说一声。三少爷说老爷抱恙在家,他和二少爷又临时回不来,通知了让心里好有个底。
张修歇在雅斋,听了树鸣的话,脊梁骨起了一身冷汗。他的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胆大,这样的大事情,竟然没有提前和他说……圣上要是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他想了又想,和树鸣说:“你赶紧回去告诉三少爷,让他务必的小心谨慎。”
树鸣“嗯”了一声,给张修行了礼,退了下去。他确实得赶紧回去,少夫人好像都生主子的气了!他得让主子早做打算……
张修再躺下也睡不着了,索性梳洗过,往桂花苑的方向走。昨日……他难堪不说,王氏的脸色也难看。
夫妻之间的,生活了大半辈子,他也不愿意因为这事情伤了王氏。
张修到桂花苑时,王氏已经起来了,正在东次间看各处管事嚒嚒递过来的账本。
“杨嚒嚒,几位姨娘近日过的如何?”王氏看着关于兰阁吃穿住行的记录,喝了一口热茶。
“秋季新裁的衣衫已经送过去了,开销也都是按月按份例给的……不曾短过一文。”杨嚒嚒回答的慎重,又说:“新来的芳姨娘刚搬进去,她的一应物件还没有来得及送过去……”
一个舞女,仗着身段妖娆,勾的丈夫迷恋声.色,连身体都不顾了。要不是昨日晕厥时被发现……可怜她张家主母,竟然连一点消息都得不到。真是玩了一手的好把戏。惩罚她时,丈夫竟然还护着!说什么同僚送的,不可得罪。
放屁!女人能当物件一样的送来送去,还有什么不可得罪的,不过是他又看上了而已。
王氏越想越气,觉得胸口憋的发慌,“芳姨娘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会派人过去处理的。”
杨嚒嚒十分恭谨:“是,夫人。老奴知道了。”
这时候,王氏的贴身大丫头喜儿过来禀报:“……夫人,老爷过来了。在正厅等着您呢。”
王氏没说话,皱了皱眉头,摆手让管事嚒嚒们都下去。她也起身去见张修,心里再不喜,也只是恨他不钟情于自己……
“夫君,你感觉怎么样?头还眩晕吗?”
张修被妻子问的直咳嗽,“我好多了。”他怕王氏再追问别的,就说道:“今日好容易自在一日,我想陪陪你……”这倒是他的真心话。
王氏不可置信地看他,眼圈慢慢地红了,不自觉地:“……好,好。”自从生了思姐儿后,她的身子骨便大不如前,伺候丈夫床.第的也都是那些年轻侍妾们……夫妻久不在一处,情分自然就淡了。近年来,张修升官,忙着纳姨娘,心思更不在她身上。
许嚒嚒在一旁站着,悄悄地退了出去,亲自去小厨房安排早膳了。老爷喜欢吃什么,让他们加急地做出来。老爷过来陪一趟夫人不容易,总得伺候好了。
又过了一会。
宁氏领着春哥儿过来请安了,随后是张居思。张绿和张灵来的晚了些,却拿了红枣糕。
“父亲,女儿听说您身子不大爽快,这是补气血的,您可以多吃些。”张绿说道:“女儿和五姐姐都觉得好吃,很香甜呢。”
张修昏厥的原因,王氏顾忌着面子压了下来,不许仆从们乱说……因此,张绿她们小姐妹并不知晓。
张修尴尬地笑笑:“绿姐儿懂事,父亲知道了。”
张居思不在意地撇撇嘴,庶女就是会在细节上讨人欢心,一肚子的小算计。七夕夜时,张绿不是和顾晗还说笑……一脸的巴结。最讨厌她这幅嘴脸了,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张修逗着大孙子玩,和王氏说道:“我记得,灵姐儿过了年就十四岁了,她的终身大事也该考虑了。你瞅着点合适的。”
“……妾身一直放在心上,老爷不用担心。”
王氏笑了笑,看向张修:“咱们胡同的李夫人有一远方侄子,家里富庶,也有秀才的功名。早和我提过的,说灵姐儿长大了,出落的水灵好看。她愿意保个媒,倒是我忘记和你说了……”
张修俊眉皱了皱,问她:“他们家是哪里的?以什么为生?”
王氏回道:“河间府青县人,好像是做布料生意起家的……夫妻俩就一个儿子。灵姐儿嫁过去,就是当家的主母。”
张灵低着头不吭声,手却紧紧地攥着帕子。
张修却不大满意:“河间府太远了,寻个近一点的吧。”只有秀才的功名也配不上他的女孩儿。
王氏笑着应了,又喊了张灵上前问话。
“祖母,我想吃窝丝糖。”
春哥儿在张修腿上坐着,大眼晴却看着王氏。
“……好。”王氏揉揉大孙子的头发,让丫头去里屋的小几上拿:“春哥儿最乖,想吃什么祖母都给你。”
春哥儿眯着眼笑:“谢谢祖母,我最喜欢您了。”
“小滑头……小嘴抹蜂蜜了?说话这样甜。”
王氏打趣孙子。
桂花苑的小丫头进来禀报,说管家过来了。
张修摆摆手:“让他进来。”
管家长得高大,进来先屈身行礼,开口道:“夫人,武定候夫人过来了,在大门外呢,说要拜访您。”
王氏一愣,张家和武定候府一向没有来往,她也不认识武定候夫人,她过来做什么。
“夫人?”
