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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李沛新:瘦父如山

散文|李沛新:瘦父如山

瘦父如山

文| 李沛新

画眉江面水潋滟,回龙岭上静悄悄。

我陪父亲沿着村道转了一圈,回龙岭上的人们,大部分已经搬走,剩下的几家,青壮年大多外出务工了,留下的都是些老人、妇女和孩子。这会儿也不知道他们都躲到哪里去了,连个打招呼的人都没有,整个村庄静谧得掉张树叶下来都能听得见,往日的喧闹已成回忆。

晌午的阳光从树叶缝中射下来,斑驳的阳光落在身上,父亲满头的银发是那样的晃眼。他的身躯虽然瘦弱,走起路来却步履轻盈,只是微微有点儿驼背。按照农村的说法,过了农历三月十七的生日,父亲就是九旬晋一的耄耋老人了。

父亲在他们“春”字辈中排行第十七,官名“冠春”。在粤语方言中“冠”与“干”同音,因此在生产队时期,记分员为了图省事而把工分榜上父亲的名字写成“干春”,父亲对此却无所谓,也不去纠正,记分员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其实,在户口本和身份证上写的都是“冠春”。

父亲是家里的长子,却是兄弟姐妹中最瘦弱的一个。瘦弱的父亲在生产队时期最光荣的职务是担任贫协组长。他对外与世无争,活得人畜无害。参加生产队劳动时,记分员是否漏记他的工分,他从来不管,只管出工。倒是二哥经常发现父亲被漏记工分,与记分员据理力争才给他补记回来。记分员与二哥为此发生争吵时,父亲就在旁边,但从来都不参与争吵,好像这件事与他无关或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二哥只读了三个学期的书就回家参加劳动了,从半劳动力干起。成年人每天记十个工分,二哥只能记五个工分,有时只能记四个工分,要看记分员的心情而定。二哥对此颇为不满意,在他看来,大人挑一担稻谷,他也挑一担稻谷,虽然走起路来踉踉跄跄,但完成的工作量是一样的,凭什么大人记十个工分,而他只能记五个工分甚至四个工分呢?哪怕记个八个工分也公平一点呀。记分员则说,我们记分是按年龄来记的,你还未成年,只能算半个劳动力,你要是不服的话就别来干。

母亲特别心疼自己的孩子,就跟二哥说,既然说你是半个劳动力,那你挑半担稻谷就行了,免得影响你身体生长。二哥则委屈地说,哪有半担的给我挑?每一担都装得满满的,我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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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参加生产队劳动时,父亲是在场的。无论别人怎样跟他的儿子吵,他从来都没有替二哥发过声,更别说为此去跟别人吵架了。二哥对此强烈不满,经常质问父亲:“难道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吗?哪怕你在旁边帮哼一声,别人也不会这么对我呀!”面对二哥的埋怨,父亲要么不吭声,要么来一句:“谁让你整天跟他们斤斤计较?少记两个工分会死人吗?”

“别人少记你的工分都是我去帮你争回来的,别人少记工分给我,你在旁边就不懂得帮说句公道话吗?”二哥愤愤不平道。

“谁让你去争啦?他不记我就不要!”父亲懦弱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家里本来就是人多劳动力少,这也不要那也不要,年底分红时,你喝西北风去呀!”母亲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了,怼了父亲一句,父亲沉默以对。

生产队分宅基地时,人们纷纷去争抢那些地势比较适中、位置比较中心,或是正在种着庄稼的熟地,最后剩下的那块是被人们称之为“岭顶骨”的地块,处在整个回龙岭的最高处,寸草不生。

对这块大家挑剩的宅基地,父亲倒是乞丐佬不嫌糯米头(掺杂着不少谷子的糯米),顺从地要了下来。十多年后,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洪水来袭,除了我们家外,全村的房子都被洪水浸泡。大家看着我们家的房子依然干干爽爽地屹立在高高的岭顶上,纷纷赞扬父亲当年有眼光,要了这块最高的宅基地,躲过了这场洪灾。母亲听后却毫不领情地说,他哪里是有什么眼光?只是要了别人挑剩的而已。每当这个时候,父亲要么不出声,要么幽幽地来那么一句:“傻人有傻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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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读过高小,在村里算是有文化的人了。他闲暇时经常在油灯边,在烤火堆旁,给我们讲一些文人趣事,比如讲江浙才子读书如何厉害,讲广西籍的状元陈宏谋出任清朝宰相之后,如何与贪官污吏们作斗争,通过斗智斗勇,说服皇上为广西老百姓减免税赋的英雄壮举。他还经常用“勤能补拙,俭可养廉”“良田万顷,日食三升;大厦千间,夜眠八尺”等成语典故来鼓励我们好好读书,教育我们如何做人。

