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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声叔叔,半杯残酒,潘金莲情挑套路太多,施耐庵太懂女人

《水浒传》是一部男人的群戏,但是被金圣叹称之为与司马迁、庄子等人并列的“第五大才子”的施耐庵,在书中还安排了三个非常出彩的女性角色,在这群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好汉里,充当了一抹不可或缺的娇艳粉色,使得全书更加引人入胜,意蕴悠长。

我要说的不是梁山泊三女将,而是出轨女子三人组:“水浒三艳”——阎婆惜、潘金莲、潘巧云。

1

同是水性杨花的女子,施耐庵在塑造三个人物时却更有侧重:阎婆惜风流而泼辣,潘金莲风流而精巧,潘巧云风流且大胆。

出场最早的阎婆惜,作者赋予她的鲜明特征是一个“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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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婆惜本是个唱曲的小女子,一家三口从东京到郓城谋生,谁知道“这里的人,不惜风流宴乐,因此不能过活”,后来阎婆惜的父亲又死了,为了葬父和生存,阎婆惜的妈妈把她嫁给宋江做了外宅。所谓外宅,就是无名无份的小妾而已。

作者这番写,就为阎婆惜的泼辣定下了基调,她本就是为生存不得不嫁给宋江,而且卖身葬父本是古代常事,她在道义上不曾有亏,因此才更加不隐藏锋芒。

阎婆惜原本就对身材不高大、面皮又黑的宋江不感冒,而宋江“又只爱学使枪棒,于女色上不十分要紧”,所以阎婆惜选择出轨更是“理直气壮”。

阎婆惜出轨的对象是“风流俊俏,更兼品竹调丝,无有不会”的张文远张三郎,而宋江恰巧也叫宋三郎,二者形成完美的正反对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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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婆子硬拽宋江与阎婆惜相会,这里施耐庵有意设置了个小误会,却把阎婆惜的“风流而泼辣”展现的淋漓尽致。

那阎婆惜倒在床上,对着盏孤灯,正在没可寻思处,只等这小张三来。听得娘叫道:“你的心爱的三郎在这里。”那婆娘只道是张三郎,慌忙起来,把手掠一掠云髻,口里喃喃的骂道:“这短命,等得我苦也!老娘先打两个耳刮子着!”飞也似跑下楼来, 就子眼里张时,堂前琉璃灯却明亮,照见是宋江,那婆娘复翻身转又上楼去,依前倒在床上。

阎婆惜对张三郎虽是心爱有加,但还是表现出一个“辣”字,骂他“短命”,又要“先打两个耳刮子”,当得知是宋江来了,话也不必说了,立刻复转回去躺在床上,此处作者虽不写,读者却能如画的看到阎婆惜的冷若冰霜。

施耐庵在这些细节中处处写出阎婆惜的泼辣,正是为后文的故事发展做准备。当阎婆惜得知宋江和晁盖等贼人有交往时,强逼着宋江要黄金百两,那时步步紧逼,咄咄逼人,一口气也不肯松。

婆惜道:“可知哩!常言道:‘公人见钱,如蝇子见血。’他使人送金子与你,你岂有推了转去的?这话 却似放屁!做公人的,‘那个猫儿不吃腥’?‘阎罗王面前,须没放回的鬼’!你待瞒谁!便把这一百两金子与我,值得甚么!”

阎婆惜之死,并非死于其风流,而死于其泼辣。以宋江之脾性,对她的出轨之事本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她泼辣至此,不给宋江留丝毫余地,那么“宋江怒杀阎婆惜“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2

一般写小说,讲究“不可相犯”,也就是不要写相似的人物,容易雷同。但是施耐庵这个人偏要“反常规操作”:他写粗鲁好汉,写了鲁智深又写李逵,却各不相同,他写风流艳妇,写了阎婆惜又写潘金莲,又是两样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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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潘金莲身上,最鲜明的是一个“巧”字。她处处透着女子的精明,绝不像阎婆惜那样直来直往,无论是勾引武松还是私通西门庆,都是步步心机,话里话外句句有意。

妇人道:“那等人伏侍叔叔,怎地顾管得到,何不搬来一家里住? 早晚要些汤水吃时,奴家亲自安排与叔叔吃,不强似这伙腌臜人。叔叔便吃口清汤, 也放心得下。”

为劝武松住在家里,潘金莲以便于照顾为由,说的合情合理,让人难以拒绝,而随后话语一转,言语中含情带意,又没有太失分寸,简直就是“撩汉教科书”。

那妇人道:“莫不别处有婶婶,可取来厮会也好。”武松道:“武二并不曾婚娶。”妇人又问道:“叔叔青春多少?”武松 道:“虚度二十五岁。”那妇人道:“长奴三岁。叔叔今番从哪里来?”武松道: “在沧州住了一年有余,只想哥哥在清河县住,不想却搬在这里。”那妇人道:“一 言难尽!自从嫁得你哥哥,吃他忒善了,被人欺负,清河县里住不得,搬来这里。 若得叔叔这般雄壮,谁敢道个不字!”武松道:“家兄从来本分,不似武二撒泼。” 那妇人笑道:“怎地这般颠倒说?常言道:‘人无刚骨,安身不牢。’奴家平生快性,看不得这般三答不回头,四答和身转的人。”

先是试探武松是否有妻子,而后又问年龄,一句“长奴三岁”,把武松和自己悄无声息的连在了一起,让人意乱情迷。而后又把武松和武大郎对比,一个“这般雄壮”,一个“被人欺负”,又说自己“平生快性”,就这寥寥数语,就把自己和武松搭配成一对天作之合。

