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 | 浙江诗人崔岩,我愿在灵山寺住下来](https://www.dushu263.com/wp-content/uploads/2020/01/761619b2f7ab4a86b02b1c5055711545.jpg)
崔岩,1972年生,浙江籍,媒体人。诗歌散见《诗刊》《文艺报》《星星》《扬子江》《诗歌月刊》《诗潮》《草堂》《江南诗》《品位·浙江诗人》等。有作品收入《中国诗歌2019网络诗选》《天天诗历2020》等选本。出版诗歌合集《无见地》。
物候新
没有什么事物是沉默的。
蚕在吞噬桑的过去,
树木隐于蝉的新生。
初三的儿子也亮出稚嫩而扎眼的麦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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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于江面喧哗,
以至静寂的江水也不安起来。
这让一个中年人惶恐而落泪——
–
他的惶恐,出自那变化的波澜,
他的落泪,献给那渐渐消逝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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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的刻度
如果钟表是时间的刻度
那么是否会发生下列情形:
–
一:钟表在走,时间其实没动。
那些数字清晰描画在容器外壁
而量杯里面空空如也。
–
二:钟表停下
会不会时间也暂停了
只是人们并未发现。
–
三:钟表诞生那么久了
谁能告诉我,究竟是时间核对了钟表
还是钟表校准了时间?
–
有没有这种可能:最初,时间只是
甩了个鞭花就离开,早已消失不见。
而钟表就像被响鞭惊吓的盲驴
绕着磨盘,走了一圈又一圈。
–
–
钝 器
夜里刚刚睡去,旋即醒来
楼上住家在木制地板上拖动椅子
那种响声,是两个愚笨物体间
相互的抵触、相互的支撑
–
这些年我在时间里顺流而行
作为尖锐并迟钝的物体
身上涂抹一种称作世故的油脂
绝大多数刮蹭,被衰减至有痛而无痕
–
凌晨,楼上的钝器仍在钝器上行走
仿佛是我拖动自己,并竭力从体内抽离
那种难以割舍却不得不去
沉闷的摩擦声
–
–
我愿在灵山寺住下来
我要住在这里——
要在山门之外的长阶两侧种豆
与每一株豆苗聊聊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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浇完水,就去大殿敲木鱼
唱梵经。让念诵的声音像香火那样飘出门外
与鸟鸣和露水一道,笼罩整座郭母峰。
–
要撞响院子里那口铜钟
让信徒和未曾笃信者以为,是这座小山
伸出余晖的双臂,撞响橙红的寂寥。
–
要让听见钟声的人彼此有爱
虔诚等待:山谷缓缓升腾起一笼薄雾
白白的,将山寺轻轻拢住。
–
–
父亲的打击乐
快乐的时候,父亲从不唱出声来
他用十指和腕部在椅子扶手或茶几桌面
连续击打。那些沉闷了很久的木质
被赋予一串串节奏明朗的声响
——咚锵咚锵,沿着木纹向外流淌。
–
当我幼小,他曾用筷子轻敲自己的酒杯
我可以看见那些瓷质、玻璃的薄翼
毛孔般细密的振颤。杯中酒香于此时
从轻颤中嘻笑着逃出来——这让我感受到
畅饮的乐趣,至今仍然为酒着迷。
–
——我学父亲,将情绪像酒一样
小口小口饮下,任其缓缓滑向身体深处
潜入血管,传送至所有细枝末节。
到血液饱和,再也溶化不了的时候
就带动手指,舞动起来。
–
–
倦 意
昨夜梦里,死去的亲人复活了
我们一起烤炭火、下饺子、喝五加皮
现实里认识的人,有些还没有认识
有的只为我放映了弥留之际
仿佛认识、交往、相知相杀的过程
皆为虚无
–
画面太快了。视觉在虚构里疲劳
声音太乱了。必须塞住耳朵留一丝清明
以免在浅睡中醒来。或以这线清明为纲
让这毫无价值的梦得以继续
–
而预设的闹钟总归是匆匆震响
——对我而言,醒来的时候
具有最深重的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