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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宜春诗人陈克,一尺失忆的月光,影印着昔年毛边的溪流

头条诗人12期 | 江西宜春诗人陈克,灵魂的天空向着大地缓缓沉落

陈克,男,赣人,现居川西。上世纪八十年代在故乡开始写作,发表大量作品并有结集,曾获江西省谷雨文学奖及《诗神》、《星星》等刊作品奖。后因故停笔,近年渐次恢复。为“60后诗歌归来者”。部分新作见于《诗歌月刊》、《特区文学》、《江南诗》、《中国诗歌》等刊。

我更倾心于一棵狗尾巴草

我不喜欢那些在国家的某个省某个县某个乡

甚至比一个乡还要瘦小的地域

才活着或长着的动植物

它们像是一群破落的贵族

被一根看不见的黄金锁链拴在笼子里

我很奇怪它们成为国宝的理由

比如熊猫, 又笨又拙的模样实在称不上好看

如果在马戏团,它未必会比灵巧的猴子更受欢迎

可就是这一笨伯, 生来就享受锦衣玉食

出行不是警车开道, 就是坐着飞机飞来飞去

不说它吧, 再谈一棵特别尊贵的树

有一年翻山越岭去看它

一干人累个半死, 才在万顷绿涛之中

—睹它稀拉青涩的面容

我是一个面朝自然, 酷爱漫游的人

一生的足印随风跑动

相比那些短浅的尊贵稀有者

我更倾心一棵随处可见的狗尾巴草

上个月, 我在西南边陲见到它

小小无赖顽皮的样子

一如我童年的家乡所见

今天, 当我漫游在秦岭山脉的腹地

嘿, 狗尾巴草, 我们又像老朋友不期相遇

理想的母亲

手指沾着书香

旗袍勾勒出流水的婉约

一一今晨,我一再追慕着

在一个女诗人曼妙的母亲的词句里

我的母亲,身上流水是风浪中的凶险

她是船工的女儿

1956年一次翻船,她死里逃生

由此上岸,早早结婚,生儿育女,围锅台转

她短暂做过家属工

想做一名职业女性,但未能实现

由此,她低了一头

在丈夫,在相识的有职业的女人前

她有漫长的自卑

她发过学蒙,识得一些字,但不会写

有惊人的语言模仿能力

偶到外地,三两天,

就将难讲的当地话说得滚熟

她支持我,悄悄改掉了以前俗气的名字

也宽容我,在多次虚拟的写作中

她代表母亲, 提前从泥土中向我艰难转身

凡此所叙,她皆不是我理想的母亲

她只是母亲,奇特地支持我的某种理想

雪:万物赋形都自有其悲欢

不敢操弄思想的细分术,

我已检视,万物赋形都自有其悲欢。

不敢坐入久寒之物,结冰,削骨,

在临虚处高蹈。

纵然,明知人世的幸福不可久持,

明知,两鬓早扎入它尖细的银针。

仍不敢放任,一种针芒继续往额顶攀援,

骤举疼痛,指证神的缺席。

我只能以轻扬之姿,缓叙,祈使,

遥遥指示你看:

那无边雪色,仍在点燃缕缕梅香 ,

一个隐身黑夜的母亲,乳边

仍泊着初心的童谣。

出生地

我必须找到我的出生地

一团流年曲折的树影下,我必须

赶在日落之前,刨出那里深埋的光

因为我行将消隐在黑暗之中

我必须找到分娩我的那一汪血

最初的母语和哭泣

一条苍茫跋涉的路,我必须

回过头去看看

那些已逝的和尚健在的亲人和朋友

然后,我将确信,我是其中穿越过

的一个

我和你们是一个整体

我并非孤零零的来,也并非孤零零的走

既不痛失,也不永在

最后,我必须尊崇死神给出这样的终局:

