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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奇案之呆夫之死案

万历四十年(1612),进士出身的谭性教,来到河南府陈留知县任上(今开封县陈留镇)。陈留县当时是冲疲难治之地,也就是地当冲要,民情疲顽难治,前任知县就是因为治理不善,被巡按弹劾而革职去任的。因此,谭知县格外小心,上任伊始,就“咨访贤士大夫,兴革利弊”,唯恐得罪地方势力。如果事情到了非得罪不可,也就不能够逃避了。

一天,本县生员徐栋呈送控状称:哥哥徐梁被人杀死。徐姓是本县大户,祖上也是官宦人家,不但在县里能够呼风唤雨,而且在朝廷里也有亲戚,所以连知府都畏惧徐家三分,如今前来告状,应该是来者不善。

谭知县仔细翻阅控状,乃是徐栋因为堂兄徐梁被人杀害在田野,所以前来呈控。状内称徐梁“生平痴懦,不辨菽麦”,显然是个痴呆之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得罪人呢?值得有人对他暗行谋杀吗?状内没有讲出凶手是何人,仅要求县太爷“访察凶身,正法偿命”。谭知县知道此案不容易办理,不由得皱起眉头。心想:“徐姓是个大族,如果查不到凶手,必然会上控到朝廷,如果被上司弹劾,自己不免要丢去官职。”但又一想,如今已经找到头上来了,也不能够推脱责任,便收下此状,传令升堂审理。徐栋来到堂上,向谭知县作了一揖,然后站立一旁听候问讯。按照明代制度,凡是有生员以上的功名,见官都是不下跪的,没有功名者则都要下跪。谭知县举目看去,但见其进退有礼,文弱面善,不似恶人,心里也就放心许多,因此与之心平气和地交谈起来。

明清奇案之呆夫之死案

经过了解得知,徐梁乃是个智力不健全的人,不知饥饱,不识寒暖。因为是出身大户之家,所以衣食无忧,到了18岁,还为他娶了16岁的阮氏为妻,结婚已经3年有余。可能是徐梁不通人事,所以至今也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徐梁因为智力不健全,不能够从事生产,每日在村中闲逛,整天与猫狗为伍,别人骂他则对人傻笑,别人打他则对人号哭,从来也不会还骂对打。这样的一个人,显然不会有什么仇人,也不会有人故意去杀一个傻子,除非是谋夺他家的产业。再询问其产业及与之有关亲族的产业,发现傻子只有父亲留下来的房地产,从远近亲疏关系来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徐栋继承财产,因此可以排除徐栋的谋夺财产之嫌。如果不是谋夺财产,这个现在还不足20岁的媳妇阮氏便有了嫌疑。

谭知县向徐栋询问阮氏情况,得知阮氏乃是个良家女子,只是因为家穷,才肯嫁给这个智力不健全的人。徐梁呆傻,娶得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子,也不知道男女之情,觉得妻子同猫狗差不多,甚至还不如猫狗,因为猫狗对他百依百顺,而妻子却时常向他发火。因此徐梁每天除了吃饭回家,其余的时间都与猫狗为伍,晚上宁愿与猫狗睡在一起,也不与妻子同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阮氏嫁了这样一个傻丈夫,也只好自认命苦,除了照顾傻丈夫吃喝,也没有什么所求了。

如此贤惠的女子,应该排除嫌疑,但徐栋讲傻丈夫不知情爱,却引起谭知县的关注,因此决定提讯阮氏。徐栋是生员,懂得律例,认为妇女不能上公堂,而谭知县则认为徐栋毕竟是堂弟,没有与徐梁生活在一起,所提供的情况难以为证,若不提讯阮氏,则难以为徐家查出凶手。徐栋无奈,只好同意,就带着公差回家,拘传阮氏。