张修看了看妻子,“你去迎一迎吧。既然来了……不让进府也不好看。”
王氏想了想,觉得也对,便让宁氏她们先回去。她独自带了丫头、婆子出了桂花苑。

第167章
武定候夫人身穿黛紫底绣牡丹花斜襟秋衫, 梳圆髻,十分的干净利落。王氏请她去花厅说话。
“……早闻张小姐秀外慧中,品德贤淑。我今儿冒昧前来, 是想替张小姐做个媒。”武定候夫人抿了一口热茶,笑的亲切:“潘家的二公子潘栩一表人材,家世好,性子也好, 和咱们家小姐最是般配。他母亲和我是表姊妹,也是信任,便托我跑一趟。你要是觉得满意, 我便去回了潘家的话,双方的父母正式见个面,也定下俩孩子的亲事……”
原来武定候夫人是给潘家提亲来的, 王氏心里惬意极了。潘夫人还真是看重思姐儿,上次俩人都谈妥了,媒人上门不过是走个场面,却请了武定候夫人。这位是什么身份,正一品的诰命。
王氏笑着说:“潘二公子我也见过一面, 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孩子。即如此,就麻烦侯夫人了。”
武定候夫人见王氏是应允了, 幽默道:“我第一次做媒人, 就碰上了你这样通情达理的……运气真好。”
“您客气了。”
王氏安排人准备午膳, 又让丫头去请宁氏和顾氏过来陪武定候夫人抹骨牌。
武定候夫人和大兴顾家交好, 也认识顾晗, 见到她很亲切,问长问短的。“看着你肚子尖尖的,怀的八成是个男孩。”
顾晗笑了笑:“男孩、女孩都好,我都喜欢的。”
春哥儿也伸着小手摸了摸顾晗的肚子,问道:“三婶母,弟弟什么时候能陪我玩耍?”
顾晗想了想时间,揉揉春哥儿的头发:“……过年的时候吧。”孩子差不多是腊月出生。
春哥儿大概是听懂了,认真地点头,高兴道:“三婶母,我等着弟弟和我一起放炮仗。”
宁氏笑着拉回儿子:“弟弟可不会陪你放炮仗,你也不许放,多危险。再者,弟弟还小,吓着了会哭的。”
春哥儿歪头看了看自己的母亲,还不想放弃:“……等到弟弟长大了,可以了吗?”
一屋子的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武定候夫人羡慕地和王氏说话:“你是个有福气的,瞧瞧儿孙满堂的,多好……”她的孩子都还未定亲。
王氏微笑,招手叫过大孙子,“我呀,有再大的烦心事,一看到这个小调皮鬼都想开了。”
顾晗望着春哥儿,心里也羡慕。伶俐活波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用了午膳,武定候夫人就回去了。王氏找到张修,和他说潘家人想和他们见面。
张修当然同意了,女孩儿能嫁去潘家,是大好事,他心里也感到光彩。
“……安哥儿年岁越发的大,老三比他还小了一岁,孩子都快出生了。”张修对妻子说道:“你就不应该去钱家退婚,弄的安哥儿名声不好不说,我见了钱大人都抬不起头……”
王氏心里憋屈,也不敢接话。她也是为了二儿子着想……谁料到事情会演变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她说道:“我姑表哥家的嫡女喜姐儿,年十六。去年我见过她一面,出落的如花似玉,还没有定亲。等思姐儿这边一完结,我就亲自去跑一趟。安哥儿有出息,想必他们也是愿意把女孩儿许配给咱们家的……”
张修却不赞同,他问妻子:“你说的是不是姑苏林家?”
王氏点点头:“他们现在贩.卖茶叶,生意做大了,当地官府的日常饮用都指定从表哥的店铺拿。”
“再怎样,也只是生意人。一身的铜臭气。”
张修说道:“安哥儿少年中举,一路顺风顺水的,他成亲就得在京都世家里选……女家那边要能帮衬他的。”
王氏见丈夫陡然严厉,态度就软化了,低声道:“是妾身思虑不周……夫君放心,妾身会按照你的意思做。”
秋日的午后,一切都是慵懒的,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暖。
乾清宫里。
朱佑妄正单独召见顾临。其余的闲杂人等都退下了。
“……爱卿,你这奏折上写的可是事实?”
