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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平凹《天狗》入赘师傅家跟师娘一屋同床,掀开三个人的“性压抑”和道德枷锁

贾平凹的中篇描写好过长篇,不是说长篇差强人意,在小说主题和立意上两者不分伯仲,可若论人物刻画与细节描述,中篇的确略胜一筹。贾平凹早期的小说离不开对人性本质的探究,而其中以“性意识”为焦点是作者独辟蹊径的创作秘籍。

在此之前,从未有作家敢于将“性”这个字摆在台面上,而贾平凹做到了。虽然承受了多年的诋毁和骂名,到底为小说界注入了全新的创作视角,揭开了国人羞于谈性,谈性色变沉重厚壳。

无论是那本被争论十几年仍不休的《废都》,还是以人性欲望为根本的中篇《黑氏》和《天狗》,都是在“性意识”为窥视入口的前提下,写尽了人与人之间的复杂情感,传统道德的枷锁,以及沉重历史包袱下人内心的挣扎选择。

在《天狗》这一中篇里,有三十六岁还未娶妻的老实人天狗,将打井作为唯一生存依傍的师傅李正,心地善良性格温柔的师娘,在打井的一场意外下师傅双腿瘫痪,天狗因此“招夫养夫”进了师娘的门,却不想天狗的“入赘”却间接害死了师傅……

故事起源于堡子村,堡子村地处很封闭的地方,仅有一条公路通向外地,村子里的人没有什么发财致富的机会,只好各家琢磨手艺,手艺精的人就成了堡子村人人羡慕的家庭。

这其中打井的师傅李正就用数年光景,练就了专有的手艺,因为井打得好,被堡子里的人叫“井把式”,堡子村子里的人没有不对他热羡的,眼见他打井如挖“金窖”,好多父母开始泛起心思,一家两家提着重礼领着孩子,希望井把式收徒。

可无论堡子村的人怎么说怎么怨,井把式都一口回绝,这些人再来,井把式就横眉冷对道“我家是有个五兴的”。这意思就很明白了,井把式家里现有一正在读书的儿郎,李师傅想等着孩子不上学时继承自己的衣钵,所以这挣钱的手艺是不能外传的。

渐渐地没有多少人来找井把式了,唯独堡子村有一个大龄光棍天狗,他现年已经三十五了,还是童男子,自出生到现在还没有接触过女人,也没有一个正经事做,整天和孩子一样在田野里养兔逮兔抓蛐蛐。

唯独井把式的女人心善,看天狗实在可怜,就用软言软语劝说丈夫,女人希望五兴能好好上学,将来走一条与父亲打井不一样的路。井把式被女人的话劝得动了心思,就将天狗收做自己的徒弟,在正式拜师前井把式对天狗有言在先“仅仅作下苦帮手,四六分钱,技术是不授的。”

入赘师傅家跟师娘一屋同床,掀开三个人的“性压抑”和道德枷锁

无事可做的天狗正式做了井把式的徒弟,于是师徒二人就在堡子各处打井,女人每日清早送他们出门时,总会点燃一只蜡烛祈求他们平安,女人的眼泪此时一份为二,一半自然是为了师傅,另一半却是为了天狗。

师娘待天狗就像待孩子,可天狗对师娘却泛起了涟漪,“女人的一个腰身,一步走势,一个媚眼,都使他触电一样地全身发酥,成百上千次地回忆着而生怕消失。”

这天是祈月节,堡子村的妇人都会出来对着月亮唱歌,以求家人平安,天狗大着胆子在月色下跟着师娘,看师娘成熟曼妙的身姿在心中颤颤巍巍地摇曳。

天狗听到女人的歌声,动情的喊了一声“师娘,你唱得真中听哩!”女人回头看到是天狗,吓了一跳便骂:“天狗,你别说傻话!”

天狗的心一热,接着师娘的歌声动情的唱了起来“天上的月儿一面锣哟,锣里坐了个女嫦娥,天狗不是瞎家伙哟,井里他把月藏着,井有多深你问我哟。”

师娘听天狗唱歌越唱越不像话,便满脸绯红地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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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天狗再来到师傅家时,发现师傅的儿子五兴退了学,要跟随亲爹学打井了,名不正言不顺的天狗就这样被辞退。天狗走了之后发誓要正经地干个营生,可天狗却拜木匠为师,木匠拒绝了;去拜泥瓦匠,泥瓦匠也不收他。

