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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选读 | 陕西商洛女诗人冯果果:我突兀从梦中醒来,对心爱的名字道早安

诗歌选读 | 陕西商洛女诗人冯果果:我愿意把这些秘密分给你

冯书敏,笔名冯果果、风铃子。陕西省作协会员,商洛市作协副主席,商洛市青年作家协会主席。作品入选多种选本。获第七届“中国诗歌·突围年度新锐奖”、“2020陕西诗歌年度诗人”等奖项。已出版诗集《降临》《三千》。

| 又轻又美

樱花瓣缤纷如雪

飘落于青龙寺的地面,石阶,云松

有一些被风卷起,吹落到屋顶

它们被阳光穿透过,被月光轻抚过

被香火浸染过

现在,它们被诵经声沐浴

渡下一个轮回

| 读一个人的诗句

一定会是在一片安宁里

心间被爱充满,拥衾(刚刚晾晒过,有阳光的味道)半卧于榻

壁灯柔和,轻音乐舒缓

玻璃杯中花茶香萦绕

书页翻动的声音

像你轻声说爱

| 数 罪

罪恶是前世的,却与今世雷同

凿壁借光的人,临渊羡鱼而后退而结网的人

需要向邻居的墙壁忏悔

需要向刀俎之间的鱼忏悔

一个把一生砍伐一空的人

需要向最后的荒野忏悔

| 春天慢啊慢

像窗外渐渐返绿的树

赶在晨光前对早起的人,卧巢的雀道早安

我突兀从梦中醒来,对心爱的名字道早安

昨夜枕它而眠,现在它如晨露在心尖儿震颤

春天是慢的季节,可待,可期

花苞适合慢慢打开

涟漪适合慢慢漾,白鹭的长颈适合慢慢舒展

梦中神鸦,比现实中的扁而丑

这并不影响它作为孝与礼,记忆与思想的神性隐喻

| 仅此而已

多年后,说起这个年份

一月是没有葬礼的季节

二月也没有

三月也不会有

三月风筝漫天

花开遍野,飘落的一些

轻轻覆盖在新的墓碑之上

| 类似的经验

写一首诗,和设计一张图纸

图纸生长为精美建筑

完美镶嵌于多维空间

到最后引来惊叹

“哦,它太美了

它本来就属于这里!”

