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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狼烟》|李晓敏

约翰看看四周,指着房子前面100开外的一棵大树:“你就打那棵树,只要打中树的主杆我就送给你。”

“你说话算数?我打中那棵树枪就归我?!”刚说了这话他就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还死活不承认捡了人家的枪,现在不打自招了。他的脸红了一下,但是约翰却没有想这么多,他还是那句话:

“美国人不会骗人,说话绝对算数。”

牧良逢一看他不像是骗自己的,这才跑到屋里,把那把手枪找了出来,放在手里熟练地摆弄了几下,有向约翰炫耀的味道。他将枪管、弹夹、子弹、枪上部壳、扳机、弹簧、机动钢铁、手柄、退弹快速拆卸,然后又速度地装好。抬起手来,枪口指着100开外的那棵大树。

约翰一下子看傻了眼,他没想到这个中国小兄弟能把自己这把1911式.45口径勃郎宁手枪玩得这么地道。要知道这种手枪在二战期间只配备给美国军官使用,并不是美军步兵的制式武器。而在中国,这种手枪更是不多见,仅限一些中高级军官使用和收藏。

“你怎么会玩这把枪的?我的上帝啊!这太不可思议了。”约翰不知道牧良逢昨晚已经把这把枪拆装过无数次了。
第三章 美军飞行员
牧良逢笑了笑:“这枪是我的了。”说着他慢慢瞄准了前面那树上的一只鸟,抬手一枪,树上那只正在唧唧喳喳的相思鸟应声落地。

约翰惊呆了,半晌说:“你这枪法是跟谁学的?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跟爷爷学的。”牧良逢说:“可惜里面只有三发子弹了。”

约翰好象想起来了什么:“你去飞机那里看看,帮我把一些东西找回来,里面也许还有些子弹。”

一听有子弹,牧良逢就心动了:“真有子弹?我去帮你拿。”

他一阵小跑来到飞机坠落地点,根据约翰的描述,牧良逢在驾驶窗里找到了一个小包,但是他并没有打开来看。

由于昨晚下了一点小雨,那飞机尾部的火已经熄灭了,再看看放野猪的地方,满地狼藉,野猪的影子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小堆被猪血浸泡在一起的毛皮。山上豺狼多,估计昨晚又被它们打了秋风。

牧良逢不免为那野猪觉得不平,想想人家本来在山里混得好好的,自己却帮着豺狼对付了它,这样一想,真有些后悔开了那一枪。

约翰正在和牧老爷子聊天,看到他回来了,就急切地打开了那小包,拿出一张地图和几个长相奇怪的小仪器摆弄了一番,松了一口气:“好在这儿离芷江不远。中国弟弟,这几天你再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牧良逢只关心他的子弹,他看着约翰手中的包,希望他能把子弹找出来给他。

约翰好象想起了这回事,翻了翻包,并没有找到子弹,就两肩一摆,做出一个无奈的动作说:“抱歉!没有找到子弹。”

牧良逢有些失望,但是他摸了摸腰间的那把漂亮的勃郎宁手枪,爽快地答应了:“你说吧,什么事。”

“我这伤势还不能走远路,你帮我跑趟镇上找你们的政府,让他们来把我接回去。”

“没问题,不过你现在伤势较重,还得多休息一段时间。放心吧,等你伤一好,我就去镇上找保安队,让他们接你回部队。”

“保安队?保安队是个什么机构?”

牧良逢说:“我们镇长兼着保安队队长的职务,保安队是什么呢?……对了,保安队就是我们镇上的警察。”

约翰明白了:“你找得到保安队吗?”

“约翰你不要小看我。”牧良逢不高兴了:“我有个朋友就在保安队当副队长,他叫宋清。”

“那这事就好办了。”这个乐天派的美国佬冲牧良逢做了个鬼脸:“”我太佩服你啦!怎么会小看你呢?