有一次,父亲讲了一个秀才与财主为一丛竹子斗智斗勇的精彩故事。秀才为了让财主把挡着家门口的竹子砍掉,好让房子通风采光,多次找财主沟通都无济于事。于是大年三十晚,秀才便在家门口贴上一副对联。上联:门对青山竹;下联:家藏万卷书;横批:书香门第。财主一看,觉得这副对联不仅暗讽自己是一个没文化的暴发户,这丛竹子还成了秀才家的风景!他气不打一处来,让长工连夜把整丛竹子砍掉一截。初一早上,秀才看见只剩半截的竹子,知道财主上当了,心里喜不自禁,马上挥毫写了两个字加上去。上联变为:门对青山竹短;下联变为:家藏万卷书长;横批不变。财主看了,更加愤怒,立马令长工把竹子连根挖掉,心想,这一回,我看你还能拿竹子说事吗。秀才看后哈哈大笑,再次挥毫写两个字换上去。上联变为:门对青山竹无;下联变为:家藏万卷书有;横批依然不变。财主看后知道自己上当了,气得一病不起,不久便归西了。

父亲就是这样,经常用生动的例子,让我们感受到知识的力量和智慧的魅力,在不经意间鼓励我们努力学习。除了精神上的鼓励,父亲更是倾其所有,克服万难地送我们上学。

一个周六的傍晚,我准备回学校,可父亲上街卖红薯苗还没有回来。拿不到伙食费,我下一周就要断炊了。在我焦急的等待中,父亲挑着一担卖不出去的红薯苗回家了,每走一步,两个长期劳累过度的膝盖就响一下。两个弟弟跟着父亲上街,以为卖了红薯苗能吃上一碗粉,或者至少能吃上三分钱一根的雪条(冰棍),没想到红薯苗卖不出去,父亲身上一分钱都没有,父子三人,连杯凉茶都喝不上。回来时,两个弟弟跟在父亲后面,每走几步就顿一下脚,嘴里喃道:“一分钱东西不得吃就回来了!”

父亲回到家,放下担子,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就跑去画眉江渡口,向摆渡人借钱。当父亲把零零碎碎凑够的八角钱交到我手上时,我更深切地感受到了父亲的难。在模糊的泪水中,父亲瘦小的身躯逐渐变高变大,像座山一样矗立在我的眼前,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只要父亲在就有依靠,学习的劲头就更加足了。

在父母的重视和支持之下,除了二哥以外,我们兄弟几个都努力读书,而且都学有所成。邻居们远远地见到我们时,经常跟父亲打趣说:“你们家那些江浙才子回来了。”父亲听后往往微笑待之,也不生气,因为这就是他心目中儿子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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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人多,劳动力少,口粮常常不够吃,每年的春荒期间,家里的米缸都是空空荡荡的,一家人总是有一种朝不保夕的恐慌。每到圩日的傍晚,我总是习惯性地带着弟弟妹妹们在回龙岭的村口徘徊,看似在玩耍,其实是在焦急地盼望着父亲早点从圩上回来。

春荒期间的白日虽然在逐渐变长,但是一旦开始入夜,每眨一下眼睛,天都会一茬一茬地暗下来。见不到父亲的身影,我们的心情也随着天色的黑暗而一阵一阵地沉重起来。

一旦那个瘦弱的身影从猫儿岭的树荫道上出现,我们的心里便充满着激动。如果再看清楚那个单薄的肩膀上扛着一个白色的小米袋,我们心中就乐开了花,马上欢呼:“老豆(父亲)回来啰!”接着就隔着两个田垌高声喊,“老豆!老豆!”

喊过几声后,弟弟妹妹们很快会进入谁先发现父亲的争吵之中,好像那小袋米就是因为自己最先发现才有似的。在弟弟妹妹们的争吵声中,我突然觉得,父亲瘦弱的肩膀上,扛着一个家庭的责任,扛着八个孩子的希望!