| 不可说

鹅卵石不可说,流水不可说

荆棘不可说,青杏的圆与椭圆不可说

咖啡香不可说,欲念不可说

昼与夜的区别不可说

在这人间,有一个相似的人

代替另一个我活着

有时,我们会喜欢同一块玉,不可说

| 透过芦苇

那片芦苇,生长在乡野

野径无人,风如丝绸

天空蓝得像小时候收藏的水果糖纸

你站在芦苇丛中,对着我笑

发丝飞扬,眼波柔而发光

有那么一瞬

恍惚觉得

遇见了爱情

| 腊八

鸿爪寥落,白雪忙不迭篡改着出身

时光的马匹,调转头,一退再退

妈妈往灶膛里添柴,熬粥

爸爸从远方赶回来

爷爷在门锁上搓麻绳

奶奶迈着小脚,去柴房抱薪

回来时,梅花落满粗布衣裳

雪花慢悠悠地飘,飘了几十年

从不曾探访来路,也不曾停歇

| 时间的马匹

它分多次驮走了视我们若珍宝的人

这霸道,蛮横的敌人,马不停蹄地奔跑在我们身体的版图

不分昼夜,不辨黑白

它登上山顶,山顶便满头白雪

它跑过紧致的湖面,湖水便波纹纵横

它在心形跑马场反复踩踏

它奋蹄在四肢百骸,它所过

一片狼藉,花失色,光陨灭

我们一生,都在修炼,渴望成为牧马人

驯服它,赶着它往回走

| 腊月

最美好的事物都获得过天使之吻

雪花是,水是,梅花是。

我是有多巧妙避开,因而招致诅咒

获得过什么,便失去什么

获得过火焰,便失去暖

获得过指引,便失去光

是木头人就好了

没得到过爱,便不会失去爱

是石头就好了

拥有冷硬心肠,便不怕失去

| 林深之处

于我们曾盛放的林间

混沌是大场面,盛放也是

阳光穿过树隙,明晃晃地照进来

桃花是旧意象,但我们仍爱之若狂

我们也爱着落满花瓣的幽径,爱着林子尽头的远山

或漫步,或席地而坐,而卧

梅花鹿优雅地朝我们走来,如一道光

晃动着长满枝丫的脑袋

雉鸡旁若无人地走过,并不回望

鸟鸣有多种,对于闯入者,并不改变秩序

之于林间万物,我们如同无物

我们相互心存善意

因而并不招致伤害

| 我的书店叫且慢

不要马蹄得得,风沙漫卷

不要雪花银,典当,卖身契

要原野花开,要蒹葭倚玉偎香

任阳光慢慢移过封面,风慢慢吹开扉页

任月光偷偷溜进来,说着悄悄话

任鸟儿在窗台上停留,任它飞进来踱步

任脸上开满阳光的少女牵着恋人跑进来

任满头银发的老奶奶抱着猫小憩一会儿

任流浪汉在书柜一角过夜

无论你何时路过,它依然在此

| 台阶

我拒绝这退路。如果它不是阶梯

而是求其次

是玉安好无虞,而瓦碎

是谁在把玩台阶上绿苔

引你步入危机

是谁喂你毒药而谎称甘露

悬崖上,琴弦已断

挂不住孤月与雪莲

要碎就碎个彻底吧,要死

也死个痛快

| 雪

这纷纷扬扬的热爱,这纷纷扬扬的悲伤

不要停下来,不要

请抹去我这个错误吧,灭杀了我这个异生物

这是与我格格不入的世界

我太轻了,压不住这沉重

我太透明了,遮不住这暗黑

我太菜了,对不起这洁白

给我多一些雪花,再多一些

我愿埋骨于此,我愿化身一朵雪花

只是一朵雪花

| 十四行诗

烈焰焚身处。水袖裁剪风向与水流

用这一生中最美的时刻,换取旧颜色

悲欢就不谈了吧,破碎也按下不表

谁的一生,到头来,又不是随烟散去

秦淮水榭的花都开了吧,手中的桃花扇可还在

这次我要以鲜血的名义起誓

我是心向明月的人,我是剑走偏锋的人

我是以昆腔做剑,反弹琵琶的人

我是以我为引线,吼出的爆破音

我是以我做药引,调出的济世良药

昆腔穿透桃花扇。

我是这出戏的起始,也是终端

且让它烧吧,且让它塌吧

这一次,我要演一回我自己

| 西山

适合野望,距离感为朦胧的山脊镀上黛蓝

落日为其镀上黄金

杜鹃,野玫瑰,野苹果站在想象里

布谷鸟,昏鸦,山雀在虚幻地鸣叫

白雪,贫屋在林深处

脚下这条路是我的专享

微雨时我来到这里,阳光普照时我来到这里

人间原本没这么欣喜的,可是你来了

我愿意把这些秘密分一些与你

王敦权推荐语:

冯果果的才情已初露锋芒,诗歌的美学成色非常诱人,因为她的诗歌对个体的感觉、经验、思想、行为所具有的强度和情感表达非常准确非常到位。笔者认为,冯果果的诗歌能走进我们的欣悦与疼痛,能走进我们的内心与生命。她的诗歌,是当今80后诗人中最重要的诗歌收获之一,也是最具特色和潜质的诗歌文本之一。她的诗歌带给了我们于熟悉又陌生情境中的新魅力新体验;带给了我们感受日常生活的体温和呼吸;带给了我们沉醉于优雅、从容、斑斓而迷人的女性世界;带给了我们阅读的快感与掩卷后的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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