灵魂的天空向着大地缓缓沉落

无边的静寂中又有了新生的第一声啼哭

城 墙

一层层裸露,

除了时间崩塌的,

都还在。

春风一阵阵吹来,

除了死而忘返的,

还在欣荣。

墙头的草,睡死的鬼魂。

蟋蟀的小嗓子

会喊出新滴的露。

天上黑的白的,懒懒的,

墙下的沟渠,投影朝下,

波而复止的,都不跺脚停留。

一千年一万年,头砍了,腰还在;

腰砍了,足还在。

今时不问旧时事,

不触动生死,都还是

活蹦乱跳的。

亲爱的,搅腰拉手,

垫高残缺的城头,望月去。

沉睡者的旅程

暮春已尽,花ㄦ在绚烂处开得衰败

一列火车像眼镜蛇昂着头奔行在祖国

永不陷落的皮肤上

而你在缓慢的沉睡中

列车急速向后拋闪它所见的景物

它们已不能进入你的脑海之中

時空成为另一种失去质感的留影

一声汔笛, 列车进入幽深的隧道

你在黑暗中惊醒,又在惊醒中再次跌入黑暗

短暂的苏醒, 持久的昏睡

两个昼夜的旅程像是一场真正的梦游

梦游将在最后的终点结束

你第一次在旅程中如此贪睡

整个身体完全沉入內心的水底

十年前的站台已远,十年后的站台亦已远

你不用担心行李被窃

因为你唯一的行李就是你自己

你也不用担心,误了下车

因为你所要抵达的, 就是路的尽头

梦持续,列车持续

梦的气球挤破时,列车到迖终点

你下车,你看见静默下来的列车已成为

你內心的废墟

秋风树影

外省的一日, 秋天从微雨中睁开眼眸

我的生活散漫而冗杂

高枕落梦,发间凝霜

一生似乎短促,而一日又似乎漫长

那么多的风已吹不进这个骨节松散的季节

时间也仅在沉睡的根部记忆着往日

在心境频繁的转折中

我看见无数的树叶落下

失去巢穴的鸟,唯一的飞翔就是落下

也有例外的身影,门前的榕树不悲不喜

夺目的浓绿,一片叶子也不曾落下

只有我远乡的青松才可与之比肩

显见的外来户,和我一样

客居在蜀中盆地的阴湿之秋

活着的木头,将死的魂魄

眉眼和枝条完全照搬了原乡的模样

一尺失忆的月光,影印着昔年毛边的溪流

时常在夜晚出走,被白天捉拿归来

有怀乡的锦囊,无还乡的马

农历七月十五, 祭奠者之歌

一个人穿过黑夜长长的甬道

在香烛纸钱燃起的火光里

返身推开他熟悉的家门……

我认出这是一个年老的父亲

但并非我的父亲

但一个父亲久别归家的情景也是可以想象的

我也有过这样的亲历,但肯定不是在现在。

虽说身处同样的夜晚,但

每个人的境遇是不一样的。

我的父亲在辞世的两年前中风瘫痪

既便农历能促成生死穿越,他也是走不了

 多远的路的

如果父亲今夜真的从沉睡里返回人世

也是回到二千多公里之外他从前的家

那里有他的妻子,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

而我这个住得太远,被迫缺席的儿子

在独对一场令人心悸的空漠之后,

除了残酷的想象,还是残酷的想象。

某处墓园

此地甚好。向阳的半山坡, 可居高望远

山下的村落、池塘, 山上的梯田、松林

逐日更新的风景

如闲兴偶发, 可沿坡缓上

念到天地之悠悠时, 一个县城的全景即可览尽

来此访游的人, 请勿夸饰你们的哀重

你们依次寄来的黄金, 只是我枕边的青草和露

清明何似清明。阴阳并非拨开这一天

有谁上山来, 下山去, 那虚掷的脚印, 浮游的心

神忽略不记, 我也忽略不见

空山, 鸟声落满。每一片树叶, 动或者静。

此地甚好, 甚好。去日无多, 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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