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一书对《金瓶梅》诸多借鉴,以人名为例,有颇多相同甚至根本就是拿来就用,如迎春、来旺、昭儿、金钏儿、玉钏儿等。其中金钏儿、玉钏儿在《红楼梦》中姓白,在《金瓶梅》中却是韩家妓院的韩金钏儿、 韩玉钏儿,还有个姐妹韩消愁儿 ,三姐妹都是私娼,出场不多,也令人印象深刻。
《红楼梦》中只写了一个妓女“云儿”,借以影射史湘云。贾家脱离市井,与《金瓶梅》贴近市井完全不同。金钏儿玉钏儿姐妹被曹雪芹借到《红楼梦》中,设定为王夫人的两个大丫头,本姓白,为贾家的家生子。这对姐妹儿没说他们是否双胞胎,可一对姐妹花都在王夫人身侧,每月各有一两银子的收入,加上主人赏赐,足以让人妒忌。而姐妹二人更是一生命运与贾宝玉紧密相连。
第三十回,贾宝玉因为被林黛玉和薛宝钗挤兑的没意思,百无聊赖跑到王夫人房中调戏金钏儿。原本此事日常常有,王夫人也不介意。就像第二十五回贾宝玉纠缠彩霞一样,不过是小孩子胡闹而已。奈何金钏儿的不恰当作为触了王夫人“霉头”,难以容忍坚决将其撵了出去。金钏儿被撵走后,不堪承受流言蜚语,最终投井而死。
(第三十回)宝玉又道:“不然,等太太醒了我就讨。”金钏儿睁开眼,将宝玉一推,笑道:“你忙什么!‘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连这句话语难道也不明白?我倒告诉你个巧宗儿,你往东小院子里拿环哥儿同彩云去。”宝玉笑道:“凭他怎么去罢,我只守着你。”只见王夫人翻身起来,照金钏儿脸上就打了个嘴巴子,指着骂道:“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宝玉见王夫人起来,早一溜烟去了。
王夫人的反应并无问题,任谁的母亲见到丫头对儿子如此言来语去的挑逗教唆都不能容忍。所以,金钏儿被撵,贾宝玉是最大责任人,金钏儿自己也难逃其责。
金钏儿跳井死了,贾宝玉差点被贾政打死。“淫辱母婢”这罪名,在贾政心中不啻道德败坏,不能原谅。好在他还不知道贾宝玉对袭人这个“祖母婢女”做下的事。否则真要气死。
金钏儿之死对贾宝玉打击非常大。此后一改往日轻佻,再不对丫头们动手动脚,成熟了许多。第四十四回,金钏儿和王熙凤一天生日,贾宝玉出城去到水仙庵祭奠金钏儿,是为心中忏悔。根绝林黛玉借《荆钗记》调侃宝玉,贾宝玉内心中将死去的金钏儿作为妾祭奠的。而他也巧借北静王死了一个妾来做遮掩。
贾宝玉的人生,按照贾母王夫人各自规划,贾母选了晴雯做妾,王夫人选了袭人做妾。加之娶妻后,妻子的大丫头,一妻二妾是古人士大夫的标配。
不过,第三十五回“白玉钏儿亲尝莲叶羹,黄金莺巧结梅花络”,将贾宝玉婚后身边两个妾的人选浮出水面。莺儿作为薛宝钗的大丫头,婚后给贾宝玉做通房丫头不奇怪。贾宝玉也亲口说“将来不知道谁有福气生受你们主仆二人”,实事就是他自己。
玉钏儿和莺儿同时出现,玉钏儿表现从容,莺儿表现拘谨。正是她们二人今后身份的象征。一个登堂入室坐在贾宝玉房中,袭人等丫头全部退避三舍;一个用梅花络拢住了通灵宝玉,喻示二人未来与贾宝玉也是一种“金玉良姻”。“金玉良姻”非名字中有金玉者不成,林黛玉和花袭人等草木人,所以都有缘无分。
(第三十六回)王夫人听了,又想一想,道:“也罢,这个分例只管关了来,不用补人,就把这一两银子给他妹妹玉钏儿罢。他姐姐伏侍了我一场,没个好结果,剩下他妹妹跟着我,吃个双分子也不为过逾了。”凤姐答应着,回头找玉钏儿,笑道:“大喜,大喜。”玉钏儿过来磕了头。
王夫人在给袭人二两银子月钱之前,先给了玉钏儿二两银子月钱。有意思的是玉钏儿的钱是“官方”的,拿的名正言顺,合法!袭人的钱是“私钱”,偷偷摸摸的,不合礼!这就埋下了玉钏儿给贾宝玉做妾,袭人被嫁的命运。而玉钏儿得了姐姐死后的一两银子月钱,何喜之有?王熙凤竟然拉着她连说“大喜、大喜”,这本就是王熙凤嗅到了王夫人给玉钏儿二两银子月钱背后的意思。想要今后将玉钏儿赐给贾宝玉做妾!
贾政在第七十二回说他看上了两个丫头,将来一个给贾宝玉一个给贾环。给贾宝玉的一定是玉钏儿,显然他与王夫人之前有过通气。否则贾政虽是一家之主,他能见到的,也只有贾母和王夫人处丫头。他能做主的,更只有王夫人房中丫头。
金钏儿死后,只有彩霞、彩云、玉钏儿三人出色,对贾政这种传统士大夫来说,贾宝玉的行为害死了丫头,不一定只给钱就完事了。如果还有别的补偿方式,比方姐姐金钏儿死了,有妹妹玉钏儿给贾宝玉做个妾,贾政一定会这样做。这也符合他封建士大夫的刻板性格。虽说主奴有别,不近人情,但不让自己心中有愧,往往是贾政这种人最常有的行为。至于儿子和丫头双方是否愿意,贾政并不会管。
金钏儿这丫头的死,对贾宝玉改变很大,对薛宝钗影射更大。虽说“袭为钗副”,但金钏儿更契合薛宝钗,尤其她说“金簪子掉井,有你的只是有你的”,明明指向薛宝钗。她最终穿着薛宝钗的两件新衣服入葬,也代表薛宝钗逝去的青春。而玉钏儿“姐死妹嫁”,代表的是薛宝钗“金玉良姻”不得不嫁的无奈。贾政说他“看好两个丫头”,与第十七回在衡芜苑的前身对薛宝钗的“草蛇灰线伏延千里”的评价先“无味”后“有趣”,有着异曲同工的寓意。
金钏儿和玉钏儿这两姐妹,本是《金瓶梅》中两个妓女,到了《红楼梦》中摇身一变成了贾家大丫头,双双与贾宝玉和薛宝钗夫妇命运纠缠,更在贾宝玉的心中和现实中双双做了他的妾,不能不说曹雪芹一段操作,要比《金瓶梅》更胜一筹了。您觉得呢?
「文/君笺雅侃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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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资料重点引自: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80回本 ;《周汝昌校订批点本石头记》80回本
《红楼梦》通行本120回本 ;《红楼梦》绘全本·清·孙温
来源:君笺雅侃红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