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原名钟秀华,江西瑞金市作协副主席,鲁迅文学院第29届高研班学员、同行诗社社员,供职于瑞金文学艺术院。作品见于《人民文学》《诗刊》《散文》《散文选刊》《青年文学》《文艺报》等刊,发表作品近百万字。获《民族文学》年度散文奖、《人民文学》杂志社征文优秀奖等多种奖项,有作品入选《当代新现实主义诗歌年选》《中国散文诗人》《南方散文》《散文江西》《江西山水入梦来》等多种选本。
我丢失了什么
我丢失了什么
这些年,我戒酒戒欲戒虚妄
唯独戒不掉近处的隐疾和远处的微光
这些年我在废墟里种上鸦片
把荒草埋进喉咙,一个人
吞下所有的毒
–
我丢失了什么
怀念从前的人,多么像一枝断了根的玫瑰
枯立在瓶中,等待凋零的宿命
这些年我用沉默结霜
将一个个言辞的胚芽冻进冰窖
我冷,连腐朽都不能够
–
朝向你的路上,总有一条长长的隧道
总有一出事故梗在中央
光亮就在对面,而我
却丢失了所有的通途
–
–
我在没有你的远方
今夜,我在没有你的远方
风推动我,推动
陌生的人,推动陌生的方言
我的南方的言辞纷乱孤独
开不出从前的花朵
–
亲爱,我累了
没有你的远方,任何高过云端的
风景,也不能够引我飞翔
我在陌生的空气里奔走,然后跌倒
在人间方寸大乱
–
今夜,这是没有你的远方
我的骨肉和呼吸都是瘦的
只有那件风雪做的大衣
宽厚庞大,将我裹得紧紧
–
–
要相爱
亲爱
我们在尘世里厮杀多年
我们有长久的疼和一小段的甜
我们让雨雪
成为注进心里的湿和冷
最后,风霜会爬满我们的眼睑
无论厮守还是分离,这一生
我们都不轻易
–
亲爱
秋天就要来了
时间会收割我们的力气
剩下的光阴,我们
要相爱
要从眼泪中挤出蜜汁
要从鼾声里抽取一些乐章
要剥下身体里的毒
要让伤口开出花朵
要等待春天
为我们重新发一次芽
–
–
小地方的云
黄昏了,就去熬一锅粥
手要素净,火宜慢
稻米要白,和天上的云一样白
或者再温一壶酒,你需要的话
–
这时候,咕嘟咕嘟说话的
只有炉火。而你我半生的沉默
被煮得越来越稠越来越接近真相
–
腐乳是陈的,像小地方的女人
不一定鲜艳,却有不能割舍的味道
我们坐在桌前,你抿一口酒,什么也不说
我转过头,看见院子里的落叶
还有躲在暗处的风
–
会不会来一场阵雨呢?我想起清晨出门
一只狗摇着尾巴,将我认作它的主人
想起许多前年,一个男生迫切表达的样子
然后,你摘下我,像一枚浆果
–
还没有说出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还没有探明的究竟就让它烂在时间里吧
雨终究没有来,夜晚来了
一朵云低垂了眼睑
钻进小地方女人的梦境里
–
–
我们无限接近又无限远离
多少次,我们在深夜里练习相爱
你给我你的疼痛,我交出我的悲伤
空调不停息地吹动你含混的呢喃
那个时候,我还是一朵紫蓝色的
习惯不分昼夜为你开放的朝颜
–
那个时候,窗外是瓢泼大雨
槐花落了一地七月的大雪,没有一个梦
可以翻越我们的哀伤
两个灵魂抱着最后的光阴
一场痛哭被生生按进雪白的布匹
–
再没有那样的夜晚,四周灯火迷离
我们沉入黑暗,我忍着痛接近你
我们不断给予又不停索取
我们无限接近又无限远离
–
–
风虚构了一场花事
三月都来了,我还不曾
被春风捉进新的光景
我还坐在虚构的北海公园想你
想旧年的柳枝摇曳、目光悠长
–
在你的目光中,我日渐长成一朵玉兰的模样
丰腴、润泽、洁白,用尽一生的温柔
将我花蕊一般的长睫毛缠绕在
一个人的注视里
如果凝视只是爱情的一部分
我愿意合上双眼,完成它另外的那一部分
–
风虚构了一场花事
你虚构了一个春天
经年以后,我再没有吻过
比梅花色泽更红艳的唇,再没有
见过,一滴泪从睫毛上滑落的样子
–
三月都来了,我还在悲伤的风里踉跄
瘦成北海公园的一枝柳条
玉兰只生长在夜晚。风一吹
它就来了。风再吹,它又走了
就像那些由你喂哺过的丰腴
连本带息,全都还给了你
–
–
他们丢失了故乡的云朵
乌云散,医治了天空思念的伤口
–
月光遮不住灯火的娇羞
街上,行人的脚步有些慌乱
那一定怀抱着心事
涉世者
总为物质保持前倾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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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脱乌云的压迫
一群人在城外奔跑
他们丢失了故乡的云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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