美国人果然说话算数,那把勃郎宁手枪他后来再也没问起过,倒是给牧良逢长了不少见识,约翰说的全是战争,这让牧良逢弄清楚了这场包括中日战争在内的二次世界大战。

约翰的口才很好,表达能力也极强,尽管他的中文只是个二把刀,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将自己的知识源源源不断地灌输给牧良逢。当然,牧良逢更关心的是枪。约翰也是个枪迷,对各类枪支说起来如数家珍,这让他彻底使牧良逢信服了,牧良逢没有想到,前面这个金发蓝眼的洋人的肚子里竟然有这么多学问,几乎跟韩老先生差不多了。尤其是军事这块,他更是说得头头是道。

牧良逢是个很聪明的人,这些东西一听便记下来了。所以韩老先生也一直很喜欢他这个学生,比起牧良逢的那个经常被韩老先生批评的同学宋清来,他称得上是先生的得意门生了。

宋清比牧良逢大四岁,前年进的保安队,因为他的枪法好,深得镇长兼保安队长吴云之的赏识,成了他的贴身跟班,经常跟着吴云之去县城,有一次还去了省城长沙。他每一次见到牧良逢,总是喜欢给他讲外面的花花世界,于是在牧良逢的眼里,朋友宋清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现在牧良逢才知道,他跟人家约翰比起来差了千万里。

约翰说:“你们的部队可能顶不住了,日军不久就会打到这里来,到时你该怎么办?”

“没说的,打他狗娘养的小日本鬼子。”因为有韩老先生与约翰的一番教导,牧良逢明白了日中战争的这场关系,就是强国对弱国的欺压与凌辱。

“可是怎么打呢?”约翰摆摆手。

“背起枪去跟他们打。”

约翰摇摇头:“你们军队的装备太落后了,士兵单兵素质也不如日本人,你们和日本人打的是一场不公平的战争。”

牧良逢好奇地问:“那你说怎么打?”

“打仗是要讲策略,比如单兵做战……”约翰想了想解释说:“单兵作战就是以你个人能力与一个人或者一群敌人作战。”

然后他很耐心地给牧良逢详细介绍战术,这是美国青年约翰从书本上及战场上学到的东西,他现在毫无保留地教给了这个中国弟弟。尤其是枪支及单兵作战这一块,他详细地将各种专业术语及战术战术运用解释给牧良逢听,比如枪支这一块,对枪弹道的修正,以及膛线、倍率,风偏对射击精确度的影响。教他绘制战场草图、测距、伪装,如何设置陷阱和反陷阱,如何潜伏前进,如何选择机动路线,如何选择更有利于进入阵地的地形和安全撤出等等。

牧良逢听得目瞪口呆,其实约翰讲的有些技术是他自己已经掌握的,比如野外生存设置陷阱等,但是根本没有他讲的这般精细,他那里知道,此时约翰灌输给他的这些东西,都是些先进的单兵作战理念和狙击手相关的知识。

和约翰在一起的这段时间,牧良逢学到了很多东西。

这些日子,每天都有飞机出现在牧良逢和约翰的头顶,有时甚至是低空飞行,看到天空中有飞机出现,约翰就显得异常兴奋,他扬着一只没受伤的手在房子前面大喊大叫,可是飞机盘旋几圈后又离去了。

这天早晨,约翰正在给牧良逢“讲课”,一架印有中国空军标志的P-40型战斗机从牧良逢家上空的几个山头低空盘旋起来,约翰急了:“中国弟弟,快帮我生一堆火。”

“生火干吗?”

“上面的飞机是我的战友,他们正在找我,你起一堆烟火他们就可以在飞机上看到了。”

牧良逢动作倒是快,抱起一堆干柴放在房子前面的空地上点燃,那堆干柴一下子就烧了起来,火光冲天。约翰想起了什么,跑到房里用木桶提了些水来,倒在那堆火上,那火一下子就小了,但是浓烟滚滚,黑烟像一巨大的飞龙腾空而起。

那架P-40型战斗机在空中盘旋一圈后,又飞了回来,冲着黑烟一个俯冲下来,那飞机巨大的轰鸣声把牧良逢吓了一跳,连忙趴在地上,用双手捂住耳朵,约翰却是兴奋异常,他拼命地向飞机的方向挥舞着一只手臂,但是那架P-40型战斗机只是盘旋了两圈就飞走了。