父亲对别人家的孩子也是充满着父爱之心。他参加位于横县的西津水电站建设期间,适逢国家三年困难时期,很多人被饿得浑身浮肿。一天午饭时间,一个当地的男孩来工地看他们吃饭。父亲看着这个饥肠辘辘、馋得不断吞咽口水的孩子,想起自己那几个在老家的孩子,父爱之心瞬间涌现,便从自己的饭盅里挖起一块饭放到男孩子的手上,并夹些青菜和一两片半肥瘦猪肉给他。到了晚餐时间,这个男孩又准时出现了,父亲依照中午的做法,给他饭菜。第二天中午,这男孩带着他的弟弟一起来,父亲犹豫了片刻,把一盅饭一分为二,把一半饭菜平均分给这哥俩,从此形成了惯例。

这哥俩有了这半份工地饭菜的滋养而日渐壮实,父亲则因为只吃半份饭菜而日渐消瘦,再加上繁重的体力劳动,好几次差一点晕倒在工地上。父亲的做法终于被他的一个张姓的工友发现,张工友心疼而严厉地警告父亲说:“老李啊,你再这样下去,恐怕连自己的命都不保呀!”

面对工友的劝告,父亲有气无力地说:“看着这两个孩子怪可怜的,作为父亲,总是不忍拒绝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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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张工友对准时出现的哥俩说:“你们还来,这位师傅摊饭菜给你们吃,他自己都瘦得皮包骨头了,再这样下去,他会饿死的!”

经张工友这一番呵斥,这对兄弟默默地走了,从此再也没有来过。父亲常常有一种牵挂感,多年来,每次跟我们谈起此事时,总会感叹一句:“也不知道这哥俩后来怎么样了。”

父亲是个手巧的人,他年轻时学过裁缝,我们一家大小的衣服、被子、蚊帐等都是父亲在家里裁剪好了,再到别的村去借人家的缝纫机来缝制的。

有一次,父亲用一块做蚊帐时剩下的纱质蚊帐布给我做了一件衬衫。在当时,衬衫对于当地人来说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知道父亲是从哪里学来的款式。雪白的衬衫穿在身上是镂空的,透过一个个圆形的洞孔,还有蚊帐布特有的暗格,都能看见身上的皮肤。父亲为了让我接受这件“奇装异服”,说了这件衬衫的很多优点,什么款式时髦呀、清爽凉快呀,等等。在父亲的反复劝说下,我穿着这件衣服去学校,在同学们当中引起了一阵骚动。

我上东津高中时,父亲为了节省开支,对三哥寄回来的一块白色床单布进行改造,又为我做了两件衬衫。面对两件白里泛黄、穿上去袖子有点紧的衬衫,父亲像动员我穿蚊帐布衬衫一样,说什么这两件衬衫与众不同,白里发着亮,还会越洗越亮,而且布厚,冬暖夏凉。体会到父亲的不易,我没有说什么,整个高中期间都是穿这两件衬衫。

父亲的这门手艺很实用,为我们家省了很多车工钱。我们家八个孩子的衣服虽然旧,但绝不会破,个个都穿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

一九八二年夏末,上大学之前,父亲带我上东津街买衣服,买了两件的确良长袖衬衣、两条的确良长裤。当时我想着,父亲接下来该带我去买皮鞋了。穿皮鞋是我多年的梦想和学习的动力,也是我想象中大学生的必备行头。眼看着皮鞋近在咫尺,夙愿终得所偿,我内心充满喜悦,脑海里快速地盘算是买三接头还是两接头的皮鞋,甚至幻想起自己穿着的确良白衬衣和黑色长裤,束着腰带,脚踏黑皮鞋,昂首走在大学校园里,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突然间,我发现父亲已经领着我走出了圩镇,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买皮鞋的事只字未提,我想那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罢了。我知道父亲的难处,也不敢主动开口提要买皮鞋的事情,只能闷闷不乐地跟着父亲回家。

晚上,家里多炒了一碟半肥瘦猪肉,就算是加菜了。父亲兴致很高,像往常一样边吃饭边跟我们讲故事。故事的大意就是以前我们村一个地主家的两个儿子都穿上了皮鞋,走在二楼的走廊木板上都发出“哔啵,哔啵”的响声。但是,老大是自己读书出来工作以后,凭着自己的本事买的皮鞋,所以老大的皮鞋发出的声音给人的感觉就是“笔搏,笔搏”。“搏”在粤语方言中有“拼掉、交换、换取”的意思。“笔搏”的意思就是“用知识换来的”。而老二没有读书,身无长技,只懂得吃好穿好,看见老大买了皮鞋,也缠着父亲给他买。地主被缠得没办法,只好卖了两担谷子给老二买了一双皮鞋。邻居们知道后,经常打趣说,老二穿着皮鞋走在楼板上发出的声音是“谷搏,谷搏”。

故事讲到这里,大家笑了起来。兄弟姐妹们不明就里,都是当作一个笑话来听,只有我心里明白,父亲是在暗示我,他没有能力给我买皮鞋了,要想穿皮鞋的话,只能靠自己了。于是,我主动跟父亲表态:“我上大学就先穿解放鞋吧,等将来我有本事了再穿‘笔搏’皮鞋!”听了我的话,父亲如释重负地赞赏道:“有志气,就看你自己的啦。”

大二暑假回家,父亲看见我穿着一双崭新锃亮的三接头皮鞋,兴奋中带着满脸狐疑,似乎在问,你哪儿来的钱买皮鞋呢?