顾临跪下:“句句属实。陛下若不信,原绍鸿就在刑部大牢,您可以亲自提审。”
朱佑妄眯着眼,半晌没说话。
有宫女捧着金漆盘进来,上面摆放的是檀香炉,点得云气缭绕。
“朕生的好儿子。”
朱佑妄气的直拍桌子,“锦衣玉食的还不知足,竟然还拿子民的性命置之不顾……”
顾临低头不语。
朱佑妄发了一阵火,才看向顾临:“爱卿请起。”
顾临道谢过,站在一旁。
朱佑妄唤了太监进来,让给顾临搬杌子,倒茶水。
“圣上,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现在也查明了,杨阁老和福建私盐案无关联,是不是可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朱佑妄打断了:“杨思远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另有打算。”他又说道:“原绍鸿的案子到这里就算结了,该怎处置他依法执行。宁王的烂摊子……朕会收拾。”宁王是他的小儿子朱高意,灵嫔生的,养在贤贵妃身边。不喜诗文,独爱舞枪弄棍。但孝顺知礼,他也从心底里宠爱着。
圣命难违,顾临只得拱手退下。圣上是最要颜面的人,宁王爷就是犯再大的错,也不会公布于天下……
顾临刚走,朱佑妄的脸色就阴沉下来,他摆手让人去唤朱高意过来。
“父皇。”
朱高意跪下给朱佑妄请安,又说:“母妃给您炖了乌鸡汤,让儿臣问问,您什么时候过去?”他口中的母妃是贤贵妃,朱高知的生母。
朱佑妄望着他,没让他起来,也不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你去了贤贵妃那里?”这是自己的老来子,看着还有孩童似的天真,也才十七岁。怎会参与到福建私盐案里面?还是说,有人在背地里教唆?
朱高意“嗯”了一声,又补充道:“三哥也在。”
朱佑妄笑了笑:“……你们倒是孝顺。”
朱高意嘿嘿地笑,说着话自己起身了:“父皇,我们也孝敬您。”
朱佑妄端着白玉盏碗喝茶:“是吗?”
“当然了。”
“赚取百姓的血汗钱也算是孝敬吗?”
朱高意愣住了,“父皇,儿臣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还装?”
朱佑妄拿起折子往小儿子身上扔,“白纸黑字呢,岂容你狡辩。”
朱高意被砸懵了,伸手捡起砸到他又掉在地上的折子,翻着看。越看俊眉皱的越紧,到最后“扑通”一声给朱佑妄跪下了:“父皇,有人在诬陷儿臣,一定是诬陷……儿臣根本就不认识原绍鸿这个人。”
“……你扯谎也得在脑子里过一遍再开口……”朱佑妄骂道:“你看清楚上面写的,你每一次的指示都是由接头人拿着你的印章去的……这如何掺假?还诬陷你……”
“印章?”
朱高意眼眶紧缩,他的印章不是一直由母妃保管吗?
朱佑妄见小儿子不说话,以为戳到了他痛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混账玩意,我什么时候短过你的吃穿?你很缺钱吗?”
“父皇,儿臣真的没有做……您相信儿臣。”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承认。”
朱佑妄抓着砚台就去砸他,朱高意也不躲闪,砚台从额头上扫过去,一阵尖锐的疼痛传来……
朱高意摸到了一手的血。
朱佑妄气还未消:“从明日起,你不必在京都待着了……去西北找你二哥去。”
武王朱高华是朱佑妄的二儿子,满十六岁后,就跟着朱高栋的舅舅南征北战。
朱高意难以相信地:“您让我去军营。”
“有何不妥?”
朱佑妄冷冷地:“你不是成天说自己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吗?不去军营不是太可惜了?”他说完,看也不看小儿子,“你退下吧。”
朱高意没有离开,喃喃地:“……您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小儿子一脸的血,朱佑妄终究是不忍心,让宫女去请太医给他看一下。
朱高意望着父皇离去的背影,胡乱地用手去抹脸,起身就出了乾清宮。宮女、太监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拦。
重华宫里,一片笑语欢声。
朱高知正陪着贤贵妃说话,到有趣处,母子俩皆开怀地笑。
朱高意站在庑廊下听了一会,拦住要通报的宫女。过了好久,才自己走进去。
“意儿,你怎么了?”
贤贵妃正在喝茶,抬眼就看到了朱高意,吓得杯子都拿不住了。
朱高知也发现了他,起身问道:“出什么事了?”说着话,让宫女拿药布给朱高意包扎。
朱高意也不拒绝,只是抬眼去看贤贵妃,乌黑的眼珠一动不动。
“这孩子,你说话啊。”
贤贵妃手拿锦帕去擦朱高意脸上的血:“别吓母妃……”眼神里俱是心疼。
朱高意闭了闭眼:“母妃,您对我是真心的喜爱吗?就像您对三哥一样。”
朱高知眉心一动,俊眉皱了皱。
“傻孩子,好端端的提这些做什么。是不是宫里又有人嚼舌根了?”贤贵妃叹气,“皇后娘娘真是的,也不管管。”
朱高意倔强地:“母妃,您告诉儿臣,好吗?”