失望一下子趴在约翰的脸上。牧良逢站了起来,看到了他的失望:“约翰大哥,你不要难过,我今天就去镇里找镇长,让他们来接你回去。”

和约翰在一起的这些天,他们之间已经建立起了浓厚的友谊,约翰把他称为中国弟弟,也跟着牧良逢喊牧老爷子喊爷爷。

“爷爷说从这里去镇上有20多里路,你一天赶不回来。”约翰说。

“没关系,我对这一带熟悉,今天尽量赶回来。”说着牧良逢就进房背上自己的火铳,当然他没忘记把那把漂亮勃郎宁手枪插在腰间。看着他真要去镇上,约翰跑到里房,拿出他那件穿还沾着血迹的黑色皮军服递给他:“万一他们不相信,你就把这个给他们看。”

“不用,他们会相信我的。”牧良逢说。
第四章 绝色寡妇
啾啾的鸟鸣潺潺的水声,呼呼的风声,沙沙的树叶声,这片神奇的湘西原始森林一片恬静,相对起外面烽火连城的战乱,它好象显得与世无争。

小镇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风铃渡。

牧良逢一路小跑来到镇上,直奔吴家大院。

镇上有两处最豪华漂亮的大宅,一处是刘仁贵的刘宅,一处便是这兼着镇公所及保安队队部的吴家大院。为了防止土匪流寇以及溃兵滋扰洗劫,两处大宅都是深墙大院,炮楼林立。

吴家大院门口站着两个背枪的保安队员,他们看到牧良逢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就笑着打趣:“良逢,是不是镇上有相好的女人了?”

牧良逢一瞪眼:“没有!”

“没有你跑这么急干吗?”两个保安队友一脸怪笑:“是不是又想到我们这里借枪玩?”

“少哆嗦,赶紧去通报镇长,我有重要事情找他。”

“哈哈,重要事情?你小子能有什么重要事情!?”两个保安队友没个正形说:“该不会是想着柳烟吧!?”

“什么柳烟?快去告诉吴云之,我真有重要的事情找他。”

看那两个家伙还在傻乐,牧良逢就生气了:“你们到底去不去?再不去我揍你们了。”

“好好好!赵小爷稍等,我这就去通报镇长。”两个保安队的家伙看他真有点生气了,也害怕他去吴云之或是宋清那里告状,就打开门跑进去通报镇长了。

说起来牧良逢一家还是有恩于吴云之的,10年前,一伙外地来的土匪路过这里,想随便打打秋风,就包围了吴家大院,在二、三十条长短枪的威胁下,土匪将大院将吴云之家中的财物洗劫一空扬长而去。这吴云之平时里人缘倒也不差,虽说也靠着心狠手辣在外地发家的,但是对待乡邻却很友善,谁家少衣少食,只要他知道了,少不了拿出一些钱物资助一番。和他那个平时横行乡里,一门心思鱼肉百姓的表兄弟刘仁贵倒是两个极端。

也正是冲着这一点,在这关键时刻,在地方颇有些威望的牧老爷子领着二百来个乡里的青壮拿着鸟枪火铳帮他追回了财物,从此之后吴云之对乡亲们更好了,对牧老爷子更是言听计从。后来吴云之当上了风铃渡的镇长,镇上成立了保安队,开始渐渐与他那个称王称霸的表兄弟刘仁贵对立起来,时不时“为民代言”找过刘仁贵几次麻烦。刘仁贵这才有所收敛,背地里,刘吴两家更是水火不容。

第二年,牧老爷子也不知出于什么因由,就带着孙子牧良逢搬进了山里,从此和吴家来往少了些,但是牧老爷子面子还在,碰上什么事只要吱一声,吴云之无不照办的。

一听到牧良逢来了,吴云之放下茶杯,亲自迎到门口:“是良逢啊!你怎么来了!快快进来。”又责备两个看门的:“良逢是自家人,下次他再来不准拦他,也不要通报,直接放行明白吗?”

