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 | 河北唐山女诗人芷妍:此时这么好,就该撒野

头条诗人158期 | 河北唐山女诗人芷妍:此时这么好,就该撒野

芷妍,河北唐山人,2014年开始写诗,作品见于各类期刊。获首届民间鲁迅短诗奖抒情诗特别奖,《自由》诗刊自由诗歌奖,《诗人文摘》2015年度诗人。

落日

太阳完成了一天祭祀走下神坛

不再刺眼得像个君王

现在它是大地的宠妃

匠人

想你时

我是手艺精致,深入发丝的匠人

可解剖闪电

编织惊雷

听风帖

窗外风声炸裂,伸出无数触角刷过我的睫毛

房间里一切如常

庆幸生命的存在,享用着光明和温暖

一切存在是生命向时间献祭

我是祭品

我是牺牲

吻落在唇上

长出一片无际的草原

可以骑马撒欢了

桃夭

春夜有雨

樱桃小嘴一般

一定有桃花开在雨中

背对着我,或迎面而笑

桃之夭夭,烂漫舞蹈

在庭院,山坡,或者一条河的手臂间

细雨如丝,就把春天缠绕在桃花枝头

世上多少桃花开了又落

我都没有看到

不过一想到她们桃夭的样子

她们就被我看到过了

吱 悠

白露节气的风有些老了,走起来很慢

阳台上的木窗微微抖着肩膀,披着垂暮的雨

绿油漆一年年一层层剥落,在木窗上画着图腾

这些静物的魂儿都很重

和那句“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差不多

老木窗依然压着嗓子喊:吱悠,吱悠

没有二十多年前吹糖人的吆喝声

也没有父亲在窗下劈柴的声音

车过墓园

车在林荫路上行

路旁有柳树,墓园

桃花影子在冢上开出一朵朵黑色

高的,矮的,胖的 瘦的墓碑

种在春风里

阳光穿过林木缝隙,羊啃着坟头的草

那些墓碑身后的阴影里也开着漂亮的野花

早春过南湖

雪后天青,积雪陈列在冰封湖面上

柳枝倾泻,背对东风

去年春天这里的野花开的乱七八糟

湖水还会柔软,落叶也会一遍遍坠入泥土

还会有雪落下

行走,吃茶,煮水,相聚

亲人,朋友们如同陌生人一样也会离开

许多因缘又在赶来的路上

偶尔深爱这个人世

最后的情诗

雪落在窗外

春天闪动睫毛

所有路上的行人都是雪天的孩子

以前认为这样的日子不写诗

不写一首思念的情诗就是浪费

开窗

雪飞落在书案上

茶杯里

现在已经不会再写情诗了

心神饱满

如同雪落在海上

已经不需要洁白的雪地证明

雪越来越大

酒醒不见兰花

及春图

过了立春

柳枝上长出东风

麻雀影子飞过,被午后的阳光剪碎

寺院钟声一滴滴铺满湖面

尚无桃花酿酒

仍有残雪耀世

风筝天上飞,庭院该长荠菜了

不久桃红柳绿蘸东风

瓜秧会爬上藤架,碎花衣衫会从墙外走过

浆果又可以榨出汁液

即将的圆满又开始新的破坏

这是哪一年的春天

还是少年模样

清明,白玉兰

站在白玉兰树下

一瀑布春天倾泻而下,惊涛弥漫

花朵已经点燃天空

这是大唐的贵妃,北宋年间的娘子

清明节气不过一介布衣书生

惊艳与素颜恰好一起跌落尘埃

当时只道是寻常

梦里醒来,天已是靛青色,月还在

我和儿子两三岁的样子坐在花树下小椅子上

恍惚有风,不知落下什么花瓣

他穿着格子小夹克,牛仔裤,蓝色运动球鞋

戴着棒球帽

小手里拿着一盒奶

用力一挤,奶汁喷到他的笑脸上

他咯咯笑出声音

我佯装嗔怪,然后把他抱到我的怀里

推开孩子房门,看他还在熟睡,已是一个少年

一颗颗旧碎片偶尔从梦里划过,落成陨石

风中花瓣飞又落,拼接古铜色用旧的春天

当时只道是寻常

晚安吧,人间

晚安吧 人间

晚安长在青石缝隙的苔藓

晚安墙上的枯枝影子

晚安春天的雨

一遍一遍睡

一遍一遍醒

生命是磨刀石

光阴是刀刃

也许恰好相反

这是公平凹凸的交易

心底一片澄名

如潭中鱼百许头

皆若空游无所依

想起老屋墙壁

剥落的墙皮没有相同的形状

晚安吧 人间

早春某日独坐