堡子村太小,而匠人都有自己的儿女,谁也不把家传的技艺传给他,天狗只好去省城寻机会。

在省城天狗得了一个机会,来到城里后他发现城市的洗碗刷很紧缺,用堡子村后山头黄麦菅草,将草根扎成一束就可以洗碗。捯饬了几回之后,天狗有了正经的来钱路,生活渐渐有了起色,不似原先那班穷困了。

到了天狗三十六岁生日这天,天狗唯一的亲人二姨来了,还给天狗说了一枚亲事,是二婚还带着一个孩子,只要天狗给这女人几百块钱,女人就带着孩子投奔他。这天晚上嫂子叫天狗来吃过生日的长寿面。

等到天狗来到师傅家才发现不对劲,师娘哭肿着一双眼睛看着他,原来井把式在打井时意外被炸,一双腿没抢救回来,成了瘫痪在床的残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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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得好,做农民的什么都不怕缺,就怕缺钱;什么都应该有,就是不该有病。

天狗师傅英英武武打了好几年井,凭借的就是一双脚一双手,这场事故下来,这家人全垮了。师娘在医院伺候丈夫,家中冷清无人照料,钱更是出得如流水一般。

被师傅“逐出家门”的天狗这时候成了这个家的救命稻草,他没有再上山刨黄麦菅根,当然也再没有进省城。他只是守着床上的师傅,还有日渐消瘦的师娘,用自己为数不多的钱填着医院的亏空。

一天,天狗又割了几斤肉和豆腐提到病房,师娘便红了眼“这家成了无底的黑窟窿,你有多少积蓄能填得满?”

等到天狗再拿东西过来,女人便冷着脸说:“天狗,你要总是这样,我也就恼了!”

无论师娘说什么,天狗总是抿着唇不答一言,等到天狗再拿东西来,女人忍不住问他“这么长时间也没去做刷子卖,你把钱花光了,那江对岸的女的怎么娶得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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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师娘才知道,天狗再也没有跟相亲的女子见面,那女子也早已迫不及待嫁给了旁人。

井把式从病床中清醒后,看着这个支离破碎的家,看着憔悴瘦弱的师娘,还有为他前后奔波的天狗,想到替师娘“招夫养夫”,而最好的对象就是天狗。

当师傅对天狗说出“招夫养夫”时,天狗懵了,“现在要我做她的第二个男人吗?”

此时的天狗心内哑然,面对师傅恳切的目光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当然依旧爱慕师娘,可他的这种爱慕是对菩萨和圣母的,他能够说出“我是她的男人”这种话吗,他能将菩萨纳入自己的怀抱吗?

“天狗沉默了,他不敢看师傅,不敢看师娘,更不敢看自己。面对着屋里的镜,面对着井底的水,面对着今夜头顶上明明亮亮的月亮,不敢看,怕看出天狗是大妖怪。”

然而,在师傅的恳求和师娘痛苦的眼神之下,天狗“入赘”了师傅家。

洞房花烛夜那天,天狗和师娘没有圆房,尽管师傅关闭了自己的房间不让师娘进,想要成全天狗和自己的女人,可天狗仍然没有跨过这道伦理的坎。

入赘师傅家跟师娘一屋同床,掀开三个人的“性压抑”和道德枷锁

在“洞房夜”之后,天狗晚上再也没有踏进师傅的家门,只有白天过来照看一二,反而比从前当徒弟时更“忌讳”了。就此,天狗,师傅,师娘彻底陷入欲望与伦理的漩涡中。

更绝妙的是,作者在师傅双腿瘫痪后加了一个“养蝎子”的情节,女人劝说天狗不要再打井,原先城市的刷子活也无法再做,当天狗发现蝎子能卖很多钱时,就在师傅家的大院里养起了蝎子。

小说中有关于蝎子交配的描写也从侧面反应三人之间混乱而尴尬的灵肉关系。

女人压抑着自己的生理欲望,而天狗即使和女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也不敢逾越一步。做师傅的更是痛苦,自己没有办法在生理上满足妻子,而“招夫养夫”的方法也落了空,天狗和妻子始终不圆房的关系之下,掩藏身体和心灵的双重压抑,而繁衍众多蝎子的出现则成为捅破一层薄纸的性暗示。

一天,在给蝎子喂食时,天狗和师娘同时看到了蝎子的繁衍,两人都感到欲望像针尖一样密密麻麻地扎着人。

师娘夹杂前丈夫的责难和天狗的忽视下“里外不是人”,井把式要求她主动一些靠近天狗,而天狗却像躲瘟疫一样躲着这个前嫂子,女人的委屈到看到“蝎子交配”这里炸开了锅,她甚至用眼神告诉天狗“虫虫都知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装傻装呆也是无用,可天狗偏偏还要再装下去。