两个保安队的小子面面相觑了一下:“镇长,我们明白了。”

吴云之今年40出头的年纪,身材高大魁梧,穿着一件灰布长衫。他笑逐颜开地拉着牧良逢进了正堂屋,让人递上茶水,也猜到牧良逢没吃中饭,就吩咐下人说:“快去弄些饭菜来。”

牧良逢说:“镇长,我不吃饭了,马上还要赶回去呢!”

“饭要吃的,晚了就先住在我家,明天回去也不迟。”

牧良逢就把约翰的事说了。

吴云之一听这事,立即喜上眉梢:“我前几天也接到县里的电话了,说是一个美军飞机员有可能在我们这一带坠机,让我组织人手上山搜索一下,可惜我们人手有限,找了几天没点动静,没想到让你们找到了,真是大功一件啊!”

饭菜一下就上来了,一大碗白米饭,半只烧鸡和两个家常小菜,牧良逢真是饿了,这一路小跑20多里山路把他累得够呛,背上还背着一把十多斤的火铳和弹药,吴云之笑眯眯地看着他把吃饭菜一扫而空,才说:“老爷子身体还好吧?”

牧良逢点点头:“还好,镇长没其他的事我先回去了,约翰大哥说让你们早点送他回去。”

“哈哈,没想到牧良逢还有个美国大哥了啊!”吴云之打趣说:“行,我这就安排人跟你一起去接他。”

“这倒不急,明天你再让人过来吧!”牧良逢自然有点自己的小把戏,他舍不得约翰这么好的老师今天就走了。

吴云之点点头:“也好,那我就明天再派人上山接人。”说着从里屋取出一条卷烟递给牧良逢:“这是我上次从省城弄回的上好卷烟,你带条回去给老爷子。”

牧良逢道声谢收下卷烟,快步出了门。

两个看门的保安队友看到牧良逢出来,又拿他打趣说:“良逢,你这就走了啊!也不让宋清带你找个女人快活一番?”

牧良逢本来不想再理睬他们的,但是看看他们手中的那两把八成新的“汉阳造”又来了兴趣:“两位兄弟,把枪借我玩玩好不好?”

“不借!”那两个家伙知道牧良逢爱枪,现在又有求于自己,立即耍起了大牌来。

“我就摸一下,绝对不开枪!”

那两个家伙说:“你少来了,上次你也说借枪你摸一下,结果打掉我两发子弹,害镇长把我骂了一顿。”

“这次真不骗你,不信把子弹退了,我就摸摸。”

那两个家伙还是不同意。

“这样好不好,我下次再来的话,给你们带只老肥的山鸡。”牧良逢使出杀手锏。

一听有只老肥的山鸡,两个家伙这才同意了,牧良逢把那枪摸在手里,那感觉妙不可言,好象快活到了骨子里。

一个保安队的说:“看你这点出息啊!以你小子的枪法想玩枪还不容易吗?来我们保安队,立马给你发一把新枪,或者去参加国军也行啊!总比你背上那把烧火棍要强。”

牧良逢眉眉头紧皱叹了一口气:“我爷爷不让啊!他不准我当兵也不准我来保安队。”

“那我们就没办法了!你就玩你的烧火棍吧!”

牧良逢一听这话火了,从腰间掏出那把漂亮勃郎宁手枪:“给你们乡把佬长长见识吧!看我这是不是烧火棍。”

两个保安队的家伙看愣了眼,他们没想到牧良逢还真有宝贝,抢着玩那把勃郎宁手枪。牧良逢让他们过了会干瘾,又抢了回去:“这叫勃郎宁手枪,只有美军军官才有资格配备的,美国人送我的,这么好的宝贝要搞坏了你们可赔不起。”

说完看看天色有些阴暗,怕是要下雨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枪插回腰间,把那支汉阳造还给人家朝镇外飞奔而去。

