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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四川九寨沟诗人龚学敏:花朵们沿着我指引的河谷,可以开到天上

诗歌选读|四川九寨沟诗人龚学敏:哪一个春天是我救命的解药?

龚学敏,1965年5月生于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九寨沟县。1987年开始发表诗作。已出版诗集《九寨蓝》《紫禁城》《纸葵》等。《星星》诗刊主编,四川省作协副主席。

钟 声

比如除夕,钟声里深藏了一年的刀

把凉透了的人世,捅得体无完肤

寺院里的旧钟,成为遗址

如留声机里的旧人

而铜一直奔跑

至今无法歇息,春天貌似与它合拍

却不能逼它说出实话

雨下在各莫寺的佛塔上

在阿坝草原的腹地,在羊群们从四周云朵一般聚集

而来的各莫寺。我唯一能够仰望的

高度,是蓝色的空旷历经苍劲过的天

和太阳的光芒们居住的佛塔。

雨下在各莫寺的佛塔上。此时,我正在佛塔

的旁边,寻找那只迷路的羊羔

你无法感知为什么如此洁净的水,会降临

在被称之为至高的姿势中。你无法视见

被月光透明了一千年的水,成为水银的过程

所有的飞翔都终止在从天而降的花朵之中

我看见了这些花朵与众不同的名字了,看见

以花朵为食的羊群和她们的羊羔了

下雪天

群山向乌云妥协

江河向混凝土举起的手掌的大坝妥协

一只胆怯的乌鸦掠过冬日的松树

预言,一个个冻死在雪地

而乌鸦,是被风刮剩下的,瘦小的拳头

诗歌选读|四川九寨沟诗人龚学敏:哪一个春天是我救命的解药?

黑 夜

黑夜的羽绒服穿在大地身上。灯一开

患了感冒的房间,被光的喷嚏

挤得无处可走

可是,我要在漆黑的夜里呐喊多久

声音才会把黑布刺破

弥天的,羽毛的大雪

才会把我染白。带走

黑夜的确旷远,最黑处,莫过于

把孩子们的哭声用黑线,牢牢地

缝死

成为新的黑色

大地一天天懦弱,直到得软骨症的

水,停滞在严寒面前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冻死的鸟鸣

扫拢一堆,交给

能够点燃它们的春天。而我已被

冻死

药 铺

草长成的铜像,立在中药铺门口

一点点地,从活人的细节中死去

那么多阳光

像是拯救时开出的药方,更像是

给死亡,出具的证明

大街上笨拙的事实,包括垃圾车

来回的时间,都站在报社的阳台上

喧嚣。一只麻雀

极不情愿地召唤她的子女

我给学中医的表弟说,风水与算命

是麻雀的翅膀

胆怯的墨镜,一出场,便知晓

一个方向

可以治好痨病。众多的方向

却治不好风筝。如同

我们一边需要灵魂安息,而一边

我们又找不到灵魂

诗歌选读|四川九寨沟诗人龚学敏:哪一个春天是我救命的解药?

在米易撒莲的山冈上

在撒莲的山冈上。羊子散漫,是仙人们说出的话语。

身着春天的女人,会巫术,怀揣要命的梨花帖。

须是上午。我用花白长发中发芽的阳光,勾画山色。

朝代依次铺开,我却不在。

梨花们沿山势,长成三国的缟素,有诸葛的唱腔。

偶尔节俭的桃花是给我执扇的女人,在现时,

弱不禁风。我唯一的转世,是撒莲的山冈上,

中了梨花蛊的孤王。

哪一个春天是我救命的解药?那送药的女子,

想必是上好的药引。

在撒莲的山冈上。拖拉机在山谷里冒着骨朵。

梨花从最隐秘的手势中分娩出可以用来安身立命的村寨。

谁在喊孤王?

在撒莲的山冈上,一支开满梨花的箭已经到了我的生前。

春 天

在藏历中怀春的河,小巧,声音好听,

在我熟悉的地方,秘不示人。

鸟把羽毛插在水透明的枝上,

颂经的水开始朝上生长。

村寨在树丛中越来越小,壁上的莲花,

像是被风渐渐吹大的那句犬吠。

藏民把梅花鹿的面具戴在女人涉过的河。

漂在河面说话的珊瑚,和来自吐蕃的时间,

正在抚摸插页中射过的箭,与月光

陈年的怀孕声。

迎春花坐在最后一枚雪花的门槛上读书,

枝头厮守着高处的水。

藏语引领女人们的合唱,阳光是歌声

疾走在大地上的影子。

枝头们的水在天空写字,

炊烟是开始怀春的鱼。

春风一度,青稞的种子在背水的路上摇晃,

所有的路开始婀娜。

春风二度,我在一夜之间的河中素食,

给你们描绘无尽的树,草,或者爱情。

三度之后,河水丰沛,

我用周身的风韵,绽放花儿朵朵。

春天是我用诗歌熟悉过的村寨,那声犬吠,

还有背水时和我说话的女人,已经来了。

花朵们沿着我指引的河谷,可以开到天上。

可是,被春风招惹过的我,

已经比水还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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