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天赖,男,满族,70后。。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诗潮》《海燕》《芒种》《中华文学》《满族文学》《辽河》《岁月》《四川诗歌》《天津诗人》《诗歌周刊》等刊物及多种选本。获过一些奖。现居辽宁岫岩。
等活
兄弟
这人潮汹涌的异乡
没有一个人会喊出你的乳名
没有一片雪
不是凉在心上
这瑟瑟发抖的尘世
还需要等一等,才能找回它的温暖
兄弟,你也要等
先把干粮和泪水一块咽下
再咬紧牙,等一等
兴许下一刻,就有了活计了呢
你身后的车站里
返乡的列车就要启程
可你不能逃啊
你是扛着整个故乡在等
兄弟,你在等活
我们也都是在等活啊
——一边等
一边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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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
我必须放下一些
飘浮的词语
才能在一首诗里安顿下来
我经常牙疼,口腔溃疡
有着常见的
写作者的焦灼
惶惶然不知所在和去处
分不清虚实间的界限
讳言自己的痛?苦
认为一旦说出,就会
失去它作为生命证据的所有品质
我讨厌陈旧的皮囊继续发臭
讨厌咬紧牙齿
游离在自己之外不停奔走
我必须解开一些绳子
自由落下,才能在一首诗里
与生命靠近
靠近那些柔软和光亮
像一颗流星靠近地面
一滴泪水靠近嘴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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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
一阵风吹过来
又吹过去,多么简单
没人细读它的深意
我在院里磨镰
那些枯黄的庄稼还不知道
它们将因成熟而迎来死亡
能开的花还在拼命开
丝毫不在意几步之外的冬季
冬天里我的睡眠开始减少
夜就愈发的长,有时
下起大雪,我会秉烛靠近窗口
光芒从黑暗内部向外蔓延
我的身影拉长了寂静
烛泪像是些旧事
不断重演流淌与凝固的过程
窗外那些纷飞之物
看起来只是密麻麻降落的黑点
而我知道它们其实很白,白得
如同燃烧过后
干净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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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
喜欢很多倾斜的事物——
滑梯。那头坐着孩子的跷跷板。
掠向南山的一缕炊烟。
北风中一树柔韧的柳条。
迎风飞去的一只麻雀。
窗台上那株扶桑
凌空刺出的一个花苞。
而此刻,这冬日黄昏,我还喜欢
那些倾斜的光线,它们
穿透玻璃靠过来,毛茸茸地
抱住我,渗入我,将我一点点融化
这一刻多么美妙——
当我透明得只剩下魂灵
当我像它们一样发亮
多么美妙啊,虽然夕阳
眨眼间就没入群山,虽然
只过了一会儿,路灯们就从我手里
接过了光的种子
–
–
想起马
很久没见过真马了
机械解放了它们,因此
而灭绝它们也是迟早的事
小时候听说有人被踢中睾丸
从此对其敬而远之,但我喜欢
遥望着它们,在草甸子里撒欢——
摇头,甩尾,尥蹶子,打响鼻
喜欢看它们飞掠草皮,风一般来去
回到车夫的驾辕,或是槽头的绳套时
是可以靠近的,我喜欢看它们
柔顺的鬃毛,温和的眼睛
若是眼里带着水汽,肯定是刚刚
挨过了鞭子,那种眼神
多年以后在镜子里经常看到
真的是很久没见过马了
如今我和它的近亲关系密切——
每日里跟在我身后的影子
是一头沉默无比的毛驴
–
–
日记本
压在箱底。多好的青春
也难免成为遗迹
那些来自过去的字,如今
都沉默着,不复有往日的喧哗
时隔多年,想必它们
已习惯了遗忘和被遗忘
习惯了被封面封底
包裹和夹紧的生活
我曾以为,这种尴尬的局面
会永远持续下去
直到那个月夜我看到它们
纷纷从纸上起身
把铁栅栏般的横格线,一条条
抽出来,抬出去,把整个本子
复原为一张张白纸
最后成群结队地消失在黑暗中
而我一直没有惊动它们
我在透过窗子的一大片月光里
酣睡如刚刚降生的
婴儿
–
–
梦话
志刚的老爹刘根
周一至周五,用方言喊淑英
周六和周日,用普通话喊壮壮
–
此事日久,养老院无人不知
可他到死都拒绝承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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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钟
寺门前横着售票亭。想想
罢了,无非是威严的佛菩萨
无非是见惯的功德箱
–
慈悲的事物还是有的:当禅钟
越过高墙,递来一缕免费的梵音
–
–
雪
这个被神遗弃的,柔弱的
族群,是所有苍白与沉默的总和
–
他们怀中所抱,并非自己的江山
–
一边赞美一边践踏的人,谁会在意
那些短暂而尖利的,断裂之声
–
–
弯曲的竹筷子
每年都要废掉一批。在山里时
它们的腰杆,挺得多直啊
–
到了人间,不过是
多沾了些油水
那么快,就都变形了
–
–
神
赞颂看不见的高高在上
赞颂兵不血刃的统治
赞颂他教导的真理,就必须一定是真理
赞颂他给予我们的
无中生有的满足,不明所以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