牧良逢只顾着埋头赶路,快到镇外的一个转弯处的街口时,突然与一个女子撞了个正着。牧良逢年轻力壮,走路虎虎生风,一个弱女子那经得起这么一撞,只听到扑通一声响,那少妇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少妇20出头的年纪,秀丽绝俗,艳色照人,实是一个不多见的美人。只见她身形婀娜,穿着一件洋气的白衫,从上而下正好看到隐隐约约如雪似酥丰挺的胸脯,由于穿着条长裙坐在地上,那裙摆只遮住膝,露出了一双皓洁如雪的粉腿。地上还掉着一把黑油纸伞。

“那个瞎眼的……”一看原来是个强健的俊少年,那正准备开骂的少妇就住了口:“你这小哥走路怎么不看人啊!害我屁股生痛。”

从小到大,牧良逢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女人,又是自己理亏在前,一时看傻了眼,愣头愣脑站在原地不知何如是好。

那少妇扑哧一声:“看什么呢?”

牧良逢的脸一下就红了。

“别发愣了,快过来扶我过来。”

牧良逢这才想起去扶起她:“我急着赶路,所以……真是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不行,得赔钱。”那美少妇逗他说。

“可是我身上没钱!”牧良逢一听人家要他赔钱就着急了:“下次再赔给你好不好,这次我身上真没钱。”

少妇乐了,她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单纯的男人。

“好吧,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那里我就放你走。”

“我叫牧良逢,住在山上。”

“原来是个土包子,难怪这么傻乎乎地走路不看人。”少妇哼了一下:“猜你也没什么钱。”

“我是没钱,但是我可以赔你一只山鸡。”

“山鸡?”

牧良逢说:“是的,山鸡吃过没有,可香了,下次我来镇上带只给你,算是我的赔偿好不好?”

那少妇更乐了,她看着这个傻得可爱的英俊少年,捂着嘴笑坏了:“你养山鸡的?”

“不,我是打猎的。”

“那就算了,姐姐我今天先饶了你这回,记得给我带只山鸡啊!”

“记得记得,那我先走了。”牧良逢说完就想走。

“你就这样走了啊!?”

牧良逢急了:“不是说好不要我赔钱了吗?怎么还不准我走啊!”

“你总得问个我的名字吧?要不你下次来镇来找谁赔山鸡去?记好了傻瓜,我叫柳烟,柳树的柳,青烟的烟。”

牧良逢想起刚才那两个保安队也说过这名字:“我把这个忘记了,原来你就是柳烟啊!?”

“你认识我?”

“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牧良逢老实说:“我是刚才听保安队的人说起过这个名字。”

柳烟就笑骂道:“这群臭不要脸的男人。”又说:“下次来镇上,就到柳烟茶馆来找我。”

牧良逢答应了,柳烟这才放行。过了会儿,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路小跑追了过来递给他那把黑油纸伞:“马上就要下雨了,借把伞给你,下次来镇上的时候再还给我。”

“不用不用。”牧良逢推脱着:“我经常在山里转,不怕雨淋。”

柳烟就生气了,白了他一眼用命令的口气说:“让你拿你就拿着,不要惹我不高兴。”牧良逢这才老实地接过那把伞,柳烟看着他大步地消失在镇口。
第五章 小镇枪声
第二天一早,保安队的人就来了,一共是6个人,4个镇保安队的,还有一顶轿子和两个临时雇来抬轿的山民。带头的是宋清,他现在是保安队的副队长了。他长得精瘦精瘦的,和其他保安队友一样都穿着一身黑色短打,唯一区别的地方是别人背着长枪,他腰间挎着一把汉阳兵工厂仿制的德国24响。

牧良逢的家在半山腰上,周围只有五六户人家,都是平时以打猎为生的猎户,再加上宋清以前到牧良逢家里,所以熟门熟路。

约翰在屋里看到几个人突然出现,尽管他早也知道镇上会派人来接送他,还是有些紧张,他问牧良逢:“这是你们政府的人吗?”

“你放心,他们我都认识,都是镇保安队的。”

约翰放心了,随便还捣鼓了一句:“政府的人怎么穿这样的衣服?”

宋清先是笑眯眯地和牧老爷子打了招呼:“给老爷子请安。”说着讨好地递给一支烟来:“约翰先生呢?”

