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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崇舜现象及深入解读

作者:山水间

《红楼梦》中多次提及“舜”,前八十回中至少六处正文提及,两处批语提及,一处间接提及。

《红楼梦》崇舜现象及深入解读

正文直接提及的第一处在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中。雨村道:“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恶两种,余者皆无大异。若大仁者,则应运而生,大恶者,则应劫而生。运生世治,劫生世危。尧、舜、禹、汤、文、武、周、召、孔、孟、董、韩、周、程、张、朱,皆应运而生者……”。第二处是在第十六回《贾元春才选凤藻宫 秦鲸卿夭逝黄泉路》中。凤姐笑道:“若果如此,我可也见个大世面了。可恨我小几岁年纪,若早生二三十年,如今这些老人家也不薄我没见世面了。(甲戌侧批:忽接入此句,不知何意,似属于无谓。)说起当年太祖皇帝仿舜巡的故事,比一部书还热闹,(甲戌侧批:既知舜巡又说热闹,此妇人女子口头也。)我偏没造化赶上。”(甲戌侧批:不用忙,往后看。)第三处是在第五十回《芦雪广争联即景诗 暖香坞雅制春灯谜》中。芦雪广联句时,李纨联句:“欲志今朝乐”,李绮收了一句道:“凭诗祝舜尧。”第四处是在第五十六回《敏探春兴利除宿弊 识宝钗小惠全大体》中。探春笑道:“你这样一个通人,竟没看见子书?当日姬子有云:“‘登利禄之场,处运筹之界者,窃尧舜之词,背孔孟之道。’”第五、第六处提到舜是在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 死金丹独艳理亲丧》中。宝玉听了,喜出意外,忙笑道:“这却很好。我亦常见官员人等多有跟从外国献俘之种,图其不畏风霜,鞍马便捷。既这等,再起个番名,叫作“耶律雄奴”。‘雄奴’二音,又与匈奴相通,都是犬戎名姓。况且这两种人自尧舜时便为中华之患,晋唐诸朝,深受其害。幸得咱们有福,生在当今之世,大舜之正裔,圣虞之功德仁孝,赫赫格天,同天地日月亿兆不朽,所以凡历朝中跳梁猖獗之小丑,到了如今竟不用一干一戈,皆天使其拱手俛头缘远来降。我们正该作践他们,为君父生色。”

批语中第一次提到“舜”是在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龙禁尉 王熙凤协理宁国府》中。对面高起着宣坛,僧道对坛榜文,榜上大书:世袭宁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御前侍卫龙禁尉贾门秦氏恭人之四大部州至中之地,奉天承运太平之国,(庚辰本眉批:奇文。若明指一州名,似落《西游》之套,故曰至中之地,不待言可知是光天化日、仁风德雨之下矣。不云国名更妙,可知是尧街舜巷、衣冠礼义之乡矣。直与第一回呼应相接。)第二次是在第七十八回《老学士闲征姽婳词 痴公子杜撰芙蓉诔》中。《芙蓉女儿诔》:“直烈遭危,巾帼惨于羽野。(庚双夹:鲧刚直自命,舜殛于羽山。《离骚》曰:“鲧婞直以亡身兮,终然殀乎羽之野。”)

此外间接提及“舜”处是在第三十七回《秋爽斋偶结海棠社 蘅芜苑夜拟菊花题》(戚序本、甲辰本、“夜拟”为“长拟”)中。探春因笑道:“你别忙中使巧话来骂人,我已替你想了个极当的美号了。”又向众人道:“当日娥皇女英洒泪在竹上成斑,故今斑竹又名湘妃竹。如今他住的是潇湘馆,他又爱哭,将来他想林姐夫,那些竹子也是要变成斑竹的。以后都叫他作‘潇湘妃子’就完了。”大家听说,都拍手叫妙。林黛玉低了头方不言语。(庚辰双行夹批:妙极趣极!所谓“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看因一谑便勾出一美号来,何等妙文哉!另一花样。)娥皇女英姐妹同嫁舜为妻,因此此处间接提及舜。