贤贵妃见他执拗,便试着开口:“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我养你的时候,你还不足月,像猫仔一样……这么些年,你自己心里也该有个数,我是怎么对你的。你三哥有的东西你都有,他没有的你也有……”
朱高意像是被说动了,眼神闪烁:“那,那我的印章呢?”
贤贵妃身子一僵,“……在母妃这里,你要自己保存吗?”
“不用。”
朱高意坐在杌子上,伸手拉住贤贵妃的手,“母妃,福建私盐案怎地牵扯上儿臣了?儿臣什么都没有做过。父皇根本不相信儿臣的话……”
贤贵妃还没有开口,朱高知却问道:“父皇还说了什么?”
朱高意摇摇头:“别的倒没有了。”他看着朱高知:“对了,父皇说他们用我的印章去接头……我就这一点想不通。我还没有成亲开府,东西都是母妃保管的……我的印章怎会出现在他们哪里?难不成是母妃做的?”语言很天真。
朱高意却明白自己是故意说的。他是宫里长大的孩子,见惯了阿谀我诈。为了谋得利益,不惜自相残害……在听到父皇说印章的时候,后背就已经发凉了。
“你胡说什么?”
朱高知斥责他:“母妃怎会做那种事!”
贤贵妃也慌忙摆手:“意儿,母妃怎会害你呢……”
朱高意转头盯着贤贵妃,却问朱高知:“三哥,你是个聪明人,你帮我想一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贤贵妃被盯的全身发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高知看了眼母妃,说道:“无论如何,你该相信母妃。”
朱高意自己满了盏热茶,一饮而尽:“我相信?”他心里都乱套了。贤贵妃是一惯疼他的……平常的吃穿用度都是贤贵妃一手在打理。
但印章的事情,又怎么说?
“母妃,我从明天就要去西北军营了。”
朱高意脸上的神情很淡。
“为什么?”
贤贵妃像是被惊到了:“……意儿,西北荒无人烟的,去那里做什么呢?”
“父皇让我去的。”
朱高意说道:“……对我的惩罚吧。”
“不行。”
贤贵妃说着话就往外走:“我去找皇上,让他收回成命。你还那么小……”
朱高意伸胳膊拦住了:“母妃,我已经答应了。”他眼睛不眨的看着贤贵妃:“这世界真不公平,不是我做的事,却要我承担后果。”语气里带着难以名状的悲伤。
贤贵妃秀丽的眉头紧皱,狠狠地瞪了一眼朱高知,柔声对朱高意说:“不会的,母妃会帮你。”
“母妃,我想听实话……什么样的实话都无所谓。”
朱高意看着欲言又止的贤贵妃,突然觉得累。拱手行了礼,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
贤贵妃直到看不到朱高意的背影了,才挥手给了朱高知一个耳光:“你骗我!”
“母妃……”
朱高知怔住了,母妃竟然为了朱高意打他!
“……你不是说就算东窗事发了,自己也能扛着,不会连累到你四弟吗?”
“母妃。”朱高知拱手:“是儿子错了。”
“你说这些话有什么用?意儿都要去西北了。我放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竟然要去边疆吃苦……我一天天地看着他长大,怎舍得他突然就走!”贤贵妃想着,眼圈就红了:“他才多大,还是个孩子啊。”
“母妃,您放心。”
朱高知看母妃难过,心里也不是滋味:“四弟是替我受过,来日,等我心想事成了,必报答他。”顾临,张居龄、杨若这些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母妃知道你有志气,才对你言听计从。你让母妃做什么母妃都帮你……但意儿的事,我们真的不该这样做。多伤他的心啊。”
贤贵妃伸手摸摸儿子的脸:“不是母妃非要怪你,你们兄弟俩一起长大的……都是母妃的宝贝。手心手背都是肉。怎能起内讧呢?更不能互相算计,要抱成团啊。母妃没有什么娘家势力,但胜在有你们兄弟俩。裕王爷再怎样,他也只是一个人。”
朱高知点头:“母妃,儿子知道的。”
“好孩子。”
贤贵妃眼泪落了下来:“我再去求你父皇,争取不让意儿去西北……”
“母妃,父皇的性子您又不是不了解,他决定的事情从来没有改变过。你又何必去找不痛快?”
“我总要去试试,不然心里难安。”
贤贵妃转身往外走。

第168章
顾临一回到刑部, 杨若就来找他了。
“……顾大人,我父亲的事情圣上怎么说?”