阮氏被带到之后,谭知县并没有开堂审理,而是在花厅与之交谈。得知阮氏自此嫁到徐家,整日陪伴这个痴呆丈夫,心里觉得很委屈,怨恨父母为了彩礼,将女儿推进火坑。然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抱着走,在那个时候,妇女很难决定自己的命运。好在徐梁虽然痴呆,却不凶恶,对媳妇也是言听计从,温顺的就像只狗,从来没有发过脾气,因此阮氏也甘心认命,与痴呆丈夫一起生活,毕竟徐家有些钱财,还可以资助娘家。更何况徐家对自己也很好,不像别家那样对媳妇管得很严挨打受骂是寻常事。

阮氏嫁给痴呆丈夫3年多以来,虽然没有什么夫妻情趣,但痴呆丈夫很听话,因此阮氏对痴呆丈夫也没有什么恶意,毕竟是个伴侣,不知道风情,却还知道玩耍,也不会寂寞。痴呆丈夫经常外出,与村里的猫狗在一起,玩得很开心,阮氏便买了只花狗,痴呆丈夫自此以后,常常带着花狗到外面去闲逛,看着痴呆丈夫开心的样子,阮氏心里虽然酸楚,但也为痴呆丈夫有所寄托而开心。那天徐梁带着花狗出门了,阮氏在家里忙前忙后地做饭,没想到邻居前来告诉她,说痴呆丈夫惨死在野地。阮氏放下手中的活计,跑到野地去看,但见痴呆丈夫浑身是血,倒在玉米地里,那只花狗也被人勒死在旁边,便失声痛哭,心想:“是哪个丧尽天良的人杀死了一个痴呆的人,连不会说话的花狗也不放过呢?”如今痴呆丈夫死了,自己是个女子,也没有办法安排后事,只好找徐家宗亲帮忙,打理痴呆丈夫的后事。堂弟徐栋认为徐梁死得不明不白,不能就这样草草下葬,所以来到县衙告状。至于是谁杀死的,阮氏根本就不知道。

明清奇案之呆夫之死案

了解到大概情况,谭知县想:“一个与人无争的痴呆傻丈夫,不可能就这样无缘无故地被人杀死,肯定有什么原因。阮氏说痴呆傻丈夫不懂风情,而从她的言谈举止来看,应该是很懂风情的,莫非阮氏有外遇,与奸夫共同谋杀痴呆傻丈夫?如果有奸夫,这个人应该是谁呢?”想到此,谭知县对阮氏说:“本官要到现场去勘验,如果你怀疑谁是谋杀你丈夫的嫌疑人,你就补个诉状前来告官,本官一定为你做主。如果你没有怀疑对象,待本官勘验完毕,也只好由你自己出钱先将丈夫掩埋,等捕获凶犯,再行处置,你看如何?”阮氏答应,谭知县便让她回家去料理,自己随后传集衙役、仵作前往勘验。

谭知县来到野地,见到此处离村庄较远,较为偏僻,很少有人来往,杂草丛生,没有道路,附近有一块玉米地,玉米生长茂盛,犹如青纱帐。地边有几棵玉米被压倒,尸体就在此处。由于现场曾经来过许多人,周围都是踩踏的痕迹,要辨别行凶者的足迹,已经是不可能了。仵作检验后报告:死者身中6刀,其中一刀划破脖颈,一刀刺穿前胸,应该为致命之伤。花狗项上有根绳索,乃是被人勒死。从狗尸与人尸死亡的情况来看,应该是狗先被勒死,而人是后被杀死,因为现场已经被破坏,难以确定凶手是几个人。

谭知县将仵作所报记录在案,又查看那些凌乱的脚印,发现不远处有几棵玉米被踩踏倒地,而其他脚印虽多,却没有踩踏玉米的痕迹,由此可以断定凶手事先是藏在玉米地,作案应该仅有一人。显然这个人知道痴呆丈夫经常来这里,是有备而来。但他为什么先勒死花狗,然后再杀人呢?实在令人费解。谭知县想:“这个人应该与痴呆丈夫熟识,要是这样的话,这个人也应该与阮氏相识。如果与阮氏相识,杀人犯肯定会与她有联系。”想到此,谭知县就让阮氏及徐家宗亲将尸体安葬,然后打道回府,却派出两个亲信潜伏下来查看。