直接提及的第一处(尧舜禹汤)、第三处(祝尧舜)、第四处(尧舜之词)和第五处(尧舜时)时是尧舜并提的,视尧舜作为“大仁者”代表和上古五帝时代“圣君”代表而提及的。第二处(仿舜巡)提及大舜即“太祖防舜巡”的施政故事,景仰之情溢于言表。第六处(大舜之正裔)则毋庸置疑是作书者借宝玉之口表达自己作为大舜正宗子孙的骄傲和自豪。批语中的“尧街舜巷”也是尧舜并提,指代“大仁圣君”治下理想社会图景,而“舜殛(鲧)于羽山”的故事引用更体现作书人心目中“舜”作为帝王的威严。相映成趣的是通过探春给林黛玉起的海棠诗社别号而提及舜,在这里舜不仅仅是令人景仰、仿效、自豪的古帝王,更是与女主角有婚姻关系的角色。综合《红楼梦》提及舜的不寻常次数和方式以及提及的正面价值指数判断,可以说《红楼梦》客观存在崇舜现象。

《红楼梦》崇舜现象长期被忽视,查知网数据库中也根本没有相关论文,但这个现象其实是非常耐人寻味的。本文试结合文史列举三点略作初探:

一是崇舜现象体现出来的中华传统文化价值观值得进一步探讨。

《红楼梦》崇舜现象及深入解读

崇舜是中华文化特有现象。“尧、舜、禹、汤、周、召、文、武、孔、孟”在中国人(特别是儒家)语境中,几乎就是中华道统的代名词。尧舜更是圣贤与帝王的完美合一,中华圣君的象征。例如杜甫表达的毕生政治理想就要说“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见《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这种特有的文化现象体现《红楼梦》一书生成的大文化背景是纯粹中华本土的。如果结合《红楼梦》采摘“女娲补天”、“地陷东南”等诸夏特有神话作叙事框架,用正邪二气相感生人等诸夏特有人生哲学解释人物性格命运等事实来看,更可明白《红楼梦》的哲学文化底蕴是纯粹中华的甚至是汉民族的,除佛教文化外,基本没有掺杂或融合多少异域或异族的文化,比如满族人崇拜的佛库伦、蒙古人崇拜的阿兰果火,苗族人崇拜的蝴蝶妈妈等都没有丝毫体现。再联系与《红楼梦》稍早甚至可能同时代的《水浒传》、《西游记》甚至是《金瓶梅》来看,他们在文学手法、创意以及思想意识等方面却是兼容、类似甚至是一脉相承的,都是中国原生汉文学作品,不像元代文学(例如北曲)那样蒙汉杂糅,也没有历代少数汉化文人作品中不自觉地透露出的本民族原生哲学、价值观、宗教观,或创世观。

崇舜小现象,体现的是《红楼梦》生成的历史大背景、文化大归宿,这一点对正确理解《红楼梦》有前提性意义,不可不重视。

二是崇舜现象很可能透露《红楼梦》真正作者的族属信息。

“大舜之正裔”这个概念很稀见。我们一般说“炎黄子孙”,很少只追溯到大舜。作书者让贾宝玉以“大舜之正裔”自居并自豪,并没有把自己排除在外的意思,从心理学上分析,该信息是与个人族属信息高度相关的。

查大舜的后裔,一般认为包括“妫汭五姓”即虞、姚、胡、陈、田五姓。当代世界舜裔宗亲联谊会(1982年由香港至孝笃亲公所发起,前身为世界至孝笃亲舜裔总会)认可联宗的还有袁、孙、陆、车、王等共十多姓人。据此推测,《红楼梦》创作集团中应该有上述姓氏中某一个或几个。

有人因为“大舜之正裔”这段话不符合包衣曹雪芹的身份和口气,认为比较突兀,猜测是后人乱加的。但考察各种版本,这段话都是有的,而且文本并无差异,可见是作者的原文。

“大舜之正裔”一语,将《红楼梦》作书者自认为是汉族人、或华夏人的潜意识表露无遗。这个是一个很有价值的信息或者线索,值得重视。将来进一步的考证,在明代遗民中考证出一个更加符合条件的作书人来,也未可知。

在上述姓氏中, 创作集团有“胡”姓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在《红楼梦》中,姓胡的都不是好角色,比如金荣的母亲胡氏、给晴雯看病的胡庸医等,中国人讲究孝敬,多次自我嘲弄自己的姓氏是违情悖理的,并且作者如此设置的原因是将胡视为胡虏之义,作者明显是心理上排斥胡虏的。

三是崇舜现象对理解《红楼梦》参照系意义不可忽视。

首先,崇舜现象是《红楼梦》家国本事的探索参照。以“太祖仿舜巡”为例,以前胡适等认为:这个说的就是康熙南巡,江宁织造曹寅之孙曹雪芹就是根据他们祖上接驾来写的,或者说不经意间透露的史实,进一步说,这就是曹雪芹写自家事的铁证。但这个说法是经不起推敲的。