春天和出生与死亡一样

总会到来

风声娇嫩,

路过湖水,天空,树枝

草地,河流,田野

这些春天的衣服真美

所有的轰轰烈烈都在为沉默做准备

所有的美好都是分离的引子

时间,我不会欠你一颗生命

天地,你终究欠我一个圆满

过 滤

风声一点点碾开草色,麦田,河流

夏日阳气旺盛

光线从浓密叶子过滤出来

在地面上印出斑点

平静的一切和时间都在过滤我

我越来越薄

光阴越积越厚

很想如多年前一样

面对人间一心一意

人到中年

过了三十几岁

日子开始变柔软,挂在墙壁上观看

人也越来越软,像流水沿着山壁行走,穿过桃花林

一边厌恶憎恨一边溶入谄媚

一边咒骂一边妥协

一边心怀纯洁一边藏污纳垢

这些经纬编织的人到中年啊

开始原谅那些见风使舵的人,花言巧语的人

那些跟着指鹿为马的人

中庸,皂白不分明的人

溜须拍马的人

心口不一的人

趋炎附势的人

甚至爱他们,怜悯他们

因为我也偶尔成为他们的一部分

西风颂

西风走过树顶和窗外连绵的群山

天空像挂在天上的海

阳光刺进山坳

能清晰看到山顶枯树和半山腰上一层层的白色墓碑

此时万物就是无字的大乘教法

在人间

许多年前我还是一株少年

长着一双明亮清澈眼睛的盲童,四处奔跑

看不到世界的漏洞百出

如今才发现

手里提着剑,也不能与这人间肝胆相照

此时这么好,就该撒野

田野装满阳光,人间多明亮

河水赤足,风声披头散发

每一粒灰尘都是坠入人间的天使,

青梅酒站在阳光瀑布和我中间

彼此眼神一片汪洋

一生陈列在眼前

此时这么好,就该撒野

百定安推荐语

芷妍的诗好,是我自己看后得出的结论,与她之前在哪些刊物发表过作品以及得过什么奖没有任何关系。我的阅读习惯,更偏爱那些性别意识不怎么分明的女性诗人作品。这当然不是说女诗人写出性别意识强烈的诗不好,而是许多女性诗人过度地消费了性别带给写作的种种便利,同质化严重,要么红袖添香,小鸟依人,小情绪,小感伤,小脾性,要么展示肉身和形而下欲望,以大胆搏出位……。这种诗歌,很受用,易发表,易传播,易被围观,撩拨了不少诗人的小虚荣。

芷妍的诗基本摆脱了这些纠缠,不画地为牢,从自家窗前挪开往街上走,从传统意象挪开往现代意识走,从女性通常爱写的虚空、禅意往细节和理趣走,对底层和日常的关注度高,技术也已接近成熟。她写带禅意的诗歌,都把笔拿得很稳,写到纸面落笔貌似不重,但能感到她的用力。我以前的偏见,美术专业的诗人长于意象和色彩,音乐专业的诗人长于冥想和节律,芷妍是音乐老师,两方面却都有好的展现。若非要比较,我认为她的短诗比长诗更胜一筹。她写长诗,善铺排,罗列,有格局,但对结构的控制力还没有完全的得心应手。而她的短诗,大多数都有密实的质地,冗赘的地方就很少。尤其是她每一首诗的结句,沉静有力,睿智启人。她的诗中有不少精湛的句子和孵化过的词语。我读到这些地方就会慢下来,想想学习作诗的方法。

作诗,有时很像一项特殊的体操项目,无论你整个过程如何炫技,但若最后站立不稳或直接摔倒,就算一次不小的失误。这正应和了布罗茨基的那句话:“一首诗的主要特征是最后一行。”芷妍的写作所表现出的定力,应该是她读书、思考和观察能力的综合体现。

有些诗人在某种风格上写得顺手,就有些放任自得,忘记了慢下来也是一种诗写的修行。我不知道芷妍写作的速度如何,但她的路径是对的。一个开阔型诗人,必定不是寄寓一室闭门造诗的人,必定不是操纵一套老兵器熟练地舞刀弄棒的人,必定不是怨怨艾艾使性逞强的人,改变的方法其实很简单:读与自己风格不同的作品,求破;走进不同的生活场景,求新;而且有一点更重要:多读诗歌以外的作品。即使读诗,也要多读经典。从汲取营养的角度看,诗歌以外的东西,往往比诗歌更诗歌。这些已经有点跑题了,打住,以此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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