顾临摇摇头,据实相告。
杨若面上不动声色, 长袖下的双手却紧握成拳。他想起杨家别院里的那对母子,桃花眸暗炙一片。
下午酉时,张居龄从衙门出来,却在午门口遇到了杨若。
“月溪。”
张居龄走到他面前:“你这是要去哪里?”一贯坐马车的杨若却牵着马。
“回家。”杨若拍了拍马背, 问他:“你呢?”
“……我也回家。”
树鸣插嘴道:“少爷,咱们赶紧吧……我早上从府里出来时,少夫人还在生气呢。”
“她……怎么了?”
明知道不该多嘴, 杨若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没事。”
张居龄瞅了他一眼。
杨若“嗯”了一声,和张居龄对视了一眼。飞身上马,扬长而去。
“少爷?”
树鸣走了几步, 回头看张居龄还在原地,说道:“少爷,杨大人已经走远了……”
张居龄没吭声,看着还很淡定,眼眸却沉沉如夜。他总感觉杨若对待妻子的态度有些奇怪, 隐约地藏着小心翼翼的关心。
这让他心里不舒服……
但杨若又确实没有做过什么,甚至和妻子见面的机会都很少。或许是他太敏.感了。
夕阳西下, 晚霞布满了天空。
顾晗正在给张居龄做布靴, 已经做好一只了。
张居龄一进西次间就看到妻子坐在香妃长塌上, 一针一线缝的极其认真。好像并没有察觉到他。
“晗儿。”
张居龄取下三梁朝冠放到长几上, 和她说话:“我回来了。”
顾晗“嗯”了一声, 头也没抬,斓边再有两针就完成了。
看来树鸣所言不虚,妻子还真是生气了……以前听见他的脚步声就会出来迎了。张居龄坐在顾晗的身边,轻柔道:“天色暗了,歇一会吧。仔细眼睛难受。”
顾晗麻利地打了结,拿剪刀把棉绳剪断,把笸箩里做好的一只布靴递给张居龄:“你试一下,看穿上合不合适。”
“活计真好。”
张居龄脱了朝靴,套上布靴,还走了两步,夸道:“不大不小的,很舒适。布料和暗纹选的也好看。晗儿的手真巧。”他是真心地夸妻子,也是讨好。
张居龄不大知道怎样才能哄的妻子不生气,但讨好些总是没错的。
顾晗笑起来:“……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张居龄见妻子笑了,弯腰亲亲她的额头:“在我眼里,你无论做什么都好。”
顾晗脸一红,伸手搂住他的脖颈,依恋十足地蹭了蹭。没有说话。
张居龄顺势把她搂在怀里:“怎么了?”
“想你了。”
顾晗委屈地:“你昨晚都没有回来……我都睡不着。”嗓音软嚅娇气,带着不知名的撒娇。
张居龄心软的一塌糊涂,捧着她的脸亲了又亲:“乖,是我不好,对不起。”
“那你以后……”
顾晗的话才说了一半。
张居龄便机警地接上了:“这样的事情,再不会有下一次了。”
“……夫君真好。”
顾晗奖励似的,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不生气了吧?”
张居龄逗她。
“我没有。”
顾晗抬头,杏眸睁大了。她为什么要生气?
张居龄笑了笑,也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拿了家常穿的月牙白直缀去了净房换上。
西次间有些暗了,而靠近槅窗的香妃长榻,却被晚霞染成了粉红色。开着的槅窗形状直射在庑廊的走道上,像凭空多造了两扇门。还镶着金边似的,金光灿烂,格外的耀眼。
巧玲进来点了蜡烛,晚膳也在西次间吃的。香妃长榻上摆个炕桌,夫妻俩相对而坐。
“夫君,今儿白天潘家来提亲了,武定侯夫人亲自来的,母亲十分高兴……”顾晗舀了半碗蛋羹,自己端着吃,“四妹妹求仁得仁,也算是有福气。”
张居龄把剥好的龙虾喂给顾晗吃,说道:“缘分天定,是她的,不用求。不是她的,再怎样也没有用。”
顾晗点点头,觉得张居龄说的也有道理。
张居龄胃口不错,就着菜肴吃了两碗米饭才停下,一抬头就看见妻子慢吞吞地吹凉蛋羹……一小勺,竟然咽了几次才吃完。
他问她:“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蛋羹?”