亲信们眼见阮氏与徐姓宗亲安葬了痴呆丈夫,就在保长家里住下,以便监视阮氏与徐姓宗亲有什么举动。过了几天,亲信发现有个男人进入阮氏的房间,就来到院外等候,想查明此人是谁?没想到这个男人进屋以后,将近一个时辰没有出来,亲信们等不及了,便破门而入,见二人正在亲热,所以不由分说地将二人捆缚起来,押往县衙。

原来,谭知县勘验以后推断,如果不是徐氏宗亲谋夺痴呆丈夫的产业,定是奸人谋占阮氏,所以留下亲信监视阮氏与徐姓宗亲的举动。亲信们不负所望,发现有男人进入阮氏的房间,冲了进去,来了一个捉奸成双。因为亲信办事得力,所以谭知县当即赏了他们几百铜钱。

明清奇案之呆夫之死案

谭知县开堂审讯,让他们各自报上姓名,得知那个男人名叫楼镇,乃是阮氏的邻居。徐氏是大族,徐家女人死了丈夫,照顾寡妇应该是徐氏宗亲,而不应该是邻居,更何况阮氏丈夫刚刚死去,能够让一个男子在自己房间停留一个时辰,更是无法解释。所以谭知县让衙役给阮氏上了拶指,然后喝问:“本官早已经查访到你与楼镇有奸情,乃是楼镇杀了你的丈夫,问题是你是否为同谋?如果不从实招来,定将你的手指拶断!”阮氏是妇人,经不住官威的恐吓,又被亲信房内捉奸,只好把与楼镇通奸的经过交代了。

原来,阮氏与傻丈夫结婚之后,没想到傻丈夫既痴呆,又无性功能,以至于没有什么夫妻之事,所以3年没有生子。阮氏正值青春,因此抑郁不快。就在这时,她遇到了邻居楼镇,乃是个美少年,伶俐俊雅。楼镇知道阮氏的丈夫痴呆,又见她抑郁寡欢,便借机调戏说:“看你貌若嫦娥,又聪明俊俏,真乃是女流之中第一人。可惜了,如今许配给这样一个呆傻的丈夫,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辜负了你这花容月貌。依我所见,你还不如找个少年为相好,不要错过大好青春。”阮氏当时并没有斥骂,只是自叹命薄,楼镇便借势将其搂抱,最终二人勾搭成奸。

两人知道徐梁呆傻,所以彼此偷情毫无顾忌,却不想被傻丈夫看到了。傻子没有智识,出外就到处宣扬自己的媳妇与楼镇在床上“打架”的事,结果被楼镇听到,便起了杀机。楼镇先与阮氏商议,毒死傻丈夫。阮氏不同意,认为这样一个痴呆之人,任凭他去说,又有谁会相信一个傻子所讲的话呢?楼镇当时并没有言语,与阮氏云雨一番便去了。

第二天,阮氏听村中人讲傻丈夫被杀死在田间,当即便找到楼镇问:“是不是你杀的?”楼镇坚不承认,而且是诅咒发誓说:“若是我杀,必然不得善终。”阮氏见他不承认,也毫无办法,只好啼哭出门,到徐氏各宗亲家去报丧。堂弟徐栋觉得自己这个傻堂兄,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人杀死,所以来到县衙告状。

县太爷派衙役拘拿阮氏时,阮氏曾经找到楼镇埋怨他把自己连累了。楼镇则认为堂弟徐栋所控之状并没有指名道姓,显然不知道是何人所为,只要阮氏不讲出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官府也没有什么办法。等官府验尸之后,徐家将痴呆丈夫安葬,楼镇观察几天,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便偷偷地来到阮氏家中私会,询问这几天徐家与官府有什么动静,结果被谭知县的亲信来了一个捉奸在床。

