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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韩浩月:等待

我把视线从书页那里收了回来,抬头去看机场航显屏滚动的文字,有些是红的,有些是绿的,无论屏幕有多大,在上面寻找信息时,总是要费很大的功夫。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书页里总会有几个词,像被放大器突然放大一般跃入眼帘。

这是计划中的一次航行,许久之前就定下了航班,但到了飞行这天,天空阴云密布,针对不能起飞的疑问,机场给出的答案是,降落地天气异常,不具备安全降落条件。至于如何异常,没有准确的描述。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千里之外彼地的天气,决定了此地此时人们的行踪和情绪,这在古代不可能发生,他们打算上路的时候,只需要抬头望望天,天空反馈给他们一个指示:可以出门。于是他们便推门上路了,至于目的地如何,那不是他们所能左右的。

清晨8点到了机场。本来9点到,时间也是宽裕的,但至少提前一小时到机场,已经成了习惯,有时候,还会提前两到三个小时。

在机场等候飞机从远方飞来,是个美妙的过程,你不知道飞机从何地飞来,何时降落,降落在机场的哪个位置,你不知道有没有摆渡车,匀速地开到停机位上,把机舱里吐出来的人们,一位一位地接走,然后有人开始给飞机加油,打扫清理机舱。当然如果想要得到这些信息,并不难,打开手机操作几下软件,就知晓了,但我觉得知晓这些信息并没意义,它们只会让人把更多的心思放在手机屏幕上,还有不停地向停机坪张望。

第一次通知飞机晚点的时候,人群是沉默的,没有人抬起头来,大家用耳朵听着,觉得这再正常不过,所以这个时候没法判断出,究竟哪些人与你同一班飞机。不过,等到第二次的晚点信息从广播里不紧不慢地传出来的时候,那些纷纷站起身,走向检票口查看小型航显屏的人,四处寻找工作人员的人,大约都是与你“千年修得同机飞”的人。

机场庞大而深邃,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通道,工作人员的通道不知道藏在哪里,当他们该出现的时候,就会出现了。比如第三次通知晚点的时候,他们就会用小推车推着一些瓶装水、小面包,一边查验机票一边发放水和食物,并耐心地、小声地向乘客解释着一些什么。这个时候人群已经开始躁动,有的VIP乘客开始发脾气,多数乘客都开始走动起来,去洗手间,去超市或咖啡馆、购物店。

买了一杯咖啡,继续看书,心如止水。在内心的水面表层,有一些涟漪,悄悄地穿透这层涟漪,会惊讶地觉得,有些欢欣的意味在波动——等待被延长了,且延长幅度未知,这样不可控的变化,是一件挺值得期待的事情。

一个人走进深山,他想成为一名僧人,在去往寺庙的路上,他不知道在最后一刻是否仍然会坚持剃度,剃度之后,也不知道在寺庙里要呆多久,一个月,几年,一生?但他走在这条路上,撒满碎石子的山路,就是他此刻的命运,他不断分辨着自己的心情,以确定自己要不要继续往山上走,如果得到的反馈是清晰的,就继续走,如果相反,也可以转身下山。想到这样的场景,不禁恍惚了。

等待时间中读的书,变得比平常好看。一本打开的书,像酷暑中的一口井,井口散发着清冷但却诱惑人的凉气,也像是一层单薄的竹林,绕到竹林后面,再透过竹影往外观看,就觉得是身处两个不同的世界。每个人都该拥有两个世界,两个世界要挨得很近,一边是火热,另一边就该是清凉,一边是喧闹,一边就该是宁静,两边的区分标记,可以是一层纱帘,也可以是一面纱网,总而言之该是很轻的东西,一撩便可穿越。可百分之九十的人失去了第二个世界,所有的重量都倾斜于那唯一的空间,太重,太拥挤,太堵塞。

恢复另一个世界的做法有两个必然的步骤,一是把自己置身于陌生的场景当中,就像电影《盗梦空间》所表现的那样。任何一个场景的转化,都有可能帮你创造出另外一个世界——就像把桌子上的苹果强行拿走一样,有时候,人也要把自己从某个常在的场景中拿走,苹果走进榨汁机,就变成了它自己所不认识的苹果汁,人离开了让其困扰的生活切面,也会好奇地重新打量自己;其二就是去感受时间的存在,不断测量时间的长度、宽度、厚度,有可能的话,还可以品尝时间的味道,拽住时间的衣角,和时间进行一下交谈,想要实现这个想法并不困难,只需要耐心地、被动地做一件事就可以了——等待。等待赐予人万般感受。

下午5点,一架飞机的啸鸣声在机场阔大的屋顶渐远。每架飞机都会发出这样的啸鸣声,但总有一架会让你觉得与己相关。当意识到属于我的那架航班,已经在离我几千米的高空之后,我知道了等待的另一个结局有可能是错过,于是把书放进了随身的背包,顺手从里面拿出了车钥匙,带点惆怅又带着点喜悦,从停车场里取出车,开车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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