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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平:诗有病,病根在诗人身上

诗家争鸣170期 | 高平:诗有病,病根在诗人身上

高平,1932年4月生于北平,山东济南人。国家一级作家。出版有诗集《大雪纷飞》等19种,文艺评论集《致诗友》等2种,散文集《步行入藏纪实》等3种,长篇小说《仓央嘉措》以及歌剧《二次婚礼》、《向阳川》(合作),电视连续剧《贺龙》(合作),随想录《闪念》,释著《易经诗解》以及《高平诗文精选》、《高平自选集》等。现为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名誉委员,甘肃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中国诗歌学会名誉理事。

高平诗话

我屡屡发现,有些人写得比我好,名气却比我小;而有些人水平比我差,名气却比我大。可见环境的不同与诗外的功夫等其他因素是很起作用的。但我坚信在 “要经过时间考验”这一铁的规律面前,一切的不公正最终都会得到纠正。所以,对于当前的什么排名、获奖、受邀、称号之类的都不必看重,更不去追求。

没有作品流传的名气都是泡沫。只要有好诗流传(哪怕是一首或者一两句)就是你的成功,你的贡献,你的安慰。

除了致力于留下好作品,其他概不计较,这才是一个成熟诗人应有的心态和处世的姿态。

我经常收到各种诗刊和诗集,于是我不能不读。但是读来读去,其中的许多诗总是让我心生疑惑:他们这是在写什么?他们究竟想说什么?面对它们,我感到自己变得弱*智了。

语言有的很美,令人意想不到的俏皮,却有词胜于情的遗憾;有的很干巴,还不及散文或口语有生气,倒像论文中的连接词或发言稿中的赘语,根本不是诗的语言。

作者的名字大都十分陌生,说明新人辈出,多于雨后春笋;时而也还能看到老诗友的大名,但他们的新作却让我感到陌生,大概既不愿拆除自己的老巢,又难以迁入青年们的新居,他们是在吃力地保持活力,不想落下个落伍了的名声。

我觉得,我这个诗人和他们距离很远,我不清楚是诗坛抛弃了我,还是我自觉地避开了诗坛。但我丝毫不觉得孤独,除了少了些热闹,我没有失掉任何东西。

我在走自己的路,不看风向,不跟潮流,不求名利,不悖诗旨。

我可以走自己的路了,走得平静而又平稳。

诗如宗教,更似佛教。“小乘诗”(恕我杜撰)是通过宣泄与自纠来守护、提高自己的境界,类似儒家的“独善其身”;“大乘诗”(相应的杜撰)是通过审美与感染去美化、净化人们的心灵,类似儒家的“兼善天下”。前者即所谓的“小我”,后者即所谓的“大我”。对于这二者,诗人有选择的自由,他人无争论的必要。只要尊重人性,弘扬良善,且能排除非诗的东西,就是百花园中的一朵,无需划分高低。因为宗旨相同,目的一致,都是为了通过人的美好达到世界的美好。

为了凑字数、押韵脚,杜撰不伦不类的词汇,这种情况在旧体诗词中常见,而在戏曲唱词中出现得更多,比较典型的是对于马的表述,竟然有“马走龙”、“马走战”、“马能行”、“马桥鞍”“马鞍桥”、甚至还有“红鬃战”等等代称。群众听惯了,知道它是啥意思,也就不计较它通不通、顺不顺了。但是这种做法是绝对不能提倡的,文艺作品应当维护语言文字的纯净性,何时何地都不能因格律而害意应当是必须遵守的规矩。

诗家争鸣170期 | 高平:诗有病,病根在诗人身上

新诗百年,真正的好诗也不过就那么几首,而诗人的大名却成百上千。多种选本各售其货,似乎伟大繁荣得不得了!读者皆冷,作者自热;边抄边炒,且捧且吹;竞当首席,争戴桂冠。时见薛蟠复活,常有阿Q附体。辉煌之成就,翻来覆去,不是什么桥、什么巷,就是什么树、什么花。少愤世嫉俗之情,缺黄钟大吕之音。究竟如何?还需受历史与百姓检验,当今之热闹,不足看也!