入赘师傅家跟师娘一屋同床,掀开三个人的“性压抑”和道德枷锁

说到底,天狗是一个看着胆大实则最为胆小的人,若非这样,他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拒绝师娘的“性暗示”以及对师傅的明示视而不见。

天狗的这种胆小起源于“师傅师娘”这种头衔,他将师傅看作父,将师娘认母认菩萨认圣母。天狗虽然渴望自己能有个女人,可他从未想过这个女人会是自己的师娘,相比肉体上享受的激情欲望,天狗看似更“看重”硬邦邦冷冰冰的传统礼教。

从这层意义上说,天狗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他可以在师傅健在时对师娘“眉目传情”,可以放肆大胆地在月夜下对着师娘唱“撩人”的情歌,可他却不能在师傅意外瘫痪后与师娘同房,即使他是通过“明媒正娶”,招夫养夫入的师傅家门。

可也正是因为天狗的这份迂腐,硬是将师傅活活的逼死,在这段三角关系里,井把式想要成全自己的女人和天狗,而他知道达成这一目的唯一方法,就是自己去静悄悄的死。

师傅的死也成为全书的高潮和落幕,无论从哪一个方向来说,都是天狗“逼死”了师傅,正是因为他不断提高着自己的道德标准,只尽赡养责任而不享用他作为丈夫的权利,导致了师傅产生了沉重的精神负担。

虽然天狗也认识到了这一点, 可他却对自己施加的道德强化毫无办法,事情到达这个地步,天狗显然已不再是天狗本身,他的身上埋着几千年的道德枷锁,一重又一重的将自己与旁人逼近了地狱。

入赘师傅家跟师娘一屋同床,掀开三个人的“性压抑”和道德枷锁

贾平凹的这本《天狗》的特别处在于,它是以性作为焦点刻画的人物和事件,无论是以天狗作为大龄单身的人设设定,还是后来发生的“招夫养夫”事件,以及师傅被逼自尽后的幻灭,都与这种性意识有关。

贾平凹曾在《我的追求》一文中说:“重新到生活中去,进一步深入的研究思考,立即感到以前所写的远远不够,有好多题需要在人的身上深挖方能得到明确的答案”,“作为面对更大的世界的人,已不能不面对自己,重新认识社会时而重新认识人本身。”

表面上贾平凹通过性意识写的是性,实际上他的目的还是在于人。

人的存在本身即人的价值,而“性”的存在是普遍而特殊的,它和“吃喝拉撒睡“一样浮于生活的表象上,又深刻链接着人体对爱和欲望的最迫切需求。从“性”入手,不仅是展现人内心深处最犀利的角度,同时触及人性不容易窥探的隐私一面,易引起广大读者的强烈共鸣。

这种性意识就像是一个多维度的棱镜,照应着人性道德冲突和底线,让我们窥探到了人性深处的虚伪。正是因为天狗对 “虚伪”道德上的强化,让师傅走向了自杀的毁灭命运。

至于师傅的自杀到底有没有唤醒“捆绑住”自己的天狗,我想小说的结局告诉了我们最后的答案。

入赘师傅家跟师娘一屋同床,掀开三个人的“性压抑”和道德枷锁

小说结尾,天狗睡在师傅炕上时做了一个梦,梦见师傅对他说:“天狗,这个家就全靠你了!家要过好,就好生养些,养蝎是咱家的手艺啊!”天狗正要过去扶师傅,师傅却不见了,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只巨大无比的蝎子。

天狗从梦中醒来时出了一身冷汗,梦却记得清清楚楚。几天后,蝎子坛中果然就出现了一只巨蝎子,蝎子让天狗不免想起曾经在世的师傅,成为横亘在天狗心中难以释怀的道德“阴影”。

作者用一只大的非常的蝎子出世,来表现天狗内在的性意识和道德冲突到达顶峰,而梦中蝎子的出现使得道德压力进一步“再生”。因此,虽然小说已经结局,可天狗内心的道德冲突依旧存在,师傅的死不仅成为师娘和天狗无法在肉体上结合的物理障碍,对他们来说更是沉重的精神障碍。

整本书看完,能够感受到贾平凹写作时的那份矛盾与苦闷,《天狗》里有”唱情歌看月亮”的浪漫主义,也有压抑欲望的现实主义。天狗始终迈不过的一道道德门槛,也是多少国人迈不出去的坎,宁肯守着虚伪的传统道德枷锁,也不肯迈出一步正视内心的欲望,这是属于那个年代的深刻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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