顾晗看了他一眼,“还好吧。”
张居龄笑道:“不想吃就别吃了,不用勉强。”
顾晗杏眸一弯,立即放下碗。蛋羹是不难吃,但也架不住月月天天顿顿地吃吧……她觉得要是再吃一段日子,一觉醒来,说不定自己就变成了鸡蛋。
桃红站在一旁,连忙说道:“……少夫人,宋大夫嘱咐了,蛋羹是最有营养最容易吸收的……您得多吃。”
顾晗小嘴一瘪,“夫君……”
拉长的音调竟然意外的可爱。张居龄咳嗽一声,妻子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求助的意味实在太明显。让人没办法拒绝。
他其实也赞同宋大夫的说法,但妻子的表情又实在可怜……心中默默权衡了一会,还是开口道:“今晚的暂时别吃了。”
怀着身孕辛苦,他应该多体谅一些。
桃红笑着应“是”。
顾晗得到俩个人的允许,顿时喜上眉梢,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夫君,我要吃糖醋里脊。”
张居龄看了看摆在自己面前的菜肴,给她夹了一筷,“喜欢吃?”
顾晗重重的点头:“又酸又甜的,最合我的口味。”
“……那就多吃些。”
这时候,王氏房里的喜儿过来了,说是王氏请他们过去。
顾晗愣了愣,王氏叫他们做什么……就算是为了张居思的事,也要明日吧。外面的天都黑了。
顾晗起身去净手,和张居龄一起往桂花苑去。
桂花苑灯火通明。顾晗一走进去,发现张修、张居安、宁氏也在。
夫妻俩屈身行了礼,坐在空着的圈椅上。
张修例行公事地问了张居龄一些话。又训斥他和张居安自作主张,一夜未回,怒气冲冲的……
王氏喝着热茶,脸上淡淡的,也不开口打断。
“父亲教训的对,儿子再也不敢了。”
张居安笑着拱手。
“……不是父亲非要说,你们还是太年轻,做什么单靠脑子一热,考虑都不考虑。昨夜的事情你们也是劳心劳力的,又有什么结果?圣上圣明……他的心思岂是你们能猜测的。咱们家族,到你们这辈,才算出了两个进士。你们争气,父亲也晓得,光宗耀祖的,我也有脸面。”
张修说的太急,被口水呛了一下,端起盏碗喝了茶水,接着又说:“做官靠什么,靠的是政/治敏锐,靠的是沉住气。就算别人家天塌地陷了,和咱们也没有关系。咱们老老实实的,保住张家的百年兴旺也就好了。”
张修的话,字字句句都在怪张居安兄弟俩多管闲事……顾晗都听明白张修的意思了。她看了眼薄唇紧抿的张居龄,心里叹口气。
张居龄本质上是十分傲气,专恣的。他讨厌任何人干预他的决定,前世时,张修就因为总是对他指手划脚……到她死的时候,几乎被张居龄架空了,在衙门任个闲职。家里的大事也不让他管。
张居安也觉得父亲说的太直白,笑着给张修满了盏热茶,赔罪道:“父亲,您深谋远虑,儿子自愧不如,以后一定以您为榜样……事事同您商量后,再定夺。”说着话,还象征性地喊了张居龄:“三弟,父亲都发话了,你也说两句。”
张居龄抬眼看了张修一眼,过了会才说:“我的想法和二哥一样。”
张修这才心满意足了,端起盏碗抿茶,顺着儿子们给的梯子就下来了。
王氏见丈夫不说话,才开口:“今晚叫你们过来,是有事情要说……”她顿了顿:“你们的祖父近期病了,在荆州一直医不好,想来京都住一段时间养养身子。”
张居龄俊眉一皱,问王氏:“祖父怎么了?”
“信上没有写。”
王氏说道:“我和你们父亲想了想,准备让你们祖父留在京都不回去了。他毕竟年纪大了,来来回回的车马折腾也受不了……长乐阁一直空闲着,他来了后还住在那里。”
“这倒是好。”
张居安笑道:“我久不见祖父,都想他了。”
“祖父什么时候能过来?”张居龄又问。
“……就算今天出发,估计也得三天或四天吧。”张修知道三儿子和父亲的感情好,“龄哥儿,你先别急,要是路上走的顺当,最多也就三天。”
“……嗯。”
张居龄低头不吭声了,和祖父几年未见,不知道他对自己的成见放下了没有。
说到父亲,张修不免又多说了几句,大致是让张居安他们要孝顺,体贴老人的心。然后才让他们回去。
出了桂花苑,张居安和张居龄边走边说,“原绍鸿的案子已经批下来了,我们史部的李尚书下午还去见了顾尚书,你听说了没有?”
张居龄点点头,这样大的事情,京都的官员们都在关注……他想不听说都难。
“原绍鸿他知法犯法,判流放是应该的。但杨大人无端被牵扯,到现在却还是被关/押,模棱两可的,也是冤枉。”他叹一口气:“我看杨若都急的起了一嘴泡。”
顾晗和宁氏跟在张居龄他们身边,张居安的话也听到了几句……杨若他找蒋磊了没有?