牧老爷子没接他的烟,指了指屋里。

约翰就和牧良逢从里面出来。

“约翰先生,我是镇保安队副队长宋清,奉命前来接送您去县城的。县城的技术人员也随后就到,他们会处理好那架飞机的。”

约翰淡淡地说了声说:“谢谢!”又回过头来对牧老爷子和牧良逢说:“爷爷,中国弟弟我先走了。”

牧老爷子有些不舍:“约翰,有时间要回来看我们啊!”

“我的驻地就在领县,有时间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又对牧良逢做了个握拳头的手势:“中国弟弟,你的国家正需要你这样的青年,有机会一定要上战场打击侵略者,报效国家。”

牧良逢地点点头,眼眶有点湿了。

“约翰先生,请您上轿吧!”宋清做了个邀请的的动作。

“NONO,我不坐这个东西。”约翰执意拒绝:“我只是手受伤,可以跟着你们慢慢走的,让别人抬着太不像话了。”

“你伤还没好,不能费力气的,还是坐一回吧!”牧老爷子发话。

约翰这才勉强地坐进那轿子。

“良逢,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镇上玩几天?”宋清看看这个自小一起玩的伙伴发话了。

牧良逢想着还欠柳烟一只山鸡,也想跟着去,但是被牧老爷子制止了。宋清没再劝他,只留下两个保安队友员去看守飞机,其他的人跟着轿子下山去了。

约翰走后没多久,风铃渡镇已是铺天盖地国军战败的消息,武汉已经沦陷,日军正在集结兵力向南开进。这次不用保安队出面干预了,因为这不再是谣言,发布这些消息的人都是官方人士——那些都是从前线溃退下来的国军残兵和伤员。这时的风铃渡早已经挤满了人:从北方一直逃难到此的难民、在武汉就着跟着部队后撤的学生、工人以及那些成百上千的溃兵和伤员。

这天一大早,邻居的周叔花了100法币从溃兵的手里买了一把汉阳造,他背着枪回到这个只有几户人的小村子:“良逢,过来看叔的新枪。”牧良逢刚从后山打了两只山鸡回来,看到那把枪就心动了。缠着牧老爷子也要下山买枪。

牧老爷子动怒了:“那枪是用来打鬼子的,他们怎么卖呢?我们又怎么能买呢?那可是保家卫国的武器!”

周叔本来想过来炫耀一下的,结果被牧老爷子指桑骂槐地抢白了一番,很尴尬地走了。但是牧良逢顾不了许多了:“我也可以买他来打鬼子。”

“你现在还小,再等两年吧!”

“我不小了,我都19岁了。”

牧老爷子猛吸了一口烟:“说不行就不行,有些事情我以后慢慢告诉你,现在你做什么事情都要听爷爷的。”

牧良逢第一次看到爷爷表现这么激烈,就不敢说买枪和从军的事了。

“爷爷,我想去镇上。”

牧老爷子沉默了一下,还是答应了:“早去早回,记得不要惹事。”

一听爷爷同意了,牧良逢提起那两只山鸡就跑,身上该带的他都带了,勃郎宁手枪、火铳还有那两只准备送人的山鸡。

镇上果然到处都是溃兵还有伤员,牧良逢见他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有的无精打采地在大街上游荡,有钱的坐在饺面铺或茶楼里,看起来一个个人心涣散,士气消沉。伤员被部队和镇上统一集中在了镇上的两个祠堂还有一间临街的民房里。不时还看到一两批军容风纪稍好些的国军从镇东开过来,估计是补充兵力开往前线的。汽车的轰鸣与人的脚步声在青石板铺成的大街毫无节奏地响起,惊得鸡飞狗跳。

牧良逢以前从来没去过茶馆这样的地方,问了一个过路的老头,那老头瞪了他一眼:“这么年纪轻轻就成天想着女人了?”