我自豪地告诉父亲:“我第一学年被评为‘三好学生’和‘优秀学生干部’,这是用我的奖金买的!”“这真是‘笔搏’皮鞋,‘笔搏’皮鞋!”父亲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连声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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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一生中最高光的时刻,就是去南宁找他当军官的堂弟李遇春,为新村生产队买回来柴油机、水泵等机械,从而结束了新村生产队靠天吃饭的历史。

父亲兴高采烈地连人带机械回到家时,迎接他的不是掌声和鞭炮声,却是“去了那么长的时间,养得白白胖胖的回来啦”“买这些东西贵了,花钱多”等闲言碎语。

面对这些质疑,父亲感到莫大的委屈,甚至愤怒。从来不争的他在生产队全体社员大会上说:“各位父老乡亲,我辛辛苦苦跑一趟南宁,为队里买回了大家盼望已久的灌溉设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捞着半句好话就算了,还引来了那么多的质疑。大家在一个村子生活几十年了,我李冠春是个什么人,这里不用多说,大家心中都有数。今天只想跟大家澄清两件事。一是关于去南宁。我本来不想去南宁,更不想去麻烦遇春的,但大家都说他是我的堂弟,我不去就没有哪个更合适去的了,我是实在推脱不过才去的。二是关于出差的时间和花费的问题。遇春虽然是部队干部,但柴油机指标是由政府部门审批的,他还得跑关系找熟人,从申请指标到买到机器带回来,就十天时间,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我这一趟去南宁,就住在遇春家,水果都没给他买过一个,还为生产队省下了住招待所的钱。他到多个部门去跑买机器的指标,茶都没请别人喝过一杯,纯粹是磨脸皮办事。买机器设备花的钱,都有国营单位开的发票,合法有效,不信随时可以去查。我出这一趟差,只报销了来回的车船票,也没领过一分钱的出差补助,这些都是有据可查的。我还是那句老话,人直数就直,人曲数就曲。”

有道是鼓不敲不响,话不说不明。经过父亲的这一番解释,所有的质疑声从此烟消云散。

后来我问父亲,为何别人经常漏记你的工分也没见你计较,买柴油机的事,就议论你两句,你却斤斤计较,还跑到大会上去解释?

父亲瞪了我一眼,说:“漏记工分损害的是我的利益,我可以不计较。说我出差时间长,买机器贵,说是我损害公家的利益,好像是我占了公家的便宜,这可是人品问题,绝不能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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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老家在建围墙,二哥便想把原来父母礼让给邻居建房子的土地围回来,以方便今后在院子里停车。在二哥看来,邻居家早已搬走,此时收回礼让出去的土地应该没有问题。不曾想,邻居家的儿子们对此反应强烈,坚决否认此地是我父母当年礼让给他们家的,即使他们的老母亲亲自到现场来证实这块地确实是当年我父母礼让给他们家的也不行,甚至骂他们的老母亲是个吃里爬外的老糊涂。

为了妥善解决这件事,我们就商量着让大哥回去参与协调,父亲在一旁突然插话说:“要我说,我就软弱无能。”

我们一听,不禁笑了起来,问父亲:“你这是什么意思?想当李鸿章吗?”

父亲大声说:“什么李鸿章不李鸿章的,又不是输给外国人。隔篱邻舍的,就这几厘地,让都让了,干脆就不要了,免得吵架。”

“土地的问题,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呢?况且他们家现在又不用了,我们收回来正当其时呀。”我们追问父亲。

父亲反问说:“你们忘记我以前经常给你们讲过的‘六尺巷’故事了吗?千里家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父亲就是这样,外表看起来是那样的瘦弱,不争不抢,谦恭忍让,内心却是如此坚韧而笃定,在大是大非面前从不含糊,像一座山一样屹立在我们心里。

散文|李沛新:瘦父如山

李沛新,广西贵港市人。法学博士,研究员,教授,广西作家协会会员,南宁市作家协会会员。诗歌、散文散见于《广西日报》《广西文学》《红豆》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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