审出奸情,谭知县要衙役给楼镇上了死夹棍,要其交代谋害经过。见到阮氏已经供出奸情,又见谭知县的架势,知道不招,定死无疑。心想招供虽然也是难免一死,但可以先免去皮肉之苦,所以交代自己谋杀傻丈夫的罪行。

原来,那日楼镇与阮氏商议毒杀痴呆丈夫无果,出来以后想:“这个痴呆之人口无遮拦,如果把我与阮氏之事传扬出去,徐氏宗亲绝不会善罢甘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他杀了!”知道痴呆丈夫常常在野地里与狗玩耍,便事先藏在玉米地里,等到痴呆丈夫前来,便假装与之玩耍,当着痴呆丈夫的面,把花狗勒死,其意就是先夺痴呆丈夫的所爱,让他伤心。看到痴呆丈夫悲痛欲绝的样子,楼镇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连砍6刀,将之杀死,以为是人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徐氏宗亲还是到官府控告,被县太爷勘验查出破绽,亲信们捉奸,如今只好听候县太爷处置案情大白。按照《大明律》规定:“其妻妾因奸同谋杀死亲夫者,凌迟处死,奸夫处斩。若奸夫自杀其夫者,奸妇虽不知情,绞。”此案阮氏说是不知情,但楼镇曾经事先与之商议过谋杀之事,完全可以算作知情,因此可以将阮氏拟为凌迟。谭知县有感于徐家依仗有钱,为痴呆之人娶了一个“倾国倾城”的媳妇,这本来就是很不人道的事,也无怪乎其与人偷情。谭知县不想将阮氏处死,但国法俱在,即便是可以算她不知情,按律也应该处死。不过,能够免去阮氏受刑的痛苦,也算是积些阴德吧!所以谭知县按照不知情,将阮氏拟为绞监候,楼镇拟为斩监候。

谭知县以为自己的判决得体,却不想徐栋不依不饶,说他袒护奸夫淫妇,没有将淫妇凌迟处死,是有辱徐家门楣,要将此事上告。谭知县将徐栋找来,耐心开导说:“固然阮氏可以按照知情来论处,但你想啊!你们徐家的媳妇如果被凌迟,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是更辱没你们徐家了吗?我看此事还是不要张扬为好,不知贤契以为如何?”

徐栋见谭知县言辞恳切,也没有多言。

这个案件破案的关键是推理与排除。控告者没有指出嫌疑人,又因为控告者是本地士绅,谭知县受理时是心怀顾忌,以为是争财谋产所致。当他了解到被害人是个痴呆之人,财产也算是中等,而与被害人有关系的亲族家产都很富有,就排除了争财谋产。当得知被害人的妻子是个少妇,很自然地就想到因奸杀人。如果将阮氏严刑逼供,有可能追出奸情,但徐姓宗族势力很大,没有确凿证据便使用刑讯逼供,即便是可以查出奸情,徐姓也会矢口否认,因为这毕竟是有辱门楣的事。谭知县采取欲擒故纵的方法,查出楼镇,来了一个捉奸成双。在奸情败露的情况下,先从弱者入手审讯,顺理成章地破获此案。在判决时,以阮氏婚姻不美满,故以不知情而想缓其罪,但法律规定非常严格,即便是不知情,也应该是个绞罪,谭知县就是再怜香惜玉,也无法救其一命。即便是如此,还不能够解徐家之恨,他们非要将阮氏凌迟,才能够心满意足。谭知县认为徐家为一个痴呆之人娶了年轻貌美的妻子,等于是活守寡,这本来就不公平,也是悲剧产生之源,再将其凌迟处死,岂不是更加无情?所以先是好言劝说,而徐栋也不再纠缠,使本案得以顺利判决。

古语有言,色字头上一把刀,为一时淫欲,竟然想到杀人灭口的办法,对呆傻之人痛下杀手,好在天网恢恢,使傻夫沉冤得雪。

文/整理自柏桦教授法律讲堂

来源: 大荒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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