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泉，原名娄卫高，男，汉族，浙江龙泉人，祖籍湖南娄底，现居丽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先后在《诗刊》《星星》《北京文学》《扬子江诗刊》等国内外报刊杂志发表各类文学作品，多次入选各种年度选本。作品曾获全国首届大观文学奖、瓯江文化奖等多个奖项。著有诗集《在尘埃中靠近》《风把时光吹得辽阔》《白铁皮》《砂器》《佛灯》（与人合集）等。

十二月

电线杆，

咬着一截发白的寻人启事，沉默

盖过更大的沉默。薄霜埋没了青丝。遗失的身份证

凛冽的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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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沦落，那个人是握不住星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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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

沙滩上的贝壳

无法逼近一整个大海的波涛

那悲哀色的蔚蓝，也从来不给天空一把银灰的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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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沙

最后一根骨骼

风一样飞起来，最初的水

和襁褓，最初的萤火的光亮……

在无边的虚空，风一样

飞起来

–

强忍落日般巨大的彷徨

“在一阵紧似一阵的撕裂中，再一次匡扶住

松动的河床——

–

岑寂的大地上

永恒的事物，正一点点消失”

而故乡是盛大的流水席，我所能理解的乡愁

不过是：一粒沉沙，瓦解了更小的

一粒沉沙

–

我的孤独

就是一条河越过峡谷时全部的

——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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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头

内心藏一块石头。

截取它的粗粝、冷冽，和它与铁器交互捶打

迸发的锋芒。忽略那些柔的

软的，通人性的，属于

流水和风的——

俗世有太多断裂层

和霜刀，防火墙林立，依次

阻隔善念——当人们洗心革面，大炼隐身术，

峥嵘中自有遮蔽和草木

凋敝。石头缝里尽是暗色的沉渣——

拿什么剔除这人间恩怨，

这顺从，这效仿？

我已被压制。旧时的摇篮与木马。

石头上生锈的花。

腐朽星空下，拯救本身仍是腐朽。

而呐喊，更像一种破碎，

或岑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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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器

混沌中

一件久远的银器

–

你一声尖叫，所有的萤火

都点亮了

……器穴内部

我悬垂，濯洗，沐浴……甚至捡起

古老的树枝

一边击打，聆听

一边与渐行渐远的夕阳下的美色，形成天与地的鸣奏

–

秘笈打开

一场看不见的风，卷走半个世纪的

燃烧的舌头

–

–

读卡佛

夜暮深厚

像尼加拉瓜瀑布，向下倾泻……

就在几分钟前

我看见了酗酒和钓鱼，就在几分钟前

深陷巨大困境，不自拔，那是一群哀伤的文字

“雨点像针一样落下来……”

可是，我懂时间的分割

尽量引自己往明亮方向走，那是一盆经过了一天阳光的水仙

现在，它正打开绿色身子

显得幸福和安宁，有好几次，我拨通了

朋友的电话，告诉他

——雨点像针一样落下来……

而……地上的霜，在一点一点消融

–

–

废墟

眼角的泪水

并非来自孤绝，它来自

照耀之后一缕浑然不觉的苍茫

对人间的承诺

有不被接纳的沉实与辎重

偏执，源于全部的热爱，而我，为此精心供奉的

日月，就像——

“火，在冰面上舞蹈”

在遗留的众多的脚印中，向阳一面

始终笼罩尖锐的

阴影。白发回头，旷世

消隐，一个世界正被另一个诺大的世界

所包容，那剩下来的，全不是

我想要的

–

请将躯体里缓慢的生成

都置于废墟中

–

–

同样作为生存者的我们

在九龙山

我们见证不朽、腐败

风是大扫把，水是洞明之镜

–

岩石有岩石的梦

穿山甲有穿山甲之犹疑

我们同样忍受迷途、辎重、鞭笞、锤锻、

遗忘……

–

寺庙里，佛龛供奉星光

木拱桥下的

溪滩，有一张被慈悲洗过的

水菖蒲的脸

–

当山水

赋形于“生存者之救赎”

——不朽是不朽的盛宴，而腐败也成全了

腐败的狂欢……

–

–

当归

提着楦子找鞋

提着长夜里清泠的皎白找当归

–

遇见的人说

——路都在鞋子里面，故乡都在当归里面

–

–

仁慈

暗色中的四壁

壁虎一样贴在墙上的半张脸

不动声色

——“仿佛一切仁慈都是沉默的”

我无语，目睹着另外的

半张脸的沮丧，和一截躯体的渐渐溃疡

生命仁慈，却处处弥漫

腐败的气息

当我试图以一盏灯的光，去照彻

最后的黑暗

我发现，我的努力

与善意同样的徒劳，这纷杂人世

这一天天消逝的

生命的进程，仁慈只是个

偏房，面对一张嘴

面对一个胃，我们似乎还应更加从容

和淡泊，不是我们奢望的

就能得到——“心是什么？鸟鸣和别墅里的

梦”，每次读到这些诗

我都会像夜一样沉静，一张脸不动声色

一半，隐匿另一半

而生命，终究是仁慈的，而消逝

也总在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