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忆，70后，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现居大连。涉猎多个领域，做过平面设计师、品牌管理、地产策划人、制片人、编剧。作品散见各类刊物，曾获大连市“最佳诗人”奖。

反省

我伏在夜里，顺贴得

像只猫，把眼睛放在暗处

数着钟声和心跳

过往的一切都在此时

安静地经过大脑，经过钟摆和

轻轻落下的灰尘

与我对峙

–

我像在安抚睡眠一样

安抚它们，反复反省和

肯定。我的牙齿

又一次，被打磨得愚钝

无法露出尖锐的部分

顺着一个跌落的词语

捻住情绪，一念

就空

–

任我一遍遍地念及、理顺

直到精疲力尽地体悟

细致到微末，也未察出

那些入扣的环相，那个年老的女人

在笑容背后，隐匿的

层叠与算计。其实

善良，于某些人

永远都是个陌生的词汇

–

–

春

大雪过后

阳光开始一寸，一寸地

接近我，用我最喜欢的方式拨响

山顶的音符

以下落的姿势解释

泥土的松软

–

穿过整个冬天

我像经年失修的房子

选择站在湖水的边缘

贪婪地吮着，来自

水边的鹅黄

风一吹

锦带就摆放整齐

–

在柳巷里碾着碎步

倚风的心就熹微起来

每年此时，迎春花

唤醒的不仅仅是种子

还有缠绕在梁前衔泥的燕子

以及屋后，杏花

带着雨

–

–

生命箴言

当一切理由被拒绝

望乡的眼神，始终在洪荒里期待

某个年份的雨

浇灌卑微

惶恐被打上死结，在一块地里

种下，仅有的羊群

等来年秋天，换回一匹

奔跑的马

落叶回归的路上

雨的肆意已然失去意义

生长的节奏里，谁可以阻止？

无常里的有常？

雷声过分强调闪电的姿势

注定无法尽情咆哮

真实始终坚持

铁一样牢固

–

廊檐，在迷茫里卷向远方

指向固定，总还是低在那里

掩盖流水的痕迹

生命被固执加上蓝，隐在清贫背后

以纯净的方式活着

入口处写下

“生命箴言”

–

–

素描

——给我宠爱的母亲

她的记忆力越来越差

记不得曾经用骨头换力气

搬过一座山，蹚过许多次河水和

用眼泪涂改过艰难。这些过往

明显已老，像她蹒跚的步子

拖着走出半个世纪。她有时会画画

或用她母亲给的剪刀

剪出各种物状，包括

一池莲花

–

她选择在最瘦弱的时候

走近一个俊美而穷困的男人

她就把他，和她一起

变成了“我们”。在“我们”这个集体里

有七个归她统领的怪物

她忙于窥探，对怪物指指点点，偶尔

会叫嚣到声嘶力竭

用于怪物的这些举动，她

始终深信不疑

–

如今，她的眼神混浊

常年需要帕子，走路

也总是跛着，只有在见到怪物们时

会走得正经些。她的怪异不仅仅如此

比如：在怪物们长大后

她会说“离我远一些”

比如：在怪物们为她买的新衣上

挑三拣四，比如：她总说，她有病……

她说她不怕死，但她又说

喜欢看着怪物们忙碌的样子

–

她的名字叫：母亲

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弓起的腰

再也没挺直过。头发像雪，动作

呆慢，杂草正悄然漫过

她的鞋子。即便如此

她依然像一头母兽

鬃毛直立，伺在暗处

用那双混浊不堪的眼睛

紧盯这些羽翼丰满的怪物

一刻也未松懈

–

–

鱼

你与我一样，没有方向

就像经过整个冬天的二月

干涩而孤独地寻找

藏身之处。我们拥有相同的

脊梁、吞咽和五脏

而我，在生物链的顶端

–

我的情感让我有不同的欲望

快乐和愤怒

你的神经让你除了安抚你的命

再无其他

我羡慕你的安静和单纯

像你的眼睛。也羡慕

你可以满足于窄小的空间

只要那里有水

–

我们共同呼吸，你在一张一合之间

完成生命体征，完成你

记忆的全部

而我，在一张一合之间

除了，伤害别人

还有

我自己

–

–

打坐

在一个枯痩的夜晚

我把月光喂得很肥

塞满整个屋子

–

允许它在我的沙发上小憩

允许它在地板上，携带影子

在用旧的绒毯上涂鸦

–

整个夜晚，我都背对着它

打坐，与这个世界

背道而驰

–

–

远不止于祈祷

当该隐把死亡带到人间

亚伯就成了虚无

–

我们得到的同时，总会

被神拿走一些，我们就是

–

神不待见的那个以诺，生下来

就带着诸多不义和罪过

–

我们总想返回伊甸园

试图被原谅，并为之努力寻找

–

被宽恕的理由，包括猜度

神的意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