张居龄没说话,到东跨院和西跨院的拐弯路口时,和张居安、宁氏拱手告辞。领着顾晗回了秋阑阁。

第169章
夜已经深了,明月清风。一片又一片的月光从高端洒落, 给世间万物铸了一层银辉。
而此时的杨若, 却和蒋磊一起进了北镇抚司。
蒋磊此人, 身型高大,虎背熊腰。穿飞鱼服,配绣春刀。左脸颊有一处三角形的刀疤。这让他整体看起来, 都有些凶恶。
“杨大人, 你别见怪。”蒋磊在杨若的右前方走, “杨阁老是圣上钦定拘.押的……”他停顿了下,又说:“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天下掉下来的儿子,那是他的命根子。他们老蒋家三代单传, 到他这一辈,正妻姨娘一大群, 愣是一个儿子都没有生出来。
外人怎么骂的他倒不在乎, 但心里多多少少的,总有些遗憾。
杨若虽然是拿茵乐母子来和他做交换, 蒋磊也是止不住地欢喜。蒋家有后了!不过,杨若年纪轻轻的,知道无法从圣上那里打听消息,就在他身上用心思……他宠了茵乐八年都不知道她生下过一个儿子, 却被杨若查出来了。可见不是什么软角色。心惊的同时也佩服, 不愧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 岂止是聪明!
杨家就算倒了一个杨思远, 有杨若在, 不日也会青云直上。
“蒋大人客套了。”
杨若拱手,蒋磊是正二品大员的官职,和父亲的职位几乎是平等的。
下了牢狱,有狱头提油灯给俩人带路。印入眼帘的是长长的过道,两边是上了锁的一座座牢房,钢铁质全封闭的,连个窗户都看不到。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味道也难闻。血腥气伴着恶臭,给人一种腐.烂的死.亡气息。空气更是十分的污浊。
杨若的俊眉越皱越紧。父亲竟然在这样的地方待着!北镇抚司“专理诏狱”,专门对圣上负责。是锦衣卫所任职的专属机构。他说怎地找遍了京都都不见父亲……原来如此。
几人顺着过道一直走,到尽头时,蒋磊先停下了,指着左侧最后一间牢房对狱头说:“把锁打开。”又对杨若说:“杨大人,时间有限,你抓紧些。”
杨若点点头。随着“吧嗒”一声响,锁开了。他接过狱头手里的油灯,推门,闪身而入。
“大人,这……”
狱头看着又关上的牢门,想了想,问蒋磊:“属下要不要派人过来守着?”
“不必。”蒋磊摇摇头:“这里面闷热的难受,咱们去门口吧。今晚风景不错,趁着凉快也能赏个景。”
在锦衣卫,别说一个杨若,就算是大罗神仙在世,也休想逃得出去。
杨若走进去后,才发现里面根本没有灯,乌黑乌黑的,还好提了一盏进来。他举着油灯照了半天,才在后墙角处发现一个躺在地上的人。
那人见了亮光,竟然也慢腾腾地扶着地坐起来。
杨若只看了一眼,鼻尖就一酸。父亲一向是俊雅潇洒的,这个破衣烂衫,潦倒瘦削的人……
却真的是父亲!
“父亲!”
杨若跪在地上:“您还好吗?”
杨思远这才反应过来,他以为进来的人又是拉他去厅房拷.问的狱卒,没想到是自己的儿子。经过几天暗无天日的折麽,他的锐气早已被消减的所剩无几了……
他把散乱的头发往后捋了捋,方面看清儿子的脸,激动地问:“你怎么来了?家里可还好?你母亲她没事吧……”他当天被锦衣卫带走,妻子吓得都昏厥过去了。
“一切都很好,您不用担心。”
父亲身上脸上都是干涸的血迹,杨若牙关紧咬:“父亲,我进来一趟不容易,您能给我说一说他们为什么抓你吗?福建私盐案已经查明了,和您无关。倒是宁王爷被牵扯进去了。”
“宁王爷?”