前期的铺垫稳稳当当,不失分寸,武松并没有明显反应,于是潘金莲准备发起最后的终极必杀。

她故意支开武大郎,从王婆那买回酒菜,在武松的房内点起火盆,等武松回来,自然问武大郎去哪里了,不如等他回来一起吃酒,潘金莲的回答很有意思,“哪里等的他来?等他不得。”这“等不得”便有两层含义,一是怕饭菜凉了,另外一层意思就是看对方是否动心了。

随后潘金莲连劝武松喝酒:“天色寒冷,叔叔饮个成双杯儿。”之后又借那火盆做起文章。

那妇人见他不应,劈手便来夺火箸, 口里道:“叔叔,你不会簇火,我与你拨火,只要一似火盆常热便好。”

潘金莲一直喊武松“叔叔”,这本是有瓜田里下之嫌疑的称呼,她却喊的异常亲热顺口,又加上“成双杯”、“拨火”等暧昧词汇,真可谓句句双关,让人心猿意马。

据金圣叹的统计,从潘金莲见到武松开始到现在,她一共喊了三十九声“叔叔”。39个叔叔之后,潘金莲直接换了称呼,“你若有心,吃我这半盏儿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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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天寒地冻,二人在小楼暖阁之中,旁边点着火盆,又喝了些许酒,面色绯红,胸中燥热,此时潘金莲所说的这句话,无异于撩汉的最后必杀技。

也就是武松这样天神般的好汉能不为所动,但凡第二个男人,肯定要沦陷了。真不知道施耐庵到底是何样的人才,把这女子撩拨汉子的套路还原的如此生动逼真?

之后,潘金莲如何勾搭西门庆,如何害死了武大郎,那都不必说了,都能看出她的心思细腻,绵里藏针。但读者需注意的是,施耐庵用了这么多篇幅写潘金莲,岂是就为了描写一个浪妇?

施耐庵之目的,乃是以潘金莲写武松也。武松出场,在柴进庄子上和宋江斗嘴,后又景阳冈喝了十八碗酒,成了打虎英雄,活脱脱一个豪爽的莽张汉子,此时的武松,和鲁智深、李逵等人还没有明显区别。

潘金莲做事虽然巧妙,那西门庆、王婆也都是狡猾之人,但武松一番明察暗访,软硬并施,还是把哥哥的死查了个水落石出,最后杀了这三人为兄报仇。到这时,读者自然看出了武松的与众不同。

写潘金莲之风流,正为映衬武松之气概,写潘金莲之精巧,更是为了凸显武松之智慧。至此,一个有勇有谋,让人又敬又爱的豪爽汉子——武二郎的形象鲜明地树立起来了。

3

潘金莲和潘巧云两个女子也很有相似之处,两人都是出轨的妻子,又都和丈夫的兄弟有关,一个是武大郎的亲生弟弟武松,一个是杨雄的结义弟弟石秀,但施耐庵偏偏把两个女子写得没有一丝一毫“相犯”,真是如椽巨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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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金莲诱惑叔叔武松,潘巧云对石秀却没半分兴趣,潘金莲与西门庆兜兜转转方成好事,而潘巧云和裴如海却是一拍即合,而潘金莲的丈夫懦弱无能,潘巧云的丈夫却是个好汉,他们不约而同的戴上了“绿帽子”。这些区别让读者看到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偷情故事。

这里和尚自劝道:“娘子开怀再饮几杯。”那妇人一者有心,二乃酒入情怀, 自古道:“酒乱性,色迷人。”那妇人三杯酒落肚,便觉有些朦朦胧胧上来,口里嘈道:“师兄,你只顾央我吃酒做甚么?”和尚扯着口嘻嘻的笑道:“只是敬重娘子。”那妇人道:“我吃不得了。”和尚道:“请娘子去小僧房里看佛牙。”那妇人便道:“我正要看佛牙则个。”

与潘金莲相比,潘巧云的撩汉更为直接,表现更为果敢,有阎婆惜的辣,而少了几分泼,有潘金莲的媚,偏少了几分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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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出轨的水性女子,施耐庵写得和而不同,各有层次,以至于笔者非常钦佩:施耐庵何以有如此才华,写英雄就写出一百零八副不一样的面孔,写搬弄是非的婆子也都写的入木三分,而描摹这些水性杨花的妇人又是各个如画,似在眼前。

《水浒传》是男人戏,反倒更显得这些女人们写得精彩,而像阎婆惜、潘金莲、潘巧云这些人物形象又并不扁平单调和脸谱化,作者如何做到?

答案只有三个字,合理化

宋江对阎婆惜毫无感情,并且二人年龄、外貌、兴趣差距极大,阎婆惜自然把心放在张文远身上。

武大郎和潘金莲是丑夫美妻的代名词,后者的出轨似乎更是合乎情理。

而潘巧云和杨雄似乎看起来非常般配,何以也要出轨呢?杨雄的外号是病关索,从潘巧云的话里话外,也可看出对丈夫某些能力并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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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阎婆惜、潘金莲、潘巧云来看,似乎没有人比700年前的施耐庵更懂水性女子:这三人出轨,一个为情,一个为欲,一个为性,各有不同,却基本涵盖了古往今来出轨女子的全部心境。《水浒传》这本书,反复读来,各种趣味,尽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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