牧良逢的脸就红了:“不是女人,我……我是去有事的。”

尽管那老头不太客气,但还是指了路:“前面左转,宝庆商号正对面。”

果然有一家漂亮的茶馆,上下二层的房子均是木制,显得古声古色,正中的厅堂前挂着“柳烟茶馆”。

好气派的一个茶馆。

茶馆的大厅里坐满了人,其中一半以上是穿军装的,看着牧良逢进来,一个提把茶壶的伙计就过来招呼:“小哥喝茶?”

“我找你们掌柜的!”

那伙计将他上下打量一翻:“你找掌柜的有什么事?”

牧良逢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是来给她送山鸡。”

“你等着,我去问下掌柜的。”说完上楼去了。过了一会儿那伙计从楼上下来,对他说:“小哥上去吧,我们掌柜的请你上楼。”

牧良逢就上了楼,原来楼上还有三间小雅座和一间单独的房子,柳烟就在那间小房子里等他,明显是一间闺房,里面清新雅致,一尘不染,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柳烟看到他胆怯地进了门,莞尔一笑说:“进来坐吧,难得你还记得答应别人的事。”

牧良逢没有进门,只是把一只山鸡放在门口:“我不进来坐了,我就是来给你送山鸡的。”

柳烟愣了一下,她没想料到这个傻小子会说这话。就站起身来,笑靥如花:“难得你这个还讲些信用,我请你喝茶吧!”说完领着他到隔壁一个靠窗的雅间,亲手给他泡了杯上好的君山龙井。

牧良逢端起一饮而尽,看到他这样喝茶,柳烟咯咯笑了:“茶是要慢慢品的,得小口小口地泯。坐下吧,我再给你泡一杯。”

就在这时,楼下有几个粗野的声音在喊:“柳掌柜下来,我们哥几个请你亲自泡茶。”柳烟没有理会,一会儿下面就传来打砸东西的声音,小伙计在下面哭喊:“掌柜的掌柜的。”

柳烟这才下了楼,牧良逢也跟着下来。楼下正站着四、五个兵油子在砸柜台上的东西,指挥砸东西的是一个30出头的上尉连长。茶馆聊天喝茶的这些军人也安静下来,战争磨耗掉他们的精神,都不想多管闲事。

“他妈的,老子们在前线卖命,让你倒杯茶都这么不给面子。”连长骂骂咧咧地,看到柳烟才收了口。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这是什么地方,轮到你们几个兵渣放肆。”

那连长吊儿郎当地坐在一张椅子上,将脚架上了桌上:“什么地方?”

“国军第93师上校副旅长唐松山的地盘,你跑到这里闹事,是不想活了?”

那连长立即有些紧张,站起身上,旁边一个兵说:“连长别听她的,唐松山武汉会战被机枪打成了马蜂窝,还是3营的兄弟帮收的尸呢。”

“老子还真差点被你唬住了,原来是这样。”那连长又神气起来:“这年头,死人是唬不到人的。快点过来给老子们倒茶,否则有你好看。”

柳烟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看你们一个个也不像从前线回来的,有本事去前线打小鬼子,在这里欺侮女人算什么爷们。”牧良逢再也忍不住了。

“哟,原来还有个小白脸撑腰,难怪口气这么硬。”连长恼羞成怒。站在男人尤其还是一个军人的角度,欺侮一个弱女子的确招人耻笑。说着走上前来抬手给了他一脚,牧良逢也火了,从地上爬起来,将那把火铳顶上镗。对准那连长:“你再欺侮人,我就真开枪了。”

几个兵看到动真家伙了,也亮出家伙对着牧良逢。

那连长觉得自己很没面子:“兄弟们放枪,你们不要插手,我今天倒要看看这小王八蛋有没有胆量开枪。”说着慢慢地走了过来,又扬起手来准备给牧良逢一巴掌。

他手刚刚扬起来,牧良逢的火铳也发出轰地一声巨响——他开枪了。

只听到那连长哇地一声惨叫就抱着大腿倒在地上,几个小兵没想到眼前这小子还真有种,一个个愣住了。柳烟万万没料到牧良逢真敢开枪,一时惊呆了,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大家都知道这火铳只有一发子弹,所以都放心地围过来抓人。只见牧良逢一脚踢开桌子,从腰间抽出那把手枪:“想死的就上来。”