杨思远摇摇头,语气肯定:“他应该是被冤枉的。”宁王爷性格洒脱,只是个挂了虚衔的王爷,完全没有理由搅合到这里面。他看着儿子,嘱咐道:“你出去后,想办法去查查凌王爷和严良……他们才是真正的幕后真凶。”
“父亲,您如何知道?”杨若问道。
杨思远的眼神十分犀利:“我……暗地里,去查原绍鸿时,发现了一封信,上面写了接头的地点和信物,而送信的人却是重华宫的太监。那个太监素日里替凌王爷办事,也没少和严良接触。”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就出事了。”杨思远叹了口气,继续说:“而严良是凌王爷的人。他们之间,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从这里出去后,杨府的暗卫和我的幕僚,你尽管派遣他们。不要顾念我,我反正也深陷牢狱,再差也不过是一死。但我残害百姓、贪.脏枉.法的罪名一定要洗清……”
“我以前做官,虽不敢说两袖清风,正直无私。却一向无愧于心。大丈夫生在天地间,有所为有所不为。这等贪钱下作的事情,父亲还是不屑的。”
“您放心,父亲……儿子一定洗清您的冤屈,救您出去。”
杨若还想再问问父亲圣上对父亲报了什么样的意图……狱头却过来敲门了。
“父亲,您保重。”
“……好。”
杨思远摆摆手:“回家了和你母亲说,我好好的,让她别挂念。等案子查清了,我自然就回去了。”
杨若应“是”,磕了头,才拿着油灯出去。
到门口时,从怀里拿出一把银票给狱头:“大哥,拜托您多照顾些里面的人。”
狱头低头瞅了一眼,银票总额不下于一千两,当即眉开眼笑:“您放心。以后杨大人的一应吃食,在下亲自来送。”
杨若拱了拱手,出去见蒋磊,“蒋大人,多谢了……茵乐姑娘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了。要是不嫌弃,别庄就送给您了。权当赔罪。我看茵乐姑娘和小少爷挺喜欢那里的。”蒋磊这样的人,能接交一二是最好的。
“哈哈哈……”
蒋磊拍拍杨若的肩膀,“杨大人果然大气。多谢了。”儿子的出现,让他心舒展开来……要不是杨若,说不定他还不知道自己有儿子呢。要挟一事,他也得到了最意想不到的好处,就罢了吧。
“我父亲的事情还要多麻烦您……”杨若说道:“能保住他的命就好。”
蒋磊一顿,“我尽量。”
杨若出了北镇抚司的大门,差不多亥时都过了。
德顺驾着马车在不远处等他:“少爷,咱们还去哪里?”
月亮已经越过头顶了……
杨若挑帘子上了马车:“回府。”
德顺答应一声,驾着马车调转了方向。
寂静的夜里,马车“嘚嘚”声传出去了很远,很远。
又过了三天,张恒才到。张修亲自去接了父亲,安置在长乐阁后,让小厮去德济堂请宋严。
王氏为表孝敬,带着媳妇儿、孙子,女孩儿都来了。
“父亲,您一路辛苦了,先喝口水。”王氏说着话,亲自满了一盏,双手递给坐在主位上的张恒。
“……好。”
张恒接过,喝了几口,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因为生病,他看着比前几年老了许多,已经是满头白发了。
“父亲,安哥儿和龄哥儿还在衙门公务,得晚上才能给您请安。”张修说道:“……您老别怪罪。”
张恒笑了笑:“公事重要,我又不是老糊涂。”
张修连声应“是”。
等张修夫妻俩给张恒请过安,宁氏领着春哥儿,顾晗、张居思、张灵、张绿才屈身行礼:“祖父/曾祖父安好。”
“好孩子们,都起来。”
张恒摆了摆手,从衣袖里拿出见面礼分给众人,“几年没见,思姐儿出落成大姑娘了,越发的水灵。”
王氏笑的志得意满:“是,父亲。她定给潘侍郎的嫡孙了,那孩子争气,年纪不大却有举人的功名了。”
女孩儿的亲事体面,王氏无论和谁说话,总是会提一提。
“那敢情好。”
张恒也觉得婚事好,高兴地:“等思姐儿嫁人了,我给她备一份嫁妆。”
张居思脸羞的通红,“谢谢祖父。”
“好孩子。”
张恒一低头就看到了倚着宁氏站的孩子,问道:“春哥儿都长这样高了……还记得曾祖父吗?”
春哥儿摇摇头,小声道:“我不知道。”他有些怯生。
“你小时候我还抱着你玩呢。”
张恒笑着说:“你可乖了,每一次我抱你,都会冲着我笑。”他比划着怎样抱的动作。
宁氏推了推儿子,“春哥儿,去和你曾祖父亲近亲近……他很疼你的。”
春哥儿抬眼看了看母亲,才小步地走过去:“您真的陪我玩过吗?”
张恒点头:“当然啦。”他拉着春哥儿的小手,仔细地看他的眉眼,和张修说道:“这孩子,和他父亲小时候长得真像。”
“……是挺像的。”
张修怕老父亲又为着大儿子的死伤心,岔开了话题,问起了老家两位哥哥的事情。
“一切都好,不用挂念。”
张恒说道:“你大哥的小孙子翻过年就六岁了,到了开蒙的年纪,他托我问问你,看看能不能上你府里的学堂……”两个孙子都考上了进士,又做了官。在老家那边,都羡慕的不得了,都说是府里的学堂教的好。
“这有什么难的。自家开的学堂,方便的很。”
张修笑道:“我应允了。到时候和春哥儿一起读书,彼此也做个玩伴。我正愁春哥儿一人太孤单呢。”
张恒应 “好”,又说:“等我哪日得了闲,写一封信回去,你大哥看了一准喜悦。”
顾晗和张绿紧挨着站,听着祖父他们说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祖父对她很冷淡,不如上一次来的时候看着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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