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何金川，好嘛，你也来？”
人群中这个冒头的少年她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搅屎棍也来她梦里翻腾。
晦气，实在是晦气得很！
不过十几岁的何金川突然被林菀点了名，一时间脸上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大娘，你认识我？”
林菀松开了薅头发的手，转而双手叉腰看着面前这个愣头小子，冷笑出声。
“哼，认识，太认识了，你这个小王八蛋好好穿着你的破背心看电视不好嘛，来老娘面前作甚？还嫌不够祸祸我？”
林菀上前一脚踹上何金川的膝弯处，逼着他直接跪在了自己面前。
何金川一脸蒙，却也被面前似乎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林菀吓得抖了几抖，不敢说话。
“何金川，好好跪着，听到没有，还有……”林菀愤愤道，“这林家可不是你家，以后别跑那么勤，更不要打林家那个林菀的主意，听到没有？以后这林家大门，狗与你何金川都不许进，现在，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话毕，林菀一提何金川的衣领子就想把人直接提起来扔出去，只是奈何人上了年纪，冷不防这么一用劲，只听“咔哒”一声，腰椎间盘突出了！
经过这么一闹，林菀躺在自家床上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林大山顶着被薅得凌乱不堪的头发，望着床上的林菀，一张苦瓜脸都往外泛着酸。
“我说姑奶奶，你究竟是何方神仙啊，我家祖上也没你这么个亲戚啊，怎么对我们家门儿清啊，您怕不是什么深山里的神仙吧？您要是缺了香火您就报上名号直说，我保证天天好吃好喝供着您，行吗？”
林菀觉得眼前这一切新鲜得紧，只是这刚一咧嘴，腰上就疼得钻心。
“要了老命了我的天！”
小山村啥都行，就是医术不行，江湖郎中一般的给她贴了一副屁用没有的膏药，收了钱就草草了事了，害得她现在疼得难受也没有办法。
“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听？”
林大山听这躺床上的“大仙”发话了，立刻点头应是。
“行，那从今以后，这害人的烟，你给我少抽，要不然你抽一次，我就现身一次，搞得你在村子里没脸见人！”
林大山脸上顿显一阵错愕，不过也没多思虑，双手作揖连连点头。
“行行，活神仙呐，您说什么都行。”
两人正说着，门口便响起一阵银铃般脆生生的声音。
“我听村口李铁蛋说咱家来了一个疯婆娘，怎么回事儿阿？”
这个声音……
林菀蓦地一慌。
这是她自己的声音！
想她林菀这么几十年做过大大小小的梦，却还从没有在梦里和年轻时候的自己见面，实在是新鲜了。
“菀菀，嘴上干净点儿，什么疯婆娘不疯婆娘的，人家是长辈。”
“好了好了妈，长辈，长辈行了吧，我还听说她把来凑热闹的川子揍得妈都不认了，真的吗？”
说着，门口响起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帘一掀，林菀咽了咽口水，望了过去。
“轰隆隆——”
一阵雷鸣在耳边炸开，林菀一个哆嗦，捂着心脏半天才缓过来。
“哎呦我的天呐，是哪个缺德的小兔崽子放炮仗呢？”
睁开眼，她微微一顿，在确认眼前还是自己卧室的时候，不觉有些悻悻然。
这梦醒的真不是时候。
“哎哟，我这老腰呦。”
她揉着酸痛的腰，看着外面电闪雷鸣，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连忙关了窗往外走。
厨房和厕所的门窗也要关好才行。
一出去，果然看到何金川哈喇子流在了嘴边，仍然一副好梦的模样。
她心中有些不满。
好嘛，我自个儿的梦做了个半吊子，他倒在梦里舒坦得不行。
“喂，起来了，快要下雨了，把你房间的窗户赶快关了，要睡就去床上睡，别再客厅睡成这么一个鬼样子吓人。”
何金川第二次被弄醒，脸上也生出几分不满来。
“去就去喽，你这么凶干什么？”
林菀最讨厌的就是何金川这么一副扭扭捏捏的软弱劲儿，一点儿男子汉的血气方刚在他身上都体现不出来。
亏得她竟然还能做梦梦到这么一个软蛋来自家门前劝架，还真是稀罕得紧。
“哎呦，我这老腰呦。”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睡觉的姿势不太对，林菀越发觉得腰上钻得生疼。
“你没事吧？这是怎么了？”
何金川穿着老汉背心走来，看林菀揉着腰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不由叹了叹气。
“你啊，平日还是少生点气好，年纪都大了，这身体也经不起折腾不是？”
林菀顿时火冒三丈，“啪”地一声把桌子拍的震天响。
“何金川，你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好东西来，老娘身体硬朗得紧着呢。”
何金川没多说什么，端着洗脚盆坐在方凳上，低着头，身影显得越发佝偻。
“世事难料，在咱们这个年龄，无端端死的人也不少了。”
真是个晦气的老东西！
林菀被他这么一句话堵得再无可言，怒冲冲打算方便一下就去睡觉。
抬手打开卫生间的灯光，镜子上映出一张苍老皱巴的脸。
林菀不由得回想起梦里那道脆生生的声音，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好像也不过是昨天的光景而已，怎么一晃眼，就老了呢？
手腕上的褐绳斑驳，像极了现在人老珠黄的她。
不对？
林菀望着手腕上的绳子，她分明记得绳上串了两颗剔透缤纷的珠子，怎么一晃眼变成了一颗？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老年痴呆了？
嗨，都这把年纪了，记事儿少的人恐怕才是真正的享福哦。
望着窗外细密的雨点，她脑海中映出一个精瘦的身影。
握着她的手是那样的有力，似乎可以带她冲破这世间一切的阻碍。
可惜，最终，她还是弄丢了他。