几个兵一看这小子变戏法似地换出两把枪,反应也快了,四把中正步枪一起对准了牧良逢。

牧良逢一点也不怕:“谁先开第一枪,我就打死谁。”

几个兵都不敢开枪,这时,宋清带着保安队的几个人也进来了,一看双方对峙的架势,马上命令手下几条枪对准了那几个小兵。

“把这几个闹事的兵油子给老子绑了,送给镇长发落。”宋清大吼一声。

“谁敢在此放肆!”门外响起了汽车引擎,一辆小吉普停在门口,一个30出头的少校带着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冲进茶馆,几个闹事的小兵立即收了枪:“团长。”

“怎么回事?”团长的眼睛在房子里扫了一圈。

柳烟说:“你的手下欠管教,跑到上司的地盘来闹事。”

“上司?”

“我是国军第93师上校副旅长唐松山的夫人柳烟。”

那团长一个立正:“夫人好,我是少校团长张治明。”

见团长的态度有了个大转变,喝茶的那些兵也开始太着打抱不平,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

张团长一听大怒,狠狠地对着趴着地上呻吟的连长踢了一脚:“警卫排,把这几个闹事的家伙给我绑了,吴连长撤职,伤好后交加罚10军棍,其他这几个混蛋关禁闭三天,每人10军棍。”又看了看宋清:“这里没你们的事了,这事我自会向吴镇长做个交待。”

警卫排扶起地上那个连长,将着几个闹事的士兵押出门。

张团长再看看牧良逢:“私藏枪械,袭击军人,来人啊,把这小子也给我绑了。”

柳烟急了,连忙拦住他:“张团长,今天这事怪不得他,是你的人理亏在前。”

“夫人对不起,军人军规,希望你不要为难我。”

“我今天还就要为难你,人不会准你带走的。”柳烟性格泼辣,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张团长也不和她理论,转身就上了车,手下人就把牧良逢的枪下了,拖住就往外面走。

宋清也着急了,和几个保安队的人一把拦住他们,张团长的两个警卫立即亮出汤普森冲锋枪:“你们想违抗军令吗?”

牧良逢害怕连累他人,忙说:“你们不要动,有理走遍天下,看他们能把我咱的。”看看柳烟,她的眼里真是一脸的关切。心里就想,这样漂亮的女人,生在这样的乱世真是难为她了。

“如果我没回来,麻烦你们去告诉我爷爷,就说我当兵打日本鬼子去了,让他不要担心。”牧良逢被押出门的时候,他拼命转过身来对宋清和柳烟说。

柳烟从后面追上来:“你放心,我一定要想办法把你平安地找出来。”
第六章 鬼子侦察兵
牧良逢和几个闹事的士兵关在一辆卡车后面,几个人都瞪着他,一个说:“小子,如果我们连长的腿废了的话,我一定要你拿命赔。”

牧良逢冷笑一下:“废了也是活该,有你们这样的军人吗?有狠不去找日本鬼子发,跑来欺压老百姓,还有什么脸穿这身军装。”

那几个小兵正要发火,坐在一边的连长制止住他们:“这位小兄弟说得对,我们是欠揍,这条腿真废了也不怨他。只管我们一时糊涂做了蠢事。”上车前几个小兵给他包扎了一下伤口,看起来没有那么痛了。

也算他运气好,出来的时候牧良逢没有往火铳里填铁沙,只是放了一些火药,所以那伤口只是轻度烧伤,并无大碍。

牧良逢懒得理他们了,前面是张团长坐的吉普车,后面跟着的这辆卡车里,除了警卫排的四个看守,还有五个闹事的加自己,一共是10个人。

汽车在路上行驶着,他第一次坐汽车,开始也觉得有些新奇,慢慢也烦了。两辆汽车在山间公路也不知道开了多久,牧良逢终于忍不住了:“这是要去什么地方,怎么开这么久还没到?”

连长说:“小兄弟,耐心一点,我们这是去前线。”

“哇!”

牧良逢傻了眼,他没想到这姓张的团长把自己拉到前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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