物质生产的厂家,如果不把主要精力放在产品的质量上,任凭假冒伪劣的东西进入市场,却费尽心思地去做宣传广告,千方百计地使用推销手段,那就和骗子没有了多大区别。

一个诗人,如果不致力于把诗写好,而是天天琢磨如何尽快发表,请人评论;参加评奖,求人投票;胡拍马屁,乱拉关系,甚至虚构事实来自我吹嘘,那就把事情弄颠倒了,好诗没写几首,诗外的功夫用得太多,把名至实归、水到渠成的规律硬性打破,陷入了急功近利、轻薄可笑的泥沼。

诗坛的不景气是因为诗人不硬气。

诗歌的不大气是因为诗人的小家子气。

诗人泄气是因为读者对新诗有气。

诗是诗人写的,诗有病,病根在诗人。

若是诗人没救了,诗也就完蛋了。

当前有些喜欢填词的人,以为只要标上某个词牌的名称、凑够其字数与句数就行了。这是极大的误会!是对词的基本知识的缺乏,可谓只知其一不知其三。

其实,每一个词牌都是有它自己的格律的,也就是词谱,包括字、句、韵、声、对等,都各有严格的要求,不能乱来。比如用韵吧,《卜算子》要押仄声韵,《清平乐》前半阙要押仄声韵,后半阙要押平声韵,而且上下半阙要转韵。等等。

为什么不叫作词、不叫写词而叫填词?就是因为要按照词谱的规定往里面填的。不知道这些规矩,是不能填词的。比如画一匹马吧,你只画了个大致像马的身子,却画的牛的头、猪的尾巴、老虎的爪子,还敢标题为马吗?

现在,填词的不知词谱,写近体诗的不懂格律,写对联的不懂对仗,贴对联的分不清上下联,已经是随处皆是的现象。我们这个号称是诗国的公民,我们这个语言分四声的汉民族,竟然退化到如此程度,真真地令人寒心!

如果你要叙事,要隐含着一篇小说;如果你要写一个场景,就要像一幅画;如果你要抒情,就舍弃华而不实的词汇,有啥话就直说;如果你想发什么议论,讲什么大道理,就去改写随笔和论文。这样,诗才有意思。

诗家争鸣170期 | 高平:诗有病,病根在诗人身上

有个青年诗人,惯用“词语”这个词语,在他的薄薄几十页的诗集中,就先后有 “温暖的词语”(两次)“温顺的词语”(两次)“藏在词语”“说出的词语”“怀念的词语”“锋利的词语”“湿润的词语”“陌生的词语” “多情的词语”“更深的词语” “平凡的词语”“虚构的词语”“寂寞的词语” “一些词语”“这些词语”等17个句子里都有“词语”。我想,他自己是不会意识不到的,为什么会这样?是偏爱此词成癖还是由于语言贫乏?我不明白。

有些被认为写得好的诗,在我看来,并不能叫做诗,它只是一些写得比较空灵、用想象弥补感受不足的散文。本来应当写作为抒情散文的,为什么要分行排列?结果,使中国文坛少了许多好的散文,多了一些非诗的分行文字。

打开一本诗的杂志,但见说不清的诗与道不明的评论真叫配合得默契。我看不明白这些分行的和不分行的文字,但我明白写它们的人之间一定有着某种不好言说的关系。

有些诗像石头,蹦掉牙也啃不动,咂不出一点儿味儿来;有些诗像白开水,没有一点儿嚼头儿,五味连一味也无。二者之间的差别,就像亿万富翁与穷光蛋一样。这就是当前诗歌的两极分化。

写诗不难,写好诗就难了,能写出杰作来非常难。比如跑百米,能跑下来不难,能跑到15秒以内就难了,能打破10秒的人在世界上也没有几个。如果实在没有诗的才情,那就不必坚持写下去,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跑一百米有什么意思呢?

诗家争鸣170期 | 高平:诗有病,病根在诗人身上

好歌词都是好诗,我少年时代唱过的终生难忘,如“转眼北风吹,雁群塞关飞,白发娘望儿归,红妆守空帷。”如“云儿飘星儿摇摇,海早息了风潮。”如“苍台露冷,花径凤寒,似水的流年,又是秋天,秋景不堪看。”如“枯树在冷风里摇,野火在暮色中烧。西天还有些儿残霞,教我如何不想她?”如“望穿秋水,不见伊人的倩影。更残漏尽,孤雁两三声,”如“寒鸦依树尖,明月照高台,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如“旗正飘飘,马正萧萧,好男儿,报国在今朝!”它们的语言水平都是相当高的,含情量大,形象性强。

再看当代许多流行歌曲的歌词,有些简直是看之不堪入目,听之不堪入耳,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文学性、音乐性,甚至连起码的逻辑通达也做不到。再加上没有旋律性的所谓曲谱,不是什么歌唱,而是什么说唱。

歌词和诗的距离越来越远了。问题出在哪里?是诗人都不写歌词了,因为现在的诗人写的都是比散文还散文的诗,句子没有音乐性,根本不具备可以谱曲的节奏感,完全丢掉了古典诗词和民歌的传统,是写不来歌词的。

好诗主要靠令人忘不了的句子,好小说主要靠令人忘不了的细节,好散文主要靠令人忘不了情怀,好评论主要靠令人叹服的观点。

诗人的傲慢不逊、放荡不羁、不拘小节、口出狂言,往往是装出来表演给人看的,是在给他自己贴“非凡诗人”的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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