我们查考历史,可知舜巡是大舜当政时创兴的一种施政制度。大舜的巡狩是制度化的,五年一次巡狩,考察诸侯的政绩,明定赏罚。这个巡狩制度后来为周天子继承下来,巡狩也就变成是指天子出行,视察邦国州郡。例如《孟子·梁惠王下》:“天子适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诸侯朝于天子,曰述职。述职者,述所职也。”。在后世明确继承这个制度的就是明太祖(朱元璋)。明太祖“仿舜巡”创立了明代独具特色的巡按御史制度。据《明史·职官志》记载:“巡按则代天子巡狩,所按藩服大臣、府州县官诸考察,举劾尤专,大事奏裁,小事立断。””明代选择代天子巡狩的巡按御史,特意选用一些新科进士(七品小官),以便发挥他们年轻气盛,干劲足,进入官场时间短,没有多少官场关系网,办事不枉法,且对于官场的潜规则不熟悉,看不上眼,遇到事情顾虑少的长处,以求政通如水。

康熙南巡则是在其平定三藩,击败沙俄,收复台湾,稳定了国内形势之后,于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起,至康熙四十六年(1707年)六次下江南巡视。他在谕旨中自称:“朕廑念河防,屡行亲阅,凡自昔河道之源流,治河之得失,按图考绩,靡不周知。”当然除了河防外,他南巡还有察访江南的吏治民情,笼络团结汉族士大夫的目的。他南巡时礼拜明孝陵、大禹陵,选用一批江南汉族士子就是明证。康熙南巡不是制度化的,这点与舜巡完全不同。康熙南巡时勤于公事,不讲排场,巡访所需费用及供应物品,大多数出自内务府开销。

不管是舜巡、明太祖的仿舜巡,还是康熙南巡,都是严肃的国政行动,不是图热闹,也不是奢靡炫富。参照《红楼梦》文本中在王熙凤说“热闹”二字后甲戌侧批:“既知舜巡又说热闹,此妇人女子口头也。”可以会心一笑。文本分明是讲的国家大事,妇女女子(当然还有不少的读书人)只是当热闹看,当家事看,确实可笑了!这个地方值得警醒、借鉴。

其次,崇舜现象是《红楼梦》人物设定的理解参照。

《红楼梦》崇舜现象及深入解读

林黛玉是《红楼梦》女主角毋庸置疑。这个女主角别号潇湘妃子,她本人的丫鬟叫紫鹃,而紫色是帝王象征色,显示林黛玉其实是帝王级的人物。结合宝玉对映传国玉玺来看,整部书演绎的故事当然不是某个家族中儿女私情,而是一个民族的国家命运,或者换句话说,《红楼梦》作书人真正要演绎的不是一段家事家史,而是一段国事国史。书中很多物证,比如秦可卿房间的陈设、秦可卿葬礼的规格、荣宁二府接近天子九门的建筑规制等,都体现皇家特色,也能说明这一点。

即使我们敢于望文生义式的相信,《红楼梦》凡例中声称的这部书“大旨言情”,因为主角黛玉自具皇家身份,那意味着这部伟大著作大旨本质上自然是演说天下兴亡之情的。这个兴废的主体是国家民族,而不是一家一姓。所言之情也是不可能是局限于儿女私情的。

注意到《红楼梦》崇舜现象,并加以品味,有了上述认识,那自然会对整部《红楼梦》有不同的理解和认识。正视到了《红楼梦》崇舜的存在后,对近百年来流行的说法诸如:《红楼梦》是江宁织造后裔、包衣曹雪芹的自传体小说,讲的是曹家事,甚至是讲他本人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这样的说法,会自然产生怀疑。注意到崇舜现象的存在后,深入思考,会进一步对《红楼梦》反映的明末清初遗民思想有更丰富的理解,会进一步注意到明末清初历史风云变幻在其中的影响,从而对《红楼梦》一书对天下兴亡、是非成败的哲学思考有更深刻的认识。研讨《红楼梦》崇舜现象,对开启《红楼梦》研究新视角,或重新认识、全面重估《红楼梦》表达的历史现象,是有不可小视的作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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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王华东 至真斋主 编辑:潇湘夜雨

深度解读,高屋建瓴。吴氏红学,高端学术。 知识的盛宴,智慧的光芒。

新观点、新视角,同一部红楼梦,不一样的文章。

来源: 吴氏红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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